潔白的雪完整後續

2025-06-05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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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牽著妹妹的手過馬路。警察把我攔住,問:「你牽著的手是誰的?」

我看了一眼空蕩蕩的身後,笑了。

當我決定成為罪犯的那一刻開始,就從沒想過後悔。

1

我叫白潔,今天是我大學畢業的日子。

但昨夜,我親手結束了妹妹的生命,等天亮之後牽著她的一隻手,一起去了學校。

當然,我在半路就被警察攔下了,現在坐在這冷冰冰的審訊室里。

對面是兩個身穿警服的警察,年長一些的姓吳,基本都是他在跟我交流,年輕一些的姓陳,主要負責記錄。

吳警官開門見山問我:「為什麼殺她?」

我也沒想著隱瞞,但現在還不到說的時候。

今天我本應該跟普通的大學生一樣,在歡騰和熱鬧中,接受鮮花和掌聲。

如今孤身一人,冷冷清清,不如就和警察玩個遊戲吧。

「這得你們去查。」我沖他們笑笑。

我被關進了看守所,監室里每天二十四小時亮著燈,我睡得格外安穩。

兩周後,警察又來找我了。

我戴著手銬被帶進了審訊室,對面坐著的仍是上次那兩位。

只不過這次吳警官坐在一旁一言不發,異常沉默,反倒是陳警官一臉怒容,看我的眼神,就像盯著一個惡魔。

他陰沉著臉對我說:「白潔,老實招了吧,人證、物證齊全,你跑不了。」

真是好笑,我什麼時候想過要逃?

遲早要招的,只不過說多少,要看你們能不能交給我一個滿意的答案啊。

「經法醫檢驗,你妹妹死於失血過多,她腳筋全斷,雙手殘缺,這些都是你做的?」

我點了點頭。

「為什麼?」吳警官適時插了一問。

我沉默著不回答。

陳警官氣得猛拍桌子,罵罵咧咧道:「世界上怎麼會有你這樣狠毒的姐姐?!」

我怔怔地望著他,他說得不對。

這個世界上,沒人比我更愛妹妹。

2

我妹妹白雪人如其名,從小就長得粉雕玉琢的,是村裡有名的小美人,只可惜,天生智力低下,是個白痴。

但我們全家都不介意這點,反而越發疼惜她,把她當小公主一樣寵著。

我爸叫白誠,承包了一片蘋果園,做水果生意,我媽叫周美惠,是個小學老師。

家裡雖算不上大富大貴,但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稱得上幸福美滿。

白雪比我小兩歲,從小就與我形影不離。

我喜歡牽著她的手在村子裡四處溜達,聽別人夸一句「你妹妹長得真俊」,然後美滋滋地去小賣部買糖給她吃。

這種平凡又幸福的生活一直持續到白雪十歲。

2008年冬天,妹妹生了一場大病,高燒不退,昏迷了整整半個月,醫院確診為腦膜炎。

幸運的是,病治好了,不幸的是,留下了後遺症。

出院後,白雪就跟換了個人似的,變得喜怒無常。

她的身體里就像住著兩個人,一個乖巧,一個瘋狂。

清醒的時候,她和從前一樣可愛又善良,喜歡唱歌,喜歡跳舞,常常給我們帶來歡笑。但發起病來,就六親不認。只要出現在她眼前的事物,都要毀滅,無論是東西,還是人。

我的身上,有無數妹妹留下的傷痕,至今不褪。

當然我不是因為這種事殺了她的,因為她是個病人。

父母帶著她輾轉於多家醫院,得出的結論一致——「器質性精神障礙」。

她沒辦法好好控制自己的情緒和行為。

學業肯定是無法繼續了,又不能將她一個人留在家裡,於是母親辭了小學的工作,在家專心照顧妹妹。

那段時間,我最怕放學回家,看見媽媽身上新添了傷口。

有一次傷得格外重,妹妹用刀割傷了媽媽的臉。

我很生氣,衝到白雪房間裡想要教訓她,可看見她的那一瞬,卻只覺得心疼又無力,半點火也發不出了。

妹妹像只受驚的兔子,蜷縮在角落裡,不斷用自己的頭撞著膝蓋,一遍遍重複:「對不起……對不起……」

我走過去抱她,輕聲安慰:「別怕,姐姐來了。」

她整個人抖成一團,眼睛已經哭腫了。半晌,摸著心臟的位置對我說:「姐姐,這裡疼,好疼。」

每次清醒過來,知道自己又傷害了家人,白雪比任何人都痛苦。

我又怎麼捨得繼續責怪她。

說來也奇怪,只要我待在她身邊,她清醒的時間總會比平常更久一點。

所以自那以後,只要不上學,我就待在家裡,和母親一起照顧妹妹。

雖然因此和學校里的朋友都漸漸生疏了,但我不後悔。

沒什麼比家人更重要的。

為了給妹妹治病,父親四處託人找關係,求醫問藥。

終於在三年後,聯繫到一位海外歸來的腦科專家,願意給妹妹做手術。

我們一家人高興壞了,以為終於抓到了一絲希望的曙光,卻不料,那才是真正地獄的開端。

3

2011年春,妹妹住進了市一醫院。

專家給她進行了詳細檢查,並制定了手術方案。

父母將畢生積蓄都拿了出來,無論是用藥,還是設備,都用最好的。

手術那天,我跟學校請了假,一個人坐大巴到市裡,用平時攢的零花錢買了頂帽子。

妹妹要做開顱手術,一頭漂亮的長髮都被剃光了。

她這人愛漂亮,一定用得上這份禮物。

等頭髮長回來了,我就和從前一樣,給她編小辮子,再簪上花,牽著她的手招搖過市,聽別人一句誇獎。

這樣想著,我的心情就像那些飄在空中的彩色肥皂泡,在陽光下膨脹、發光。

到醫院的時候,爸媽守在手術室外面憂心忡忡,甚至沒有發現我來了。

我有點兒生氣,所以沒有叫他們,只是抱緊懷中的禮物,靜靜蹲在角落裡等。

妹妹被推出手術室的時候,小臉慘白,很是讓人心疼。

爸媽的眼睛像是長在了她身上,腳步隨著她的病床漸行漸遠。

我站起來想要跟過去,卻被另外一群推著急救床經過的人不小心撞倒在地上。

手掌擦破了皮,流血了。有好心的護士路過,給我上了點藥。

我道謝後一個人朝妹妹的病房走去。

爸爸坐在ICU門口低垂著腦袋,滿臉疲憊。

媽媽終於看見我了,走過來抱了我一下,輕聲問:「什麼時候來的?」

我抬頭正對上她布滿血絲的雙眼,忙將貼了紗布的手往袖子裡藏了藏,笑笑說:「就剛剛。」

醫生說妹妹的手術很成功,我很高興,什麼委屈都忘了。

說實話,這三年來白雪的病就像一根繞在全家人脖子上的繩索,緊緊扼住了我們的咽喉。

如今,終於能喘上一口氣了。

可沒想到,這根繩索驟然收緊,將生機一點點從人的身體里剝離。

醒過來的是一個越發不可控的白雪,並伴有更嚴重的暴力傾向。

爸爸被砸破了腦袋,媽媽在一旁哭。

好幾個醫生一起上才將她制服。

我看見自己送的帽子被她撕得粉碎,扔在地上,不知道為什麼,耳邊都是肥皂泡吧嗒吧嗒破掉的聲音。

專家說妹妹的情況比他想像中複雜,需要進行第二次手術。

其實家裡已經沒錢了,支付不起高昂的醫療費用。

可如果就此放棄,之前的努力又都白費了。

父母合計著把房子賣了,再借些錢,終於湊夠了手術費。

錢財可以再賺,只要能救妹妹,一切都是值得的。

我並無異議,甚至比從前更加體諒父母。我努力學習,不讓自己出半點差錯,以免惹得他們焦心。

那一年我初三,考上了縣裡最好的私立高中。

可高額的學費和住宿費,已經不是這個家庭負擔得起的。

我自願放棄了心儀的學校,選擇了一所離家最近的普通公立高中。

父母欣慰地誇我懂事,我想他們心中定也是愧疚的,只是實在無暇顧及我了。

我總是保持樂觀的心態,相信一切都會慢慢變好。

後來才明白,這個世界上最容易背叛我們的是什麼呢?

是希望啊。

4

我高中開學那一天,妹妹恰好第二次手術。

爸媽在醫院裡忙碌,我自己一個人辦理了入學手續。

看著校門口摟著孩子不舍離去的家長,我開始恍惚,視線也一點點變得模糊。

回過神的時候,才發現淚水早已打濕了臉頰。

我扇了自己一巴掌,告訴自己一定要堅強,再多堅持一陣就好了。

不承想,厄運卻怎麼都不願意放過我們一家。

手術後,妹妹沒有任何好轉,甚至連說話都不利索了。

我再也聽不到她精靈一般美妙的歌聲了。

父親跟醫院討要說法,卻只得到對方輕描淡寫的一句答覆:「沒人保證過一定能治癒。」

所有操作合規,院方無責。

因為付不出住院費用,妹妹被迫出院了。

原先的房子已經賣掉了,我們租住在一棟別人家廢棄的破瓦房裡。

接連的打擊下,父親一夜白了頭,母親也大病一場。

但我們仍舊沒有一個人向苦難低下頭顱。

妹妹發病的時候,就用繩子把她綁住,等清醒了再鬆開。

我們開始嘗試接受並適應這樣的生活。

白雪醒著的時候總是很乖,喜歡聽我給她講童話故事,從不會抱怨我們剝奪了她的自由。

我常常想:為什麼上天要如此折磨一個天使一樣美好的女孩呢?

家裡新租的房子面積不大,只有兩間臥室,我和妹妹共用一間。

她的手腳長期被綁,留下了深深的紅痕,我特別心疼,晚上總是抱著她一起入睡。

我們就像回到了小時候,兩個人擠在一張床上,親密無間。

日子雖苦,但習慣了之後,也漸漸能品出一絲甜來。

直到高三寒假的一個雨夜,意外發生了。

我在半夜裡驚醒,發現身邊空蕩蕩的。

轉過身,恰好看見白雪直愣愣地站在床頭,一雙眼睛死死盯著我看。

她不知何時掙脫了繩索。

「小雪?」我輕輕喚了她一聲,嘗試去觸碰她,結果發現她手裡握著把菜刀。

刀芒在黑夜裡發出寒光,迅速向我劈過來。

我下意識驚叫出聲,反應過來的時候,溫熱黏稠的液體已經噴涌而出,覆蓋了視線。

那把菜刀砍在了我的腦袋上,若沒有及時躲閃,恐怕早已命喪當場。

「姐……姐……」白雪突然恢復清醒,磕磕巴巴喊我,眼中滿是驚恐。

我疼得發不出聲音,無法給出任何回應。

爸媽闖進我們房間的時候,恰好看見白雪從窗戶里跳了下去。

她接受不了自己砍傷我的事實,自殺了。

我們倆一起被送進了醫院,我的頭縫了18針,這道疤痕至今隱在我的頭髮底下,猙獰可怖。

妹妹身上有多處摔傷,但好在傷勢不重。

我們的房間在二樓,加上房屋矮小,距離地面不高,下雨天泥濘的路面也減緩了衝擊力。

所以她保住了性命。

由於白雪隨時隨地可能發狂,而且隨著年齡的增長,破壞力比從前更高,村裡的人擔心她跑出來傷人,建議我們把她送去精神病院。

可家裡沒錢,再說我們也不放心將她一個人扔進那種地方。

父母迫不得已,把繩索換成了鐵鏈,將她日日夜夜關在房中。

我不想給家裡增加負擔,主動要求仍舊與妹妹同住,方便夜裡照顧她。

其實每每關燈,四周陷入黑暗,我聽見鐵鏈咔噠咔噠的聲響,都會止不住顫抖。

我好害怕,但我不能告訴爸媽。

此後再無好眠。

但這個時候,我仍未想過要妹妹死。

5

家裡的經濟條件本就不好,給我們姐妹治傷又跟村裡人借了些錢,生活越發拮据。

爸爸整日守在蘋果園裡,小心照料果樹,想著等到來年蘋果熟了,賣個好價錢。

媽媽會接一些工廠的手工私活,貼補家用。

他們常把「知足常樂」掛在嘴邊,日子再苦,也從不放棄希望。

2014年夏,我順利考上了大學,全家人都很高興。

我們家似乎終於得到上天的垂憐,迎來了新的希望。

卻從沒想過,絕望向來善於偽裝。

暑假的時候,有個青年路過我家進來討了碗水喝,結果發現了白雪。

他叫梁川,介紹自己是個記者,正在四處遊歷取材,想給妹妹寫篇報道,讓更多人看到她的苦難。

爸媽本來是不同意的,他們的意思很明確,「不想讓白雪成為別人口中的談資。」

梁川非常有耐心,一點點給我們分析利弊。

他說:「事情曝光之後,白雪的事能引來社會大眾關注。知道的人越多,能獲得幫助的機率就越大。」

爸媽動心了。

其實我不太喜歡這個男人,他那雙狹長的眼睛裡透出的精光,讓人有些不舒服。

但這是妹妹的機會,我沒有立場拒絕。

那天梁川留宿在我們家,爸媽拿出最好的酒菜招待了他,這一頓的花費夠我們全家吃一個禮拜了。

他給妹妹拍了照片,採訪了爸媽,臨走時信誓旦旦說:「等著好消息,苦日子要到頭了。」

我們其實不怕苦,只是希望妹妹過得比現在好一點。

為什麼這小小的心愿,就這麼難實現呢?

幾天後,我們在報紙上看到了那篇標題為「被鐵鏈鎖住的人生:花季少女為何被囚?」的文章。

作者避重就輕,絲毫不談及妹妹的精神疾病,反而大肆批判父母罔顧智障孩童的尊嚴。

爸爸嘗試聯繫梁川,卻發現對方早已更換了手機號碼。

於是,我們又聯繫了報社,得知這篇文章是轉載的。

梁川根本就不是一個正經的記者,他自己運營博客,經常發些獵奇的報道。

我用爸爸的手機找到了他的微博,上面還有他上傳的音頻文件。

一段是妹妹的,她說話結結巴巴,勉強能聽清幾個詞:「難受……我難受……」

還有一段是我爸的,他在諮詢募集善款的事情。

我記得這段對話,話題是梁川挑起的,我爸只是順勢詢問,最後還強調了,籌錢不是目的,最重要的是看看有沒有辦法治療妹妹。

兩段錄音都不完整,截取的內容十分具有誤導性,就像我們家想利用妹妹賣慘賺錢。

我看著網絡上一邊倒的批判言論,怒火中燒,編輯了很長一段文字解釋原委,發在他的文章底下。

可這段話就如一粒投入大海的小石子,沒泛起半點水花,不多久就被博主刪除了。

如此反覆多次,我的帳號也被拉黑了。

「惡魔父母」「畸形家庭」,網絡上的評論顛倒黑白,字字誅心。

我說要聯繫記者澄清事實,還要報警抓他。但爸媽只是搖頭,安撫我說:「算了,不要再多事,過段時間大家就忘記了。」

他們生性良善,以前卻不是這樣軟弱的人。

我知道是接連的打擊,讓他們沒了精氣神,徹底喪失了還手的力氣。

巨大的無力感像浪潮一般向我襲來,我感覺自己被捲入了海底,快溺死了。

可這篇報道帶來的影響遠不止如此。

8月恰好是果園收穫的季節,一直合作的水果批發商卻突然取消了訂單。

嘴上說著行情不好,但事實是什麼,大家心知肚明。

不過是看了網上的不實消息,自以為是地對我們進行制裁罷了。

如果蘋果賣不出去,我們家就連基本生活都難以維持了。

全家正發愁時,警察上門了,一起過來的還有村長李金水。

警察是從縣城下來的,不了解我家的情況。

他們接到群眾舉報,說爸媽涉嫌虐待。

我爸向來嘴笨,但媽媽以前是老師,一貫能說會道,現在卻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所有的這些苦,到底要怎麼用語言來表達?

幸虧村長李金水幫著解釋了,我們也拿出了妹妹的病例證明,這才了事。

警察仍舊對爸媽進行了思想教育,臨走時還不忘批評他們,沒扮演好父母的角色。

爸爸挺直的腰背一點點垮了下來,低著頭認錯,就像個佝僂的老頭。

媽媽眼睛裡的神采也漸漸熄滅了。

你們看,生活多可笑啊。

6

那天白雪一直在發瘋,爸媽第一次沒有及時進去安撫,反而是盯著房門發獃。

我擔心妹妹弄傷自己,獨自進屋查看。

她不認得我,張牙舞爪地向我撲過來,但鐵鏈扯住了她的手腳。

我好像魔怔了,主動迎了上去,緊緊抱住妹妹。

她拼了命打我,還在我肩頭狠狠咬了一口,但我感覺不到疼痛。

「小雪,我們到底該拿你怎麼辦?」我喃喃自語。

未來的路,黑得看不見一絲光亮。

接下來幾天,家裡的氣氛都很凝重,只要出門,總有人在背後指指點點。

爸爸聯繫了好幾個批發商,生意都沒談成。

水果容易爛,賣不出去就血本無歸,我們家承受不起。

我跟爸媽說:「我不念大學了,出去打工賺錢。」

爸爸低著頭不說話,媽媽抹著眼淚回了房。

我們心裡都清楚,如果再沒有收入,就算想上學,也肯定是交不起學費的。

我只是主動把這件事提出來,減少他們的負罪感而已。

我在縣城找了份服務員的工作,年紀小總是受欺負,但回家後還是強打起精神,笑呵呵說,「長大了能自己賺錢真好。」

爸媽看出我在逞強,變得比以往更沉默了。

爸爸頻繁地找藉口一個人出去散步,我知道,他又出去求人了。

終於,有一天回家後,他興奮地跟我們說:「有辦法了。」

原來是村長借了爸爸一輛三輪車,他打算將採摘好的蘋果裝車,運到城裡去賣。

我碰巧在家休息,就自告奮勇跟著一起。

天蒙蒙亮我們就出發了,到達目的地的時候,太陽剛好升起。

我扯開嗓子叫賣,很快就招攬到了顧客。

爸爸是個內斂的人,這會兒卻也學著我大聲吆喝,每成交一單,聲音就越洪亮。

第一天生意很好,收攤的時候我久違地在我爸臉上見到了笑容。

如果這一刻,停留得再久一些該有多好。

我們準備離開的時候,有幾個小孩經過,吵著要吃蘋果。

他們的父母一把將他們拉開了,不知道耳語了些什麼,這幾個孩子就跑過來,對著我們罵:「毒蘋果!毒蘋果!」

那幾個父母面上有些尷尬,但怎麼都攔不住孩子叫嚷。

突然有人喊了聲「城管來了」,周圍的攤販一溜煙上車跑了。

我們也想逃,可幾個孩子圍在邊上,怕傷到他們,我爸不敢開車。

所以我們被抓住了。

城管說要沒收車輛,還要罰款。

三輪車被拖走的那一刻,我爸蹲在地上號啕大哭。

這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見到他崩潰的樣子。

回家之後,爸爸就把自己關進了房間。

媽媽知道事情原委後一直沉默。

我以為這個家再難有歡聲笑語了,沒想到第二天,爸媽像是突然想開了,說要帶著我們出去散散心。

妹妹像是感知到了什麼,一整天都格外配合。

我們去城裡買了新衣裳,逛了遊樂場,還一起拍了很多照片。

晚上,媽媽做了一桌好吃的,就像過節一樣。

好久好久沒有享受過這樣的日子了,真好啊。

媽媽一個勁給妹妹夾菜,同時不忘囑咐我:「多吃點。」

爸爸難得地喝了酒,吼了兩嗓子:「真痛快!」

幾碗下肚後大約是醉了,他紅著眼睛給我們道歉:「對不起啊……」

我剛想說沒關係,我會努力賺錢,讓大家都過上好日子的。話音未落,他就倒下了,渾身抽搐,並吐出一大口血。

我嚇壞了。

媽媽淚眼婆娑,哽咽著和我說:「小潔,我們不放心留你一個人,一起走吧。」

我的腹部開始有絞痛感,我意識到,自己中毒了。

我這是要死了嗎?

人死了之後,會去哪呢?

如果真有閻羅王,我可以問問他,為什麼這輩子這麼苦嗎?

我的人生才剛開始,就要結束了啊。我都還沒來得及好好看看外面的世界,好不甘心啊……

我其實不想死啊……

誰能來救救我?

啊,沒有人,只有我自己。

「救命啊!救命啊!」我一邊摳著喉嚨,一邊跑出去求救。

跨出大門的那一刻,視線開始模糊,全身的力氣一下子全散了。

我摔倒在地,當眼前的世界完全陷入黑暗之前,我看見了一個人。

所有的變化,都是從這裡開始的。

7

我醒過來的時候,人在醫院,洗了胃撿回一條命。

是村長救了我。

爸媽是奔著求死去的,毒藥的攝入量很大。村長到的時候,兩人已經不行了。

我吐了一些出來,保住了小命。

白雪食量小,也幸運地活了下來,但一直昏迷不醒。

爸媽沒有親戚,出院後,我們倆就住進了村長家。

他們夫妻年過半百,但沒有孩子,就收留了我們。

李叔和李嬸是極好的人,對我格外照顧,給了我從未有過的關愛。

是他們幫助我,從失去家人的無助和悲痛中恢復過來。

父母的葬禮是他們幫忙操辦的,白雪還未甦醒,也一直是李嬸在細心照料著。

更讓我沒想到的是,他們從我家找出了我藏起來的大學錄取通知書,替我交了學費,還親自送我去了學校。

那會兒其實已經開學了,我因為住院沒趕上報到,他們早早就替我向學校請了假。

我順利踏進大學校園的那一天,李叔李嬸站在學校門口久久不願離去,就像那些普通的父母一樣。

十月天氣轉涼了,秋風拂過臉頰,卻很暖很暖。

以前為了趕回家幫媽媽照顧妹妹,我整個高中都是走讀的。

現在我的學校在市裡,回村需要半天時間,李叔李嬸給我辦了住校。

白雪現在昏迷著,不需要像從前那樣隨時守在身邊。

我終於重獲自由,開始了正常的大學生活。

怎麼來形容當時的感覺呢?

就好像快溺死在海里的時候,突然被人撈了出來,大口大口的空氣灌入肺里。

沒錯,是重生的感覺啊。

曾經那些可怕的記憶在我腦中漸漸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充實的學習生活,和久違的輕鬆感。

可好景不長,三個月後,白雪醒過來了,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傷了李叔和李嬸。

我收到消息趕回家的時候,妹妹已經被綁起來了,李叔的左眼瘀青一片,李嬸的額頭腫了個大包。

他們本不用承受這些的。

愧疚感讓我無地自容。

我想帶著妹妹離開,可我們又能去哪呢?

李叔大概是看出了我的心思,怕我自責,遞給我一個剝好的雞蛋,說:「去給你李嬸揉揉。」

李嬸也輕聲安慰我:「俺們倆沒事,都是粗人,皮糙肉厚的。」

他們說把我當成了親生的孩子,讓我別多想。

我哇地一下哭出了聲,我好想留在他們身邊。

人這種動物,最不怕吃苦,怕就怕苦盡甘來之後,發現這一切不過是幻夢一場。

嘗到甜頭之後,就真的很難再回去了。

妹妹又被套上了鐵鏈,我只要學校沒課,就趕回來守著她。

學期最後一天我回來得早,不小心聽到了李叔和李嬸的談話。

李叔抽著煙,一臉愁容,「要不給白雪找個精神病院?」

李嬸在一旁按著計算器,皺著眉頭,「得請看護,要花不少錢的。政府給的補助根本不夠,咱還要供小潔讀書呢。」

李叔聽完長長地嘆了口氣,「小潔是個好孩子,就是被這個妹妹拖累慘了。」

「誰讓你當時兩個都救的?」

「有其他人在場看著的呀。」

「那以後到底咋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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