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變形計」後,我媽把和我交換的農村女娃寵上了天,還收作了養女。
說她堅韌能吃苦,不像我,生在她和我爸發達後,嬌氣。
明知我對花生過敏,我媽卻把花生磨成粉撒在米飯里。
「我非得治治這個嬌生慣養的丫頭!什麼過敏不過敏,就是挑食!多吃幾次就好了。」
最終我死於過敏性休克。
重來一次,我看著面前那碗致命的飯,以及假裝怯生生的農村養女:
「姐姐,你多吃點飯,不夠我這還有。我飯量不大的,一個月伙食費 400 就夠了!」
我冷笑一聲,瞥了眼她手上的浪琴表,轉頭就撥了國際長途。
「爸,有人住你房子,刷你卡,還想害死你女兒。」
1
當我飄在半空中,看見自己的身體躺在醫院病床上時,我知道我死了。
我媽正在醫生的審問下哭天搶地。
「我就是把花生磨成粉放在飯里了嘛!多香的呀!我哪知道一點花生真能吃死人啊!
「這個丫頭從小就嬌氣!像我小時候在農村,哪有人家小孩過敏的啊!不都是什麼都吃麼!
「過敏就是吃得不夠多,身體沒有養成免疫力!多吃點就好了!我這不也是為了她好嘛!」
醫院裡來來往往全是人,周圍的醫生護士和別的病人,眉頭都越皺越緊。
唯獨一個身形瘦弱、黑皮膚的小姑娘淚眼汪汪地抱著我媽胳膊,為她求情。
「媽媽真的不是故意要害姐姐的,都是因為我……是我看姐姐太瘦了,想讓她多吃點飯……」
小姑娘說著說著,好似越說越傷心,嗚嗚哭起來。
我媽立馬把小姑娘抱進懷裡,坐在醫院地上就開始嚎啕大哭。
「怎麼能怪你呢?要怪就怪她貪吃!命苦!我真是命苦啊!好不容易把那丫頭養到這麼大!媽媽現在只有你了,你以後可要孝順媽媽——」
「嗚嗚嗚嗚我一定會孝順媽媽的……」
我在天上看著實在鬧心又丟人,但大概因為靈魂無法離遺體太遠,又不能眼不見為凈。
醫院裡的人都在議論紛紛,說這家子怎麼回事,裡面躺的那個不是她親閨女吧?是不是只有她領著的那個是親生的?
要不是我現在不能說話,我一定要扯個大喇叭全醫院巡迴廣播。
我是親生的,底下那個才是領養的。
雖然他倆的確更像親生的就是了。
2
我在空中飄著,漸漸地思緒模糊。
再一睜眼,我看見了熟悉的天花板。
似乎是我家的客房。
我倏地從床板上坐起來!
我居然重生了!
客房朝北,現在是冬天,即便我家地處南方,也有些陰冷。
我自己的臥室是朝南的,被我爸精心布置得像公主房一樣。
就連窗簾都是帶蕾絲的輕紗。
房間裡的每一樣軟裝都精心挑選,價格不菲。
可現在這個漂亮的公主房,已經被鳩占鵲巢了。
我聽到那個熟悉的怯怯的聲音。
「姐姐,晚飯做好了。今天不是保姆阿姨做的,是媽媽親手做的,你快下來吃飯吧。」
「知道了。」我冷淡地回了一句,推開了房門,
無比熟悉的場景。
看來我重生回了死亡的幾小時前,還沒吃下那頓含有過敏原的飯的時候。
我收整心情,下樓,來到餐桌邊坐下。
我媽和我的便宜妹妹已經各自端坐一邊了。
桌上的菜色就跟上輩子我死前一樣——果仁菠菜、宮爆雞丁、水煮魚、白灼基圍蝦、蒸雞蛋。
我對花生和雞蛋都過敏,也吃不了辣,一整桌菜只有有一個白灼基圍蝦是我能吃的。
別的,都是宋茉莉愛吃的。
於是我也跟上輩子一樣,埋頭剝蝦吃蝦。
唯一不同的是,這次我一筷子都沒碰放在面前的米飯。
宋茉莉看了看我,又拿出那副怯生生的表情。
她本就瘦弱,再用這樣的表情看人,總讓人有種在欺負她的錯覺。
「姐姐,你多吃點飯,不夠我這還有。我飯量不大的,一個月伙食費 400 就夠了!」
我媽則在旁邊陰陽怪氣:「她可是嬌貴大小姐,不會領你的情的,沒看人家就只吃蝦麼?真會挑,吃個菜都只吃最貴的。」
「別的我也吃不了啊,你明知道的。」我說。
「就你嬌貴!」我媽罵道,「這個不吃那個不吃!也就是你命好,生在了好地方好時候!要是像我小時候在農村,就你這矯情樣,我看你活不活得下去!快給我吃飯!別光知道吃菜!」
這句「要是像我小時候在農村……」是我媽的口頭禪,我幾乎每天都要聽她說上好幾遍。
基本都是用在罵我的時候。
如今重活一世,我早已不會再為我媽對我的針對難過了。
「你不是就想讓我活不下去麼?」我慢條斯理地說。
「你……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停下了剝蝦的手。
「這飯里,有花生吧?」
我媽瞪大了眼,表情寫滿了「你怎麼知道的?!」
我嗤笑一聲,又看向還在裝作弱小可憐又無助的宋茉莉:「這點子是你給她出的吧?不然她也不會這麼多年沒想到這個法子,你一來就想到了。」
這次又輪到宋茉莉瞪大了眼睛。
「一個月 400 就夠了?」我玩味地看向她手腕上在燈光下閃閃發光的浪琴表,「這表,我記得市價是兩萬吧?攢了多少個月買的?」
宋茉莉一驚,下意識想把手背到身後藏起來。
不過已經晚了,我轉頭就撥通了國際長途。等電話響了幾聲,被那頭接起來時,二話不說就告狀:
「爸,有人住你房子,刷你卡,還想害死你女兒。」
3
這個時間點,我爸那裡正值半夜。
他白天應該很忙,卻還是在睡夢中,第一時間接起了我的電話。
我能聽出來他接電話的時候聲音有些迷糊,一聲「閨女,怎麼了?」猶帶睡意。
等我說完上面那句話,我爸立馬清醒了。
「到底怎麼回事?你把手機給你媽。」
我用眼角餘光瞥見我媽在旁邊嘴張了老大,神色明顯慌張了。
「喏,你自己跟我爸解釋吧。」
我說完,就把手機扔給了我媽。
也沒心情吃這頓上輩子害死我的飯了。
上樓,進屋,鎖門。
4
我爸是一路從底層打拚上來的,後來事業小有所成,是被電視台採訪過的優秀企業家。
他沒有像別的有錢男人一樣,發達了就拋棄「糟糠妻」,另娶美貌妻子。
也沒有找小三,沒有包養情婦。
只是整天像顆陀螺一樣連軸轉,在國內國外飛來飛去,一天幾十個會,忙得不可開交。
比如最近這兩年,他就常駐海外,難得才能回國一次。
也就給了我媽在家攪風攪雨的可乘之機。
大概兩三年前,我就模模糊糊能感覺到——我媽嫉恨我。
恨我擁有她曾經沒有的優渥條件。
恨我遺傳並放大她和爸爸的優點,生得水靈;
更恨我爸難得在家的時光,寧願干守著我,看我彈鋼琴,也不願意去聽她絮叨那些農村親戚的家長里短……
我怕冷,冬天想穿羽絨服,我媽不肯給我買。
「嬌生慣養,好吃懶做!我跟你說,你也就是命好,生在了好地方好時候!要是像我小時候在農村,還羽絨服?有個棉衣給你穿就不錯了!」
甚至學校要交學雜費,我永遠都是拖到最後一個交。
老師並非不近人情,如果是貧困生,晚點交都會理解。
但全班師生都在電視里看過我爸作為知名企業家接受採訪,家庭條件如此優渥的我,還拖延繳費,自然會被老師批評。
我無顏告訴他們,我拖延繳費,是因為我媽一聽說學校要交錢就歇斯底里。
「交錢交錢交錢!從生了你就整天要交錢!把你養到這麼大,花了我們多少錢了?!」
然後就又是那句她掛在嘴邊的:「要是像我小時候在農村,學校敢讓我們交錢,這個學明天乾脆就別上了!」
半年前,我媽因為嫌棄我「嬌生慣養」、「好吃懶做」、「吃不得苦」,硬是將我送去了《變形計》節目。
彼時我正值初三中考衝刺時刻,她完全不理會我的意見,一意孤行做了這個決定,還沒收了我的手機,讓我聯繫不上我爸。
我和一個貧困山村的女孩——也就是宋茉莉——交換了一個月。
等我在山村吃了一個月苦回到家,發現我媽早已和宋茉莉親得不行。
在我媽眼裡,宋茉莉乖巧懂事,特別能吃苦。
而且我媽愛聊的那些農村家長里短的八卦,我不愛聽,我爸更不愛聽,但宋茉莉愛聽。
不但愛聽,還能跟她聊得有來有往。
跟她如此投緣的小姑娘,她怎麼能不喜歡?
至於因為被送去錄節目而耽誤學習,導致中考失利,沒能考上全市最好的高中的我,她就完全不放在心上了。
不然也不會拖延交我的學費,卻給宋茉莉農村家裡眼睛都不眨地每個月打十萬。
宋茉莉的浪琴表必然也是她出資買的。
我將自己砸在了客房冰冷的床上,漸漸睡去。
倒也不是沒膽搶回自己的房間。
但我猜,我爸一定會買最近一班的航班飛回來。
這麼算的話,大約是明天晚上會到家。
我不睡在冷硬的客房,怎麼賣慘呢?
上輩子的我,一心想修復和媽媽的關係,想做一個被愛的女兒。委曲求全,一直隱忍。
這輩子,我可不會再被這些糟心事打倒了。
5
第二天上學前,我看我媽和宋茉莉都白著一張臉,看來都一晚沒睡好。
我可不關心他們的健康狀態。
把書包往背上一甩,我朝我媽伸手:「學費卡。」
我媽習慣性地皺眉,張嘴,想破口大罵。
然而似乎想到了什麼,很快就像個泄了氣的皮球,沒支棱起來。
她破天荒地什麼也沒說,就把學費卡給了我。
宋茉莉則在我背後叫我:「姐姐等等我,我們一起去學校吧……」
「我為什麼要跟你一起去學校?」我看都沒看她一眼,司機李叔將我家的保時捷從車庫裡開出來,我獨自坐了上去,順便交代另一位司機,「趙叔,一會兒不要載她,讓她自己走。
「我們姜家的車,只有姜家的人能坐。」
趙叔立馬點頭表示不辱使命,我對他笑笑,關上了車窗。
保時捷緩緩從別墅區駛出,駛向學校的方向,宋茉莉則在車後面急得直跺腳。
我準點到了班級,一進門,就見所有人目光唰唰唰看向我。
然後就是此起彼伏的窸窸窣窣的笑聲。
這一周來,每天上學我都會經歷這麼一遭。
原因是宋茉莉一周前被我媽花大價錢塞進了這所重點高中,於是所有人都知道了,我被家裡嫌棄扔去變形,農村女孩卻被收養了。
宋茉莉慣會演戲,她如今跟我一個班,我知道她自從插班進來,就一直在四處賣慘。
試圖讓大家同情她,孤立我。
我走到座位前坐下,發現同桌余文昭的位置不知何時空了,桌上原本堆放的書本也不翼而飛。
一抬頭,就發現余文昭連人帶書,搬到了坐在第二排的宋茉莉旁邊。
我過去問余文昭這是怎麼回事。
余文昭埋頭寫卷子,聲音前所未有地冰冷:「茉莉之前在鄉下,教育資源不好,剛來市裡,學習吃力,幫助她是我這個班長該做的。
「總不是所有人都跟某些人一樣,欺凌弱小,眼高於頂,瞧不起別人的出身的。」
我氣笑了。
余文昭是尖子生,我們班的班長,我倆在班上基本是每次考試輪流爭第一的水平。
剛入學沒多久,余文昭就隱晦地向我表達了喜歡。
「姜黎,我們以後一起考去 TOP2 吧。」
無數次月色清朗的晚自習,我們埋在書本堆里奮筆疾書,余文昭都會滿懷希冀地和我說這句話。
我也都會笑著回答:「好。」
6
只能說,有些人所謂的「喜歡」,還真是脆弱得不堪一擊。
恰在此時,宋茉莉氣喘吁吁地進教室了。
這個點能到,肯定也是坐車來的。趙叔不會違逆我的話,八成是我媽給她打了車。
也不知道她喘個什麼勁。
宋茉莉一邊白著臉喘氣,一邊淚眼汪汪地走了過來。
余文昭連忙站起身:「茉莉,你怎麼了?」
「我……我沒事……」宋茉莉像只受驚的小動物一樣拚命搖頭,但時不時瞟向我的目光,控訴意味很明顯。
我扭頭就走,依稀能聽到背後在余文昭的詢問下,宋茉莉哽咽哭訴的聲音。
沒聽清她說了什麼,但我回到位置上後,分明看到余文昭狠狠瞪了我一眼。
突然,一片陰影籠罩在了我的頭頂。
我抬頭,面前站了個高大帥氣,但氣質有些痞氣的男生。
他斜挎著書包,手裡隨便拎了幾本一點閱讀痕跡都沒有的嶄新課本,扔在了我旁邊的桌上。
夏洵,宋茉莉的前同桌。
這倆人都是班上的吊車尾,所以之前被老師安排坐在一塊兒。
只是夏洵跟宋茉莉不同。
宋茉莉是花錢硬塞進來的,夏洵則是以年級第一的成績考進來的。
不過入了學以後成績就急轉直下,從年級第一變成了倒數。
我朝他敷衍地點點頭,心想全班都被宋茉莉洗腦了,這個估計也不例外。
夏洵張口第一句話卻是:「我信你。」
我愕然抬頭:「……啊?」
「沒啥特長,就是看不得綠茶裝可憐。」他把書包也扔下來,一屁股坐下,「畢竟我家就是被這麼搞散的。」
他這句話忽然讓我想起了學校之前瘋傳的謠言。
說是夏洵的媽媽因為爸爸劈腿某個飯店的服務員,抑鬱自殺了。
QQ 空間裡還傳過他媽媽的照片,是個大美人,夏洵和他媽媽長得很像。
我定定注視了他三秒。
「夏洵。」
「嗯?」懶洋洋的聲音,夏洵已經趴桌上準備睡回籠覺了。
「要不要和我一起考 TOP2?」
夏洵坐起了身,莫名其妙地看著我:「哈?」
我認真道:「當有人傷害你的時候,自暴自棄絕不是最好的反擊方式。
「逆流而上,走上巔峰,讓那些曾經傷害你的人再也無力擺布你才是。
「殺不死我們的,只會、也必須讓我們更強大。」
7
當天晚上放學後,我再次甩下宋茉莉,自己回家了。
宋茉莉又在後面抹眼淚,用全班都能聽見的聲音嚶嚶嚶。
「我知道姜黎姐姐不喜歡我,畢竟我只是個寄人籬下的外來戶……她不願意載我也是應該的……」
「沒關係的,以前我都是走十里山路上學的……這點距離,我走回去就可以了!」
我聽得額頭青筋直跳。
這貨是真當我聾了是吧?
於是已經走到教室外的我又緊急折返,大步走向宋茉莉。
在宋茉莉驚恐的眼神中,一把抓著她按在了桌上。
其他同學都驚了,尤其是余文昭,目眥欲裂地大喊:「姜黎,你到底要做什麼?!」
我才不搭理他,伸手就拎起宋茉莉的書包,順手扒了她的校服外套。
把她的書包和校服雙雙倒提起來,用力抖動。
書包里和校服口袋裡的東西嘩啦啦掉在地上,粉色的百元大鈔洋洋洒洒飄下。
所有人目瞪口呆。
我撿起那堆錢,當著所有人的面一張張數。
「一百,兩百……一千,兩千……」
全部數完,我揚起嘴角,甩甩那沓錢:「一共一萬八千五百塊。」
宋茉莉已經被嚇得化作石雕,我瞟她一眼,直接把錢揣進自己口袋。
「這錢夠你打上千次車了吧?既然你就喜歡靠兩條腿走,那你就走吧。錢我就拿走了,我家雖然不缺錢,也不是什麼人都能來分一杯羹的。」
「還有,別張口閉口姐姐長姐姐短的,你比我還大倆月,誰是你姐姐啊?」
全班靜得落針可聞。
直到有人啪啪鼓掌,一陣張狂的笑聲傳來。
我向聲源處看去,是不知何時終於睡醒了的夏洵。
「精彩——姜黎,我欣賞你,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