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二十八歲的裴似瑾。
我很確定。
但他是什麼時候恢復的,又在我面前裝了多久,我不知道。
手機響個不停,是組員陸續給我發的消息。
不用看都知道他們很失望,大家努力了這麼久的項目,裴似瑾成了最大贏家。
14.
晚上裴似瑾回家的時候,我沒開燈坐在客廳沙發上。
「耍我有意思嗎?」
聽見我的聲音,裴似瑾腳步一頓。
他打開燈,看了我一會兒才說:「退燒了嗎?」
我面無表情地回視。
裴似瑾兀自說道:「退燒就好。」
我深呼吸一口氣,覺得身心俱疲:「你恢復記憶多久了?」
「三天。」
所以他這三天都是裝的。
繼續掰扯下去已經沒意思了,我格外認真地看向裴似瑾:「你車禍出意外不是你的錯,但你為什麼利用記憶混亂把我耍得團團轉,這段時間到底什麼是真的,什麼是假的,我不知道,但一想到就覺得渾身發麻。裴似瑾,戴著面具不累嗎?」
許是錯覺,裴似瑾的頭好像微微低了點。
他在我身後站了很久很久。
那天晚上只留下了一句話——
對不起。
可這不是我要的答案。
第二天我本想找他談談,卻沒找到人,去公司才知道裴似瑾提出了辭職。
我愣了:「怎麼這麼突然?」
組員們對視了一眼沒說話,只有夏盛過來小聲說:「梔梔姐,昨天裴經理代替你彙報完後,陳總提出讓他接手這個項目,但裴經理拒絕了,還說他彙報的所有內容都是你的,你在醫院,他代為彙報而已。」
剩下的他不說我也能猜到。
我們倆在公司是競爭對手,這也是公司想看到的。
但裴似瑾這一舉動,不僅寒了他們組員的心,上層同樣不滿。畢竟他在明面上都這麼幫我,那我們是不是私底下關係密切,有沒有互相泄露項目機密。
一切都值得探究。
裴似瑾在麻煩落在我身上之前,先一步提出辭職。
他回了家鄉城市發展,相當於拋下一切從頭開始。
我愣愣地坐在辦公室里,看著窗外太陽落下,心情從未有過的低落。
裴似瑾這個人。
我好像一直沒看透過。
他的辭職我不知道是被拆穿後的逃避,還是做個樣子給上層看,證明他跟我沒有利益關係。
或許兩者都有,只是……目前我無法問到答案。
15.
裴似瑾走後的第三天,家裡依舊空蕩蕩的,我竟然有點不習慣。
我不太喜歡開車,來得及的話都是步行過去。
結果剛下樓發現外面下了雨,不得不返回,站在玄關處想了好久才記起雨傘放在哪兒。
我恍然意識到,以往每次下雨天,雨傘都是自己跑到鞋柜上待著的。
好不容易去了公司,想沖杯咖啡,一直喝的那款卻沒了。
我隨口問辦公室的同事:「公司換咖啡了嗎?」
那人搖頭:「一直是這個啊,哦我知道了,梔梔姐你說的是裴經理自己帶來的,他一直放在公共區域讓大家自取,但據我觀察,好像只有梔梔姐你喜歡喝那個。」
我愣住,失神地笑了下:「謝謝。」
下午要出去跟客戶談事情。
夏盛看我提起包就忙湊過來:「梔梔姐我跟你一起去。」
我隨口道:「不用了,下午就回了。」
夏盛死活要去,我覺得不對勁追問了一下,他悻悻地說:「裴經理在公司收拾東西的時候,單獨跟我說,如果你要出去見客戶,其他人都沒時間去的話,讓我務必跟你一起。」
我愣在原地,久久沒回神。
又是裴似瑾。
他都走了,可是為什麼……處處都有他存在的證明。
不過他讓夏盛跟著我不是沒有原因。
剛進公司那會兒,我心高氣傲,一心要做出業績證明自己。
結果就在見客戶的時候翻了跟頭,同事有事先走了,客戶又語焉不詳不鬆口,說只要我把酒喝了他就簽。
我喝了之後才覺得不對勁。
我跌跌撞撞去開門,但渾身沒有半點力氣。
眼淚忍不住流出來,我那時候腦子裡就一個念頭。
有沒有人救救我啊。
門猛地被踹開,我認出他是另一個組的裴似瑾,沉默寡言,跟我並沒什麼交集,可此刻他卻像從天而降的天神一把把我撈進懷裡,把我從沼澤里拉了出去。
後來我受不了家裡催婚,相親相到他。
原本排斥結婚的我突然覺得,如果結婚對象是他的話,好像也不錯。
婚後他客客氣氣,我們更像是室友。
直到剛剛我才意識到,原來我早就開始習慣了有他在。
是習慣還是喜歡。
或許我自己都說不清楚。
16.
晚上我坐在客廳里看電影,觀看歷史裡還是那部《假結婚》。
鬼使神差地,我接著看了下去。
手機突然響起,我立馬拿起來。
不是裴似瑾……
「喂。」
是裴似瑾他們項目組的組員:「江經理,十萬火急!我們項目資料在裴經理那裡,還沒來得及交接,但是急著要,裴經理說你跟他住得近,能不能麻煩你到他家把資料給我們傳一下。」
我有點失望:「哦,好。」
一邊嘀咕一邊往裴似瑾房間走:「住得近……虧你說得出口……」
我在裴似瑾電腦里找到資料,發送給他同事後正要關掉,突然看到他桌面有個記事本,是以我名字命名的。
點開一看,只見第一句就是:
十八歲的裴似瑾,你好。
這是寫給十八歲裴似瑾的話。
我接著往下看。
上面寫著:
「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成為你,但有些事情希望你能注意。
十八歲的你喜歡晚上打遊戲,但請不要超過十二點,她覺淺,會聽到。
注意看天氣,雨天記得把傘拿出來,放在顯眼的地方。
她芒果、柿子過敏,注意不要買,實在想吃,不要帶回家裡。
八月十號是她的生日,如果到時候是你,記得送花。這是花店老闆的電話,說老樣子就好。」
……
密密麻麻有很多。
最後一句是:
「她好像……更喜歡你。
我很羨慕。」
這才是他明明恢復了卻裝沒恢復的原因。
像是一道雷在腦子裡劈開,眼前這一切就像夢一樣。
這是我不曾見過的裴似瑾。
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他在喜歡我?
我手足無措地關掉記事本,餘光看到桌面角落還有一個文件夾,正是他幫我彙報的項目資料。
那個項目要參考很多數據,我焦頭爛額了好幾天。
彙報前兩天甚至在沙發上睡著了,醒過來的時候電腦上是分析好的數據材料。
我揉了揉眼睛,看見裴似瑾站在窗邊看我,眼底有些青色。
像是一晚上沒睡。
見我看過去,他開朗地笑了笑:「醒了,想吃什麼?」
那時候我還以為是我半夢半醒把數據做好了,現在一想,分明是裴似瑾替我找資料加了一晚上班。
怪不得,他會對這個項目這麼清楚。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很想給裴似瑾打個電話。
這麼想也就這麼做了。
17.
那邊很快接通,我好像聽到了水聲,但很快停住,傳來裴似瑾低沉的聲音:「江梔?」
我:「你……不會是在洗澡,然後接電話了吧?」
那邊沉默了一瞬,清了清嗓子:「有什麼事嗎?」
我也不知道有什麼事,於是隨口問:「家裡螺絲刀在哪兒啊?」
裴似瑾:「儲物室柜子的第三個抽屜里。」
我:「透明膠帶呢?」
裴似瑾:「第四個抽屜里。」
我:「家裡漏水了怎麼辦?」
裴似瑾:「修理電話我貼在廚房櫃里,你找找,實在不行找物業幫幫忙。」
我:「你為什麼裝作十八歲啊?」
……
那邊沉默了。
我卻沒打算放過他:「裴似瑾,你覺得我更喜歡十八歲的你嗎?」
過了很久,他才開口,聲音低下來:「每次我叫你姐姐的時候,你都會笑……」
可是裴似瑾,你從來都不知道,你每次叫我江梔的時候,我的心跳都會漏跳一拍。
只不過笑能一眼看見,心動卻被藏了起來。
這世間大多數的誤會都來源於此。
可我不想跟裴似瑾有誤會。
第二天我請了假,飛去 B 市找他。
下了飛機已經是傍晚,我根據從公司問到的地址找了過去,卻跑了個空。
裴似瑾出去應酬了,我乾脆在餐廳外等他。
從七點等到九點,一伙人從裡面談笑著出來,裴似瑾站在其中,襯衣領微微敞開,臉上帶著遊刃有餘的笑。
他把客戶一一送走後,一轉頭看見蹲在路邊的我。
那一刻他愣住了,兀自說了句什麼,我看見他的唇形,似是在說:「幻覺吧……」
我有些委屈地朝他伸出手:「裴似瑾,我腳麻了。」
裴似瑾渾身一僵,他快步朝我走來,眼神複雜:「你怎麼來了。」
我還伸著手,裴似瑾索性把我打橫抱起來。
18.
我被他抱上車,裴似瑾要鬆手,我卻緊緊攬著他。
他垂眸看我,眼底似有風浪翻湧:「江梔。」
我有點生疏地親了下他耳尖。
裴似瑾呼吸緊了幾分:「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我不知道為什麼就帶了哭腔:「我想你了。」
裴似瑾放在我腰上的手驀地收緊。
他伸手鎖了車門,吻上我的頸脖……
……
我跟他回了他在 B 市的住所,一進門就愣住了。
跟我們家幾乎一樣的布局,我常用的生活用品這裡都一模一樣地複製了。
我看向我房間的方向:「那個該不會……是給我準備的房間吧。」
裴似瑾耳尖突然紅了,沒說話。
我覺得奇怪,走過去打開門才知道為什麼。
這是他的房間。
這人……是多想睡在我房間啊。
我剛想調侃他, 一轉頭撞上他的胸口,裴似瑾把我按在床上, 將臉埋在我肩膀上喘氣。
半晌,他悶聲道:「我還以為……你是來跟我離婚的。」
我:「……」
所以發消息問他住址他裝失蹤。
我清了清嗓子:「也不是沒考慮過……」
裴似瑾抬起頭皺眉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