我見卿卿多嫵媚後續章節

2025-01-07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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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忍不住笑起來,心情難得柔和。

這樣一片歡聲笑語中,卻看見趙嬰一張圓臉驚愕地睜大來,慌張得像個被抓個現行的逃學小孩。顧景策嘴角那分笑也慢慢垂了下去,往我身後的方向看去。

我聽見淡淡一句:「過來。」

我回過頭去,趙珩正立在不遠處,面色平靜,陽光到我和顧景策這裡就停住,反而顯得他站的陰涼處太過寂寞。

他說著過來二字,黑沉的眼睛卻落在我身上,明明是夏天,卻像是身上落了薄雪。我差點以為這句過來是對我說的。

趙珩頓了頓,越過去看趙嬰,這孩子臉上還沾了桃汁,卻是一副惶惶不安的模樣,他再一次道,「趙嬰,過來。」

趙嬰眼淚都快要掉出來了,挪著腳往前走,卻被顧景策扯住,他漫不經心地叫了聲陛下,本朝異姓王本就不用行禮。顧景策嘴角噙了分笑,他道:「孩子貪玩,要論罪應該先從臣身上論起。」

趙珩看他,卻是先垂眼看了那地上的筐子,再轉到顧景策剛擦乾淨準備遞給我的一枚桃子上,表情冷淡得像覆上一層雪,也不知道在想什麼,靜了靜才笑了一聲,他說:「老王爺給你留下的免死金牌還剩幾枚?」

顧景策皺起眉想了想,眉眼裡多帶一分恣意,大言不慚道:「還夠臣再放肆一回。」

趙珩瞭然地點點頭。

顧景策順手把手裡的桃子咬了口。

趙珩冷不丁地問:「甜嗎?」

顧景策揚眉笑道:「甜啊,怎麼不甜。李卿卿剛摘的。」

趙珩再不言語,垂眼笑了一下,只是笑意愈發冷淡。

這回趙嬰倒乖了,把手上的東西都遞給我,叮囑我道:「卿姐姐,你好好的,我下次得了皇兄空,再來找你。」

我摸了摸頭,他往趙珩那走,還十分不舍地頻頻回頭看我。趙珩還不動,站著看我。

顧景策也站起身往外走,揀了幾個桃子在懷裡,路過我時長嘆口氣:「太子府太小了,天都是四四方方的,李家卿卿。」

瞧他們都往外走了,我轉過身仰起頭,昔年我與趙珩手植時不過低矮樹苗,如今已是桃葉蓁蓁,明明不大照料,生的果子卻多。

我想,用來釀酒或許不錯。

5

我在這太子府還沒過幾天,就聽聞新帝要在承天門的城樓上放天燈的事,放天燈是大宣歷來習俗,寓意祈求上天風調雨順,以示皇帝仁慈。上京的百姓都要去看的,若我還是趙珩的妻妾,自然是要一同登上承天門的。

只是我如今不過廢妃,安安分分在這荒蕪的東宮裡待著就好了。

然而,有人偏偏不想讓我好好在東宮裡發獃。應如是特地囑咐了守著東宮的侍衛,千萬要帶我去觀禮,與這上京的數萬人一樣,好好瞻仰這承天門上的風姿。

我原本還不明白她的意思,直到我隱在人群里,和周圍人一同跪下山呼萬歲,抬眼卻見承天門上她與趙珩雙雙出現,無邊的儀駕之下微笑的模樣,我心裡才明白,她是要我再看清楚一些,要我知道她與趙珩再插不進去第三個人,與趙珩一同接受萬民跪拜的人始終是她。

可惜我早已生不出太多的感覺。

我的目力很好,幼時父親曾為我重金請了射箭師父,第一課就是要我看清百米外柳葉的動向,我隨著眾人直起身來,仰起頭看在高高的城牆上的趙珩。

白珠十二旒,十足的帝王威儀,我真慶幸,他長成了我幼時所憧憬他該有的模樣,其實我固然也想通了,應如是說的也不無道理,這麼多年,趙珩只是把我當妹妹而已。

我長長嘆了口氣,捂住了眼睛,好在,我只用了兩年去試了錯,我如今不過十九歲,還有重來的機會。

那些場面話都被我囫圇聽了個大概,有內監把一盞明黃的天燈遞與趙珩,我略怔了怔,若是旁人可能看不清,我卻看見天燈外除卻寫了祈佑上蒼的頌詞外,我分明見著另一面還畫了圖案。

我再要細看,那面已經被轉向趙珩掌心了。

我安靜地想,回去該吃下父親給我的那包假死藥了,桃子我已經吃過,趙珩當皇帝的模樣我已經看過,我再生不出怨恨,也許這就是上蒼所期盼的好時機。

那盞天燈將被捧到天上去,慢慢地升起來,然而還沒有飛出去多遠外衣就燃燒起來,天燈往下墜的時候,四周突然喧譁起來,有不知多少的黑衣人竄出,百姓四散,另有大批黑衣人直直往承天門上襲去。

我下意識地抬眼去看趙珩,內監大臣喊著護駕,他卻半分不見慌張,十分有措地吩咐下去。然而不知道應如是貼近他說了些什麼,他頓住,卻陡然回過頭,猛然撲到城牆上往下看,隔著夜色都看得見的驚惶。

我想我是聽錯了,不然這樣嘈雜的環境里,我怎麼能聽見他一聲嘶啞的「卿卿」呢?

我沒有心思再關心他,護送我的侍衛不知被人擠到哪去了,得虧我是個將門虎女,不然還真不曉得怎麼在這幫見人就砍的逆賊手下活過去,我用右手拔出靴子裡藏的刀,卻摸了個空。

我這才想起來,趙珩早就不讓我帶兵器在身上,說是這樣不合身份。我吐了口氣,一邊往外疾走,一邊撿起地上誰落下的長劍。

眼見著面前有寒光刺過,那劍上還沾了不知誰的血,我拿起劍擋住,然而這劍不是我用慣的彎刀,這手也不是我用慣的左手,倉皇之下竟然擋不住,我只能徒然見劍鋒要刺進我的胸前。

若我真以這樣的結局死在這,恐怕我那已經在蜀地養老的父親也能氣暈過去。

而那劍鋒卻被一枚暗器打歪,再是高束著馬尾的少年郎擋在我的身前,手中的劍從黑衣人的胸口裡拔出,收勢時做了個很漂亮的劍花。

顧景策回側過頭,漂亮的下頜在夜色里難得的緊繃,見到我全須全尾好好的模樣,才舒緩開一點眉頭,卻伸手把我一把扯到懷裡,摟得很緊。

他長吐了一口氣,把頭壓在我肩上緩了緩,才開口道:「總算是趕上了。

承天門下,這樣多的人,我一路過來見了不少傷亡,擔心找不到你,我心裡真是......」

他突然頓住,微側過臉去,輕微地顫抖著,輕聲道:「真是害怕。」南安王也曾在嶺南深山瘴氣中被困三十日,也曾被周邊蠻族圍至性命攸關時,如今卻連一句害怕都說得輕聲。

周邊太過嘈雜,我卻聽見他近乎炙熱的心跳聲,連同我的心都不由得加快了起來。

他一手執劍,一手向我伸出手來:「此地不宜久留,我先帶你出去。」

我把手放在他手上,穿過指尖,十指扣住,掌心有練武留下的繭,卻是燥熱的。他帶著我從慌亂逃竄的人群里穿過,見著黑衣人倒是不留情地刺上一劍,眉宇之間沾上一點殺伐果斷的戾氣。

他大概覺得這樣這樣到底有些不方便,索性勾住了我的腰,大掌就貼在我的腰側,透過輕薄的衣料穿過熱來。我被扯栽進他懷裡,抬頭卻見他反倒自己紅了一點耳根,他身上的味道很好聞,不像是上京有的香料。

我聽見刀戈相碰的聲音,有兵器從血肉里拔出來的聲音,百姓四散驚慌,不由攥緊一點顧景策的衣襟,誠然是很感謝他,否則這地上無名的屍體,恐怕又要多出一具我來。

不知過了多久,邊上的聲音都停卻了,我和顧景策已經到了一個小樓里,他為我先盛來一盆清水潔面,我倒是見他臉上濺了點血,卻生了一點妖異的風流感。

我指給他看,他湊過來借著水面照臉上的血污,卻不小心和我頭撞到了一起,修長的手指捂著腦門道,嘶了口氣:「李家卿卿,生得這樣好看一張臉,沒想到頭卻這麼硬,和小時候一樣。」

我漲紅了一張臉,誰能想到他還記得我幼時和他打架,但到底有些落於下風,索性硬著頭撞他。趙珩把我和他拉開的時候,幾近無奈地揉著我的腦袋,問我疼不疼,我驕傲地說不疼,我的頭可硬了。

其實到最後,我還是在趙珩這堵牆上撞出了一個頭破血流。

顧景策卻在我面前半蹲下來,把我有些髒的手放進清水裡洗,長睫低垂,高束的馬尾垂了些下來,這樣肆意的人也有這樣安靜柔和的時候。他的手沾了水卻還是熱,碰上我左手手腕,按上其中一個穴位,可我已經感受不到太多感覺了。

我很平靜地說:「你走後的第三年,太子遇刺,我用那把彎刀替他擋劍,卻被刺中了左手手腕,一直到現在都用不了力,拿刀射箭的事情,我都幹不了了。」

顧景策低垂的睫毛顫了兩下,為我擦去手上的水,抬起眼看我:「嶺南有個脾氣很古怪的神醫,可以生死人肉白骨,我年少被委派嶺南,受了不少苦,最慘的一次差點站不起來,他都能治好,你也可以。我這些年收了許多漂亮的刀,想來你也會喜歡。」

他十分認真地看我,抬起手把我鬢邊的亂髮理好:「手能治好,卿卿,你也會好起來的。」

樓其實不是很高,只是不知道哪一股熱浪,街上有人在吵,太子府走火了,我站起來憑欄遠眺,遠遠見著那一處東宮被火勢吞盡,連同我和趙珩的十六年。

顧景策在我身旁站定,長身玉立:「今夜的上京,不平靜。」

他身上那股子香又順著風貼了過來,我湊過去聞:「你身上很好聞,方才我就想問了,是什麼香?」

顧景策垂下眼來看我,喉結滾了滾:「是迷迭,嶺南奇花異草有很多。」

因為距離有些近,他說話的熱氣灑在我的臉上,我看著他耳後攀上的一抹紅痕,忍不住笑道:「顧景策,你好像很容易耳紅。」

他側過臉去,卻發現這樣更讓我看清他的耳朵,才轉回來,惱羞成怒地把我的頭往他脖頸里一按,咬牙切齒地喊我的名字,難得的全名:「李卿卿。不許看。」

停頓了半晌,又低啞地補充上:「不是容易害羞。」

「只是對你。而已。」

6

顧景策不知哪尋來一個女屍,身形極像我,臉已經看不明晰了,索性給她換上我的衣服,我脫下我腕上為了遮擋疤痕的琉璃手釧順手給她套上,顧景策再把她往死人堆里一扔,權當是李卿卿已經死在這場小亂里。

這場亂動其實平息得挺快,顧景策說,趙珩未必不知道那日會有行刺,只是提前做好部署引蛇出洞,把那幫子亂臣賊子趁機都一網打盡罷了。我嘆道,果然是帝王啊。

因而這幾日城中搜查都格外嚴密一些,本不是什麼特別大的動亂,趙珩卻下令封鎖城門水路,說是尋查逃犯。

想來我那日也在承天門下的事情他已經知曉,心裡暗暗想恐怕他也期盼我死在那。

我難得悵然一會,卻被顧景策彈了腦門,我瞪了他一眼,他卻笑著把手藏在背後。

顧景策說:「你猜我帶了什麼?」

我歪著頭要去看,卻被他的大手擋住額頭,他才拿出來,原是一枚狐狸面具,朱紅霞粉的顏色,他眉挑起來一點,問道:「像不像你?」

他低笑道:「一隻小狐狸。」

我瞪起眼睛說哪裡像。

顧景策俯下身,把那隻面具往我臉上比劃了下,眼睛卻是看著我的:「還差眼尾一粒小痣,就像了。」

我和他對視著,不知怎麼燙得移過頭去,我說:「這面具用來做什麼?」

「明晚就是花燈節了,城裡再封不住,等到夜半時,就可以離開上京了。」

因著抓捕逃犯,城內外禁止出入已經數日,花燈節是大宣夏末的大節日,出行男女都要戴上半枚面具的,上京城的風波都會被這場盛大的節日給安撫,連同有些散亂的民心。

我抓住他一點袖口問:「顧景策,嶺南有什麼?」

他說:「有鮮嫩的荔枝,有最好的稻米,山水也好,只是蚊蟲多些,不過你放心,只要你和我在一起,我保證,連蟲子也不敢咬你。」他畢竟少年風流,這樣講著眉眼裡難免浮現一點恣意。

我想起老王爺死後,他被遠派嶺南,其實誰都以為不過十三歲的他會死在那塊地方的。誰能曉得再見他還是這般肆意。

我輕聲問:「你剛去的時候,那邊也這樣好嗎?」

他這才收攏了一點眉頭,垂下眼來看我,一點笑意也不明晰,他說:「不是。」

「嶺南畢竟人少,官賊勾結,便不把我這樣一個十三歲的孩子放在眼裡,毒蟲毒蛇、瘴氣、明槍暗箭,其實我都躲過,有時僥倖才能保全一條性命,但總免不了鮮血淋漓。只是年歲增長,他們再壓不住我,如今那邊已經是十分好的地方,也不罔百姓稱我一句南安王。」他輕描淡寫幾句話,卻把自己沉重的過往掀開一角來。

他突然伸出手擦上我的眼角,那裡有一顆淺淺的痣,顧景策說:「李家卿卿,這樣看著我,不會是心疼我了吧?」

我睜大眼,笑眯眯地說:「是呀,南安王。」

這下反倒是噙著笑的他哽了一下,很快地別過眼去,像是那張狐狸面具眼角的粉色暈了一點在他瘦削的臉頰上。

「李家卿卿,你這樣說,我可是會當真的。」

我拉長了聲音,婉轉道:「其實呢——」

「也未嘗不可。」

7

等到花燈節這日,真是滿城的燈火懸掛,晚一點的時候應該還有煙火。顧景策因要安排一會的事,我坐不住,他只好先放我在街上自己走動著玩。

夜市很熱鬧,我戴著那個狐狸面具,很高興地在街上亂竄,畢竟東宮的規矩很森嚴,很久沒能這麼自由自在地出來玩。

我在一個小攤停住,攤主是個六十多的老頭,看我盯著那盞掛在邊角的燈,開口道:

「姑娘,你喜歡這盞兔兒燈啊,可惜剛剛被人預定了。可惜啦。」

我剛想說,不必了。那盞燈卻被一隻瘦削的手拿下,有人在我身側落定。

攤主樂呵呵道:「喏,預定的主兒來了,姑娘若是真喜歡,可以同他商量商量。」

我稍微仰起頭,正見到來人一身白衣,面上也戴了個面具,露出線條優美的下頜來,一雙眼正落在我身上,他身後懸著許多燈,我怎麼會不認得呢,是趙珩。

我倒是真不知道,原來這樣日理萬機的新帝,還會在花燈節燈下相會。

他懸起手中的燈:「這盞兔兒燈,姑娘要不要帶走?」

這一幕像是和很多年前的上元節重合起來,我被人潮沖得和家僕失了散,卻被太子趙珩找到,我因受驚哭得不能自已,他便取下一盞兔兒燈來哄我開心,原來,他也曾紅了耳尖喚我一聲卿卿。

如今惜取往日一些情分,但是也只能裝作陌路人,疏離地叫我一聲姑娘。我已經不再去想他究竟是何緣故,他與應如是又究竟是否伉儷情深,只是他曾經低娶的側妃李卿卿已經死在一場動亂里。

我垂眼看向那盞燈,我說:「不必了,這燈幼時覺得有趣,如今看來不過如此。譬如枝上青梅,看著美好,吃下去卻是酸澀無比。譬如兒時所騎竹馬,如今再不會去碰。」

我抬眼看向他,微笑道:「其實你說得對的。好在,我早就不難過了。」

因此處燈光粼粼,細碎地落在他眼底,像是盛滿了淚,他說:「你恨我。」

我搖頭道:「我不恨你。見你,我不覺像從前歡喜,可是也沒有憎惡,我早前便知道了,比起恨來,遺忘才是最大的釋懷。只是你我之間,就像你之前所承諾那般,永世不得相見吧。我就當從沒能遇見過你,沒認識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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