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進宮第一天就被封了貴妃。
可我是他結髮十年的太子妃,皇后之位本該是我的。
執掌鳳印的女人,竟是先帝的蕭慧妃——他力排眾議,不惜染上污點,也要從廣濟寺接出來的人。
蕭氏被接出來時,已有三個月的身孕。
我成了全京城最大的笑柄。
1
正妻變妾。
我沒住原本給我安排的宮殿,挑了地勢偏遠的未央宮,太監臨走時,面帶難色。
「娘娘,兔子燈要帶嗎?」四喜氣的眼眶都紅了。
「姐姐,兔子燈送你。」陳景當初送我兔子燈時眼底的雀躍,我還歷歷在目。
我還沒說話,一陣風吹來,兔子燈摔在地上,我淡聲道:「不必了。」
冊封典禮我沒去。
陳景新人在側,也顧不上我。
「若侯爺和公主還在,娘娘怎會被人這般欺負?就因為娘娘十年無所出,就能讓蕭氏爬到您頭上嗎?」四喜憤憤不平道。
「她是皇后,此話不可再說第二遍。」我冷臉訓斥。
無所出只是一個藉口。
他愛的根本不是我。
登基前一夜,陳景愧疚道:「姐姐,我一直沒告訴你,我有個藏在心尖尖上的人。」
一如十年前,他也是這樣對我說的。
「姐姐,若有朝一日,我登上那個位置,必將許你萬里江山,錦繡山河。」
2
冊封典禮後一個月,我才見到皇后蕭氏。
準確地說,是她來見我的。
我病了月余,反反覆復,一直沒好,闔宮上下陸續來了不少妃子探望,實則是來看我笑話的。
「姐姐。」四個月的身孕,已經顯懷了,蕭氏步子很慢,我起身去迎,剛要拜下,被她扶了起來,「該我向您行禮的。」
她說話很溫柔,我見猶憐的模樣,連我見了都忍不住心軟三分,當初先帝看上的就是她這個樣子。
可惜蕭氏入宮時,先帝早已經過了能人道的年紀,蕭氏沒被寵幸,先帝駕崩後,就被送入了廣濟寺修行,為先帝祈福。
她的孩子,是在廣濟寺里懷上的。
「臣妾一直病著,未能及時向皇后娘娘請安。」我還是行了禮。
「使不得呀。」
蕭氏姿態放的很低,我不好趕人,讓四喜沏茶,蕭氏擺擺手,沒喝,小聲和我咬耳朵,「姐姐,你別隨意給我吃食,這宮裡人多眼雜的,搞不好在裡頭擱些什麼,你跳進黃河都洗不清的。」
我:……
難怪陳景喜歡她,我對她竟也生出一點探究。
蕭氏雙手托腮,「姐姐,我今晚讓皇上來你這裡可好?」
蕭氏若非心機深沉,就是傻。
可能伺候兩朝天子,坐上皇后之位,能傻到哪裡去?
我無意和她深交,做出疲憊之態,四喜很上道:「皇后娘娘,我家娘娘久病,怕過了病氣給您,等我家娘娘病好了,再去拜訪您。」
「那說好了,你可一定要來哦。」
蕭氏走後,我繼續看書。
四喜一個勁地勸我去看陳景,我沒去。
晚上,陳景來了。
帶著一身怒火。
他一進殿,帶的冷風拍在我臉上,對四喜道:「出去!」
寢殿門被關上,陳景隱忍地看著我,「溫酒,你心中有怨你只管沖朕來,你就這般容不下依依?」
「皇上這話說得好生奇怪,臣妾未出宮一步,怎麼就容不下皇后了?」
「依依從你寢殿回去便腹痛不斷,你敢說不是你做的?」
蕭氏那副柔弱面孔和陳景合二為一,我怒道:「皇上未免也太小看我了,若是我做的,弒君之罪我都認,我還怕她一個蕭依依?」
陳景眸色晦暗地看了我許久,下令禁了我足後離開了。
我周身涼意從腳底竄到全身,跌坐在地上,四喜進來看見的就是這副樣子,嚇得忙扶我,「娘娘,奴婢都聽見了,我們去解釋,您什麼都沒做。」
「不必,覆水難收!」
3
「姐姐,你不用解釋,我知道不是你做的。」
那年我被誣陷偷了太后佛串,被罰跪,我解釋,沒人聽我的,我性子向來高傲,一氣之下跑了出來,坐在蓮花池邊丟石子。
少年陳景走過來第一句話就是如此。
我問他為何這般信我?他說,姐姐身上有傲骨。
我是信陽侯和長寧公主獨生女,是鳳命,我一出生,就是太子妃的人選,萬千寵愛於一身。
也是陳景表姐。
他是不受寵的皇子,他娘是一個低賤的爬床宮女,先帝公主多,皇子更多,他卑微如塵埃。
我第一次見陳景,照顧他的嬤嬤正在掐他,他不聽話,他餓,嬤嬤嫌他煩,他疼的眼淚汪汪,可一聲不吭。
他告過狀,可欺負他的不止一個,上至皇子公主,犯了錯就往他身上推,下至宮女太監,也說他不服管性子難訓,沒人信他,替他撐腰,他只有隱忍。
我不。
我狠狠抽打了欺負他的嬤嬤,拉著他去找皇帝舅舅。
他像只受驚的小狗,拽著我衣裳,「表姐,別去。」
我怎麼能忍?
我將原委一五一十告訴皇帝舅舅,皇帝舅舅下令徹查,伺候陳景的那群人全部被杖斃,欺負他的皇子公主也都收斂了許多。
我和陳景漸漸相熟,有我罩著他,他日子好過多了。
第二日我醒來,四喜從外間進來,「娘娘,皇上解了您的禁足令,聽說是蕭皇后求的情,她倒是慣會做好人!」
我皺眉,沒說話。
之後的日子我都稱病,沒外出,一直到蕭氏生辰宴,我不能再裝病下去了。
宴會還沒開始,我懶得聽其他妃子碎嘴,讓四喜替我望風,我溜到荷花池邊透氣去了。
池子邊有艘船,我利落跳下去,卻見船艙里一個黑影緩緩起身。
我嚇了一跳,腳下一滑,身子不受控制地倒下。
我驚呼一聲,腰肢被攔起,撞入一雙深邃眼眸。
4
是個年輕男子,身上有些酒氣,還有我喜歡的桂花香。
「溫貴妃?」對方看了我會兒,忙縮手,朝我行禮。
我不認識他。
「微臣許雲歸。」他道,見我還在迷惑,又解釋,「許太醫之子,娘娘大晚上的怎一個人在此?」
「散心。」
許是我樣子太像個深宮怨婦了,又許是宮裡關於我的流言都是我失寵不想活了,許雲歸堅信我是來自盡的,非要送我回去。
和他古板老爹一樣,不開竅。
氣的我打算用強權,卻聽見有人來。
「快找找,皇后娘娘說帕子就掉在這裡了,前面有艘船也上去看看,娘娘白日上去過。」
聲音是從前面傳來的,前路被堵死,只有身後一條水路。
宮裡算計層出不窮,我挽起袖子打算鳧水,被許雲歸一把攬住腰肢,夏日清涼,我穿的不多,他掌心的熱度自腰間傳遍全身,我身子微微一顫。
「娘娘,得罪了。」
5
我被攬住腰肢,許雲歸輕功極好,蜻蜓點水般掠過湖面,無聲無息。
他身上氣息撲鼻而來,我有些恍惚。
以前我和陳景很恩愛,他靠近時,身上都有股龍涎香氣息,我都忘了,我有多久沒聞到那抹香了。
「娘娘?」
我回神,「多謝。」
我轉身要走,卻在下一刻被人鉗制住胳膊,拽了過去,對方拽的有些凶,我壓根沒防備,撞他堅硬胸膛上了。
我被撞的淚花閃動,手比腦子快,一巴掌甩過去,「放肆!」
我沒打成功,手在半空中被人扣住了。
「沒想到許太醫之子竟是個輕浮之徒!」我狠狠一腳踩下去。
許雲歸吃痛,眉頭一皺,「臣也沒想到,娘娘會恩將仇報。」
我見他神色幽幽,順著他眼神扭頭去看。
咳……
我在想事情,腦子沒跟上,忘了身後是荷花池,許雲歸這一動作實在挑不出錯。
我還得感謝他,沒讓我成落湯雞。
他鬆開我,後退數步,很是得體。
「許小太醫,我剛才只是……」
「臣懂,娘娘眼花了。」
不錯,比他老古板爹要上道,知道給我找台階下。ẗű₆
「許小太醫以後若遇見困難,只管來找我。」
「多謝。」許雲歸拱手,補了一句,「不過臣不是太醫,臣也不小了。」
我想起來了,許老太醫曾提過一嘴,他兒子不跟著他學醫,從軍去了,愁的他鬍子都掉了好幾根。
「是我口誤,許將軍不小了,許將軍挺大的!若有好的姑娘,許將軍只管來尋我,我替你們賜婚!」
6
不知道我哪說錯了,惹的他幽幽看了我一眼,「不勞煩娘娘了,臣還有事,先行告退。」
本就是客氣之語,我也沒心情給人當媒婆。
我回去了。
四喜急得滿頭大汗,她被人引開了,擔心我出事。
「宴席上怎麼樣了?」
「還好,皇上心思一直在皇后身上,沒注意您不在。」四喜說這話時,擔心我難受。
我來不及難受,我金鐲子丟了,別的還好,鐲子是陳景送的,若被人撿去作文章,事就海了去了。
我讓四喜去找,我入了席。
我才坐下,什麼賢妃敬妃德妃就來敬我了,擺明了要來嘲諷兩句,我回贈幾枚大白眼,氣的一眾妃子甩著屁股回去了。
最後一個是蕭氏,惹的全場人的焦點都在我身上。
「姐姐,我能坐你身邊嗎?」蕭氏忐忑地問,像極了之前被摔壞的兔子。
我還沒說話,陳景走過來,攔住蕭氏肩膀,他含笑,低頭對蕭氏道:「溫貴妃身子不好,你在這兒她反而不自在。」
兩人轉身的背影和諧得讓我覺得刺眼。
怕我不自在是假,擔心我對蕭氏做什麼才是真。
以前,他也曾這樣攬著我,也會喊我阿酒,只護著我一人,現在只剩冰冷的溫貴妃。
我沒久待,推說不舒服離開提前走了。
四喜回來告訴我,鐲子沒找到,我估摸著該是掉進池子裡了,等明日讓人去撈撈。
四喜還說,在我走後不久,蕭氏不舒服,陳景陪著她也走了。
「娘娘,就因為她有孩子就這般受寵,您也要懷上啊,奴婢已經在讓人在民間打聽生子秘方了。」
哪裡是孩子的原因。
是不愛了。
而且我也不想給陳景生孩子。
後日是我爹娘的忌日,陳景照常陪我去,不同的是,這一次多了蕭氏。
三個人的馬車,總歸有一人該在車底。
沒錯,就是我。
若非蕭氏非要表現自己的良善,我大抵能一覺睡到皇陵。
「皇上,你不用一直陪我,你陪姐姐說說話,她肯定悶壞了。」
陳景笑道:「你不知道,溫貴妃性子最是安靜。」
我眼底浮現諷刺,淡聲道:「皇上以前說過,喜歡臣妾活潑的樣子,忘了嗎?」
我不惹你,你也別招我,你若讓我不痛快,我是要刺回去的。
陳景尷尬了。
他動了動嘴唇,想說什麼,被呼嘯而來的利箭破開車簾,箭矢穩穩噹噹扎在陳景腦袋上方。
「有刺客,保護皇上!」
周遭一片混亂。
陳景帶我們下了馬車,我們帶的侍衛不多,對方顯然早有準備,侍衛死傷慘重。
全場混亂一片。
蕭依依不知是何意,從下馬車就拉著我的手不撒開,我一度懷疑她受驚嚇過度拉錯了對象。
箭矢如雨點般密集,朝我和蕭依依湧來,陳景臉色一變,撈過蕭依依躲開了。
明明我離他最近的。
危險關頭,他在我和蕭依依之間,選擇了蕭依依!
7
這些年,我到底愛上一個什麼人?
托蕭依依的福,我被帶的踉蹌一步,箭矢擦著我手臂,冷銳的疼,鮮血瞬間浸染,殷紅一片。
我們被衝散開了。
「姐姐!」蕭依依急的大喊,眼睛都紅了,「皇上,快救姐姐!」
一個演戲不倦,一個故作深情,還真是般配。
「溫酒!」陳景喚我,我沒回頭,專心對付刺客。
我是會些武功的,可失血帶來的熏暈讓我支撐不住,身子一踉蹌,跪了下去。
對面刺客高舉著劍,卻在下一刻,被飛馳來的箭矢打偏。
「皇上,臣救駕來遲。」
是許雲歸。
我還是第一次見他穿鎧甲的樣子,一襲銀白,風姿綽約,添了肅殺和冷絕,和那夜初見他溫潤如玉的樣子區分開來。
陳景大抵是很高興的,我聽見他興奮的聲音,「許愛卿,溫貴妃就交給你了,務必要把她完好無損的帶回去!」
蕭依依動了胎氣,陳景一刻都等不了。
我想,就算我死了,陳景頂多也只會哭一場,轉而去安慰蕭依依吧。
十年夫妻,一朝到頭,我心還是忍不住疼了。
爹娘出事後,陳景立下誓言。
「姐姐,以後我便是你的全部,我這輩子,只愛你一人。」
「娘娘!」許雲歸幾個利落的開弓挽合,靠到我身邊,他動作溫柔地扶住我,「娘娘,還起得來嗎?」
「能!」
我沒起來,箭上有毒,反跌他懷裡了。
許雲歸是去軍營路過的,沒帶多少人,又有我這個拖累,很是被動,可他把我護的很好,沒再讓我受一點傷,倒是他身上,染了不少血。
我窩在他懷中,看著他硬朗的側臉,心底詭異般生出抹安心。
在他長劍刺入刺客身體中時,刺客拽下黑色面巾,死死盯著我,「信陽侯府溫酒,你會……後……」
他沒說完,我也沒聽完,我昏過去了。
等醒來,是在一處山洞裡。
我外袍被解開,裡面的衣裳被割掉了袖子,露出白皙的胳膊。
許雲歸跪坐在我身側,他溫暖柔軟的唇貼在我胳膊上,陌生的觸感刺激的我戰慄,我吃痛一聲,他在替我吮吸毒素。
「娘娘醒了?」
8
許雲歸耳尖唰地紅了,神態有些不自然,他輕咳一聲,「我爹雖是太醫,可我自小就不喜歡,只學了個皮毛,所以……」
他一頓,似才想起什麼,後退數步,因著盔甲,他單膝跪地,「娘娘,情況緊急,臣不得已才出此下策,今日之事,還請娘娘保密!」
「怕皇上知道你唐突了我?砍了你?」
我竟還有心思和他玩笑。
他抬眸看我,認真道:「花花世界,臣還沒看夠,臣惜命的很,還請娘娘手下留情。」
話雖這麼說,倒不見他有任何懼怕之色。
恪守規矩,古板的許太醫生的兒子倒是比他要有趣些,我虛弱道:「許將軍,救人救到底,勞煩替我包紮好!」
「你忍耐會兒。」許雲歸說完,細心替我處理傷口。
我才知道,他方才說和許太醫學了皮毛真是一點都不謙虛,他這包紮手法,我都替他爹臉紅。
許雲歸也有些尷尬,和我說當時情況,轉移我注意力。
刺客人太多了,他沒辦法帶著昏迷的我繼續打鬥下去,只好帶我離開,刺客一路追,他一路避,就到這裡了。
「我已經發了信號,皇上的人應該很快就到。」
「給我口酒。」
我額頭都是汗,許雲歸會意,解下腰間酒給我,是我上次在他身上聞見的桂花酒,挺好喝的,關鍵止疼。
「娘娘,皇后懷有身孕,緊急情況下,皇上先帶她走也是情有可原的。」
我冷嗤一聲,微微傾過身子,直視他雙眸,「若換成許將軍呢?遇見這種情況該怎麼辦?」
四目相對,他眼底有個小小的我,這種感覺有些怪異,我率先別開視線。
他笑了,「許家家訓,不准納妾,娶多了,我爹會打斷我腿,所以,真有這種情況,她們可能還得救我。」
我沒忍住笑出聲,扯的傷口疼。
許雲歸緊張道:「娘娘,臣失言,您莫要再動了。」
「桂花酒挺好,下次多帶幾壺,這事就算過了。」
他眸色微微一動,欲言又止。
9
我累極了,穿好外袍靠在石壁上,我腦子裡反反覆復都是和陳景的過往,以及他選擇了蕭氏的一幕。
到最後,是刺客染血的臉。
「信陽侯府溫酒,你會後悔的。」
夢裡,補足了他沒說完的話。
我驚醒,看見許雲歸站在風口替我擋風,他身姿挺拔,渾身都是朝氣,愈發顯得我死氣沉沉。
救兵很快就到,我只是沒想到,陳景親自來的。
進洞時,他深深睨了眼門口的許雲歸。
「阿酒,你沒事真是太好了。」陳景眼眶有些紅,他欲抱我,被我冷淡推開,「傷口疼。」
「對不起,以後朕再也不會讓你受傷了。」
我勾唇一笑,「皇上的意思,以後我和皇后同時遇到危險,你會舍了皇后救我?」
陳景被噎的對Ŧů⁽不上話。
我回了皇宮。
受傷後,陳景時不時來看我,我態度都很冷淡。
當初嫁給他時娘就告誡過我,陳景不是池中之魚,我要面對的,可能是後宮佳麗三千,我那會驕傲,自信滿滿,對娘說,即便後宮佳麗三千,他心裡也只有我一人。
我善妒又霸道,若我不是唯一,我寧肯不要。
他來了幾次,也就沒來了。
倒是蕭氏,前前後後給我送了許多補品禮物,我都讓四喜丟進庫房了。
「許太醫,這邊請。」四喜領人進來。
許太醫行了禮,替我把脈,又檢查了傷口,我恢復的極好。
「對了許太醫,你上次給我的藥丸我吃沒了,你再給我一些。」許太醫藥好,吃過神清氣爽,胃口都好很多。
「什麼藥丸?」許太醫一臉迷茫。
我遞去藥丸,許太醫聞了聞,眼底有稍縱即逝的變化,「看老臣這腦子,差點給忘了,明日老臣入宮再帶進來。」
他離宮時,我給了他個盒子,裡面是護心鏡,是我爹的,一直放在我這裡,我也沒用處,索性當作謝禮送給許雲歸。
許太醫走後,四喜道:「娘娘,您怎麼送那個啊?許公子用不到了。」
「什麼意思?」
「奴婢聽人說,許公子在軍營里犯了點錯,被貶去看牢房了,還是皇上親自下的旨,他哪還用的上護心鏡啊。」
按理就算貶官,也貶不到牢房。
「多久的事?」
「就在您被救回來後七八日吧。」
「我出去一趟,有人來你便說我不舒服睡了。」
一出宮,我便遇見蹲在角落裡的蕭依依。
「姐姐,你和我來。」
她恃肚逞凶,把我拽到竹林後,鬼鬼祟祟地探了腦袋,小聲道:「姐姐,我終於見到你了,你是因為許將軍的事要去見皇上嗎?」
我眸色複雜地看著她,腦海里有了些猜測。
「千萬別去,那日皇上看見你和許將軍孤男寡女待在山洞裡,心裡不舒服,回來後許將軍就被貶了,若您去了,許將軍還不知道怎麼樣呢。」
「你喜歡許雲歸?」
蕭依依「啊」了一聲,臉紅了,「我不是,我沒有,姐姐莫亂說。」
一副少女懷春的樣子,還不是。
蕭依依居然喜歡許雲歸,陳景一廂情願,我竟有些報復般的暢快,可暢快後,心裡卻沒根據的空了。
我略略思襯,「許將軍救過我,他不該無辜受牽連,皇后娘娘,皇上最寵你,你不吹點耳旁風?」
「吹了好幾次,沒用。」蕭依依對對手指,委屈的好似被貶的人是她一樣。
還真是長了一副無辜的樣,這副樣子,搞得我恨不起她來。
最後我和她達成一致,由她打探許雲歸的事原委。
我買通了人,夜裡去了天牢。
我遠遠地看著許雲歸。
他還是那副雲淡風氣的樣,似乎什麼都沒放在心上。
他的才華,不該囿於天牢這方寸間的,我轉身走了。
回宮時,院子空無一人,四喜跪在寢殿外,旁邊站著陳景身邊的公公。
我進去,他轉身冷笑,「朕倒不知道,朕的貴妃何時和許太醫之子關係這般好了?溫酒,你不該給朕一個解釋嗎?」
10
我冷嗤一聲,「皇上倒是會惡人先告狀,不是您讓許將軍務必把臣妾完好無損的帶回去嗎?難道不是許將軍救的我嗎?就因為我們走投無路,被逼進山洞,被您看見了,您便心生懷疑?皇上是不是覺得,我該自盡,以全清白?」
他愣怔了好大會兒,走過來拉我手,「是朕錯了,朕嫉妒了,阿酒,你原諒朕罷。」
我看向他,「陳景,你愛我嗎?」
不是皇帝和貴妃,只是我和他。
陳景道:「朕怎麼會不愛你呢?」
「那麼蕭依依呢?」
「阿酒,你別鬧。」
我的感情在他眼底就是鬧。
我推開他手,「我和蕭依依之間,你最愛的是她。」
「可朕也愛你。」
男人的心是柜子嗎?可以把對不同人的感情分別裝進去,用到了,再一一拿出來。
那為何女子做不到呢?只會在心裡糾纏成一團亂麻。
我閉了閉眼,道:「皇上,你是明君,切勿為了臣妾,背上污點,讓許將軍官復原職吧,臣妾也背不起這樣的罪名。」
「好。」
那晚陳景宿在我宮裡。
第二日,便傳來了許雲歸官復原職的消息。
還好,他除了寡情,還算個明君。
我想,以後於公於私,都避免和許雲歸見面,倒是挺可惜那幾罈子桂花釀的。
不過桂花釀還是送來我手裡了。
許太醫送進來的,他順帶歸還了護心鏡。
也是,我們的身份,最好連朋友都不要做。
我傷好後,各宮妃子蠢蠢欲動,陳景護著蕭依依,她們不敢明目張胆地對她如何,就跑來我這裡。
不是哭哭啼啼的,就是使點下作手段,放條蛇,下點瀉藥,崴個腳。
手段就那麼點手段,我家四喜都看膩了,她們樂此不疲。
這糟心的日子。
若以前,我還有心情和她們斗一斗,可陳景不值得我如此,我連應付都不屑,我萌生了要去守皇陵的心思。
嚇得四喜說了許多守皇陵的不好,欲打消我的想法。
不過我倒真想回侯府住幾日,宮妃出宮,不是小事,我去找陳景了。
御書房裡外空無一人。
我轉身出去,袖子帶掉了白玉狼毫,我鑽到桌子下去撿,瞥見一雙黑緞鞋子。
我還沒來得及鑽出來,就聽見陳景聲音,「許太醫,溫貴妃身體,可還能有孕?」
我整個僵住。
「貴妃娘娘佩戴了十年的麝香手鐲,不易受孕,皇上大可放心。」
11
「話雖如此,難免有意外,介時務必隱瞞她。」
「是。」
寒氣從足底竄到四肢百骸,我低頭看著戴在右手手腕上的鐲子。
因為不孕,我沒少被詬病,每次陳景都安慰我,不打緊。
我一直沒孩子,竟是他一手策劃的。
若信陽侯府還在,陳景忌憚我母家勢力,還說得過去,現在是因為蕭氏嗎?
「皇上,微臣先退下了。」
「恩!」
御書房安靜下來,沒一會兒,有侍衛進來,陳景道:「傳令下去,許太醫之子許雲歸救駕有功,擢升為四品威武將軍。」
許雲歸!
許雲歸!
那個芝蘭玉樹,像月光般的男子,是我想的那樣嗎?
我在御書房桌子下蹲了許久,腿都麻了,直到蕭依依到來。
「依依,你來了,陪朕作畫。」陳景道。
蕭依依對畫畫不太感興趣,坐在椅子上打瞌睡,陳景時不時回頭看她輕笑,她睡著睡著,帕子滑落。
她睡眼矇矓地彎腰去撿,彎不下去。
這個程度足夠看見我了。
「姐姐?」
蕭依依驚悚一聲。
我咬牙,認命般出來,蕭依依眼疾手快,一屁股坐在桌沿上,把我頂進去。
我:屁股還挺大。
「什麼姐姐?」陳景狐疑地問。
「做夢夢見姐姐了,皇上,你該多去看看她的。」
陳景沉默了會兒,「朕和她十年夫妻,她以前是驕傲恣意的性子,這些年雖有收斂,可強勢之態不變,朕不是不願去看她,只是朕每次去,便會想起那些不堪的歲月,依依,你懂嗎?她見證了朕所有的不堪。」
「算了,和你說了你也不會懂,你只需記得,朕和你在一起,會輕鬆,便足夠了,走吧,陪你出去走走。」
不僅是不堪,我知道他踩著至親屍骨登上帝位的所有事。
我把他當成夫君,卻忘了,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
可蕭依依到底幾個意思?
我溜出了御書房,回了寢殿,告誡四喜不要說漏嘴我出去的事。
我細細檢查鐲子,鐲子有夾層,還有藥丸,我不識藥,卻也認得麝香,裡面不是。
許雲歸。
是他換的嗎?
我突然想起那日刺殺陳景的刺客。
我讓四喜去打探,當日是抓了幾個活口回來的,不過進了天牢後都死了,隱約只知道,好像是和端王有關。
端王是那場殺戮中唯一活下來的成年皇子。
當晚,我當做什麼都沒發生,找了陳景,提出想回侯府小住幾日的意思,他答應了。
信陽侯府不似以前熱鬧,可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暢快,似籠中鳥入林。
吃過晚上,我坐在院子裡鞦韆上。
「娘娘,這些日子你好像又回到了以前。」四喜道。
「我變了很多嗎?」
四喜歪歪腦袋,「也不是很多,就是沒以前那般隨性恣意了。」
一語驚醒夢中人。
是啊,這段日子我麻木得對一切都失去了感覺,活不真切,我該為自己而活的。
我捏捏她臉蛋,「傻四喜。」
第二日,我以身體不適為由,讓四喜去請許太醫。
許太醫沒來,來的是許雲歸。
許太醫病了,出不了診,準確地說,他要辭官告老還鄉了。
許雲歸也要帶兵去戍邊了,不日就要離開京城,這次來,特意和我說一聲,並且把藥給我。
許太醫年紀遠還不到告老還鄉的時候,陳景疑心越來越重了。
我要問的事,也沒必要了。
「許將軍,此去邊關路途遙遠,萬望珍重!」
許雲歸深深看了我一眼,「娘娘也是。」
他剛轉身,我身子軟在地上。
「娘娘。」
四肢百骸竄起詭異的熱度,內心有一股慾望泄出,「別過來!」
許雲歸已經過來了,他伸出手,卻在下一刻,半跪在地,我眼睜睜看著他臉上染上不正常的紅暈。
四目相對,我們都明白,被算計了。
「先離開這裡。」
理智清楚,可動作根本不受我控制,我抓住許雲歸衣襟,軟綿綿地靠了過去,我只想宣洩內心的渴望。
許雲歸也是極難熬的。
我們呼吸在空氣中盤纏,帶了幾分纏綿的意味,往下便是深淵,可我控制不住自己。
許雲歸如玉薄唇染了緋色,一雙眼睛壓抑著欲色。
我腦海里甚至有了瘋狂的念頭。
陳景可以三宮六院,寵那麼多女人,我為何要為他守清白?
許雲歸這樣的男子,一定很可口。
去她娘的貴妃。
我不幹了!
我拉下許雲歸衣裳,他一把扣住我手,燙的我心狠狠一跳。
「許雲歸,我好像有點……」
「溫酒!」許雲歸低啞著嗓音,打斷了我的話。
手臂上一疼,他居然掐我!
他朝我投了個歉意的眼神,拔掉我頭上的簪子,狠狠朝自己大腿刺去,鮮血流出。
我被血刺激得找回些理智,我怎會差點說出喜歡他的話?
「走。」
我身體軟如水,他抱著我出去。
「阿酒。」
陳景聲音從門口傳來,我和許雲歸呼吸齊刷刷一窒。
12
「阿酒?」陳景又喊了一聲,腳步聲愈近。
「你走。」我無聲對許雲歸道。
許雲歸也知道,我倆這副樣子被陳景看見,清白也不清白了,他眼底掠過一絲糾結,點頭,將我放下。
「姐姐……」
窗戶邊探進來一顆腦袋,是蕭依依。
許雲歸動作僵住。
六目相對,以及如催命符一般的腳步聲。
我欲開口威脅,蕭依依抱著肚子跑得極為費力,邊跑邊喊,「皇上,皇上,臣妾肚子疼!」
陳景毫不猶豫轉身出去。
我:……
好歹是度過一劫了。
許雲歸離開了,他走後沒多久,四喜回來了,手裡有解藥,說是許雲歸去而復返交給她的。
我查過,茶水中有問題,我和許雲歸都喝了茶。
「別打草驚蛇。」
「奴婢知道。」四喜道。
「蕭依依那邊如何了?」我問。
「在偏殿,奴婢過來時看見皇后纏著皇上,不肯讓皇上走呢。」
當晚,蕭依依和陳景留了下來,還驚動了太醫,太醫說她有點受驚嚇。
晚些時候我去看他,陳景臨時有事,去處理了。
她對對手指,「我是真的被嚇了一大跳。」
「怕我連累他嗎?」
她搖頭。
「多謝。」
蕭依依眼眸一亮,「姐姐,你能否聽我說個故事?」
她的故事很老套。
無非是她年少時跑出去玩,被土匪給抓了,要辱她清白,來了個芝蘭玉樹的男子,英雄救美,她一見傾心,難以忘懷。
「既然那麼喜歡許雲歸,為何要入宮?你可知宮妃即便被皇上厭棄了,打入冷宮,也沒有重新選擇的機會。」
「誰說我喜歡許雲歸啦?那不是你喜歡的嗎?」蕭依依一本正經道。
我眸色深了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