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顆爛果子完整後續

2025-02-06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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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京圈太子爺在學校的男保姆。

少爺需要手洗的衣服我來洗。

少爺不想上的水課我來上。

少爺吃不慣食堂的飯,我在出租房顛勺為他準備一日三餐。

畢業那天少爺掏出一張黑卡支支吾吾向我表白。

他說會陪我一起實現夢想。

我擺擺手。

「哪有什麼夢想,我要回老家娶媳婦了。」

1

開學迎新。

看到周翊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他是個有錢的主。

雖然他刻意打扮得低調,但他報到掃碼時,手機後台支付寶一閃而過的黑色介面卻沒有逃過我的法眼。

我聞著味擠到他身邊,一把搶過他的行李箱。

「帥哥自己來報到嗎?學長來幫你拎。」

「不用。」

他說話沒個好氣,硬生生從我手中把行李箱搶了回去。

我是個沒脾氣的,笑嘻嘻地掏出名片塞到他衣兜里。

「替課替跑網課全包,代取快遞送貨上門,校內列印方便快捷,帥哥有需要加我微信。」

「嗯。」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往宿舍區走。

一起迎新的劉志拍了拍我的肩膀,賤兮兮開口。

「開展業務失敗了?人跟我一樣都是本地的,會看得上你這些東西?要我說,上大學就是來享受自由的,畢業掙錢的機會可多了去了,你急這一時沒必要。」

劉志素來看不慣我為掙點錢在校里校外到處奔波的樣子,他認為這樣很掉價。

可他不知道,如果我不這麼折騰,可能連學費都沒得交。

更何況,我畢業想留在這座城市。

2

周翊是在一個深夜加的我。

他的頭像是一隻黑貓,穿著一件小鴨子圖案的馬甲。

可愛的裝扮配上冷酷的表情。

有一種違和的荒謬感。

「明天十點,主教 603。」

我翻了翻課表,明天正好有空閒。

「水課 25,專業課 35,體育課 45,PPT 演講 55。」

狀態欄正在輸入中閃了幾下。

收到了周翊轉來的一百塊錢,轉帳備註【水課】。

好大方,好喜歡。

我速度領取,回了個謝謝老闆的表情包。

第二天到教室我氣得手都抖了。

周翊這小子是神經病,選修了一節化妝品賞析與應用。

全班一共就只有五個男的。

這節課我上得如坐針氈,給周翊發了無數條消息,他一條也沒回。

我一直低頭看消息,被老師點名到前面做示範,老師的粉撲拍到我臉上的時候,我的心都死了。

下課我衝進衛生間把臉洗乾淨,準備找去周翊宿舍要個說法。

這樣的課必須得加錢!

路過校門正好看見周翊從一輛本地牌照的黑色賓利里下來。

真是個怪胎,大熱天的穿了個長袖厚外套。

我叫住他。

「周翊,你怎麼不早說你上的是這個課,這課就五個男生。」

「別的沒搶到。」

「我不是問你為什麼上這個課,我是在問你為什麼不提前告訴我,你要我上這個課。」

話說得我自己都暈了,周翊依舊沒有什麼反應,我最後只好擺擺手。

「算了,反正已經上完了,你補償我點精神損失就行了。」

周翊拿出手機雲淡風輕地給我轉了五千:「就幾個男生的話,再換人可能會被老師發現,往後的課也替我上吧。」

沒有人會和錢過不去,點了接收,我直接換了一副嘴臉,伸出手:

「這都是我應該做的,我可喜歡上化妝課了,有趣、長見識。既然是長時間代課,那咱們正式認識一下吧,計算機系宋果。」

周翊禮貌地回握。

「周翊,攝影。」

他外套的袖口因動作向上縮,露出了手肘上的淤青。

他抽回手,不自然地把袖子向下拉。

「還有事嗎?」

「沒有了。」

「嗯,再見。」

躺在宿舍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腦子裡都是周翊手肘上的那片淤青,那種的傷痕是用木棒抽打出來的,我再熟悉不過。

小時候我那個名義上的父親,總是這樣打我,但那也只是小時候了。

長大後我有了反抗能力,他再也不敢和我動手。

那周翊看著身強體壯的又是為什麼?

越想越睡不著,第二天早八還有課,我煩躁地把被子蓋過腦袋,在心裡暗罵自己有毛病,奴才還操上少爺的心了,沒準這是人家少爺的情趣呢。

雖然這樣說,之後的幾天我還是會不自覺地留意周翊的事情。

在食堂窗口兼職打餐,隊伍里有人談起周翊:

「你們宿舍的那個周翊怎麼這幾天沒來吃飯。」

被問的胖子「切」了一聲。

「人家有錢,事多得很,說吃不慣食堂,三餐點外賣,吃拉肚子請假在宿舍癱著呢。

「這麼嬌氣,他咋不找個保姆伺候呢。」

本來打工就煩,他們的嬉笑聲吵得我頭疼,輪到給周翊的小胖室友打餐時。

為了他的健康著想,我把勺里的肉丸子全抖掉了,給他打了一碗菜。

出於對大客戶的關心以及對客戶需求的預測,我抓緊這個機會給周翊發了消息。

【聽說你吃壞東西了,我覺得你需要一個保姆。】

周翊秒回。

【你在嘲笑我?】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我可以當你的保姆,我在食堂兼職,可以開小灶給你做飯,我做飯很好吃的。】

等了好久都沒等到周翊的回覆,我試探性地給他轉帳 0.01 元,發現自己並沒被拉黑。

下午上完第一節大課才收到他的消息。

是幾張房子的室內圖以及一個小區的定位。

【明天搬家。】

我:【?

【是要我幫你搬過去住嗎?】

周翊:【我們一起。】

3

一開始我是拒絕的,但周翊給的實在太多了,五十萬夠買我的命了。

所以我把其他的兼職全推了,專心當他的男保姆。

包括但不限於叫他起床,幫他準備一日三餐,幫他洗衣服。

這些對我來說很輕鬆。

我也有了空閒時間做一些自己真正感興趣的事情,比如準備建模比賽的作品。

周翊跟我的交流也不太多,每天吃過晚飯他就扎在書房改的暗房裡,這暗房還被他上了鎖,交代我不能進去。

這幾天他回來得格外晚,他說被抽去參加迎新晚會的表演了,我以為像他這樣的少爺肯定會討厭這種事情,沒想到他還挺積極的。

密碼鎖響了幾聲,周翊疲憊地走進門。

「飯。」

我忙不迭把準備好的食材趕緊下鍋,少爺得吃現炒的,不能吃預製的。

這是我給自己定的要求,我可不能讓周翊覺得錢白花了,再晚也要讓他吃上剛出鍋的熱乎飯。

平時在飯桌上我們都是各吃各的,但是今天周翊破天荒地跟我說了話。

「你能給我化妝嗎?」

「啊?」

手中的湯匙滑落,砸在碗里,湯水濺在周翊的白衛衣上。

「對不起,脫下來我這就給你洗。」

「不用了。」

「那怎麼能行?」

我走到他身邊將他拉起。

我的本意是想把他拉到他的房間裡,讓他換衣服。

誰知道周翊會錯了意,以為我是扒他衣服的,一縮脖子從衛衣里鑽了出來。

我抓著衛衣,眼神不自覺地在周翊精光的上半身遊走。

腦袋一抽說了句:「你身材練得挺好的。」

周翊聞言一愣,低頭掃視了一下自己。

「謝謝。」

「我去洗衣服。」

我趕緊逃進衛生間,剛想鬆口氣,周翊也跟著我走了過來。

衛生間的燈光昏黃,映得他的腹肌線條分明,他把衛生間的門關上,骨節分明的雙手靈活地解著腰間的褲帶。

我閉上眼睛大喊:「周翊你幹嗎,你別鬧,我的服務不包括……」

「你在說什麼?我只是想讓你把這個疤蓋住。」

我顫巍巍睜開眼。

周翊外褲里還穿了一條過膝的短褲,他指著小腿的疤,表情有些無語。

「你不是在上化妝品課嗎?你會遮這個嗎?表演要穿這條短褲,我不想疤露出來。」

想到剛才自己的齷齪想法,我尷尬笑笑。

「原來是這個啊,你上外面找個專業的,不比我這半吊子的強。」

「我給了你五十萬。」

「你放心,我肯定給你遮得一乾二淨。」

課後向化妝品課的老師諮詢,買了遮瑕盤和遮瑕液。

遮瑕盤有六個顏色,我把周翊的小腿當成調色盤,調出了和他膚色最像的顏色。

「你明天放心上台,這絕對看不出來。」

「嗯,明天演出時幫我照幾張照片。」

周翊把相機遞到我手裡,教我如何使用。

我拿著相機在房間裡亂照,別說專業相機就是不一般,瞎照的都這麼有質感。

往上翻著照片,突然看見了一張我的照片。

是我在廚房顛勺,升起的煙霧籠住我的臉。

「周翊,你照我幹嗎?」

周翊輕咳一聲。

「當時場景富有煙火氣……這張的構圖也比較不錯……」

我仔細看看,不知道什麼是構圖,但確實照得挺高級。

我還要往前翻,手中的相機被周翊搶走。

「這台你照著不順手,我給你換一台。」

他急匆匆地進了暗房,拿出另外一台小巧的相機遞給我。

我接過相機撇撇嘴,什麼順不順手,我看就是他怕我把那台相機用壞了。

4

我怎麼也沒想到,周翊表演的節目是唱跳。

也沒想到,自己的攝影技術能這麼差。

照出來的一半都有虛影,另一半不是嘴歪就是眼斜。

演出人員謝幕之後,我拿著相機到後台,準備給周翊道歉,沒想到正好遇見他們班的女同學向他表白。

周翊抱著一堆演出服對那個女孩平淡地說了句對不起。

角落裡,周翊的小胖室友怒視著他們,拳頭攥得緊緊的。

好複雜的關係,我扭頭就要走,卻被周翊叫住。

「宋果,你跟我一起去倉庫。」

我不太情願地挪進眾人視線範圍內,接過衣服跟著周翊走向庫房。

我邊整理衣服邊向周翊描述他室友剛才的樣子。

「他那眼睛好像要噴出火來。

「肯定是他喜歡的女孩向你表白,還被你拒絕了,他這回得恨死你,不知道會不會報復你啊,你上課的時候小心一點吧。」

周翊聳肩。

「無所謂。」

正說著,倉庫的大門猛然被關上,隨後傳來吧嗒落鎖的聲音。

我跑到門口時,只看見玻璃窗口一閃而過的身影。

「看來他已經報復完了,你們這屆新生真夠幼稚的。」

「是他一個人幼稚,我叫其他人來開門。」

周翊將手插向腰間,發現衣兜空蕩蕩的。

「我手機好像落在後台了。」

我嫌棄地看了他一眼:「我聯繫吧。」

我掏出手機又尷尬地放下。

「我的手機沒電了。」

……

按理來說每天晚上都會有管理員來各樓層巡查,但不知道周翊的室友使了什麼招,等了好久別說人了,連一隻老鼠都沒等到。

禍不單行。

我反覆按開關試圖吸引外面人的注意,結果開關被我搞壞了,倉庫陷入一片漆黑。

周翊從道具台拿出一個燭台點燃,放到地上。

燭火恍惚,映照在周翊臉上,他的表情依舊波瀾不驚。

我有時會好奇,他這樣死板的人會有失控的時候嗎?

雖說我們住在一起,但大部分時間都是各自在自己的房間,這是我和他第一次在一個空間裡待那麼久。

兩個人干坐著太尷尬,我準備找個話題跟周翊聊聊,正巧身邊有一個黑色貓耳的發箍。

我拿起來問他:

「我記得你頭像也是只黑貓,它叫什麼名字啊?」

「小貓。」

我有那麼一瞬的無語,但還是很快調整好狀態,繼續提供情緒價值。

「好簡潔的名字,這樣的名字好養活,那你來上學小貓是家裡幫著養嗎?」

「它死了。」

周翊的聲音頓了一下:「我小時候很喜歡貓,但父親不讓我養,小貓是哥哥送我的禮物,我們把它偷偷養在了樓下的小屋裡,那一天我給它換了新衣服,拍了照。沒想到被父親發現了,他把我鎖在二樓,我從窗口跳下來,腿刮在樹枝上,留了很深的疤。

「等我爬到屋裡的時候,小貓已經死了。」

這是我第一次聽周翊說這麼多話,我側過身看他,他依舊是那副平淡的表情,好像講述的是別人的故事。

但我能感覺出來,他很難過。

「對不起,我不該問的。」

周翊搖搖頭:

「沒關係。」

燭光照亮了一小塊空間,我和周翊挨得很近。

狹小的空間或許更容易讓人敞開心扉,周翊對我說了很多。

「我小時候過得並不開心。

「家族對我和我哥的要求很苛刻,但幸好我哥聰明,什麼東西都一學就會,於是他們把重心都轉移到了我哥那裡,那之後我就過得輕鬆了許多,能幹我自己喜歡的事情。

「我哥進修結束回國那天,我去接他,我眼睜睜看著仇家那把刀插進他的身體里。」

說到這兒,周翊的聲音微顫。

「他躺在我懷裡,費盡最後一口氣告訴我,讓我掙開束縛,去過自己想過的生活。

「我哥死後,他們又開始折騰我,本來這個時候我應該在國外學金融,但我逃回來了。」

「那你之前手肘上的瘀青?」

我沒忍住問道。

「掙開束縛總要付出些代價。」

周翊說這話時語氣格外輕快。

這些話像在他心底積壓了多年,終於有機會得以訴說。

我很高興成為這個傾聽的人。

同樣,我也想向他傾訴我的故事。

5

因為家暴,母親在我十歲時終於受不了常年的毆打,留了封信走了。

在那之後,父親對我非打即罵,他覺得我母親跟人跑了,認為和他長得不像的我一定是個野種。

爺爺怕我被打死,就把我帶回了他的小院子。

我上初中那年,父親發了筆橫財,又娶了個媳婦,那媳婦帶著一個比我小兩歲的小女孩。

爺爺帶我去他家要錢時,那個小女孩正穿著剛買的新衣服在鏡子前晃來晃去。

錢一分也沒要來,他說我不是他的兒子,是死是活都跟他沒關係,爺爺被他氣得差點犯了病。

臨走時,小女孩追出來,把錢塞到我手裡。

她說:「哥哥,別讓爸爸知道了。」

她和那位阿姨都是很好的人。

那個人也從來沒有對她們動過手。

她們一家看起來很幸福。

只有我是局外人。

但還好我有爺爺,他會摸著我的頭一遍一遍告訴我:

「我們小果是最棒的。

「我們小果又聰明又能幹,往後一定會幸福的。」

他會指著院子裡那棵高大的海棠果樹。

對我說:

「我們小果一定能長成一棵高大強壯的樹。

「到時候爺爺就可以在你的庇蔭下乘涼了。」

可我還沒等到給爺爺遮風擋雨的那天,他就去世了。

故事講完,我故作輕鬆地嘆了口氣:

「那陣鄰居都叫我掃把星,都離我遠遠的。後來他們見我能考到京大,又換了口風說掃把星也是星。

「好笑吧。」

最後的那點蠟燭燃滅。

黑暗中我聽到周翊悶聲的回應。

「不好笑,你很辛苦。」

笑容僵在臉上。

我很感謝這根恰好燃盡的蠟燭。

能讓我悄悄地擦乾臉頰的淚水。

6

那天之後我和周翊的關係變得微妙。

比如說他下課會在校門口等我一起回家。

吃完飯後還會主動要求刷碗。

我們現在不像是僱傭關係。

更像是朋友。

學期末我給周翊的選修拿了高分。

他答應我假期和我一起在這座城市逛逛。

在這裡讀了一年半的書,閒暇的時候我只顧著到處打工,大大小小的景點我都沒去過。

我以為周翊這個本地人一定是個很好的嚮導。

沒想到他什麼攻略都沒做。

只知道帶著相機到處拍。

遊玩也是個體力活,連續幾天的高強度行程,我的腳都快磨起了泡。

但周翊只是衣角微髒。

他只要拿起相機就好像有無限的體力。

周翊登上烽火台拍照的時候。

我還在扶著牆壁喘粗氣。

周翊迎著雪照紅牆白瓦時。

我在飲品攤嘬起嘴猛吸。

周翊說下一站去祈年殿。

我說明天明天。

周翊沒同意,最後我還是妥協跟他出發。

趕到的時候臨近關門,遊客不多。

這座古老的建築,宏偉壯觀,仿佛真的能連通天地。

周翊拍完照,我拉著他站在中間的圓形祭台上,據說在這裡許願,可以被老天爺聽到。

「希望我畢業能留在這裡,希望未來的我能創立一家自己的公司,大小不重要,如果能大一點就更好了。」

周翊聽著我的願望笑了一聲。

「跟老天爺還討價還價?」

「那你別管,該你了。」

周翊站在許願的位置,有模有樣地雙手合十。

「我希望,我能一直做我喜歡的事情。」

那時候我們忙著趕路,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

7

特種兵式的旅遊最後還是擊垮了我的小身板。

回到出租房,我就感覺身體不舒服。

給周翊做完飯我回到床上開始休息。

迷糊間有人推開了我的房門,一隻冰涼的手撫上我的額頭。

「你發燒了。」

周翊用保溫杯接了溫水,把我扶起來喂我吃藥。

「少爺,我自己來就行了。」

周翊無奈地嘆了口氣。

「燒傻了。」

他將毛巾浸濕冷水,搭在我的額頭上。

或許是覺得沒什麼用。

又端來一盆溫水,照著教程,一點點擦拭我的脖頸和手肘。

我燒得厲害,周翊每一次的觸碰都激得我發出低吟。

如果我睜開眼睛,就能看見周翊那副手足無措的樣子。

可惜我眼皮沉得發緊。

不知道睡了多久,感覺到身後很不舒服。

我輕聲叫周翊:

「周翊,你把保溫杯放床上幹嗎,拿下去。」

見沒有回應,我回手向後推了推。

周翊啞著嗓子:「我這就拿下去。」

我翻了個身繼續睡,隱約聽見浴室里傳來花灑的聲音,沒當回事。

第二天燒已經退了,我爬起來給周翊做早飯。

走到廚房,就看見周翊光著上身戴著圍裙在廚房煎蛋。

瞧見我來,他咧著嘴沖我晃了晃手中的鏟子。

「你醒了?馬上就好。」

「做飯還不穿件衣服,等下被油燙了就老實了。」

不知道我這話說得有什麼問題,他聽完人一下就蔫兒了。

耷拉著腦袋,回房間套了件上衣。

一起吃飯的時候他也很奇怪,總是偷瞄我。

「周翊,你眼睛不舒服嗎?」

被我點出來後,他的臉頰微微泛紅。

「你也發燒了嗎?」我追問。

周翊苦笑了一聲。

「可能被你傳染了。」

8

京都的雪下得格外大,我和周翊每天就這麼扎在屋子裡,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一起迎來了新的一年。

下午沒課,我拉著周翊去超市買菜。

趕上店慶,我大大小小的東西買了三大兜子。

排隊結帳的時候,周翊沉默地把手機拿到我眼前,是剛發布的建模大賽獲獎名單。

我第一眼就看到了我作品的名字。

還沒來得及開心,就發現作品後面跟著的名字不是我,而是劉志。

急匆匆跑回學校,周翊拎著三個大兜子在後面跟著。

隔著辦公室的窗戶,我看見我的指導教師跟劉志正談笑著。

我推門進去。

劉志看見我挑了挑眉,似乎早就猜到我會來。

陳老師指了指空座位示意我坐下。

「小宋,我還沒來得及聯繫你,你就自己來了,恭喜你,你的作品獲獎了。」

「為什麼我的作品後面署名是劉志?」

陳老師端起茶杯不緊不慢地喝了一口:

「你得這個獎,是咱們系裡的榮譽,小宋,我相信你是有集體榮譽感的人,肯定不在意這個署名的問題。」

「我在意。」

陳老師失望地嘆了口氣,走過來拍了拍我的肩膀。

「小宋,你眼光要放長遠些,不要意氣用事,劉志同學願意把獎金乘三倍給你。我知道你家庭的情況,這對你們倆來說都是兩全其美的事。」

「我不要他的錢。」

劉志蹺起二郎腿,冷哼一聲。

「裝什麼,你參加這個比賽不就是為了獎金嗎?嫌少?」

「我知道你一直看不起我,但這次不一樣,這個作品對我有不一樣的意義,不是錢的問題。」

「五倍。」

他對著我伸出五個手指頭。

「宋果,你做的那破玩意,我買它是看得起你。」

「你聽不懂人話嗎?他說了不賣。」

周翊陰著臉推門進來,站到了我的身前。

劉志打量了我和周翊一番,哦喲一聲。

「我說他這種人怎麼捨得不要錢,原來是背後有你這個金主啊,聽說你倆還住在一起,怎麼樣,他活好嗎?」

話音還沒落,他就被周翊一腳踹過去,連人帶椅子一起倒在地上。

「道歉。」

「道你媽。」

周翊膝蓋壓在劉志胸前,攥緊拳頭衝著他的臉砸去。

「道歉。」

「你 %¥#」

「道歉。」

一下,兩下……

直到我和陳老師將他們分開,他才罷休。

劉志滿臉是血,在陳老師的攙扶下才能艱難靠在牆邊。

他將嘴裡的斷牙吐出來,惡狠狠看著周翊。

「你敢打我?你知道我爸是誰嗎?你他媽的給我等著。」

周翊從容地轉著手腕,眼中是我從未見過的冷冽。

「現在讓你爸過來,我就在這等著。」

那天最後,辦公室站滿了人,只有我和周翊坐著。

周家的管家很輕鬆就處理好了這些事。

劉志他爸帶著劉志向我們鞠躬道歉,承諾會解決署名問題並給我補償。

周翊說不想再看見他。

劉志就辦了退學。

周翊輕飄飄說了句不夠。

劉志他爸就向周翊保證會送劉志出國,保證不會再回來礙他的眼。

事情解決,周翊跟著管家回老宅,離開之前他輕輕捏了捏我的掌心,讓我回家等他。

我側頭看向周翊,他語氣平靜如常,我卻放不下心,我害怕他離開後再也回不來。

和周翊關係親近後,我總會下意識地淡化他的身份。

直到今天我才真切地感受到周翊不同尋常的背景。

我對我們身份的差距感到無措和自卑。

這不是該對朋友產生的情緒。

9

周翊三天後才回來,帶著滿身的傷。

我小心地為他上藥。

他說他的帳戶都被凍結了,現在他身無分文。

我說沒關係,我這有。

「你有沒有後悔今天太衝動?」

周翊搖搖頭,閉上眼睛躺在了我的膝蓋上。

「我做事從來不後悔,更何況我知道那個作品對你的意義,你說過那是你爺爺家的院子。」

他想了幾秒,又補了一句:

「很好看。」

周翊的睫毛很長,柔光下細膩的陰影延伸到眼瞼,我看著入了神。

鬼使神差地問他。

「你願不願意去看看那座院子。」

「願意。」

他回答得毫不遲疑。

春過又一夏,我帶著周翊飛機倒火車,折騰到半夜坐上了大巴。

下車的時候天光大亮。

小院的鎖生鏽了,鑰匙轉不動,我翻牆進去,從裡面把大門打開。

我每年暑假都會回來,祭拜爺爺,收拾收拾這個小院子。

院子裡的一切還算規整,海棠果樹的花謝了一地,我拿著掃把掃出一條路。

周翊端著相機四處拍,走到果樹前,他問我:「這個果子能吃嗎?」

「能啊。」

他摘下一顆咬了一口,酸得五官聚在一起。

「你不是說能吃嗎?」

我攤手。

「能吃啊,只是沒熟不好吃。」

短暫休息了一會兒,帶著周翊去市場買了菜和疊元寶的紙。

回來的時候開始下雨,周翊要打車,我攔住他,得意地從菜籃子裡拿出一把小黃傘。

傘上面畫著一隻小黃鴨,鴨嘴是突出來的。

「你什麼時候買的?」

「就剛剛買菜的時候,想到你會喜歡。」

「我沒說過我喜歡這種幼稚的東西。」

我調出周翊的微信頭像,指著小貓身上的那件小黃鴨馬甲,對他說:

「小時候喜歡也是喜歡。」

周翊沒再說話,撐開傘示意我躲進來。

那天的雨不大不小,打在地上泛起一陣草香味,我很喜歡。

回到院子,雨已經停了,周翊幫我收拾院子,我一邊看他幹活,一邊折元寶。

他肌肉確實不是白練的,兩個饅頭下肚,吭哧吭哧乾了一中午,把院子裡大大小小的活都乾了。

我不像是他的保姆。

他倒像是我請的長工。

折好一黑袋子元寶我帶著周翊上了山。

把墓碑擦乾淨,我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頭。

周翊也跟著鞠躬。

【爺爺,我可能做了一個違背祖宗的決定。】

我在心裡默默說。

【很奇怪,我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很開心。

【爺爺,你會生氣嗎?】

最後一顆元寶燃盡,我起身對周翊說:「走吧。」

周翊站在原地不動,我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地上有一隻小麻雀在歪著脖子看它。

小鳥飛起,繞著周翊的身體轉了好幾圈,又站在我肩膀上撲騰了幾下翅膀。

最後停留在碑沿上。

一束陽光打在墓碑上,爺爺的表情依舊慈祥。

我想起爺爺臨走前對我說的話:

「希望我們小果能過得幸福。」

那就保佑我能幸福吧。

10

周翊比我還要喜歡這個院子,他說很有生活的氣息,我說那是煤煙子味。

晚上他說這裡的星星格外亮,拉著我坐在牆頭上數星星。

可能是白天干農活太累,數了沒幾顆他就靠在我肩頭睡著了。

他的呼吸均勻地打在我的脖頸上,弄得我心裡痒痒的。

我試探地叫他的名字。

他沒有反應。

我小心地側過身子,悄悄低頭,快速地親吻了他的額頭。

周翊睜開眼睛時我正故作淡定地看著星空。

他摸摸額頭:「剛才……」

「是不是被蚊子咬了?夜裡蚊子多,進屋吧。」

我跳下牆頭,逃回了屋。

我覺得,我瘋了。

一夜輾轉反側,凌晨三點才睡著。

早上是被吊車運作的聲音吵醒的。

出門發現院子裡里外外圍了不少人。

宋軍正指揮吊車將那棵果樹拔起。

我衝過去擋在果樹前,宋軍看到是我立馬板起了臉:

「你這野種怎麼在這,哪來的滾回哪去,別耽誤我們幹事。」

「這是爺爺的房子,你憑什麼帶別人來砍樹。」

宋軍好像聽見了什麼好笑的事,咧開滿嘴的黃牙,拉著長調笑了好長時間。

「什么爺爺,是你爺爺嗎,你個野種,這是老子親爹的房子,別說是樹,這個院子老子都要扒了賣掉,給老子滾開。」

周翊睡眼惺忪地從屋裡走出來,見這幅景象立馬跑過來,把我拉到他身後。

周翊身高體壯,宋軍看著他有些打怵,往後退了兩步。

「還他媽帶了一個回來,那就看看是你倆硬還是吊車硬。」

他給吊車打了手勢,讓吊車繼續工作。

僵持中,沈夢玲從人群中擠進來,哭著拉我的手。

「哥哥,爸這樣都是為了拿錢給我媽治病,如果不是走投無路了,爸也不會動這個房子的,對不起哥,我求你了。」

她掏出手機給我看那位阿姨在病床上的照片。

那是一張被病痛折磨得憔悴瘦削的臉。

我一下泄了力,任由沈夢玲把我拉到一邊。

那棵陪伴我整個人生的樹被連根拔起,未成熟的果實伴著揚起的塵土重重砸在地上。

散落的青果子裡,有一顆泛著紅,我走過去想將它撿起,宋志帶著工人卻剛好踩在上面。

裂開的果子淌著汁水埋在土壤里。

「爛掉了。」

我對著周翊苦笑。

「我們回家吧。」

臨走前,我把和爺爺相關的小物件都打包好,寄了回去。

沈夢玲跟在我身後不停地道歉,我並不怪她。

我誰也怪不了。

我想我再也不會回到這個地方了。

11

回到學校,我又開始不停地兼職。

周翊周末的時候也會拿著相機去景點做商拍。

他拍照技術好,人長得也好看,女孩們都願意找他拍,每次他去景點,別的商拍就沒什麼生意。

招人嫉妒,被他們聯合整了幾次,最後鬧得周翊景點都進不去了。

只能找了家旅行社合作做旅拍。

我們每天都很忙,忙著上課,忙著掙錢,但不管多晚回家,都會一起吃飯。

我不清楚我們現在是什麼關係。

朋友嗎?

朋友會在深夜擁吻嗎?

那算愛人嗎?

可我們從未對彼此表達過這份愛意。

就這麼糊裡糊塗過了兩年。

畢業答辯結束,我到處投簡歷。

因為這件事我還和周翊吵了好幾次。

他想讓我拿著攢起來的錢直接創業,我覺得現在不是時候。

這些錢要是我自己賺的就算了。

可這裡面有周翊努力工作一點一點存下來的錢。

他一個本應衣食無憂的大少爺。

因為為我出頭變得節衣縮食。

又因為想實現我的夢想,把他辛苦賺來的錢都給了我。

試錯成本太高,我不敢賭。

在我們最後一次爭吵之後,他摔門而去,好幾天沒有回來。

去旅行社找他,經理說他早就不幹了。

我又去各個景點轉,還是沒找見他。

天太悶熱,我在地鐵口找了處陰涼,坐在綠化帶的邊緣上嗦老冰棍。

一輛車停在路邊,搖下了窗戶,是劉志。

他還是那副討人厭的模樣。

「呦,宋果,落魄得跟狗一樣,看來我的消息沒錯。」

我沒理會他,向前走,他在我旁邊開車慢悠悠跟著。

「你不想問問我怎麼回國了?」

「滾。」

「兩年沒見,脾氣見長啊。」

「如果你不想牙再被打掉,就滾遠點。」

劉志挑眉:「就你?你不就是周翊的床伴,沒有周翊你算個屁?老子回國就是為了看你的笑話,周翊訂婚了,我看你還能蹦躂幾天。」

我的腳步頓住,腦子裡在分析這句話的意思。

劉志從車上下來,好笑地看著我。

「呦,你不會還不知道這件事吧?

「也是,這是我們圈子裡的事,你不知道也正常。」

他把手機舉在我眼前。

照片里周翊一身挺括西裝,手中握著一隻酒杯,旁邊面容姣好的女人挽著他的手臂。

「瞧瞧這郎才女貌,話說周翊和你分手給你多少錢。」

「你們那個圈,都覺得我是他的床伴嗎?」

我突然開口,劉志愣了幾秒,隨即他好像看透了什麼,對我嘲諷道:

「周翊親口說的,不然你以為你是什麼?你不會認真了吧。

「其實我也納悶,就算他想嘗鮮,會所那麼多帥哥他還不是隨便挑,怎麼會選了你?

「到底有哪方面長處,床上嗎?」

一拳揮過去,劉志被我打了個踉蹌。

他剛想回手,就被電話鈴聲打斷。

電話里的聲音很沖,他爸質問他為什麼回國,讓他趕緊滾回去。

劉志說了句知道了。

轉過頭咬著牙對我說:

「夠狠,現在還不放過老子。宋果,你等著,這筆帳我早晚要找你算。」

劉志將車門摔得很大聲。

我又坐回那個角落,思考自己對周翊來說到底是什麼。

做保姆,我拿著他的錢卻沒有照顧好他,讓他在外奔波。

做朋友,我無法克制自己的心動,想靠近想被愛。

甚至還在他說一無所有的時候暗自竊喜。

我自私、卑劣。

更沒有做愛人的資格。

到最後,床伴這個身份竟然是最貼切的。

照片里的周翊高傲矜貴。

他本應就是那個樣子的。

不會在烈日下把皮膚曬得黝黑乾癟,也不會被設備壓得肩膀高低不一。

更不會因為毛頭小利和胡攪蠻纏的人在大街上爭吵。

再想起那張照片,我沒有悲傷和憤怒。

只覺得幸好。

幸好我是床伴。

幸好周翊選擇回到正軌上。

12

老家來電話的時候,我正在出租屋打包行李。

鄰居大叔說宋軍喝完酒腦梗了,現在在醫院。

想讓我回去一趟。

我買了當天的機票。

不是為了宋軍,他是死是活跟我沒有任何關係。

我回去是為了沈夢玲。

鄰居大叔說他一開始沒準備聯繫我,他給沈夢玲打電話是空號。

大叔的兒子和沈夢玲都在隔壁市上大學,他讓兒子去找沈夢玲,才從沈夢玲的輔導員那裡知道,沈夢玲已經一年前就退學了。

而沈夢玲的母親就是一年前去世的。

點開她的微信發現她的朋友圈很久沒有更新了。

最後一次和她聯繫,也是她母親去世的時候。

我給她轉了一筆錢,她回覆:【謝謝哥。】但沒有領取。

我怕她出事,飛機落地就去了她的學校。

她輔導員說,沈夢玲的退學是宋軍辦的,理由是沈夢玲身體不好需要在家靜養。

可鄰居這一年也沒有在家見過沈夢玲,以為她還在上大學。

那沈夢玲去哪了呢?

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趕去醫院。

宋軍躺在病床上動彈不得,口水直流,再沒了那副囂張跋扈的樣子。

我把錢結清,送他回了家。

宋軍很牴觸我,從我進屋開始,他就對著門口發出一陣難聽的低吼。

我知道他的意思,他想讓我滾出去。

幫忙的人離開,家裡剩下我和宋軍。

我問宋軍沈夢玲去哪了,他把眼睛閉上裝死。

沈夢玲的行李衣物都在房間裡,她的書桌上甚至還有幾本四級的刷題冊,她不可能主動退學。

我在屋子裡四處翻找有沒有沈夢玲留下的東西,翻到宋軍房間的衣櫃時,他開始在床上掙扎。

他想制止我。

我把衣櫃里所有的東西扔在地上,在最深處發現了一扇暗門。

一股血衝上腦子,我發瘋似的搖晃宋軍的身體。

「這是什麼!鑰匙,鑰匙在哪!」

鑰匙串因晃動從他褲兜滑出,摔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我顫巍巍地將它撿起,一把一把嘗試打開那把鎖。

終於有一把鑰匙精準地卡進了鎖槽。

我卻沒勇氣擰下去。

我開始祈禱這扇門後是一堵牆或是一個塵封已久的儲物間。

無論是什麼都好,只要妹妹不在裡面就好。

門被打開,裡面一片漆黑,我打開手電筒向下照,瞬時僵在地上。

手電筒順著鐵制樓梯向下滑,滑到沈夢玲身邊,照亮她那張憔悴得不像樣的臉。

摸索著開了燈,眼前的景象讓我生理性地乾嘔。

沈夢玲躺在那個角落,腳踝被鎖鏈拴住,身邊散落著飯菜余羹。

她的四肢消瘦,只有一層皮包著骨頭。

肚子卻高高隆起。

她被強光刺醒,睜開眼睛呆呆看著我。

許久。

她認出我,扯出一抹笑。

「哥,你來救我了。」

13

我將沈夢玲從地下室扶出來。

她看見床上的宋軍,用盡力氣抓起床頭的水果刀,向宋軍撲去。

我急忙阻止,卸下她手中的刀。

「他毀了我一輩子,為什麼不讓我殺了他,我要殺了他再去死。

「哥,我以後可怎麼活啊,我可怎麼辦啊。」

床上,宋軍滿意地盯著沈夢玲的肚子,嘴角開始抽動,口水從他斜歪的嘴裡流出來。

他竟然在笑。

我把沈夢玲扶到客廳,給她拿來食物補充體力。

我對她說:「會解決的,相信我。」

沈夢玲聽懂了我的意思,拿起食物胡亂塞進嘴裡。

我看著她把食物都吃完,走進宋軍的臥室將門反鎖。

到他身前才發現,他已經沒了氣息。

他的眼睛睜得極大,瞳孔已經散開,嘴角還掛著口水。

他是被自己的口水嗆死的。

我覺得很可笑。

這個我一生苦難的製造者,就這麼輕易而荒謬地死了。

「這可能是你對我做的唯一一件好事了,你沒讓我成為殺人犯。」

我坐到他身邊,就這樣看著他,跟他說了很多話。

「你知道嗎?從小我就期盼著你能突然死掉,可惜你這樣的人渣活了這麼久,折磨了我們這麼久。

「我媽走的時候我很開心,她終於脫離苦海了。

「你說我是野種的時候,我也很開心,因為我根本就不想當你的兒子。

「十七歲那年,爺爺去世,葬禮還沒辦完,你就偷走了他所有的積蓄,這是爺爺留給我上大學的錢。酒席上,我讓你還錢,你抄起棍子就想像小時候那般打我,酒瓶砸到你頭上的時候,我真希望你就那麼死了。

「你再結婚的時候,對她們母女很好,不是嗎?好到我以為你終於改過自新了。

「原來只是更能裝了嗎?

「她叫了你那麼多年的爸爸,你真是畜生。

「我們的人生都被你毀了,你不配當父親,不配做人,更不配活在這個世上。

「還好,現在一切都結束了。」

凌晨我把沈夢玲又藏回地下,敲響鄰居家的房門,告訴了他我父親的死訊。

鄰居大叔是個熱心腸,幫我忙活了很多事。

省去各種繁複的儀式,宋軍很快就變成了一撮灰,我用塑料袋打包好,回去時隨手扔到了垃圾堆里。

等到深夜,周圍鄰居都睡熟了,我將沈夢玲運到宋軍那輛破桑塔納里,開往市醫院。

她想把這個孩子打掉。

路程四五個小時,這輛破車顛簸得快散了架子,沈夢玲捂著肚子緊咬著牙關,一聲疼也沒有喊。

到醫院時,沈夢玲已經疼昏了過去。

這時候我才發現她的羊水破了。

手術做了很長時間才結束。

醫生告訴我是個小女孩兒,因為早產只有三斤六兩,能不能活下來要看天意。

沈夢玲拒絕看這個孩子,躺在病床上好幾天一句話也不說。

我擔心沈夢玲的身心出問題,把存下來的錢都取了出來,找最好的月嫂和心理醫生。

這是我欠她的。

她叫我哥哥,我卻沒盡到哥哥的責任,如果我關心她,就會早發現她的情況,就不會讓她遭受這種事。

都是我的錯。

我不知道該怎麼彌補她,只能不停地告訴她沒關係,有我在呢。

我偷偷去看那個孩子。

她就那么小小一點,在恆溫箱裡沉沉睡著。

她的降生不受任何人的期待,甚至我和沈夢玲都希望她能消失。

但她又有什麼錯呢?

手機里周翊的消息不斷彈出,他問我在哪裡,為什麼打包了行李。他說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訴我,讓我儘快回家。

我想應該是他想告訴我,他訂婚了,要和我一刀兩斷。

我沒回復他,我想等忙完這邊的事再去面對他。

關掉手機,發現保溫箱裡的嬰兒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正睜著圓溜溜的眼睛靜靜看著我。

那一刻,我希望她能健康地活下來。

14

住院的第十天,我去買個東西的工夫,沈夢玲就不見了。

我找遍了每棟樓的天台,最後調監控才發現她在新生兒監護室。

我拼了命往監護室跑,生怕晚一步她做出什麼傻事。

好在我多慮了。

她只是站在玻璃前注視著那個孩子。

「她很像我。」

這是沈夢玲這麼多天說出的第一句話。

「如果她能活下來,我會養她。哥,你能借我錢嗎?」

「如果她能活下來,我會和你一起把她養大。」

這是我深思熟慮後的決定。

我將沈夢玲送回病房,護士告訴我,有人在樓下等我。

我順著窗戶向下看去,周翊正坐在花壇邊,抬頭望著我的方向。

只那一眼,我便酸了鼻子,我不得不承認,這些日子我很想他。

可那又怎麼樣呢,命運早就把我們兩個推向兩條截然不同的道路上了。

我已經沒有力氣掙扎了,我就是這條爛命。

電梯下行的那幾分鐘,我自認為已經做好和他斬斷一切的準備。

但看見他風塵僕僕的樣子,聲音還是不受控地哽咽。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

我儘量跟他保持著距離,不想讓他看出我的情緒,周翊卻一把將我拽進他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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