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茜茜臉色青一陣白一陣:「你怎麼會——」
「你想問的是,我怎麼會知道這些是嗎?」
我笑了笑,「方茜茜,我這個人,不會主動招惹別人,但如果別人招惹了我,我是一定會還手的。」
「只要,給我一個機會。」
「說來也是巧,我畢業後就做了報社經濟部記者,半年前報社讓我們跟蹤查訪一個經濟案件,順藤摸瓜,牽涉到了你爸。」
「我跟同事花了半年的時間,搜集到了一系列證據,還意外收到匿名郵件。」
我看著臉色煞白的方茜茜,一字一頓:
「方茜茜,兩個月前,是我親手將你爸的罪證呈了上去。」
「而今天,你把我關進冷氣室,給我造成了身體和精神上的雙重損傷,我也會起訴你。」
15
我和季沉一起回到禮堂。
路上我和他說了方茜茜偽造那封信的事。
季沉靜默片刻,也告訴了我一件事。
「當年那兩條分手簡訊,是季源發的。」
我驚愕地看著他。
但聯想到婚禮上季源的反應,似乎又沒那麼震驚了。
「是季源主動跟你承認的?」
季沉沉默了一會兒,「嗯。」
「季源雙腿殘疾之後,天天酗酒,有一天突然開始反覆嘔血,一檢查才發現——」
他停頓了下,「他得了胃癌。」
我愣住,說不出是什麼心情。
以前季源酗酒很嚴重,每次跟他那些狐朋狗友喝完回來,都會把自己一個人關在房間裡,不讓我照顧。
後來,我以六六的身份知道了原因:
他怕自己神志不清說漏嘴,對著我喊出方靜的名字。
大概就是那時候留的病根吧。
「我爸的意思是繼續治療。但季源覺得自己活不長了,也不想承受化療的痛苦,在晚上偷偷割腕,但每次都被搶救過來了。」
「他拜託我把他送出國,讓他自己一個人自生自滅,才用了這個秘密作為交換。」
「但他當時還不認識你,故意拿我的手機給你發分手簡訊,就是單純不想讓我好過罷了。」
「只是沒想到,方茜茜也偽造了那封信。我們才會彼此誤會。」
季沉定定看著我,「舒舒,如果沒有這些誤會,等我康復回國,我們或許已經結婚了。」
我沉默了很久,攥緊手指。
「那真的,挺遺憾的。」
他追問:「只有遺憾嗎?」
我沒有回答。
校慶結束以後,同學們又組織了聚會。
季沉不是一個喜歡喝酒的人,但今晚每個同學敬的酒,他都來者不拒。
到最後,他就枕著胳膊醉在桌子上。
季沉喝醉的模樣很安靜,清俊的臉上覆上薄薄一層紅暈,很好看。
同學們覺得很稀奇,起鬨道:
「季沉,讓何舒送你回家。」
他卻說:「不想回家。」
「為什麼?」
他掀開眼皮,盯著我,緩緩說:「沒有你。」
「家裡沒有你。」
屋子安靜一秒,隨後爆發巨大的起鬨。
各種「喲喲喲」不絕於耳。
我的臉一下子爆紅。
也不知道我自己怎麼想的,我竟然把喝醉了的季沉帶回了家。
打了盆熱水,替他擦臉。
他似乎睡著了,微閉著眼,乖乖任我擺弄。
我的心突然柔軟了一下。
正準備去換水,季沉攥住了我的手腕,睜開了眼。
「別走。」
讓我一下子想到了某種毛絨絨的小動物,爪子牢牢扒拉主人的褲腿怕被丟下。
可憐兮兮的。
我安撫,「我不走,我只是去——」
「何舒,別再離開我了。」
他喉結微動,兩隻眼睛紅紅的,眨一眨,就有眼淚湧出來,瞬間淹沒在枕頭裡。
我愣住。
他哭了?
胸口像是突然被注入什麼,說不出的情緒在身體里奔騰流竄。
「剛出國那會兒,手機被我爸強制沒收,他不准我聯繫你。」
「等到第一個療程結束,已經過了一年,我還是沒忍住回來偷偷找你。」
「但我看到,你和季源在一起。」
「他當時手臂纏著繃帶,你在喂他喝粥,很溫柔,還幫他擦嘴。」
應該是季源替我受傷,我終於答應他的追求的時候。
「然後你就離開了?」
季沉鼻音濃重地嗯了聲,第一次說出小孩子氣般的話,
「不然呢。我又不是季源,會做出拆散情侶的事。」
幾秒不到他又小聲說,「我後悔了。」
我沒聽清:「啊?」
他眼神瞬間變得委屈,更像一隻小狗了,
「當時沒拆散你們, 我後悔了。」
「何舒,我對你不僅僅只有遺憾。」
「我心有不甘。」
「這四年, 我每天都很想你。」
季沉眼裡的真誠和難過深深刻進我眼裡,我聽見自己的呼吸聲,如烈風一般沉重。
「更何況, 那天在休息室,你說過,會對我負責。」
見他又提到休息室那天的事,我的臉一紅, 下意識問道,
「你那天怎麼會……」
在我心裡, 季沉是高嶺之花,神聖不可侵犯,就算當時戀愛的時候,我也不敢太欺負他。
所以那天他跪下來做那種事的時候, 我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甚至,他還給我看了他的體檢報告。
「何舒, 我很乾凈。」他說。
……
「可能是因為,是你吧。」
「舒舒, 我想讓你快樂。」
心臟變成了一頭莽撞的小鹿, 仿佛隨時會衝出嗓子眼。
想起什麼, 我猶豫了片刻,問道:
「那天在酒店, 季源說你是去相親?」
季沉眼神坦然:「那個女生是我爸帶過來的,我拒絕完就走了。」
「何舒, 我喜歡的是你。從前還是現在,只喜歡你。」
「我想和你再談一次戀愛。」
「那麼,你到底是怎麼想的呢?」
他目光定定地看著我,握住我的手卻在微微發顫, 泄露了他的緊張。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麼長。
我小聲:「好。」
季源向來好面子,除了他媽媽去世,我幾乎沒見他哭過。
「(「」「對你負責。」
季沉愣了很久,像是不敢置信,繼而眉梢間浮現驚喜,就連纖長的睫毛,薄薄的嘴唇都微微顫動起來,
下一秒, 天旋地轉。
季沉把我和他調了一個位置。
他現在的眼神,侵略性十足, 倒不像是喝醉了。
「何舒, 我很開心。」他撫我的臉。
……看出來了。
房間裡氣溫攀升,我望著俯在我上方的季沉, 「我也是。」
「我也很開心。」
「季沉,我想接吻。」
季沉就笑,吻了下來。
親我的眼尾,鼻尖, 臉頰, 唇角。
「我還想……」
「好。」
我仿佛變成了一顆輕飄飄的氣球,被季沉放到了天空。
觸碰到了清朗的風,摸到了柔軟的雲。
後半夜,我迷迷瞪瞪地抱著他, 「不是說,喝醉的人都不能,你怎麼……」
「其實也不是很醉。」
「……嗯?」
「但是可以借著喝醉做一些清醒時放不開的事。」
「不愧是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