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星辰般閃耀完整後續

2025-02-06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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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將軍府前,顏景說要娶我為妻,到了將軍府後,我見到了他的妻。

對方強忍著淚握住我的手,願與我姐妹相稱,我笑眯眯拒絕:「我不做妾。」

老夫人斥責我不知好歹,下人們各種給我使絆子,笑我鄉野之人還想登大雅之堂。

就連顏景也改了口,勸我尊重主母,擺正自己的位置。

我翻了個白眼,拿起小藥箱連夜跑路。

「都說了不做妾了,這家人怎麼聽不懂人話啊?溜了溜了!」

1.

顏景說,他上一次回京還是三年前,所以這次回來,家裡肯定會準備一個很隆重的洗塵家宴。

我原本還挺期待的,畢竟我兩輩子加在一起都沒吃過一次豪門宴席,超想體會一次的好嗎!

結果席沒吃到,我先見到了我男朋友的老婆。

離了個大譜。

她是一個看起來十分柔弱的女子,從見到站在顏景身後的我那刻起就如臨大敵,不僅身體難以控制地顫抖著,就連那雙杏眼都蓄滿了淚。

那時我不知道她是顏景的夫人,還在那兒一邊好奇地偷看人家,一邊在心裡猜,這姑娘是不是小說里說的那種客居在將軍府,對男主愛而不得的表妹。

沒想到她在老夫人說完話後緩步而出,施施然行了一禮,對顏景說:「衛芙見過夫君。」

她說得鄭重,我聽得震驚。

夫君?顏景不是單身嗎?

而且他這三年都在邊塞,都在我眼皮子底下,他怎麼成的親?

我看了眼顏景,想要他給我個解釋,但他看起來也很驚訝。

老夫人用眼角掃了我一眼,故意走到顏景和衛芙中間,樂呵呵地把他倆的手疊在一起:「瞧瞧,郎才女貌,天造地設!我怎麼說來著?多相配啊!」

她半是嗔怪半是暗示地對顏景說:「芙兒可是救了你一命,你往後一定要對她好,知道嗎?不然你岳父可是要把你扔進大理寺的!」

顏景本來想把手抽出來,聽到這句話後就沒動作了。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衛芙:「衛大人擢升了?」

聽起來不像對衛芙一無所知。

衛芙一臉羞澀:「皇恩浩蕩,爹爹上旬任了刑部尚書。」

正三品,是很大的官了。

顏景看衛芙的眼神就不一樣了,我也是。

雖然我到現在也沒搞明白,顏景怎麼會多出一個夫人,但我能夠想明白的是,我和她沒有可比性。

顏景是個很看重價值的人,他當初追我,很大程度上是為了我一身醫術。

但現在我們不在戰場,顏景接下來要打的是朝堂上的仗,對他來說,顯然是刑部尚書之女的價值更高。

我低下了頭,腦中朦朦朧朧,很恍惚。後面顏景和衛芙說了什麼,我一句都沒聽進去。

但火還是燒到了我身上。

衛芙柔順地問起我:「夫君,您還沒介紹這位妹妹呢!」

我聞言抬起頭,顏景正好看了過來,他看我的眼神一如往常地溫柔:「她是李莞頤,你們以後好好相處。」

沒有否認衛芙的稱呼,還特意點了「好好相處」,我在他那兒的身份是什麼,不言而喻。

屋內頓時安靜下來,衛芙看我的眼神閃過嫉妒,老夫人則毫不掩飾眼中的厭惡。

我卻五味雜陳。

我原本是不願來京城的,邊塞才是我這一世的故鄉。

我在那裡結交了許多戰友,建立了我的小小事業,他們於我而言彌足珍貴。

因而當顏景說要回京以後,我考慮再三,提了分手。

是他求的我,他說他離不開我,他要我跟他回家,他要做我在這世上第一個親人,他要在所有人的見證下娶我為妻。

說那些話的時候,顏景的臉映著篝火,整個人洋溢著熱情和驕傲。

於是我心動了,跟著他萬里迢迢趕回京城。

但現在他卻突然有了妻子,最重要的是,他竟然給我安了「妾」的身份!

哪來的臉?

我壓抑住心中的憤怒和委屈,避過衛芙殷切著伸過來的手,規規矩矩行了一個男子的拱手禮:

「在下李莞頤,是顏將軍旗下的幕僚兼軍醫,見過老夫人,見過夫人。」

2.

辰國,除了男子外,有官職的女子、女夫子或者在學裡讀書的女學生都可以行拱手禮,後宅中的女子則多行萬福禮。

因此世人通常可以通過行禮來判斷一個人的身份,我這一禮等於否了「妾」的身份。

顏景的臉當時就黑了下來,我不需要正眼瞧他,就知道他的眼睛在責怪我不懂事。

他向來如此,在他心裡,「家醜不可外揚」,有什麼事我都該先在外給他面子,是怎樣事後再說。

衛芙倒比我懂事得多,她只是愣了一下就緩過神,依然揪著我的身份不放:

「真是人不可貌相,妹妹這般貌美,竟還能幫著夫君做謀略。夫君在外這麼些年,多虧有妹妹貼身照顧啊!」

話里話外說著我明明以色侍人,還往自己臉上貼金,說白了也就是個侍妾罷了。

我氣極了,剛想反駁,就見顏景對她笑了一下,似乎是很滿意她遞來的這個台階:

「莞兒確實很聰明,我在邊塞這些年,多虧有她,才能這麼快收服人心。」

衛芙臉一僵,看我的時候已經擠不出笑了,但她還是強忍著情緒說:「夫君,您看我給妹妹將院子安排在哪裡更好?」

我搶在顏景前面答:「李某是幕僚,雖是女子身,但此次隨將軍進後宅拜見老夫人和夫人已經不合規矩了,怎麼能再住內宅呢?」

無名無分住在內宅,那連妾都不是了!

顏景看著我,眉毛皺成一團:「你不住內宅?」

我學著幕僚該有的樣子低頭說「是」。

顏景感受到了我的不悅,他語氣一緩:「那你想住哪兒?」

我一字一頓:「將軍,我打算在府外聘個院子。」

「胡鬧!你給我住東稷閣去!」

3.

東稷閣在外書房旁邊,只要顏景不在正院睡覺,那東稷閣就是離他最近的地方。

難怪衛芙聽他這麼安排以後,眼睛都紅得似乎要滴出血。

我原本想著,罷了罷了,好歹沒出來一趟變成妾,好歹住外院比內院要自由,結果我還是天真了。

顏景給我安排了兩個小廝,衛芙給我安排了兩個丫鬟,小廝防著我跑出府,丫鬟防著我跑書房。

最後的結果是,我連踏出東稷閣一步都難。

我真該跟軍中那些傻大個們學幾招功夫!

我就這樣被拘在東稷閣整整三天,這三天裡,顏景一次都沒有來找過我。

拜他所賜,我這三天吃的都是冷菜冷飯,比我那幾個丫鬟和小廝還不如。

第四天的時候,府里各處都裝飾上了紅綢和喜字。晚間,衛芙身邊的大丫鬟來請我過去吃飯。

「將軍心疼夫人成婚當天是一個人拜的堂,所以今兒個要補夫人一個婚禮。」

我微微一愣:「那就補唄,怎麼,還需要我同意嗎?」

大丫鬟沒想到我會這麼說,臉都綠了,她話裡有話:「夫人很看重李姑娘,特意派我來請您過去參加。」

我很疑惑:「雖說將軍尊我一聲先生,師又同父,但我素來和他平輩相交,並沒有真把他當兒子看,所以夫人大可不必請我去觀禮……」

我繼續好心跟她解釋:「而且你看啊,將軍喊我先生,我去了坐哪裡呢?總不能坐老夫人旁邊吧?我年紀還小呢,那多不合適!所以啊,我還是不去為好!」

大丫鬟被我唬得臉一下紅一下白,「啊」了半天也沒「啊」出個後續。

主要是顏景一向禮賢下士,確實會稱呼他看重的幕僚為「先生」,而憑這一聲稱呼,強行要坐長輩位也確實是一個「雖然有病但也說得通」的行為,所以大丫鬟不敢反駁。

我趁著她咿咿呀呀的時候,從我那小破包袱里拿出一把鑲了寶石的匕首,扔到她懷裡:

「隨禮。我沒漂亮盒子,將軍和夫人將就一下哈。」

丫鬟被匕首嚇了一跳,手忙腳亂地才把它抱住。

她迷迷糊糊往外走,我在後面邊揮手邊喊:「記得替我轉告將軍一聲,謝謝他的孝心哦!還有,別忘了端一份席面給我呀!」

4.

好可惜,我到底是沒吃成顏景的席。

別說席了,晚飯都沒人給我端。

我只能苦兮兮地坐在飯桌旁喝著西北風,看著除東稷閣外的院子張燈結彩,聽著門邊丫鬟「竊竊私語」。

「夫人穿大紅嫁衣真好看!」

是啊是啊,厲鬼穿大紅色也好看。

「將軍也很好看啊!」

是啊是啊,男厲鬼嘛。

「但偏偏有人不喜歡穿大紅,不喜歡八抬大轎進門呢!」

「誰啊,喜好這麼特殊?」我從門後探出頭。

說閒話的丫鬟一邊回頭一邊脫口而出:「不就是東稷閣那位咯,上趕著……李,李姑娘!」

兩個丫鬟看清我的臉後,嚇得連連後退幾步,我站在門邊冷冷地盯著她們。

「上趕著什麼?」

丫鬟們低著頭,不回答。

「不說就站著。」

我命令的語氣激怒了其中一個丫鬟,她突然抬起頭,用尖銳的嗓音叫囂:

「說就說!不像你!上趕著爬床、做妾!你也不看看你是什麼身份,還想做我們家將軍的妾室,就你,通房都不配!」

我淡淡地看著她,突然嘆了一口氣,語氣平靜:

「我不會做你們將軍的妾的,請你們夫人放心吧。」

丫鬟看我的眼神寫滿了不信:「怎麼可能?將軍那麼出色!」

我有些無語:「那你的人生目標是爬床嗎?」

丫鬟茫然:「怎麼可能,我又不是想不開。」

像她這樣從將軍府放出去的丫鬟,高低也能嫁個小管事做正妻,要是生的孩子再出息一些,說不定還能讀書呢。

要是再再出息一點,讀書讀出了成績,那不就實現階級跨越了嗎?

她為什麼要做妾,讓自己和自己的孩子一輩子都低人一等?

我嫌棄極了:「你都不想,我為什麼想?我要是回了邊塞,想娶我的能從關內排到關外,他們要是死了,哦,不,為國捐軀了,我還能拿一大筆撫恤金,做個快樂的單身富婆。所以你說,我為什麼要選你們將軍?」

丫鬟啞然半天:「因為他好看?」

完了,更嫌棄了。

5.

顏景給他的美嬌娘補辦婚禮第二天,終於來見我了。

他一來就把鑲著寶石的匕首扔到我面前,滿臉怒氣:「李莞頤,你什麼意思?」

還得是我聰明,要不是這把匕首,估計他還不打算來見我。

我那會兒在吃雞湯麵,前一天評價顏景好看的那個丫頭給我端的。

我美滋滋地喝了一口湯,回答:「祝你新婚快樂啊。」

顏景手一揮,我的面撒到了地上。

漂亮的碗碎成幾個大塊和許多細碎的小塊,炙熱的湯水濺到我的手背上,燙紅了一片。

「李莞頤!好好回話!」他暴怒。

我盯著碗和面半晌,突然站起來,用燙傷的手狠狠颳了他一嘴巴,他的臉和我的手一樣紅了。

顏景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這一巴掌是因為這碗面。」我回看著他。

「從來將軍府的第一天到現在,這碗面是我唯一吃到的熱食。顏景,這是將軍府,你是將軍,別告訴我你不知道這件事。」

顏景抿住了嘴,他不想承認某件事的時候就是這副表情。

我仰著頭,氣勢絲毫不虛。

「你當然知道,你不僅知道,你還縱容下人在我跟前嚼舌根,縱容衛芙找人挑釁我,你還故意拖著不見我!你不過就是想讓我覺得勢單力薄,想讓我求助無門,讓我覺得我只能依賴你!」

我嗤笑一聲:「你是不是忘了,我李莞頤是從閻王爺手上搶人的人,還怕你這些小伎倆?」

顏景深吸一口氣,隨後吐了出來。

他還是黑著臉,但怒氣卻消退了不少。

他一邊喊人打盆涼水,一邊對我說:「你是整個辰國最好的殤醫,要珍惜自己的手。」

我冷淡回懟:「你不潑我的面,我能燙傷?」

「那你也不該用手打我,都腫了。下次你拿棍子打,不行拿匕首捅也可以。」顏景順著我的話調侃著,又吩咐下人端好菜上來。

我只覺得疲憊。

過去他也是這樣,雖然出身高貴,但總能放下身份來哄我。

那時我是很吃這一套的,因為這種「差異式對待」會讓我覺得自己對他來說是特別的。

但現在我卻覺得噁心。

如果我真的那麼特別,為什麼會有個衛芙?

顏景拉著我的手浸到冷水裡,等我們都沉默了一陣子,他才開口:「莞兒,不鬧了好不好?」

「我不做妾。」我很平靜,「你要我和你一起回京城的時候,我就跟你說過。」

「……你就當是為了我,為了我們,也不行嗎?」

顏景拉著我的手慢慢變緊,他是真心實意地問出的這個問題。

我望進他的眼睛:「顏景,我不做妾。」

「……」

他又沉默了很久,然後再一次,岔開了話題。

「我不知道母親會這麼堅持。」

「三年前我重傷的消息傳回京城,母親就求了衛家女進門沖喜。那時衛芙的父親還是縣令,正上下求著疏通關係,想更進一步,就把庶女衛芙嫁了過來。」

「等我甦醒過來,收到消息的時候,禮已經成了。那時我身邊已經有了你,哪還容得下別人?我寫信給衛芙,說要與她和離。我許諾她,會在軍中替她尋個良人,並且給她補貼一大筆嫁妝。」

「信先被母親看到了。母親認為衛芙救了我一命,我不可辜負這一命之恩,再加上她很看好衛大人的前程,所以她把信截了下來。」

「母親回信說,她會安排好一切,讓我安心領兵,我是真沒想到衛芙還在家中。」

「莞兒,我未負你。」

顏景小心翼翼地把我的手捧在手心,親自拿起帕子把水擦乾,他看著我,仿佛只看得見我。

我也同樣專注地看著他,慢慢地、溫柔地開了口:「是嗎?」

「可我聽說,昨兒個正院要了三次水呢。顏將軍,太久不吃肉,餓壞了吧?」

我的聲音就像一聲嘆息,把我心底那些碎成細碎渣滓的感情嘆得無影無蹤。

顏景僵住了。

「莞兒,我必須圓房……」

他還想解釋。

他當然必須圓房,他多可憐。

他被母親逼,被世俗逼,被岳家逼,被責任逼,被……什麼逼得圓了三次呢?

多可憐啊。

我把手抽了回來,打開藥箱找到燙傷的藥膏,細細地給自己塗了起來。

「匕首還你了,你說過,我可以用它換一個願望。」

顏景一瞬間緊繃了起來:「除了休妻,我什麼都依你。」

我手一頓,詫異地抬起頭:「你想多了,我只想離開將軍府。」

6.

狗男人,匕首拿走了,還不放我走。

肯定是因為我沒哭著求他不要拋棄我,讓他惱羞成怒了!

太狗了!啊呸,不能這麼說,狗可比他忠誠多了!

好在不幸中的萬幸,我終於吃上熱菜了,還跟那個給我端面的丫鬟成了朋友。

好吧,其實是我單方面這麼認為的,她心裡只有她的主子,但好歹我有個說話的人了不是?

我就這麼在將軍府又住了半個月,住到都要長草了,那丫鬟突然跑來找我:

「出事了!你,你小心,不能做就別做,千萬不要逞能,保命要緊!」

我剛一頭霧水,顏景就過來了。

他冷著臉,十分嚴肅:「拿上藥箱跟我走。」

這是有人受傷了。

我眼睛滑過垂著眼、把手指擰得通紅的丫鬟,心裡有了數——恐怕是某個身份貴重的人受了危及性命的重傷。

我連忙拿了藥箱,又從小破包袱里撈出幾瓶藥,小跑跟上顏景。

他帶我去了公主府。

我們到偏殿的時候,一位儒雅的中年男子迎了上來。他鎖著眉,眼神焦急,但舉手投足卻十分穩重。

「顏將軍,這位就是武陽軍的李大夫?」儒雅男子對我露出了一絲驚異的表情,但很快掩去了,「竟然這麼年輕,真是巾幗不讓鬚眉。」

我潦草地朝他行了一個拱手禮:「大人好,請問病人何在?」

儒雅男子並沒有對我的敷衍表示不滿,他客氣地將我帶進房間,我立刻聞到一股血腥味,並很快看到了血腥味的來源——

那是一個看起來只有十八九歲的少年,他躺在榻上滿頭是汗,呼吸急促,身上有多處刀傷,腹部還插著一支箭。

少年旁邊站著一位鬍子花白的老者和一位光彩奪目的女子。

我照例一個拱手禮打遍天下,然後直奔老者:「在下李莞頤,武陽軍的殤醫,請問傷者現在……」

趁著老者與我簡要說明少年的情況的同時,我麻利地包起長發,洗凈雙手,打開藥箱拿出了針灸和各種藥劑。

「我很贊成您的顧慮,這箭羽一看就是來自軍中,箭頭勢必有多處倒鉤,貿然拔出來恐怕會傷了腑臟……」

「我能設法把箭取出來,縫合也沒有問題,但因著軍中條件有限,士兵們多靠硬抗,我反而不擅長麻醉,您可有適合的方子……」

偏殿十分安靜,除了我和老太醫的交流聲和做手術的聲音,整個房間就只聽得見呼吸聲和往來端熱水的下人的腳步聲。

我對這個手術環境很滿意,當然,如果那名女子不用那麼灼熱的目光盯著我的話,我會更滿意。

但不管怎麼說,我還是在老太醫的配合下順利地完成了手術,這時天已經黑了。

「如何?」女子問,她的聲音朗朗,但仔細一聽,內裡帶著一點微妙的虛浮。

應該是身有舊疾。

我心思迴轉,謹慎地回答:「總體來說比較成功,接下來就看公子自己了。」

女子點點頭,有些高傲地打量了我好幾眼:「你是顏景的什麼人?」

「在下是顏將軍的幕僚和帳下軍醫。」

「哦?」女子玩味地笑了一下,看我的眼神轉變成了調侃,「只是如此?本宮倒是第一次見到千里迢迢跟著主將回京的軍醫。」

稱呼自己為本宮,這一位果然就是公主。

我尷尬地笑了一下,看來我的事在貴族圈子裡不是秘密。

只是不知道被傳成什麼樣了?該不會是「將軍回了,還帶回了一個懷孕的女子」之類的吧?

我打了個冷戰。

公主又說:「不過這是好事,只是大夫的話我就好跟顏景要人了。你今晚留下來吧,等曜兒醒了再走。」

她頓了一下:「他什麼時候醒,你什麼時候走。」

我瞅著她大步流星離去的背影,回頭看了眼那個蒼白的少年。

完了,我的醫者之心開始瘋狂晃動,我竟然有那麼一丟丟希望他晚點醒了……

7.

好吧,我也就偷偷這麼想了一小下,畢竟身在這個年代,少年要是不醒,我大機率也是個沒命的下場。

雖然我看起來已經名揚到了京城了,但說到底也只是個大夫,在「士農工商」里排倒數第二。

明明是我引以為傲的工作和人生理想呢?我揣著手,站在客房的窗戶邊,抬頭望月。

「李大夫,李大夫,公子醒了!」有小廝匆匆而來,人沒到,聲音先傳進了我的耳朵。

我連忙拎起藥箱:「來了,來了!」

我隨小廝去了偏殿,這一次,屋子裡喜氣洋洋。

公主和中年男子,也就是駙馬已經站到了榻邊,少年也坐起了身。

我兩步走過去,不贊成地說:「誰讓你起來的?快躺下!」

少年看著我一臉詫異,他瞅了一眼一旁的公主和駙馬,倒也沒說什麼,乖乖地躺下了。

我給他把了脈,又細細看了下舌頭,用手測了一下額溫:「燒基本退了,接下來就是靜養。」

說完我又去扒拉他的衣服:「失禮了……傷口恢復得也很好,公子身體真不錯!」我誠心實意地誇獎。

少年一臉難以形容的彆扭。

他轉頭問公主:「她誇我身體好?」

公主額頭一跳,無奈地訓斥他:「明曜,不可無理。要不是李大夫,你現在已經過奈何橋了!」

少年嘻嘻一笑:「那我也不喝孟婆湯,我要投胎做姑姑的孩子,保護姑姑!」

公主就笑了:「你這孩子,齊國公要是聽到了,肯定要打斷你的腿。」

少年滿不在乎:「不可能,我爹肯定會把我打包送給您。」

我默默退到角落,聽著兩人聊天,腦子裡想的全是三天前的事。

早在我住進公主府的時候,顏景就告訴了我,這裡是戰國公主的府邸,他要我謹言慎行,一定一定不要得罪她。

我知道這是為什麼,戰國公主是本朝的傳奇女子,十五歲就領兵上了戰場,進可擴疆土,退可守國都,辰國也是因為她,才有了女子也可為官的律令。

換句話說,得罪了戰國公主,就等於得罪了皇帝和所有女性官員的家族。

而那些女性官員,也是有同窗和娘家的呀!

但當我問起少年的身份時,顏景卻露出了厭惡的表情:

「你是大夫,治病就行,其他的不要多問。

你只要記住,不要跟他過多接觸就行。」

「你也知道我只是個大夫,那你想沒想過,我要是治不好,會是什麼下場?」

我腦子一熱,顧不上隔牆有沒有耳朵,直接回懟過去。

顧景的語氣立刻變柔和:「……你不是做得很好嗎?你一向都能化險為夷,我對你有信心。」

我失望地閉上眼,這個男人,真是連我剛認的小姐妹都不如。

人家起碼還會提醒我,不要勉強,保命要緊。

而他,只會在這裡說他的狗屁信心。

信心是什麼,有命重要?

那日我和顏景不歡而散,他一走,我就開始盤算要如何名正言順地離開將軍府。只是不論如何,我都想不出一個好辦法。

但現在……

我悄悄抬眼看了一下公主和少年。

現在,這個方法似乎自己找上門了。

8.

少年敏銳地發現了我的眼神:「你在看什麼?」

在得知自己的狀況還不錯以後,這位小少爺強行坐了起來。

我老實回答:「回小公爺,我在看公主和您的臉色。」

少年:「?」

「那你看出什麼了?嗯,等等,你認識我?」少年好奇,「你是民間的大夫吧?」

我知道,從這句話開始,我必須句句不錯。

我斟酌道:「我不認識您,我是根據您和公主的對話猜的。」

這很好猜。

能喊戰國公主「姑姑」,卻又不是皇子的,滿大京城就只有一人,那便是國舅爺俞兆的幼子。

這位少爺跟別家公子哥可不同,他是老來得子,上頭三個哥哥、兩個姐姐,每一位都優秀得不行,要不是擔心大臣們彈劾外戚勢力大,皇帝恨不得給五個外甥官職全拉滿。

也不知道是不是上頭的哥哥姐姐把優秀基因全吸走了,到了俞明曜這裡,就只剩了個渣。

他是禮樂射御書數樣樣不通,吃喝玩樂樣樣精通。

他每年對家族的最大貢獻,就是把哥哥姐姐們的俸祿全部罰光,偏偏從皇帝到公主再到兄長和姐姐們,每一個又寵他寵到不行。

最後御史都坐不住了,天天在大殿上苦口婆心地勸皇帝和俞家大哥,別再寵了,再寵大臣們都得彈劾他們捧殺了。

所以在京城有個說法,你可以惹皇子,但不能惹小公爺,因為他那一大家子位高權重且不講道理。

這位臉上寫著「紈絝」二字的小公爺聽我這麼說,笑了一下:「倒是不笨。那你看我和姑姑臉色做什麼?」

「我在看您二人心情如何,心情好的話,我想求個賞。」

俞明曜臉色淡了下來,語氣明顯不悅:「說吧,想求個什麼?」

「您看,我猜到了您的身份,又看到了您那一身明顯不正常的傷,要不,您把我留下?」

只是箭傷還能勉強哄哄人,找個蹩腳的理由瞞過去,但那樣新舊交疊的刀傷可不是一個頑劣公子該有的。

我認真推薦自己:「其實我不只擅長殤醫,也很擅長調理身體,您陰雨天都不好過吧?」

俞明曜臉色一沉,公主卻喜怒不形於表面。

「你是大夫,治病救人是你的職責,怎麼,你還想用你的職責來威脅我?」

他生氣的時候,聲音很有壓迫力,即便是半靠在那兒,也給人一種他能像捏死螞蟻那樣輕易捏死你的感覺。

我咽了口唾沫,心怦怦直跳。

但奇異的是,我竟然並不感到恐懼。

他是在給我機會!

「我沒有威脅您,我在給您出主意。如果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大夫,您和公主會給我一筆封口費,然後把我打發得遠遠的。

但我並不是一個普通的大夫,我是顏將軍帳下的軍醫,您怕是不好打發。」

「而且我醫術還不錯,救了很多人,您二位總不能殺了我,那不是浪費人才麼?這麼一來,留下我才是最好的選擇。」

俞明曜和公主都沉默了下來,幾秒後,公主哈哈笑了起來。

我再看俞明曜,他也重新露出了笑。

真神奇,這個人不笑的時候像鍾馗一樣嚇人,笑起來卻像個不諳世事的單純少年。

他們一笑我就鬆了口氣,看來我想得沒錯,他們一開始就打算留下我,只是這「留下」和「留下」又不一樣。

如果我沒有主動說出來,他們很有可能會選擇把我關在某個小院,需要的時候召喚一下,不需要就讓我爛進土裡(這個操作還真眼熟)。

如果我主動說出來了,就能證明我是有價值的,這樣的話我就有資格獲得一定的自由和充滿可能性的前程!

公主笑了一會兒,突然問我:「老實說吧,你是不是想借我們的手離開顏景?」

我猶豫了一下,選擇老實點頭。

公主也不生氣:「不錯,是個聰明姑娘,沒被情情愛愛弄昏頭,我喜歡。不過你為什麼不要我把你留下來,反而要跟明曜?」

我老實巴交地回答:「我有想過,但您這邊門客眾多,我擠破腦袋也沒一席之地。小公爺就不一樣了,他身份高,明面上沒什麼門客幕僚,而且……」

我支支吾吾不敢繼續說。

俞明曜白了我一眼,一個字一個字地接話:「而且我頑劣成性,強搶民女損不了名聲,是吧?」

「嘿嘿。」我傻笑著默認。

9.

在我強烈要求出席俞明曜和顏景的談判以後,第一次體會到了被現任老闆和前男友爭奪的感覺。

挺玄幻的,真的。

顏景一個人劍拔弩張,俞明曜像只賤兮兮的貓一樣,老神在在地在那兒喝茶。

而我,站在兩人中間,笑容和煦得像即將成佛的幼兒園老師。

顏景先開了口,他咬牙切齒,額頭上的青筋都冒了出來:「俞小公爺,你這麼做是不是不道德?」

俞明曜很驚訝:「我什麼時候還做過道德的事?」

顏景捏緊拳頭,看上去似乎正極度克制著自己不對著俞明曜那張臉揍下去。

「李姑娘不僅是我的大夫,還是我的女人!」

「顏將軍不要玷污我的名聲。」我冷冷插嘴。

俞明曜則淡定極了:「巧了不是?我就是看中她這個人了。自從我被她一針一線縫好了肚子,就決定以身相許了。」

顏景滿臉寫著不可理喻:「你要聽聽你在說什麼嗎?莞兒是大夫,她救下的人沒有幾千也有幾百,難道人人都要對她以身相許嗎?」

我笑眯眯接話:「您說什麼呀?您不就是因為衛氏救了您一命,才以身相許的嗎?」

俞明曜又是一驚:「尊夫人也是大夫?」

顏景抿起嘴:「不要開我夫人的玩笑,她只是一個弱女子。」

俞明曜看了一眼我臉上越來越假的笑,喝了一口茶,說:「那你夫人怎麼救的你?哦,我想起來了,沖喜是吧?嘖,你那大夫挺倒霉,辛辛苦苦給你治傷,結果你們全家人都覺得是沖喜沖好的。你診金給足沒?」

顏景沉默了,我短促地「呵」了一聲。

俞明曜恍然大悟地看著我:「那倒霉大夫是你?你該不會錢也沒收?」

他一臉同情外加看傻子似的表情,我被看得又羞又氣,這貨不是我這邊的嗎?

顏景沒再和俞明曜爭論,他滿臉通紅地看了我一眼,落荒而逃。

屋子一下就安靜下來,風從敞開的門和窗里徐徐吹進,我嗅到了自由和輕鬆的味道。

俞小公爺愜意地喝了口茶,一句話就破壞了我剛掛上的快樂笑臉:

「當初你看上了他哪一點了?臉、身材,還是官職?」

我嘀嘀咕咕回了句:「誰年輕的時候腦子沒進過幾次水。」

俞明曜拿著茶杯的手就頓住了,他猶豫了好幾秒,羞澀回答:「我?」

10.

跟了俞小公爺一個多月以後,我驚喜地發現,他雖然嘴賤、一身秘密,但他錢多事少還護短!

這意味著只要我不犯傻去接觸他那些秘密,他就是當代最體貼的老闆!

我正式入職的第三天,他就在京城最好的地段砸錢開了一家醫館,讓我去坐堂,不僅給我發月錢,還發分紅。

此外,他還特意從國公府挑了個經驗足的管事過來當掌柜,這樣我就不用發愁經營一類的事,只用好好鑽研醫術,治病救人就行。

他甚至還給我撥了一對十多歲的龍鳳胎做藥童!這倆孩子長得聰明漂亮又識字,還從小習武,可以擋去很多麻煩,簡直就是最佳助手!

這樣的待遇實在讓人太感動了,以至於我懷疑俞明曜是不是暗戀我。於是我在某次給他請平安脈的時候,十分誠懇地告訴他:「您給錢就行,不用以身相許,真的!」

他把我扔了出去。

扔完不知怎麼的,又從書房走出來蹲在我面前:「算了,還是跟你說一聲,免得你亂想。你那醫館的主業是收集情報,你只是個障眼法而已。」

我恍然大悟,原來掌柜和藥童不是為了我,是為了他那些秘密工作!

我猶猶豫豫:「那您現在告訴我了,會不會把我滅口?我能不能當作沒聽見?」

他白了我一眼,把我和我的小破藥箱直接扔到了大門外。

不過這次以後,俞明曜就稍微有些把我當自己人了,當他要跟公主談一些正事的時候,就會打著「帶女大夫給公主調理身體」的幌子,帶著我一起去公主府。

當然,來都來了,我肯定是真的要給公主把脈的。

就像我初見她時猜測的那樣,公主因為早年太拼,身體落下了不少毛病。雖然傷病都已經養好,但底子卻傷了。

公主府的那位老太醫下了很大的功夫給她調養,皇帝更是補品、藥材流水一樣地往她府里賜,如今她又好了許多,只是依然很畏寒。

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公主三十六歲了還沒有孩子,這事一直是她和駙馬心裡的一道傷。

為了抱好大腿,當然更因為我對公主的由衷敬佩,所以哪怕明知道只需要做做樣子,我也決定盡職盡責地做好自己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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