迢迢新禾完整後續

轉眼到了春末夏初。

我學得昏天黑地時，鐵柱回來了。

他不僅回來了，還穿著一身簇新的衣服，提著大包小包的禮品來了我家。

身邊陪著一個——媒人。

12

「咱們鐵柱現在也是吃公糧的，不說咱們村，就是咱們鎮上，這麼出息的後生也沒幾個啊，而且上面還有兩個姐姐幫襯，禾禾要是跟了鐵柱，以後可享不完的福。」

「聽說禾禾天天在家不出門是忙著複習想高考啊，哎喲，女孩子家家還想考大學，這不鬧呢嘛？年紀也老大不小了，還是正經找個婆家生個大胖小子要緊。」

這媒婆有幾分眼熟，她越說，我眉頭皺得越緊。

鄉下有媒婆上門提親的話，女孩子是不方便露面的。

但是爸媽准許我躲在堂屋裡偷聽偷看。

我聽著媒婆舌燦蓮花、話里話外夸鐵柱卻貶損我，簡直氣不打一處來。

生生生，這麼喜歡生大胖小子，怎麼不自己生一個呢？

好在爸媽知道我現在根本不想結婚，聽了話頭就不動聲色地拒絕了。

我爸媽說話委婉，可那媒婆走的時候仍舊氣急敗壞。

「這麼好的親事都看不上，該不會還惦記著城裡的婆家呢吧？要我說啊，人還是要有自知之明，人家真看得上你，就不會讓你灰溜溜跑回來了。」

鐵柱臉漲得通紅去拉媒婆。

「三姨，你別亂說啊！」

「呸，我亂說什麼了，也就是你豬油蒙了心看上這種小破鞋，在人家家裡住了那麼長時間，指不定都被玩爛了呢，還在老娘面前擺譜！」

「躲家裡準備高考是假，小破鞋沒臉見人是真吧！」

鐵柱急的捂他三姨的嘴。

我爸媽臉色已經變得鐵青了。

「你，你瞎說什麼！」

「我瞎說什麼了，滿村誰不知道你們家……」

不等她說完，我抱著沾滿糞水的掃把衝過去朝著她狠狠拍了過去。

「嘴這麼臭，吃屎了嗎？」

那天，我不顧阻攔把鐵柱三姨打得抱頭鼠竄。

而我潑婦的名頭也聲名遠揚。

村裡那些流言蜚語和風言風語頭一次像巨浪一樣拍過來。

爸媽神情愁苦，看著我隱隱擔心。

我知道，是我連累了他們。

他們一輩子老實巴交，為人和善。

如今卻要因為我受這份委屈。

我再一次想到了後來成為傳奇的陸震霆和蘇雅雅。

我也想像他們一樣，功成名就，賺很多很多錢，讓我爸媽站上雲端，過上人人羨慕的好日子，讓言語的攻擊再也落不到他們身上。

我找了鐵柱。

我不知道什麼時候發小的情誼變成了喜歡。

我也很難過我們之間會鬧到這一步。

鐵柱不停地道歉，說那不是他的本意。

我笑了笑：「咱倆一塊長大的，我還不知道你嗎？」

「只是，感情的事情不能強求，在我眼裡，你跟我親弟弟一樣，換我也不會讓我親弟弟娶一個和別人不清不白的女人，鐵柱，姐永遠記得你對姐的好。」

「你會找到真正適合你的好姑娘。」

那天，鐵柱的眼睛紅得像是要下雨。

可我註定不是能和他一起撐傘的人。

13

接下來的日子裡，我心無旁騖，廢寢忘食地學。

我沒有眼界沒有資源沒有人脈，我有的，只有孤注一擲的決心和努力。

高考完那天，我捏著瘦了一圈的手腕，如釋重負。

後面就是估分、填志願，等錄取通知書。

新聞上說今年高考格外難。

村裡沒人覺得我能考上，都說我是被陸震霆始亂終棄後得了失心瘋。

我一直等到七月下旬，也沒能收到錄取通知書後，嘲笑的聲音達到了頂峰。

「老沈家就沒那女秀才的命，還參加高考，不夠丟人的！」

「心比天高，進了趟城就覺得自己不得了了，泥腿子就是泥腿子，二十歲的人了不嫁人不生娃，像個什麼樣子！」

「嘿，倒是想結婚，名聲臭了，沒人願意娶嘍。」

圍觀人群爆發出巨大的鬨笑聲，好像從別人的八卦和謠言裡面汲取到了幸福生活的源泉。

爸媽氣得整宿睡不著覺，卻不再提去新疆的事了。

「考，今年考不上明年接著考，咱家禾禾比他們差什麼了，非要考個大學好好打那些人的臉！」

好在，打臉的事情沒能等到下一年。

8 月初，縣上的郵遞員蹬著自行車把我的錄取通知書送到了村支書那裡。

村支書經由村裡的廣播，宣布我被省內的一所一本大學錄取。

嘲笑一夜之間變成了艷羨和嫉妒。

爸媽喜極而泣，高興得不知道怎麼是好。

遠在新疆的哥哥聽說後，捎回來一大把糧票。

那天晚上，我捧著錄取通知書，淚落了滿臉。

我想，我應該擺脫了惡毒女配的命運了吧。

媽媽不知何時出現在我身後。

她手裡攥著厚厚一把信件，放在了我面前。

「這是陸家那小子寄給你的，我怕你學習分心，就偷偷給你收起來了。」

信封的塑封完好。

上面陸震霆三個字遒勁而醒目。

我沒拆，一股腦丟進了垃圾桶。

這些日子，字幕再也沒有出現過。

大概我距離主線劇情已經很遠了，所以它們消失不見了。

這說明我在陸震霆和蘇雅雅這對主角的故事裡，已經變得無足輕重。

無妨，因為屬於我的主角劇本，才剛剛開始。

14

我給陸媽媽寄了一封信告訴她我考上了大學。

還約定了等我適應了大學生活就去拜訪她。

之前她幾次寄信表示想回村裡看看我，順便給我爸媽賠禮道歉，怕又被村裡人議論，所以我都拒絕了。

可我始終記得她對我的好。

只是我沒想到的是，我會在大學第一學期末結束的時候，在大學校園裡偶遇陸震霆。

彼時他依然和蘇雅雅並肩站立。

俊男靚女，即便是在青春洋溢的大學校園裡，都是一道亮麗的風景線。

當然了，如果這道風景線不是出現在我宿舍樓下的話。

看到我，蘇雅雅興奮地揮了揮手，跑上來拉住了我的手。

「禾禾你也太厲害了，我才知道你竟然考上大學了，正好今天我們和學校談一個設備的合作，一起來看看你。」

我笑了笑，不動聲色掙開她的手。

即便過去近一年時間，我依然沒辦法坦然地面對他們兩個人。

扯了扯書包的帶子，我垂下眼。

「你們兩個在一起了吧，準備什麼時候結婚，我去喝喜酒。」

蘇雅雅面色一滯，神色變得很尷尬。

「禾禾，你說什麼呢，我和震霆可是髮小，純革命友誼，震霆來的路上還說要找你商量結婚的事呢。」

「我們這次去南方是一個合作夥伴遇到一點事情，需要我和震霆去協商，事情很麻煩，所以花了很長時間，禾禾你是不是誤會了？」

「可千萬別，這大半年陸震霆掛在嘴上的都是跟你結婚呢！」

說完，她推了陸震霆一把，「再不主動你老婆就跑了！」

又朝我眨了眨眼，「禾禾你現在是大學生了，可要好好為難為難他，別太便宜了他！」

說完，她笑著跑遠了，衣擺蹁躚像一隻漂亮的蝴蝶。

我還在想她的話，許久才意識到只剩下我和陸震霆兩個人了。

陸震霆緊抿著唇，依舊不苟言笑。

四目相對，相顧無言。

「我寄給你的信，你收到了嗎？」

我點了點頭。

就聽陸震霆追問。

「那你怎麼想？」

我抬頭看向他，這才發現，比起從前，我多了許多面對陸震霆的底氣。

「我沒看，那些信都被我扔了。」

陸震霆臉上浮現出一絲痛色。

「你到底怎麼了，明明一切都好好的，為什麼突然就不願意嫁給我了，也……」

他話沒說完，但我知道他想說什麼。

為什麼也不喜歡他了？

其實沒有不喜歡，我依舊喜歡陸震霆。

這可能是執筆者落在我身上最難掙脫的設定之一。

只是從前的我滿心滿眼都是他，除了他看不到別的。

而現在，我明白了天地廣闊，人生是無垠曠野，我的未來有數不清的可能。

「你不是喜歡蘇雅雅嗎？」

陸震霆「嘖」了一聲，眼神很是不悅。

「誰說我喜歡她，我不喜歡她, 我、我喜歡的從來都是你, 我打小就知道你是我媳婦，我怎麼可能還會喜歡別人？」

我一怔，半晌才囁喏著唇角找回自己的聲音。

「可, 可是你總是喜歡跟她待在一塊，還很嫌棄我……」

「我什麼時候嫌棄你了, 我也不喜歡跟她呆一塊，那是因為只有她來的時候你才會使勁往我身上靠，平時你都離我遠得要死。」

是這樣嗎？

好像我以前的確很害羞, 也不怎麼靠近陸震霆。

每次蘇雅雅的存在讓我醋意大發, 我才會厚著臉皮緊緊貼著他。

陸震霆下頜緊繃，眼底都是我的倒影。

「我倒覺得是你不喜歡我, 所以根本不想靠近我，我有時候忍不住離你近點，你還很害怕，所以我遲遲不敢說結婚的事。」

15

陸震霆很驕傲，不想強迫一個不喜歡自己的女人做老婆。

我只覺得腦子亂成一團漿糊。

「可是, 可是那次我跟你出去喝多了酒, 你很生氣, 難道不是討厭我嗎？」

陸震霆忽然靠近了兩步, 我們之間的距離瞬間拉近。

他居高臨下看著我, 頗有些咬牙切齒。

「那你知不知道你喝醉之後乾了什麼事？你抱著趙家老三叫老公, 我還在你旁邊呢！」

他提起這件事，整個人就一股無名火。

趙家老三被趙禾抱得臉紅成了猴屁股。

後面竟然私底下偷偷問他到底和趙禾結婚不，如果不結婚的話，他想追趙禾。

而且除了趙家老三, 那晚好幾個人都在斜眼偷看喝醉了的趙禾。

她根本不知道她透著緋色的臉招來了多少覬覦的眼光。

他是男人, 他最清楚男人的想法。

美而不自知的趙禾, 最容易勾起人的劣根性。

所以他凶她, 讓她不敢再喝酒，更不敢在一群男人面前喝。

可現在看來, 她明顯很介意這件事。

看著眼前讓自己抓心撓肝了近一年的女人，陸震霆頓了頓，軟下聲音。

「我知道我從前有很多地方做得不好，可禾禾，我不想輕易放棄。」

他神色真摯, 透著幾分卑微的乞求。

我開始相信我們真的生活在一本故事書中了, 因為事情的發展太過戲劇。

在我已經全然決定放下的時候，陸震霆說他也喜歡我, 並且一直在期待我們的婚禮。

換做從前, 我定然開心得不知道該怎麼是好。

可現在……

我低頭看向懷裡那一摞專業課書本, 對陸震霆微微一笑。

「可是我不想結婚了陸震霆，最起碼在讀大學的這幾年，我不會考慮結婚的事情，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不過, 我倒是可以給你一個追求我的機會，表現好的話，我可以考慮讓你晉級成為我未來老公的第一候選人。」

陸震霆先是聽得皺起了眉頭，隨著我的話音落下, 眉心又漸漸舒展。

最後，他露出一個舒朗的笑容。

「一言為定！」

遠處不知是誰放了一發焰火。

「咻」一聲銳鳴，奪目的流光在頭頂炸開。

我和陸震霆相視一笑。

從前已是舊篇章。

備案號:YXXB0PzB3aKr9QSzJqK8atAX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