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夢裡,我聽到他喚我婉婉。
……
次日,我從自己的房間醒來,看著四周熟悉的景色,心裡一時百感交集。
終究是大夢一場空。
容恆是個太監,夢中的情景永遠不可能出現。
「我體內的毒是怎麼解的?」我問一旁忙碌的荷葉。
「小姐,你中毒了嗎?中的什麼毒?」荷葉比我還要迷茫。
我無語扶額,換了一個問法。
「我昨晚是怎麼回府的?」
「小姐,你是被千歲爺抱回來的。」
「千歲爺呢?」
容恆又進宮了,他進宮前給府中里里外外安排了不少精兵守衛,他們來來去去地巡邏著,不讓我出府半步。
我總感覺要出事。
果然,三日後,皇后薨歿的消息從宮中傳出。
我蒙逼了。
老皇帝沒被我捂死,死的是小皇后?
女主死了?!
這劇情的發展怎麼跟書中不一樣?
女主都死了,故事還要怎麼繼續?
男主呢?
容恆依舊不見蹤影。
我在府里等得心焦,索性在夜裡喬裝打扮一番,悄悄溜出府,去了一趟關押父親的牢房。
「囡囡,你終於來了。」父親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似乎已經等候多時。
11.
時值盛夏,驕陽似火。
知了沒日沒夜地叫個不停,距容恆上次把我從宮中救出,已過去了七日,其間,除了皇后薨歿的消息從宮中傳出,日子安靜得如一潭死水。
傍晚的時候,下了一場大雨,酷暑稍減。
我換上一身清爽的騎馬裝,將髮髻高高盤起,又讓荷葉給我描了一個清新的妝容,這才在陳順的安排下,進了宮。
陳順是錦衣衛,直接聽命於容恆,我去見父親那一晚,便是他守在父親身旁的。
再次見到老皇帝,他已經坐在了輪椅上。
他一臉痴迷地看著我,語氣帶著不可置信:「傾兒,是你嗎?傾兒……」
溫傾,是我大姐的名字。
大姐年輕時最喜騎馬,一身騎馬裝英姿颯爽。
「陛下,好久不見。」我微笑著向他走去,陪他喝酒,同他聊天,跟他講我小時候的事。
我從小跟著兄長在軍營長大,過的是無拘無束的塞外生活,我跟他說起邊關的風景,邊關的馬,還有邊關的女郎……
老皇帝聽得很認真,兩眼也漸漸迷離起來。
他徹底把我當成了大姐。
我們邊喝邊聊,老皇帝有了醉意後,開始對我動手動腳,我微笑著讓他屏退左右,然後,在他最最放鬆之際,掏出二哥送給我的匕首,一舉割下了他的頭顱。
老皇帝的頭顱滾落在地,熱血灑了我一臉,他渾濁不清的雙眸睜得老大,全是不可置信。
二哥的匕首削鐵如泥,更何況是他這顆老得跟蠟燭一樣的人頭。
殿內突然起了火,陳順拉著我就往外逃,剛跑出大殿,容恆已經帶著軍隊趕到了。
他看著我,聲音帶著克制不住地顫音:「丫頭,你還好嗎?」
他一把將我抱住,緊得我無法呼吸。
他說:
「你怎麼這麼傻,這些事,我來做就好了。」
我拍了拍他的背以示安慰:「你是未來陛下,這些事,不適合你。」
陳順從懷裡掏出聖旨來,那上面蓋著的章,是前朝的,聖旨上寫著前朝託孤一事。
當年,被摔下海的那個孩子,並不是太子。
真正的太子,被一戶普通人家收養了。
而那戶普通人家,是我父親安排的。
三日前。
我去監獄見了父親。
「囡囡,爹爹等你好久了。」父親看到我,雙眼含淚,此時,他已經身中劇毒。
溫家三代忠臣,一直替國守著邊關,到了我父親這一代,沒想到守著守著,宮中會突然易了主。
等父親緊急趕回京中,一切已經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
他拼盡全力,也只救走了小殿下一人,也就是容恆。
父親將容恆放到一戶普通人家養著,隔三岔五地去看一眼,自己則忍辱負重地繼續留在朝中。
容恆長大,為了復國要入宮,父親上下打點,幫他避開層層檢查,成了御前太監。
這便是父親口中所說的人情。
前段時間,大哥、二哥出事的消息相繼傳來,容恆覺得事有蹊蹺,便親自去了一趟邊關。
兩位兄長替國守僵衛土,在戰場上受了重傷,不僅沒有得到應有的賞賜,反而還被老皇帝胡亂冠以戰死與投敵的罪名,差點真的死在邊關。
容恆找到他們,替他們治好傷,說出自己的身世,又給了他們一支軍隊。
幾人商量一番,由容恆先回京,兩位兄長帶著大部隊隨後跟上。
可沒想到京中的我會突然出事。
我被挾持進宮,還中了藥,差點失身,這件事徹底惹惱了容恆,他殺了小皇后,廢了老皇帝的雙腿。
老皇帝以此為由,將他困在了宮中。
大哥、二哥在城外駐紮好,卻遲遲收不到容恆的指令,眼看著行蹤就要暴露。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況且,老皇帝也對容恆與溫家的關係起了疑心,就在我來監獄看望父親的頭一晚,老皇帝已經來過一趟了。
他逼問父親容恆跟溫家到底是什麼關係,父親三緘其口,什麼也不說。
老皇帝盛怒,逼著父親服下了劇毒。
「囡囡,現在溫家只有你了,你大哥、二哥被困在城外進不來,容恆又被困在了宮中,兩方若再聯繫不上……囡囡,你知道該怎麼做嗎?」
父親說完便閉上了雙眼。
我抱著父親的遺體傷心欲絕,幾次哭暈過去。
我的父親、大姐,還有兩位兄長所承受的不白之屈……均出自同一人之手——
他是當今的天子。
「我要進宮。」哭過後,我擦乾眼淚看向一旁的陳順。
陳順本意只是讓我進宮拖住老皇帝,他安排人去找容恆,然後跟宮外的大哥、二哥裡應外合,一網打盡。
可他沒想到我會親手殺了老皇帝,只好放了一把火,毀掉所有的證據。
我當然要殺,不僅僅是為了容恆,更為了我那冤死的父親與大姐。
如果非要一人成為千古罪人,便讓我來當好了。
陳順的聖旨剛宣讀完,宮外的大哥、二哥也趕到了,他們身後跟著千軍萬馬,見此,立馬帶頭跪下大喊萬歲。
其餘人等看到這一幕,也跟著跪了下來。
容恆成了新君。
我也不必當罪人了。
他讓我自己選一個宮殿入住,我不願意,趁他上朝時悄悄溜回了將軍府,途中被不知從哪個角落冒出來的皇后給劫持了。
皇后沒死,她抓住我,臉上全是勝利者的喜悅。
12.
「沒想到吧,溫婉,我還活著,而我活著唯一目的便是等你,等你出現,然後殺了你。容恆他不是最會算計嗎?我倒要讓他嘗嘗算到最後,得到天下失去愛人的滋味。」
皇后想殺我,從她嘴裡,我得知了她當年入宮的真相。
當年,容恆找到她,讓她假扮他的青梅,他便送她入宮。
入宮後每天穿金戴銀,有享不完的榮華富貴。
她當然願意,高高興興地入了宮。
可沒人告訴她,皇帝是一位風燭殘年的蠟燭頭,相比蠟燭頭,她更喜歡美得像妖精一樣的竹馬。
可竹馬不喜歡她。
竹馬送她入宮,不過是為了保護另一個女人,那個女人,是將軍家最小的女兒,名喚溫婉。
她不肯相信這個事實,特地招我入宮,就是為了看我的模樣。
看過後,心裡那股嫉妒之火越燒越旺。
便有了取而代之的想法,一次又一次地設計我入宮,送到老皇帝面前,最後徹底惹惱了容恆,對她起了殺心。
她當著容恆的面服了假死藥,等葬禮過後,從墳墓里爬出來,這些天來一直東躲西藏,為的就是等我出現。
我說:「你大概弄錯了,容恆他並不喜歡我,他護著我,不過是因為欠我父親一個人情罷了。」
皇后冷笑一聲,顯然不信。
我又解釋。
「容恆是前朝太子,這件事你比我先知道,可你有沒有想過,是誰幫他隱瞞了這個身份,並順利入宮的?是我的父親。父親以這個為由,讓他對我多加照顧。」
這是父親臨死前親口告訴我的。
「照顧你的方法有千萬種,可他卻選了娶你這一種。溫婉,你這是在向我炫耀,我用盡千辛萬苦得不到的東西,你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擁有嗎?」
我覺得她現在根本就沒法溝通,那把匕首就抵在我的脖子上,刀身冰涼,稍一用力,我的腦袋就會分家。
只得放軟了語氣:
「你別衝動,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吧。以前,我看過一本書,書中的男女主跟你和容恆差不多,也是從小青梅竹馬一起長大……」
我將我所看過的那本書的內容說給她聽,包括我在書中最後的結局。
皇后聽後一愣一愣的。
「你說的是真的?真有這樣的事存在?那本書在哪裡?」
「當然是真的。所以,容恆他到底喜歡誰,又是在保護誰,我們誰也沒弄清楚……」
「容恆。」皇后突然一臉吃驚地抬起頭。
我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就見容恆站在街角不遠處,他長身玉立,背光而站,五官隱藏在陰影里,看不清表情。
「容恆,你來了,你都聽到了嗎?我們倆才是男女主,天造地設的一對呀,溫婉她就是一個惡毒女配,我們應當在一起的。」皇后看到容恆,情緒明顯開始激動。
容恆一步一步地從陰影里走出來,向我們靠近,臉上表情依舊晦暗不明,眸色深深。
深深目光一直鎖在我臉上。
他說:
「丫頭,我來晚了。」
一句話,讓皇后的臉色唰地全變了,她挾持著我往後退了幾步,怒吼:
「你別過來,容恆,你站住,刀劍不長眼。」
容恆停下腳步,他好看的眉毛輕輕皺了皺:
「放了她。」
皇后搖頭。
「容恆,你看看我,我才是最愛你的那一個,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你是為了我才進的宮呀。可為什麼,自從她出現,你就再也看不到我的存在了,容恆,你看看我呀,你為什麼就是看不到我啊……」
「一派胡言。」容恆打斷她的話,「別以為朕不知道,那些流言是你親口放出去的,旁人信了也就算了,現在連你自己也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作繭自縛。朕讓你入宮,享了十年的榮華富貴,該知足了。可你卻得寸進尺,肖想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朕豈能容你。」話畢,他指尖輕輕一彈,有暗器飛了過來。
「叮」的一聲,皇后手上的匕首震落在地。
她蹲下身子要撿,我一腳抬起想把匕首踢開,肩膀卻突然一緊,整個人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你有沒有事?」容恆問,目光仔細掃了一眼我全身。
我看著他搖了搖頭:
「沒……沒事。」
與此同時,侍衛已經將皇后給抓住了。
「陛下,怎麼處置?」
「五馬分屍。」容恆輕輕吐出四個字。
「不要,容恆,你不能這樣對我,溫婉,都是你這個賤人,賤人,這本是你該承受的……」皇后尖叫著被拖了下去。
我們慢慢往回走,路上,容恆突然問我:
「這世上真有那樣一本書存在?」
13.
我還處於皇后的結局中沒有緩過神來,聞言有些迷茫地抬起頭,就見容恆一臉認真地將我看著。
書?
那本書!
「沒有這樣一本書,是我瞎編的,瞎編的。」我搖頭否認。
其實,有沒有那樣一本書,已經不重要了。
莊周夢蝶還是蝶夢莊周,誰也沒弄清楚過。
「瞎編的就好,世上若真有這樣一本書,朕立馬找來燒了,有多少燒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