燼燃後續章節

2025-01-10     游啊游     反饋
3/3
電話那頭,一貫冷靜的付雷竟然慌了,他問我在哪兒,然後立刻開車出來找我。

在我家附近的修車廠,付雷那輛福特650如黑夜之中的猛獸。

他下了車四下尋我,急聲呼叫我的名字,我撲到了他懷裡,哭著告訴他姜晴約了我在這兒見面,說要跟我談談,結果她拿出了刀子要殺我。

我捂著胳膊,胳膊上有血。

付雷臉上陰寒至極。

他安慰著我,說:「小嫣,不要怕,我在這兒。」

然後他讓我上車等他。

區區一個姜晴,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他很快找到了姜晴,將她從她那輛紅色寶馬跑車上拽了下來。

付雷真狠啊,痛下死手。

陪了他三年的女人,被他拖著頭髮踹倒在地。

他面色冰冷得像個殺人機器。

我看著他在打姜晴,哆哆嗦嗦地坐在車上點了支煙。

那一瞬間我想起了周燼。

他打人的時候也很兇,但他過後會輕咳一聲,跟我解釋:「你怕什麼,我又不打女孩子。」

女孩子,不該打的呀。

付雷的車沒熄火,車燈照耀前方,亮如白晝。

兇狠的男人快把女人打死了。

我冷靜地叫了他一聲——

「雷哥。」

付雷停下動作,直起身子,挽了挽袖口,轉身朝我走來時像一位紳士。

剛剛打人的仿佛不是他,他迎著光,神情含笑,溫柔美好得不可思議。

我戴上了手套,啟動了車子。

猛獸快速出擊,油門一踩到底,轟的一聲,我撞飛了他。

巨大的衝擊力下,人就像一具玩偶,飛起又落下。

然後我下了車,一步步走到他面前。

付雷倒在血泊之中,最後一刻,目光渙散而茫然。

他努力而不甘地喚了我一聲——

「小嫣……」

我面無表情地站在他面前,看著他道:「你的黑松下面,是不是埋著我的阿燼。」

黑松高高在上,枝繁葉茂,汲取的營養,是不是我阿燼的屍骸。

你一步步地走到今日,踩著我的阿燼,知不知道他有多疼。

寒冬臘月,跳了海,我的阿燼有多冷。

他拖小六帶給我的那句話,最終也沒有說出,我的阿燼,該是多麼的遺憾和心有不甘。

我永遠沒機會知道他想說什麼了。

可是阿燼疼的時候,我感同身受。

「雷哥,沒有人可以踩著別人的屍骸,站在高處。」

付雷想說話,他嘴裡湧出血,源源不斷,扯著臉上的肌肉,像是在笑。

他含糊不清地說:「我說,不要去……

「他沒有,聽……」

我說不要去,他沒有聽……

我耳畔是呼嘯而過的風,以及那年意氣風發的周燼,逆著光沖我笑:「阿嫣,最後一次,從今以後,我們自由了。」

付雷眼角有淚滑落,然後睜著眼睛,最終咽了氣。

我呆愣愣地站在原地,直到姜晴掙扎著起身,推了我一把——

「快走。」

沒錯,按照計劃,撞死他的是姜晴。

她有足夠的理由指控正當防衛。

她上了付雷的車,啟動車子,臉上帶著狠,又撞了他一下。

我離開了現場。

——

法庭審判現場,我作為證人,親口證實了付雷的暴力傾向。

姜晴兩次住院,都是我送去的醫院。

緝毒警方公示了一些確鑿的犯罪證據。

然而因為一些不明勢力的施壓,案件被草草了結。

葉誠據理力爭,姜晴最後被判了三年。

付雷全部資產被查處,除了他洗得最乾淨的園藝公司。

姚姐因為離婚,也保全了自己那份。

如姜晴所說,那海外帳戶里的錢,只有我能動。

不過我委託了葉誠,將錢全部捐了出去。

同時捐出去的,還有一串鬼眼海黃佛珠。

葉誠在案件塵埃落定後,忽然異常認真地問了我一個問題:

「出事那晚,你到底在哪裡?」

我抬頭看他,四目相對,金絲眼鏡下,他眸光幽深,直擊人心靈深處。

「葉律師這是在懷疑我。」

「你說呢。」

「我那天身體不舒服,去市一院打吊針了,醫院應該有就診記錄,你可以去查。」

我毫無畏懼地看他,一臉坦蕩。

我沒騙他,那天我確實去了醫院找醫生看病。

只不過後來拿著單子去護士站輸液的人,穿著跟我一樣的衣服,戴著口罩和帽子,身形與我無異,卻不是我。

是阿靜。

葉誠身子微微往後仰,輕嘆一聲:「今後有什麼打算?」

「哪方面?」

今朝被查處了,我以為他在問我工作的打算。

可顯然不是,葉誠抿了抿唇,道:「代嫣,你今年三十了吧。」

「嗯。」

「有沒有想過,結婚。」

「沒有。」

「……那你要找工作嗎,可以來我們事務所。」

「不必了葉律師,過段時間,我就要離開了。」

「你要去哪兒?」

「無可奉告。」

離開淮城之前,我見了姜晴一面。

她精神狀態很好,笑著跟我告別:「一路順風。」

「安頓好一切,等你出獄,我來接你。」

「好。」

……

我開車走了,一路前行,風和日麗。

車后座有一幅最新畫作——

一隻斷了翅膀的雁,被同伴托舉,在烏雲壓頂的雷霆下,飛向前方透過一絲光亮的青天。

這幅畫還未命名,但它將出現在滬城的國際畫展。

是海上畫派名家吳老先生向我預定的。

我跟他是網友,其實未曾見過面,但近些年提供給他過好幾幅畫。

落筆是燼燃,一個不知名的新派畫家。

這一次,他約我見面。

車子過了收費站,又過了原野荒原。

路上聽的依舊是大悲咒。

經文教人念佛憶佛,迷途知返。

然眾生痴迷,從無人能廣大圓滿。

因為救贖從來不在神佛。

世間疾苦,也要砥礪前行。

如那年周燼站在學校門口,看著我走進去,雙手插兜,在背後沖我喊了一句:

「你只管往前走,總有一天,我們以為的壞日子,回過頭來看,其實也沒有那麼壞。」

他是對的。

一切都會過去,人在絕境應生出無限的勇氣,遇山開路,遇水架橋。

只有內心足夠強大,回首過往,才能一笑了之。

周燼最後那句沒有說出的話,我猜他是想告訴我,阿嫣,不要怕,勇敢向前走。

這世上永遠有一個周燼,停在了最愛我的時候,如他所言,會永遠愛我,忠誠於我。

大悲咒聽完,我想是該重新開始了。

我將阿靜之前給我的U盤插上了——

歌很好聽。

路不停來又來去又去

前生的印記

消失的風景畫冬如期

此刻觸手不及

……

下一場蜿蜒曲折劇情

永生眷念蒼生的憐憫

停在這裡,雲淡風輕

那全部都是為你

……

(完)

番外

佛家中說,無間地獄位於閻浮提地下二萬由旬處,凡造五逆罪之一者,死後必墜於此。

付雷一直堅信,自己死後是要到那裡去的。

其罪之一——

母親因生他難產而死,是為殺母。

其罪之二——

高中那年村裡收莊稼,他回家幫父親開那台耙地機,日頭毒辣,大型機器穿梭在田裡,他在前頭轟隆隆的開,父親在後頭踩著耙架。

直到二叔他們拼了命的追上來,瘋了一般的招手讓他停下,他才知道父親一個沒踩穩,人卷到了耙架下。

滾著的鋒利耙片,把父親當場絞殺。

耙地機開過的土壤,鮮紅一片,父親的腸子都淌出來了。

……

付雷在火車站附近開24小時餐飲店的時候,習慣凌晨蹲在店門口抽煙,眯著眼睛看不遠處人來人往的進站口,永遠有人背著行囊行色匆匆。

世人慌慌張張,不過圖碎銀幾兩。

人人都是俗人,誰都不能例外,所以他才會把農村老家的房子賣了,拿著所有的積蓄,在這裡開餐飲店,試圖闖出名堂。

事實證明他是對的,火車站人最多,不到兩年他就回了本,還買了城裡的房子。

可是潛意識裡,他仍舊認為自己身如浮萍。

老家的宅基地都賣了,人也成了無根的人。

見到周燼的第一眼,他就覺得似曾相識。

決定資助他讀書,絕不僅是因為他們是老家一個鎮子上的同鄉。

那孩子身上有他的影子。

孤苦伶仃身如浮萍的影子。

五年之後,付雷和孫大闖合夥開了淮城最大的KTV。

跟孫大闖認識的也很隨意。

火車站那種地方,可以稱之為淮城最亂,三教九流,扒手,街頭混混,逃竄的犯人……應有盡有。

闖哥算是那兒最有名的地痞。

他來快餐店吃飯,從來不給錢。

無論點了多少東西,帶了多少人來。

服務員敢怒不敢言,付雷從不在意,還會掏根煙給他。

二人的交集,便是偶爾一起抽煙的關係。

直到那個逃竄的殺人犯,因為一張話費卡,折返回來拿刀捅了闖哥。

付雷也沒做什麼,端起隔壁米線店的熱湯鍋,直接朝那人潑了過去。

這一潑,跟闖哥成了生死之交。

但他知道,他和孫大闖不是一類人。

隔壁米線店的老闆後來經常說,付雷這小伙子是個斯文人,端湯鍋救人的時候,都要從容不迫的卷一卷襯衫袖口,防止湯水濺到身上。

直到他成了鑽石的老闆,還在步行街開了一家酒吧,認識的警察朋友到處跟人說——

「付雷哥是個規矩的生意人,他的場子完全可以放心。」

真的放心也就好了。

很早之前他就說過,他跟孫大闖不是一類人,可現如今,已經被他拖下水了。

誰不想兩手乾淨,可是想要闖出名堂,站穩腳步,很多事也就無可奈何。

關係網已經四通八達,誰也不能全身而退。

闖哥拍著他的肩,說他們是一輩子的兄弟,還文鄒鄒的說了句——

「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

孫大闖給人送禮的時候,用幾個蛇皮口袋裝錢,一句裡面裝的土豆子,逗得省委官員哈哈大笑。

他站在高處,自以為掌控了一切,什麼都不怕。

付雷的手也不幹凈,而且是越來越不幹凈。

他還記得鑽石淪陷的時候,周燼用從未失望過的口吻質問他——

「哥,你曾經說過你有底線,現在你還承認嗎?」

付雷很茫然,一開始他清清白白,還曾拍著阿燼的肩膀,堅定地告訴他——

「我們和闖哥是不一樣的,不過是混口飯吃,哥哥有自己的原則和底線。」

可是,如果他的胃口越來越大呢?

孫大闖告訴他《莊子養生谷》里的一句話——提刀而立,為之四顧,為之躊躇滿志。

孫大闖從前是多麼粗俗的人,他還記得他當年光著膀子打牌爆粗口的樣子,也記得他花臂提砍刀的樣子,現如今這人竟然變得很愛學習。

他的別墅里。最顯眼的檀木書架,擺滿了各類文學名著。

他還學會了寫毛筆字,戴著一副框架眼鏡,掩去面上的兇悍,竟然顯得幾分和善。

他說,戰國時期,有個很善於宰牛的廚師叫庖丁。

他給梁惠王宰牛,三兩下就收拾乾淨,梁惠王很驚奇,問,你怎麼本領這麼高超?

庖丁說,我剛開始學宰牛,看整頭牛站在那兒,也不知道如何下手。

後來經過了一段時間的訓練和摸索,我了解清楚了牛的身體構造,哪裡有筋脈,哪裡有肌肉,哪裡有骨頭,哪裡有骨頭接縫……

當我提起刀的時候,看到的不再是一頭牛,而是連接在一起的很多骨頭,我能準確的找到骨節縫隙,把刀順著骨縫插進去,慢慢旋轉刀刃,骨頭就斷開了……

孫大闖說:「雷子,我們是庖丁,不是那頭牛。」

庖丁受梁惠王欣賞,所以孫大闖什麼都不怕。

可是如果,梁惠王有朝一日,想要庖丁的命呢?

你宰牛技術很好,梁惠王也吃了你太多牛肉,突然有一天有人說這些牛來路不正,梁惠王為了自己的聲譽,會不會殺人滅口?

凡造五逆罪之一者,死後必墜無間。

付雷想,阿燼是對的,有些東西,有些路,由不得人反悔和後退,走上了,就是死局。

闖哥去接那批象牙製品的時候,他提醒了周燼,明天晚上你來我家一趟,我有東西給你。

周燼說,我明天沒空,要和闖哥一起去海灣碼頭。

付雷手中的煙頓了頓,還是一如既往的笑,不動聲色:「闖哥那邊人多,不差你一個。」

「跟他說一聲,別去了。」

沒有刻意說不準他去,因為那件事太大了,他在其中分擔一角,出了問題誰都兜不住。

甚至,他也有可能自身難保。

對於周燼,言盡於此。

看著他心不在焉應了一聲的樣子,他想再提醒一句的,但最終什麼也沒有說。

付雷抽完了那根煙,從沒有一刻覺得自己仿佛置身驚濤駭浪的大海之中,能夠棲身的只有一塊甲板。

人生在世,起起伏伏。

誰知道呢,興許這塊甲板也會翻。

葬身魚腹的究竟是誰,他也不知道。

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

聽天由命。

孫大闖等人被當場擊斃,周燼跳了海,不知所終。

一晃七年。

付雷迷戀上造園的時候,看著自己親手打造出的園子,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代嫣。

他承認,當年阿燼帶著代嫣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他是對她很有好感的。

這姑娘眉清目秀,扎著馬尾,很乾凈,也很美好。

模樣生得好,第一印象自然也好。

但也僅是好感罷了。

他有老婆有孩子。

跟姚潔認識很多年了,從前在火車站開餐飲店的時候,姚潔是他店裡的服務員。

一個圓臉愛笑的姑娘。

猶記當年,她總是偷偷摸摸的看他,端給他的茶永遠是一壺沏好的大紅袍。

那是他習慣喝的茶。

付雷咬著煙問她:「喜歡我?」

姚潔頓時滿臉通紅,不知該如何是好。

周燼有一句話說的是對的,像他們這種打小沒家的人,心心念念就想有個家。

他結婚其實很早,二十四歲與姚潔成家,沒有轟轟烈烈,也沒有愛的多深。

只是因為他不想回家之後,冷冷清清一個人。

付雷是個看得開的人,骨子裡對感情也比較淡薄。

這怪不得他。

從出生起就沒有母親,父親又死在自己開的耙地機下。

他覺得自己可能是天煞孤星。

連女兒付嘉爾出生的時候,都沒有什麼太大的情緒起伏。

但他是愛付嘉爾的,總願意把最好的一切都給她。

他只有爾爾一個女兒,並非姚潔不願意生二胎,而是他不肯要。

直到後來,他站在了淮城的高處,人人稱呼他一聲付先生,態度恭敬。

想靠近他的女人很多,願意給他再生個孩子的女人更是數不勝數。

跟他關係很好的朋友,講起中國人骨子裡的傳承,總是建議他生個兒子。

付先生正值盛年,攢下那麼大一份家業,就一個女兒似乎說不過去。

付雷從一開始的輕笑,到後來聽人說的次數多了,竟然也覺得再生個孩子似乎也不錯。

這個念頭一出來,他腦中浮現出一個荒誕的想法。

他想跟代嫣生個孩子。

無論男孩女孩,他一定視若珍寶。

鑽石的營銷經理代嫣,人人都知道是老闆付雷的舊識。

然而事實上,他心裡一直都有些怵她。

說不好是不是因為周燼的緣故,這個女孩子,令他心慌。

從前周燼還在,他見過她很多面,甚至還出面去過她的學校,以家長的身份找校領導解決過問題。

代嫣是個多麼招人疼的姑娘。

男人骨子裡,對脆弱無依的女孩子,有天生的保護欲。

她患抑鬱症的時候,見到他還會揚起笑臉,柔和的打招呼,輕喚一聲「雷哥」。

纖細的脖頸,瘦弱的手腕,一陣風就能吹跑。

一群人在他家裡鬧鬧熱熱的吃飯,代嫣安靜乖巧的坐著,不時看著周燼笑。

可她後來也會趁周燼不在,到了他的別墅陽台,一聲不吭的爬上去,從三樓往下跳。

速度之快,令人乍舌。

好在他注意到了,及時出手,將她一把抱下來。

代嫣在他懷裡,痛苦的扯自己頭髮,她絕望的流淚:「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在這裡跳,可我忍受不了,一刻也受不了了,我快瘋了,我真的活不下去。」

人群越熱鬧,我越孤寂。

所有人都在笑,愈顯我的格格不入,荒唐可笑。

快要溺死了,喘不過氣了,千萬隻螞蟻在啃噬我的心,再不去死,就要被啃食乾淨了。ყƶ

那女孩滿臉淚,眼睛紅的像血,嗚咽如受傷的困獸,在他一遍遍的安撫下,逐漸平復,最後揚著臉,又求他:「雷哥,別告訴阿燼,他今天好開心,知道了會難過的。」

付雷自詡感情淡薄,可那一刻,他心腸柔軟,竟然疼了下。

女孩頭髮上好聞的洗髮水的清香,淡淡縈繞。

付雷一瞬間的失神。

他後來總是對阿燼說:「好好照顧小嫣,多帶她出去走走。」

他還買了本有關抑鬱症的書,拿給阿燼,告訴他:「熱鬧和人多的地方並不適合她,只會讓她高度警惕,精神緊張的扮演自己,她喜歡安靜,就帶她去人少的地方看看風景。」

其實哪裡用得著她囑咐,周燼家裡有一堆關於抑鬱症的書。

他比任何人都了解代嫣的無助。

他只是太累了,一瞬間的放鬆警惕,就讓代嫣義無反顧的想跳樓。

付雷從什麼時候喜歡代嫣的?

他自認為是周燼跳海之後。

他和姚潔的婚姻平平淡淡,感情也平平淡淡。

他沒見過代嫣這麼固執的人。

她對阿燼的愛,執著,爛漫,矢志不渝。

阿燼不知所終,所有人都說他死了,可她不信。

她那時身懷有孕,執意要把孩子生下來,她說:「雷哥,你們都不必安慰我,我現在什麼都不想,我要保持好心情,把孩子生下來,阿燼不會那麼狠心,他會回來找我們娘倆的。」

狐狸一樣的付雷,怎會看不出平靜面色下掩蓋的巨大恐懼和悲傷。

孩子沒保住,代嫣躺醫院跟死了一樣。

可她很快又恢復了神志。

付雷讓姚潔去醫院照顧,姚潔回來後直抹淚:「小嫣今天跟我說,她還不能死,她要是撐不住了,阿燼回來後發現孩子和老婆都不在了,他會瘋掉的。」

「小嫣說,阿燼難過的話,她在陰曹地府都不安心。」

付雷那天獨自一人在書房待了一下午。

他素來知道阿燼愛代嫣。

他願意為她做任何事,承擔了一個男人所有的擔當,保護她,守護她。

代嫣像一個終點,周燼到達之後,再也不願離開。

興許是他付出的太多,導致所有人都沒看清代嫣的感情。

連付雷也曾經以為,代嫣選擇跟阿燼在一起,只是因為遭遇家庭變故,患了那場抑鬱症,阿燼不離不棄,她順水推舟而已。

喜歡固然是有的,只是沒料想她的愛,同樣是飛蛾撲火般執著。

這世間的救贖,從來都是雙向的。

她從此留在今朝,一步也不肯離開。

一年,兩年,三年,四年……她始終是一個人。

那樣熾熱的感情,付雷不曾擁有過。

茫然,也嫉妒。

他日復一日的關照代嫣,一開始覺得自己是在替阿燼照看她。

可這照看越來越細緻。

看到好東西,會習慣性的先給代嫣,知道她受欺負,會怒火中燒,憤怒不已。

代嫣在他面前說的每一句話,他都聽的很認真,並且格外重視。

阿燼死了七年了。

代嫣變化很大,長卷髮,化妝,也愛抽煙。

付雷買最貴的古巴雪茄給她,叮囑趙暉要看著她,直到最後,他開了園藝公司,想的是放在代嫣名下。

這怕是他手上最乾淨的產業了。

他時常想,就當是為了彌補她,也彌補阿燼。

對於阿燼的死,他是愧疚的,但他從不認為是自己的責任。

放在他如今的地位和身份,必然是要保住周燼的,但他也是一步步爬上來的。

沒有人生來站在高處。

付雷是理智的,也是殘忍的。

他如今已經不做庖丁,也不再為梁惠王宰牛。

他的手很乾凈,底下的屠夫那麼多,輪不到他動手。

洗白了,誰還願意沾。

那些陰暗勾當,不能避免的,也永遠與他無關。

他一身乾淨。

他想起大學時自己曾經有過的理想,不過是開一家茶館,品茶鑒茶,生活無憂。

如今什麼都可以實現,身居高位,女人也可以不止一個。

姜晴在他身邊三年,姚潔知道,也從沒有鬧過。

他並非沉迷色相之人,這麼些年,身邊也只有姜晴一個。

他很大方,是個合格的金主。

可姜晴越來越貪心,什麼都想要。

直到最後,一語道破,姜晴在車上對代嫣說:「雷哥不敢承認的事,你也不敢承認麼?」

「你什麼都不用做,就是想要天上的星星,他也會拿梯子去給你摘。」

她說得對,代嫣就是想要天上的星星,他也會去幫她摘。

但她說的也不對,他沒有不敢承認,他很早之前就正視過自己的內心。

他喜歡代嫣。

說不清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時間太久了,感情已經模稜兩可,融入光陰之中。

原以為,就這樣也挺好。

將她當成妹妹,家人,一直這樣守護。

可跟姚潔離婚後,因為姜晴一番話,他心裡起了波瀾。

其實,他也不是不可以。

他可以娶代嫣,跟她成家。

生一個屬於他們倆的孩子。

一旦有了這個念頭,這些年的體面突然就潰不成軍。

他失眠了,內心煎熬。

終於,鬼神神差的,他拉住了她的手,將她抵在了酒柜上。

承認吧,很早之前,他就已經動了心,想要將她據為己有。

已經浪費了那麼長的時間,餘生不應該繼續浪費。

人要向前看,活著的人終歸要屈從於俗世的溫暖。

他們會好好的,組建一個家庭,生一個孩子,終得圓滿。

……

付雷直到臨死,才想起自己原來是要下地獄的。

殺母,殺父,殺阿羅漢(法義),出佛身血,洗不幹凈。

但沒想到送他下地獄的,是代嫣。

她說,你的黑松下面,是不是埋著我的阿燼。

她說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那麼冷,那麼淡。

付雷一瞬間想起幼時,家裡那樽落了灰的菩薩雕像。

他笑了,到臨死才知道,真的洗不幹凈。

代嫣說得對,沒有人可以踩著別人的屍骸,站在高處。

惡業於身,遲早要下地獄。

只沒想到,這一天來的那麼快。

恍惚之中,他似乎看到了阿燼,那少年還在上初中,個頭開始長高,正值變聲期,扯著公鴨嗓沖他嚷嚷——

「哥,我這次考試及格了,你說的送我遊戲機,不能不算話啊。」

「臭小子,及格就想找我要禮物,你這底線也太低了。」

「嘿嘿,不是你說的嗎,底線這東西,是自己定的。」

底線是自己定的,可惜,他後來越線了。

臨死的時候,才知道悔了。

他滿腦子都是周燼,看到那少年勾著他的脖子,一聲聲的喚著哥,嘻嘻哈哈。

也看到十六的他,因為看到他被人砍,兇狠的拿著刀,發瘋一樣的削人耳朵。

周小瘋咬牙切齒,站在飯店的桌子上,大聲怒吼——

「誰敢動我哥,我TM廢了你!」

……

阿燼啊,哥錯了。

我說自己身如浮萍,其實那年車站遇到你的那刻,我就已經不再是孤苦伶仃。

我們曾是家人。

可惜,我沒有守住底線,把你弄丟了。

阿燼,哥現在去陪你了,向你贖罪。

哦不,我是要下無間地獄的,你不在那裡。

阿燼,那麼就此一別,再也不見了吧。

對不住了。

……

-完-
溫澤峰 • 553K次觀看
溫澤峰 • 10K次觀看
徐程瀅 • 15K次觀看
徐程瀅 • 42K次觀看
徐程瀅 • 17K次觀看
徐程瀅 • 23K次觀看
溫澤峰 • 11K次觀看
溫澤峰 • 14K次觀看
溫澤峰 • 10K次觀看
溫澤峰 • 12K次觀看
溫澤峰 • 9K次觀看
徐程瀅 • 7K次觀看
徐程瀅 • 14K次觀看
徐程瀅 • 8K次觀看
徐程瀅 • 30K次觀看
喬峰傳 • 20K次觀看
呂純弘 • 21K次觀看
溫澤峰 • 18K次觀看
溫澤峰 • 6K次觀看
溫澤峰 • 8K次觀看
溫澤峰 • 9K次觀看
溫澤峰 • 12K次觀看
溫澤峰 • 19K次觀看
尚娥媛 • 37K次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