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捧著茶碗的手猛然一抖,心裡一片驚濤駭浪。
桑好激動地溢出了淚水,捧著我的手雀躍:
「娘娘,奴婢就說陛下心裡是有你的,他之前那樣對你,都是為了揪出那個細作的真實面目啊!」
猛然間,我那顆死去的心好像又活了過來,莫名地開始期待另一種真相。
然而,我先等來的不是傅承顏,而是一個神秘的小太監。
他說宸貴妃想見我一面。
說完過後,他就咬舌自盡了。
下一秒,傅承顏就帶領著一眾御林軍魚貫而入。
他看見倒在地上的屍體,皺了皺眉頭。
「怎麼死的?」
傅承顏冷著臉看向我,眼底的試探仿佛要將我的皮肉都洞穿。
我自嘲地嗤笑了一聲。
「皇上,你該不會以為我也是細作吧?」
傅承顏鬆了口氣,作勢就要將我攬入懷中,卻被我不著痕跡地躲開了。
這下,他才耐著性子哄道:
「清清可是生朕的氣了?朕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保護你。
「和囡奴一黨的細作潛伏在宮中四處,朕若不如此,怎會讓他們掉以輕心?」
我看著他著張溫柔得似乎都要滴出水的澄澈眼眸,伸出手,輕輕地撫上他的臉頰。
「皇上當真是無情吶,昨日裡還和宸貴妃琴瑟相和,如今便囡奴囡奴地叫了。」
知道我這是故意膈應他,傅承顏倒也不惱,反而將我的手扣在他的臉上,細細摩挲。
「朕怎會和旁人琴瑟相和?
「清清,才是朕的人間絕色。」
說的是挺好聽的,周圍的宮女太監聽得都紛紛自覺地背過了身。
在他們眼裡,我這個皇后大概是世間最幸福的女子。
傅承顏後宮佳麗三千,卻只取我這一瓢。
而只有我知道。
傅承顏以前和我在一起的時候,不管人前人後,他都自稱「我」,而不是朕。
看著他的臉,我忽然覺得心裡越來越涼了。
11
宋玉三日後就會問斬。
我還是去見了她最後一面。
真是奇怪啊,我的仇人怎麼一個兩個死之前最想見的人都是我?
宋玉還穿著那一身貴妃服制,肚子高高地隆起。
不復往日的雍容華貴,她的臉乾癟又狼狽,頭髮也因為多日不曾梳洗而散亂。
聽到我的動靜,宋玉很激動地抓住鐵欄,眼裡亮起希冀。
可發現是我後,她又失望地後退了兩步:
「為什麼你都來了,他都不願意來!」
宋玉有些執迷不悟,還一遍又一遍地撫摸著自己的肚子。
說傅承顏一定會來看她的。
此時的我不禁在想,傅承顏會不會真的來看她呢?
嘿,結果還真來了呢。
我前腳剛走進這,估計就有人去給傅承顏打了小報告,他馬不停蹄地就來了。
不過這次,傅承顏摟著的是我,跪在地上傷心難過的人是她。
「囡奴,你想對清清做什麼?」
他又將當初對我說的那些話,反轉一次又說給了宋玉聽。
宋玉的眼淚一下子跟綿密的水珠似的往外流:
「承顏……我……我還懷了你的骨肉啊。
「我不叫囡奴,我不叫囡奴。」
她一邊搖著腦袋,一邊乞求地扯著傅承顏的褲腿。
但傅承顏連個正眼都不願意給她。
啊,我其實很能理解宋玉的心情,但我還不至於愚蠢到去可憐我的仇人。
我就靜靜地看著她,就像在看曾經的我一樣。
傅承顏絲毫不給她任何喘息的餘地,就如同當初輕易粉碎我的深情那樣信手拈來。
「嘖,朕忘了告訴你,你這孩子是朕準備拿給清清養的。」
呵,給仇人養兒子。
真虧他想得出來啊。
可能是宋玉終於想明白了,她嘴裡嚷嚷著不願意給我做嫁衣,張牙舞爪地就想抓花我的臉。
沒想到的是。
傅承顏直接給她來了一劍。
「這把劍……」宋玉一愣,看著那把劍喃喃自語。
我突然反應過來,這把劍是當初傅承顏和宋玉練劍,他特意給宋玉打造的。
傅承顏用他親手編織的美夢,將宋玉殺了。
宋玉的眼角滑過一絲淚水,無力地張了張嘴,倒下了。
直到死,她都還盯著那把劍。
傅承顏淡漠地劍抽了出來,連眼皮都沒眨一下。
他唯一的表情便是嫌棄地拿著帕子擦拭著自己的手指。
「把這個賤女人五馬分屍喂狗,至於那把劍,燒了。」
傅承顏如此吩咐道,攬著我就往外走。
看著宋玉怒目圓瞪的遺體,恍惚間,我居然覺得這就是我以後的下場。
12
寵冠後宮的宸貴妃死了,一切都看似恢復了原狀。
傅承顏每日都來找我,除了上朝之外恨不得隨時都泡在我這裡。
他甚至將奏摺都搬來只為了隨時能守候在我身邊。
可我卻隱隱約約覺得,這份安寧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事實證明,我的直覺是對的。
太傅的女兒李氏,入宮了。
沒想到張氏生前沒看見李氏入宮,死後傅承顏居然主動將她迎進了宮裡。
我見過她,面若桃花,目若秋水,讓人遠遠瞧上那麼一眼就會流連忘返。
以前聽張氏提起李娉婷的時候,我原以為她是個刁蠻任性的小姐。
結果沒想到她隨和極了,每次看到我都規規矩矩的。
傅承顏是這麼跟我解釋的。
他說他需要太傅一黨的支持。
等他坐穩了帝位,就遣散後宮只有我一人足矣。
多美的承諾啊。
但當傅承顏口中的李氏逐漸變成李娉婷,再從李娉婷變成了娉婷的時候。
我就知道,他終究還是變了。
囡奴走了便來了個李娉婷,李娉婷走了,想必還會來個孫娉婷。
承顏,你騙不了我了。
13
我的病似乎突然又加重了,一夜之間連門都出不了了。
傅承顏來看了我幾次,都被我找藉口三言兩語打發走了。
我不知道該不該見他。
更不知道見他的時候能說些什麼。
李娉婷捧著上好的藥材來見我。
桑好本想將她攔下,但卻被我阻止了。
不為別的,我就是想看看,為什麼我會一次又一次地輸給了她們。
李娉婷規規矩矩地和我聊著家常,就連從她的眼神里我也看不見任何對我的敵意。
看我病得如此之重,反而還真情實意地關心起我來了。
我沒忍住調侃:
「說不定等本宮死了,你就是繼後了。」
李娉婷頓時一驚,連忙跪在地上請罪。
我這才相信,她跟囡奴是真的不一樣。
我笑了笑,伸手將她扶了起來,又拿著剪子修建著桌上的桃花。
李娉婷這才搖了搖頭,坦然道:
「不,陛下不會封我為後的。」
我挑了挑眉,認真端詳起她的神色。
李娉婷面目從容,像是早就看破了其中的玄處。
「娘娘想必比臣妾更加清楚吧。」
她微微頷首,伸手壓低了桃花的枝頭方便我以作修建。
「臣妾有些時候真羨慕娘娘,沒有我這般累贅的出身。我這一生,註定是要為李氏奉獻的。」
李娉婷的一句話讓我如夢初醒。
先帝多猜忌。
當初他下旨將李娉婷許給了傅承顏,傅承顏極力抗旨。
先帝嘴上說著重罰,其實也就是將傅承顏關了幾天便不了了之。
他娶了我這個七品芝麻官的女兒後反而更得皇上器重。
張氏到死也不知道,她這兒子比她深謀遠慮多了。
傅承顏只是爭奪皇位的時候順便送了我一朵花。
我卻紅了臉頰用了一生作為代價。
14
桑好總說,李娉婷是故意這麼說來離間我和傅承顏的。
但我早就明白了。
我和他的感情無須任何人的挑破自己也會破碎。
我就像擺在桌子上一道吃了很久很久的菜。
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我沒想到自己居然可以如此坦然。
李娉婷還來寬慰我,她說她不喜歡傅承顏,讓我別和她生分,偌大的皇宮裡只有我能與她說說話了。
傅承顏每次找完她後,她都會主動來告訴我傅承顏和她說了些什麼。
自從上次我同意和她姐妹相稱後,她每日裡就「姐姐姐姐」地喚我。
我看得出來,她是真的想和我親近。
今兒給我帶枝海棠,明兒就弄來一條奇珍鯉魚。
變著花樣哄我開心。
敬事房將起居錄呈上來給我看,有好幾次都被李娉婷發現。
這時,她就會把起居錄撕得稀巴爛,拍在小太監的腦門上。
「你們這群沒眼色的東西,不知道皇后娘娘不愛看啊,快滾。」
我就會故作驚恐道:
「完了,你撕了他的東西。」
李娉婷一下子就從氣勢洶洶的大老虎畏縮成一隻瑟瑟發抖的小貓咪,磕磕巴巴地問我。
「姐姐,你說……他不會哪天就把我像囡奴一樣殺了吧?」
實在不忍心嚇她,我跟她保證。
有什麼事兒,我都照拂著她。
李娉婷這才一股腦地趴在我的膝蓋上,讓我和她講一講從前我和傅承顏的故事。
我知道,她是覺得我還沒放下傅承顏,所以想讓我一遍一遍地回憶起過去的那些好,日子才不會那麼苦。
我整理著她額前的碎發,一字一句道:
「姐姐已經放下他啦。」
我本覺得這樣能過且過也挺好。
但我沒想到,傅承顏為了守住他的皇位,已經喪心病狂了。
15
我吃了李娉婷送來的糕點居然口吐鮮血一病不起。
昏迷中,我似乎聽到李娉婷驚慌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姐姐,你不要相信他!我沒有給你下毒,我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