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皺眉提醒道:
「你若是身子不舒服,我請其他大夫。離這醫女遠一些,別髒了清白的身子。」
我揚手抽了他一巴掌,冷冷諷刺:
「滾。我朋友不髒。」
裴煬不敢相信地瞪著我,怒火越升越旺,忍不住高聲質問:
「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我勸你遠離是非之人有錯嗎?」
「更何況你本就不太清白,才從京城躲到這裡。」
「難道你想讓整個閔山的百姓都知道你不好好穿衣服,生性放蕩嗎?!」
12
剎那間,只覺得渾身的血液都涼了。
裴煬的聲音很大,街邊百姓停下圍觀,忽然有人認出了我。
「我在京城見過她!她在大婚之日當街露出粉色肚兜勾引夫君!好不要臉!」
「人看著乾乾淨淨的,怎麼穿粉肚兜啊,和青樓女子有什麼兩樣?」
「久居閨閣,饑渴難耐唄.......」
腦中仿佛炸出一道驚雷,有什麼東西瞬間崩塌了。
裴煬在喊我。
漫天彈幕都在喊我。
可我無法停下腳步,只想快點逃離這裡,逃到一個沒有人的地方去。
.......
【反擊啊,你不是能看到彈幕嗎?反擊回去啊!】
雨下得很大。
我一頭鑽進小巷,躲進雞籠子裡,抱著自己不停發抖。
很久之後,裴煬掀開了我頭頂的籠子。
他渾身也濕透了,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順著臉頰滑落,滿眼都是自責。
「對不起對不起。」
裴煬內疚到聲音都在發抖:
「我該死我怎麼能說那些話,我真的該死!」
「我當時太生氣了,我已經為你做了這麼多事,我還從京城跑來閔山,而你卻——」
話音戛然而止。
裴煬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向胸口望去。
我,拾起了人家宰雞用的刀,捅進了他的身體。
我不要窩窩囊囊地受委屈。
誰傷害我,我要親手把刀子捅回去。
13
裴煬倒在血泊之後,彈幕全在狂歡。
我知道,有些事已經無法回頭了。
那刀是我在慌亂中捅的,並未傷及要害。
可裴煬甦醒的轉日,侯府的密信還是來了。
信中提及我爹與一樁假銀案有關。
爹爹為官清廉,不參與黨派爭鬥,所以成了這些人的眼中釘。
若老侯爺參奏上去,那可是誅九族的大罪。
當然,他也可像從前一樣瞞著聖上,到死都不會東窗事發。
侯夫人在信尾字字懇切,只希望自己的兒子平安喜樂。
我死了。
裴煬才能永遠平安喜樂。
【女配別慫!直接告到京城!命若天定,你就去破了這個天!】
【你是說讓她一個不會功夫,不懂權謀,沒有主角光環的普通古代女子,進京告御狀,扳倒權勢滔天的侯府,拯救自己全家嗎?】
彈幕安靜了很久,才有一句話冒出來:
【怎麼兜兜轉轉還是一條死路?我們,是不是害了她?】
怎麼會呢?
月光是平等落在每個人頭上的。
我也看到了月亮。
只可惜我生在井底,到死都跳不出這口井。
你們已經幫了我很多了。
若有來生,我想去彈幕里的世界看一看。
......
信使還要回京城復命,只留給我三日。
我想了又想,跑到醫館找醫女。
「你要試藥?」
「你瘋了吧,吃下這些毒藥橫豎都會死的!」
閔山的瘟疫日漸嚴重,來求救的百姓越來越多。
從前,醫女用自己的血救人。
如今她救不了那麼多,必須研究藥方。
需活人試藥,才知哪個方子是對的。
「那些造謠你的人死就死了,管他們做什麼?不是你教我的嗎?!」
我笑了笑,無法講出一切苦衷。
爹爹從小便在耳邊念叨,我所得的一衣一食都不可浪費,皆從百姓中來。
他是百姓們的官,一生為民請命。
我是他的女兒。
我要做讓他驕傲的女兒。
14
醫女說幾種毒藥相剋,大約三個時辰症狀才會顯現。
我只需在酉時前回到醫館。
死在那裡。
由她記錄,再由她處理屍首。
我沒猶豫吞下了毒藥。
死之前,我將院子還給兄長。
剩下的衣物細軟,就分發給城外的乞丐們。
裴煬甦醒第一件事便是來找我。
「我傷你一次,你捅我一刀,所以我們的恩怨兩清了對嗎?」
他蒼白的臉上掛起一抹溫柔笑意:
「今日你會去醉仙樓嗎?我準備了一些心意,咱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我垂下眸子,假裝聽不到。
這時,楚安然的馬車來了。
她佯裝驚訝,然後挽住了我的手臂:
「嫡姐你不是最討厭乞丐嗎,怎麼來這裡?」
「小侯爺是來救濟乞丐嗎?本以為只有我會做這種傻事,原來天下還有人和我一樣心軟呀!」
吃餅的小女孩突然抬起頭,惡狠狠地瞪著楚安然,卯足力氣撞了過去。
「啊!」
「你是壞人,壞人......」
裴煬的小廝立刻護住楚安然。
可她裙子被扯破了個大洞,連褻褲都露出來了。
她無助地跌在地上落淚,拚命用手臂圈住自己。
裴煬只看了一眼,立刻解下披風蓋在楚安然身上。
「清梨,我先送她回城再來接你,你不介意吧?」
我不想回答半個字。
裴煬以為我不高興,唇角竟然輕輕勾起:
「你是不是吃醋了?我酉時肯定能回來,等我好嗎?」
說話時,他已將楚安然打橫抱上了馬車。
「我不會等你,裴煬。」
聽到聲音,裴煬頓住了。
他轉身對我解釋:
「女子失了體面可是大事,你也不希望安然像你從前一樣吧?」
「你喜歡楚安然什麼?」
裴煬一時語塞,僵硬地扯動嘴角:
「怎麼還是愛耍小女子脾氣,爭風吃醋,你年歲也不小了。」
只是想在走之前問個明白。
下輩子,我不要有你喜歡的任何一點。
15
醫女估算得不太準啊。
還差半柱香到酉時,我已經不停地嘔血。
不想弄髒人家的馬車,便給了銀子下車,慢慢扶著牆邊走。
害怕嚇壞路人,於是用帕子拚命捂著。
不知走了多久,身後響起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裴煬策馬追來。
「不是說好在破廟等我嗎?買了你愛吃的糖豆,你——」
所有笑容,在見到血跡那刻消失不見。
「楚清梨,你什麼時候受的傷?」
「你說話啊怎麼傷的?誰傷的你?」
我沒力氣開口,更嫌他煩,拚命藏好帕子繼續向前走。
這時,楚安然的丫鬟找來了。
「啟稟小侯爺,我們家小姐回府就昏倒了,血崩不止,大夫說在外面染上了髒病,性命垂危,您快去瞧瞧吧!」
彈幕再也憋不住,鋪天蓋地刷了進來。
【我剛從女主那過來,她就是來姨媽了,想要男主在身邊哄著!】
【女主是什麼珍貴的處子體嗎?每天都被空氣感染婦科病,十級腦癱都寫不出這種東西!】
【誰懂,我好像參與了一個古代女子的一生。我和她一起覺醒,反抗,掙扎,最後陪她走向既定的死亡。除了抱怨這吃人的古代社會,我無法改變任何事!】
【女配你能不能別死啊,求你別死嗚嗚嗚。】
別哭啊。
是不是我吐血的樣子嚇到你們了?
害怕的話,我把臉遮住好不好?
再見,素未謀面的可愛友人們。
「清梨,你看起來只是一點皮外傷,前面就是醫館,你自己過去好嗎?」
「我恐怕要回府照顧安然.....她需要人照顧!」
裴煬調轉馬頭消失在了長街。
視線越來越模糊。
我慢慢想起了從前。
我性子倔強,不知被哪家公子嘲笑無人敢娶。
裴煬披著橘紅色的晚霞向我策馬奔來,眉眼儘是堅定:
「你什麼性子輪得到旁人來說嗎?若是京中沒人要你,我要!你來侯府,我寵你一輩子!」
裴煬。
是我不要你了。
......
到最後,我就像是個漏掉的麻袋,從里往外淌血。
摔倒的剎那,裴煬鬼使神差地回頭看了一眼,撕心裂肺大吼:
「楚清梨你怎麼了?你不要死啊!」
16
我的靈魂飄在半空,一下子看見許多人。
侯府的信使滿意離去。
醫女跑出來抬我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