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允許,離婚駁回完整後續

2025-06-05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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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天化日,法院門口,我女兒撲抱對方大律師,張口就喊爸爸。

「……爸爸?」長眸淡淡掃向了我,淺薄的唇似笑非笑:「幾年不見,你就是靠這個打官司的?」

我壓下滿心驚慌,面上淡然自若:「我樂意,你咬我?」

01

我最得意的學生第一次正式上庭,作原告方律師,鄭重其事邀請我去旁聽,我答應了。

原本志得意滿,這案子清晰明了,贏是必然的,差別在於是贏全麻還是贏半麻。

然而,當被告方律師推門進來時,我整個人從頭到腳——毫不誇張,從頭髮絲到腳指尖,一瞬間僵住了。

坐在被告辯護席上,那個穿著律師袍,姿態端正,容貌俊美的男人……是我的前男友。

更確切的說,不止是前男友……

我反反覆復盯了好幾遍他面前銘牌,【被告方律師:弈銘】。

如果不是礙於法庭威儀,我可能會像火箭升空一樣,原地蹦起,迅速撤離。

但現實不給我這樣做的機會,我只能低頭裝死,企圖熬過這一關,再找機會逃之夭夭。

目前的情況有好有壞。

好消息是:弈銘沒發現我。

壞消息是:我學生要輸了。

這案子的資料我看過,案情對原告方十分有利,只要不出差池,對方賠償 200 萬不是夢,可如果對方律師是弈銘的話……

「現當庭宣判:撤銷被告方一審判決,改判為:被告方向原告方賠款 60 萬……」

判決結果一出來,我學生的臉都白了。

200 萬變 60 萬,這官司輸大了。

但這還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我學生在輸了官司後,眼巴巴看向我在的方向。

原本在整理材料的弈銘居然也在這個時候抬頭,順著視線的方向,遙遙看向了我。

危——!

我一把扯過帆布包,下意識擋住臉。

看不見我看不見我看不見我——弈銘近視五百多,他肯定看不見我!

……不過,雖然但是,他好像戴了眼鏡?

我悄咪咪挪開帆布包一角,眼珠子挪啊挪,挪到了眼角……嚯!

正正好好,和弈銘的視線撞在一起。

金絲邊眼鏡遮住了他瞳底的淡漠鋒芒,一身代表法律與沉穩的律師袍讓他看起來文質彬彬,黑綢底下,冷白修長的手指抬起,扶了扶鼻樑上的眼鏡,薄薄一張唇輕描淡寫地上揚幾分,長眸像是鎖定了獵物,慵懶輕眯。

顧不得其他,我邊擋臉邊竄起身,慌不擇路地跑出了庭審室。

02

走廊里,我被人從身後一把拉住背包帶。

「啊!」我心跳差點停止。

「阮阮?」拉住我背包的人也嚇了一跳:「你怎麼了,叫這麼大聲?」

我扭頭一看,驚魂未定:「……鄭師兄,是你。」

鄭佑滿臉溫和:「不然你以為是誰?嚇成這樣。」

「我以為……」我搖搖頭,擦了一下腦門的冷汗:「沒事,沒事。」

「我下午有個案子要開庭,提來過來做準備,你呢?你來做什麼?」鄭佑笑著問:「不會是想通了,決定要來打官司吧?」

我訕訕地笑了一聲:「我能打什麼官司,我的情況……」

我「嗐」了一聲,繞過這個話題,說:「我有個學生,今天第一次開庭,我來旁聽一下。」

「你的學生,那肯定是精英中的精英了,」鄭佑隨口問:「贏了嗎,怎麼判的?」

「輸了,」我嘆了一聲,無奈地說:「精英沒用,遇到大魔王了。」

「哦?」鄭佑正色。

我越過鄭佑往後看了看,沒看見弈銘,但法院就這麼大,保不齊轉角遇到「愛」,此地不能久留。

我找了個藉口要先走。

鄭佑喊住我:「下周幼兒園有親子活動,別忘了。」

「知道了。」我擺擺手,匆匆往大門口走。

走到一半的時候,手機響了,是閨蜜的電話。

「梅子,怎麼了?」我問。

梅子的聲音帶著笑:「你那邊庭審結束了吧?正好,我帶桑桑在附近公園撈小魚,玩累了來找你,一會兒一起吃午飯,我們就在法院門口……」

「別進來!!!」我聲音都劈叉了。

「怎麼了?」梅子也懵了。

「別進來!千萬別進來!馬上帶桑桑走!去公園去公廁去哪都行,千萬別到法院來!!」

「可是桑桑她——」

「葉、阮、阮。」

冬日的溪水敲擊覆滿薄雪的碎石,又慵懶悠閒,又清冽徹骨的質感,就是弈銘說話時的聲線。

我渾身一顫,慌忙地掛斷電話,脖子跟上了發條一樣,一格一格往後扭。

視網膜接收到了眼前人的同時,我默默咽下喉嚨口的「啊啊啊啊啊」,僵硬地扯了扯嘴角,給出了毫無意義的二字真言。

「呵呵……」

弈銘還穿著開庭時的律師袍,端莊斯文,也疏離冷淡。

聽見我「呵呵」兩聲,弈銘冷漠勾唇:「多年不見,你就是這麼和故人敘舊的?」

我瞪著烏溜溜的一雙眼睛,左看看右看看,自言自語:「我近視散光白內障青光眼,一米內人畜不分,半米內男女不辯……回家吃藥,這病得治。」

話雖如此,我卻擋在弈銘前頭,一步不動。

如果有選擇,別說落荒而逃,就是讓我原地打洞我也樂意。

問題是,外頭還有桑桑啊!

梅子,我的好梅子,我的青梅青梅,我的損友閨蜜,我女兒的乾媽,你一定可以接收到我的信號的,我相信你!

五分鐘。

我用盡渾身解數,就算打滾薅頭髮撓腳心(不是)拖住弈銘,也給你爭取五分鐘。

帶著孩子,快!逃!命!

「一米人畜不分。」弈銘堅定地朝前邁了一步。

我條件反射往後退,脊背緊貼牆壁。

「半米男女不辯。」弈銘冷漠地又近一步。

他低頭看向我:「現在,看得清了嗎?」

太近了……

太近了太近了!

他身高優勢,肩寬腿長,整個人像影子一樣罩著我。

呼吸之間,全是雪松冷香。

我緊張到不敢喘氣,只能硬著頭皮說:「看清了,你……遠點行嗎?」

「不行。」弈銘無情無義拒絕,鶴頸下垂,面孔近在咫尺:「現在,重新回應我。」

瞳孔被眼前的人完全占據,我心裡砰砰直跳,狠狠擰向大腿,嘴角一咧,發揮當年 B 大法學院第一名的基本功,開始——閉!眼!胡!扯!

「……哈真是好久不見特別想念所謂故人西辭黃鶴樓煙花三月下揚州這都四月了你才來不過好飯不怕晚你能來實屬蓬蓽生輝剛剛庭上一番辯論讓我夢回當年一個字絕兩個字真絕三個字絕絕子——」

「說人話。」

「弈銘,好久不見,呵呵呵呵。」

四個呵呵,非常有節奏感的那種,走心了老鐵。

我啪嘰眨眼,歪頭抿嘴,笑像定格。

弈銘深吸一口氣,不知道是怒還是惱,或許是又怒又惱,但最後卻成了一聲冷笑。

「嘴上說著好久不見,心裡卻希望我馬上消失,每次敷衍應付別人,就喜歡沒有邏輯的長篇大論……葉阮阮,你果然一點都沒變。」

「其實,也是變了的,」我語重心長:「敷衍別人多少是要有點邏輯,但對你肯定全是瞎掰,和大律師扯邏輯,太燒腦了。」

「你連應付都懶得應付我。」弈銘冷著聲做總結。

「也不是,主要吧……」我一伸手指撓了撓耳後,實話實說:「優秀的前任應該和死人一樣,你總不能讓我對著屍體談天說地吧?」

前任兩個字一出,弈銘的臉色瞬間冷峻下來。

這很正常,當年是我提出的分手,他是被甩的那個。

我估摸著差不多有五分鐘了,梅子應該帶著桑桑走遠了,就難得真誠地對弈銘說:「今天的庭審很精彩,希望以後別再遇到。」

遇到弈銘等同輸掉官司。

這就跟去醫院看大夫一樣,患者都想著,以後可別再看見了——沒惡意,純屬趨利避害。

可弈銘顯然不能接受這句話,在我要轉身時,一把拉住我的手腕:「葉阮阮……」

「葉老師?!」

清朗的少年音里滿是驚愕,隨即又憤怒起來:「你幹什麼?放開葉老師!」

我另一隻手腕也被抓住,用力往那邊扯。

「林琛,」我被扯得東倒西歪,跌跌撞撞道:「你先鬆開。」

「你先鬆開!」林琛朝弈銘喊過去。

弈銘的目光淡淡看向林琛——剛剛在庭上,弈銘公式化地履行自己的職責,甚至沒分多少目光給對面年輕的律師。

這會兒像是終於有了點興趣,把林琛上上下下看了一遍。

林琛年輕氣盛,不服道:「你贏都贏了還想怎麼樣?葉老師和這起官司沒關係,你放開她。」

「葉老師……」

弈銘喃聲重複了這三個字後,看向我:「他是你帶的實習生?」

不等我回答,林琛理直氣壯道:「我是葉老師的學生,葉老師是 D 大法學院的老師,和官司沒關係,你別為難她。」

弈銘原本疏朗淡漠的眉峰倏地皺起,他扯著我的手腕,冷聲質問:「你沒當律師?」

啊這……

我不太在意地笑笑:「當老師和當律師差不多吧,都是師字輩的……」

「葉阮阮!」弈銘的表情嚴肅起來,斯文眼鏡也擋不住他的怒氣:「為什麼不當律師?當律師不是你的執念嗎?你為了要當律師,甚至和我分手!」

林琛忽然鬆開手,錯愕地看向我。

我扭了扭被抓疼的手腕,先是安撫地朝林琛笑了一下,又看向弈銘,漫不經心地說:「以前嘴上喊著的執念夢想,都是年輕時的不知天高地厚,幼稚又不切實際……當律師壓力大,工作忙,應酬多,哪有當大學老師穩定,五險一金,寒假暑假,課少閒多……」

我越是這麼說,弈銘的臉色越是冷。

說到最後,我有點說不下去了。

弈銘見我不說話,冷著眼看向我:「如果這是你的解釋,葉阮阮,我對你太失望了。」

我扯了扯嘴角,說得好像我自己對我自己不失望一樣啊……

弈銘冷眼看向我,又漠然看向林琛,轉身朝門外走去。

我臉上的頑劣漸漸散去,望著弈銘的背影,心想這大概就是三十年風水輪流轉吧,哪怕曾經都是耀眼優秀的人,可最終也未必都能功成名就。

我轉身想安慰一下輸了官司的林琛,手機卻響了起來。

「阮阮!」梅子的聲音急促:「桑桑跑進法院了!我沒追上!」

我心裡猛地一顫,抬頭看向大門外。

弈銘已經推門走出去了,桑桑肯定在院子裡。

完了!

03

「老師,你和……老師!」

我知道林琛想問什麼,但我現在沒時間給他答疑解惑。

三步並作兩步跑出大門,差點摔下台階。

可惜,還是晚了……

穿著粉紫色 JK 一整套的小糰子正牢牢抱住奕銘一條長腿,帶著自然卷的蓬鬆雙馬尾晃啊晃的,琥珀色的大眼睛巴巴往上看,桃子似的小臉笑出酒窩深深。

「爸爸!」

我聽見她是這麼喊的。

……心臟起搏器,我需要心臟起搏器!

奕銘低頭看向公然碰瓷自己的小丫頭,原本蹙起的眉峰漸漸舒緩開,淺棕色的眼瞳帶著些探究與打量。

「你叫我?」奕銘問。

「爸爸!」小丫頭露出白生生的一排小牙,糯糯的聲音像棗花蜜糖。

「你認錯人了,」奕銘平淡道:「我不是你爸爸。」

我捂著胸口,憋著的一口氣終於能稍微喘一下——桑桑沒有特別像誰,五官又還沒長開,一眼看上去與父母相似度不高。

能混過去,肯定能混過去。

只要我回身背對不被桑桑發現……

「媽媽!」

我渾身的血倒沖大腦,僵在樓前陰影里。

幸好桑桑沒看我,桑桑看向了大門外。

「桑桑!」梅子急匆匆跑過來:「不是說了不可以進來嗎?我們去外面等媽——媽呀!」

梅子的聲音拔高几度,看向被桑桑抱住的人,眼珠子差點沒瞪出來:「奕奕奕——」

「梅婧。」奕銘淡淡地與梅子對視了一眼。

我趁機退身回大樓里,趴在玻璃門角落,七八個水桶在心窩裡來回翻騰。

「……是我。」

梅子嘴角抽抽,極力克制:「你不是出國去了嗎?怎麼……回,回來了?」

「回國出國是我的自由,」奕銘眼神平淡:「與你無關。」

「對,對——和我是沒什麼關係,但是……」梅子咽口水,瞥向抱著奕銘大腿不放的桑桑,眼神慌到凌亂。

「你的孩子?」奕銘問。

梅子怔愣。

「不是?」奕銘又問。

梅子反應過來,脖子都要點斷:「是我的是我的!就是我的孩子!我親生的!絕對保證是自己生的!」

「看好你的孩子,」奕銘不冷不熱的說:「別胡亂認父親。」

事到如此,梅子顧不得和奕銘分辯,彎腰要去抱桑桑。

桑桑卻死活不鬆手,粉嫩嫩的嘴唇扁著委屈:「他是爸爸,我要爸爸。」

「桑桑,」梅子半膝點地,輕聲說:「你認錯了,他不是爸爸……」

「可是,」桑桑歪著頭:「你給我看過爸爸的照片呀,你說就是這個人,壞爸爸,全世界最壞的爸爸,他叫奕銘,他是比嘟嘟還討厭的人。」

嘟嘟是桑桑幼兒園的同伴,搶過桑桑的牛奶糖。

梅子繃不住笑了,滿臉僵硬:「我說過嗎?那應該是說錯了,桑桑,他真的不是你爸爸。」

桑桑不說話,就這麼看向奕銘。

奕銘足夠高,五歲的桑桑就像掛在他腿上的樹袋熊,團團一隻,四肢並用。

梅子的話或許能唬住桑桑,但唬不住奕銘。

「你讓你女兒,叫我爸爸?」奕銘這話問的一字一句。

「誤會,都是誤會!」梅子把手一擺說:「你聽我給你狡辯……」

梅子絞盡腦汁想怎麼給自己這漏洞百出的謊言打補丁。

我身邊,趕過來的林琛站在玻璃門旁:「那是桑桑吧?」

我全神貫注都在外面,林琛的話沒過耳朵,嗯嗯了兩聲。

他又喊了我兩聲老師,我都哼哼哈哈的應付過去。

林琛沉默片刻後,推開了玻璃門,遠遠喊了句:「桑桑!」

桑桑看過來,也驚喜的喊:「琛哥哥!」

同時,眼尖的看見躲在門口的我,頓時大聲道:「媽媽!媽媽!」

隔著一道玻璃門,奕銘的目光落在了我臉上。

逃跑雖然可恥,但有用,雖然有用,但我現在完全做不到。

腳下像是生了根一樣,一步都挪不動,眼瞳劇烈顫抖,手指尖也跟著一起抽搐。

梅子的反應很快,她立刻說:「桑桑是阮阮的乾女兒!」

如果對面的人不是奕銘,這話大概是能被取信的。

我眼睜睜看著奕銘彎腰,一把抱起了桑桑。

理智垮塌。

我推開門大步跑了過去:「桑桑!」

奕銘看向桑桑的臉,又看向已經跑到他面前,無法鎮定的我。

「媽媽,」桑桑絲毫沒有危機感的摟著奕銘的脖子,小酒窩盪啊盪的,露出小白牙來笑:「我找到爸爸了!」

「不——」

「葉阮阮。」

奕銘定定看向我,瞳底仿佛有暗流涌動:「想好再說。」

在大律師面前說謊,無異於自掘墳墓。

何況這個大律師還是奕銘,直接等同於把自己埋好再立個碑。

在這種時候,默認等於承認。

我沒再說謊,可奕銘的表情卻比之前還慍怒更甚,他死死看向我,聲音冷得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間迸出來一樣。

「……葉阮阮,你好樣的!」

這話我聽過。

當年分手的時候,他對我說的最後一句也是這句。

奕銘驕傲冷淡,很少誇獎別人,這句「好樣的」,完全是怒到極致,才會說出口來。

「奕銘,」我放輕了聲音,商量道:「你先把孩子給我,有什麼問題,我可以和你解釋,我們可以談。」

「解釋?談?」奕銘像是聽見了笑話,嘴角微微上揚,金邊眼鏡後的黑瞳卻冷得嚇人,「有生之年,我也能在你嘴裡聽見這兩個詞,當年……」

「……」奕銘輕嗤:「算了,不提當年。」

奕銘又轉頭看向桑桑,輕聲問:「再說一遍,你爸爸叫什麼?」

「奕銘!」桑桑有問必答,眼睛笑彎成了兩枚小月牙。

「我不需要你和我解釋,我只需要一個答案,」奕銘看我的眼神已經平靜下來,「這個孩子,是不是我們的?」

我感覺自己被逼進了死胡同,三面都是高牆,對面還有奕銘步步走來。

氣都喘不過來。

大學時候,我和奕銘有過一次辯論賽。

那時候我不過十七八歲,初出茅廬,自認辯才無礙,直面辯論社社長奕銘……

和現在的感覺一樣,不能說話,一句話都不能說,只要說了,節奏必然落入奕銘掌控。

況且,他現在不止掌控節奏,還掌控著我女兒。

我一言不發,不耽誤奕銘咄咄緊逼。

「是分手前就知道有,還是分手後才發現有?」他繼續問。

我咬緊牙關,不肯回答。

「是一開始就決定永遠隱瞞我,還是曾經猶豫過要不要告訴我?」

「……」

「生下她,是因為你需要一個孩子,還是因為這是我們的孩子?」

「……」

「有沒有想過,作為父親,我的知情權,以及你這麼做是否合理?」

「……」

「你一直堅持,法律是最後的手段底線,道德才是人性的基本標準,可你隱瞞我私自產子,致使我要承擔責任及義務,哪怕你不需要我承擔,但客觀上仍舊對我造成了影響,你讓我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多了一個孩子,成了一個父親,我同意了嗎?我答應了嗎?我情願了嗎?你這麼做,考慮過道德的枷鎖嗎?」

奕銘的問題一個接著一個,即使不回答,可這些通通都是無法規避的軟肋。

我慢慢低下頭,手指收緊,指甲深陷掌心皮肉,攥得生疼。

「夠了!」

梅子擋在我面前,不善地對奕銘說:「都是 B 大法學院出身,沒必要在這兒虛張聲勢嚇唬人,葉阮阮是在你不知情的情況下生了孩子,但她也沒要求你承擔任何責任,以前沒有,現在沒有,以後也不需要,如果你擔心對你造成什麼影響,可以簽協議,保證這個孩子絕對不會麻煩到你。至於別的……我勸你也不要打歪主意,爭撫養權你沒機會贏。」

奕銘聽完梅子的話,慢慢地勾出了一個冷笑來:「你確定?」

他問完,又摸了摸桑桑的頭髮,語調既慢又緩:「既然在法院,就近原則,要打官司嗎?」

「打就打,誰怕誰!」梅子脾氣上來,不虛奕銘。

「打嗎?」奕銘的視線越過梅子,看向我:「葉阮阮,想好再回答。」

「阮阮,」梅子警惕地看向弈銘,同時對我說:「別怕他。」

「老師!」

林琛從背後跑來,他臉色不算好,甚至可以稱得上陰沉:「別怕,我在。」

我們四個人連同一個孩子,就這麼在人來人往的法院門口對峙,很難不引起關注。

心急如焚的同時,我勉強拾起幾分冷靜來:「……一定要在這裡說嗎?弈銘,孩子是你的,但也是我的,你所有問題我都可以回答,換個地方,桑桑還小,我們這樣,會嚇到她。」

桑桑已經看出不對勁了。

她緊緊抱著弈銘的脖頸,又怯怯看向我,小嘴抿得像河蚌,連想哭的波浪線都要擠出來了。

「換個地方可以,但無關緊要的人必須迴避。」

弈銘口中無關緊要的人,指的是梅子和林琛。

「你說誰是無關緊要的人,桑桑是我乾女兒!」梅子不服氣的吼過去。

弈銘冷笑反問:「不是葉阮阮的乾女兒嗎?」

梅子一窒:「那,那是為了騙——」

「梅子!」我連忙使了個眼色。

「騙」這個字一出口,肯定又會被弈銘抓住把柄。

梅子也明白過來,看弈銘時的表情,更加兇狠:「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卑鄙!小人!」

「你也和以前一樣,衝動,無腦,」弈銘毫不客氣回懟:「你這樣的人,根本做不了律師。」

「我謝謝你啊。」梅子牙都快咬碎了:「老娘現在是廚師!」

弈銘哦了一聲,平淡道:「那真是食客的不幸。」

「艹你大爺的——」梅子擼起袖子,怒火衝天。

「別衝動!」林琛及時扯住了梅子,冷眼看向弈銘:「你和葉老師的事在這裡確實不合適說,換個地方,你有什麼條件,有什麼要求,我們都可以談。」

「我們?」弈銘氣炸了梅子,又淡淡看向林琛:「孩子是我和葉阮阮的孩子,談也是我和葉阮阮談,與你有什麼干係?還是說,你默認自己是葉阮阮的發言人?要我提醒你嗎?手下敗將。」

「你——」林琛也氣得噎住了。

弈銘一人戰兩人,輕鬆取勝後,對我道:「機會我只給你一次,來不來,自己決定。」

他說完,抱著桑桑往外走。

「媽媽!」桑桑不抱弈銘了,伸出小手來喊我。

「桑桑——弈銘!弈銘!」我喊了好幾聲,弈銘頭也不回,步履依舊。

眼看著弈銘抱著桑桑走遠了,我什麼都顧不得,拔腿追了上去,同時回頭朝梅子和林琛喊:「你們別跟來!」

大約是聽見我的話了,弈銘的步伐慢了下來。

我幾步追上了他,急急地說:「我跟你走,把桑桑給我。」

「現在才想清楚要和我……」弈銘轉頭,嘲諷的話說出了一半。

我雙眼赤紅,緊咬下唇,齒尖深陷唇肉,一片失血慘白。

「……」弈銘瞳色暗了暗,餘下的話沒有再說,沉默地把懷裡的桑桑遞給了我。

我連忙把桑桑抱過來,手臂發顫。

「媽媽……」桑桑眼巴巴望向我,像是要哭了:「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認爸爸……我認錯了,我以後再也不認了……對不起媽媽……」

「桑桑沒有錯,」我輕拍著她的背後,看了弈銘一眼,低聲說:「他是爸爸,桑桑很厲害,只看過一次,就記住了爸爸的樣子,就認出了爸爸,桑桑真棒。」

「可是,媽媽不開心,」桑桑胖嘟嘟的小手攏著我的臉,哽咽地說:「媽媽快哭了……」

我怕嚇到桑桑,只能壓下心裡的驚恐酸楚,努力笑起來:「媽媽沒有要哭啊,桑桑這麼聰明,媽媽很高興呢。」

為了安撫桑桑,我只能對弈銘硬笑著,溫柔地問:「我們去哪裡呀?」

弈銘勾唇:「隨你。」

隨我是吧。

我抱著桑桑:「跟我來。」

04

十分鐘後。

K 記快餐店裡。

桑桑在兒童遊樂區玩瘋了,我和弈銘坐在旁邊的小桌,面前一堆熱量爆炸的垃圾食品。

空氣里瀰漫著有人覺得香,有人覺得膩的炸雞味道。

不巧的是,我知道弈銘最討厭這個味道,聞多了甚至會覺得噁心。

「你故意的?」弈銘看向我。

我撕了一片雞腿上的脆皮,放在嘴裡嚼了嚼,皮笑肉不笑地回答:「你要是不願意,大門在左邊,請便。」

「我不願意就能走嗎?」弈銘一個問題把矛盾拉回正事裡:「你並不知道我願意還是不願意,但一樣把孩子生下來了。」

嘴裡的脆皮忽然不香了,味同嚼蠟,我垂眸道:「抱歉。」

「繼續。」弈銘不滿足。

「……對不起,」我抬起眼,看向弈銘,輕聲說:「桑桑是我未經你同意,在你不知情的情況下生的孩子,雖然法律上不能制裁我的行為,但是道德上……是我錯了。」

「我讓你繼續,不是為了要聽你毫無意義的歉意,」弈銘的身體前傾幾分,直直看我:「我要的是解決方式和賠償方案。」

「孩子已經這麼大了,解決……」我舔了舔嘴唇:「解決不了……至於賠償,我現在……我沒什麼存款……」

大學老師這名頭聽著是很響亮,其實工資也就那麼多。

養孩子又是件費錢的事,四腳吞金獸不是隨便說說的。

雖然工作多年,但我的財務狀況一直處於下游末端。

「我不要錢。」弈銘緩緩說。

「那你要……」我想了想,驀地蹙眉,「桑桑不可能給你!」

「我也不要孩子。」弈銘慢條斯理。

不要錢也不要孩子。

那他……

「我要你。」

在我疑惑的目光中,弈銘吐出了重量級的三個字。

炸雞混合著油脂的味道,逐漸沉膩起來。

他要我。

是……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嗎?

弈銘說話,一向言簡意賅,當年我說喜歡他,他反問,要不要追他。

喜歡,自然是想追的。

他又說,要追就好好追,追好了,就做我男朋友。

後來,我好好追了,認真追了。

情到濃時,我眼巴巴地問他,能不能做我男朋友了呀。

他在看我良久後,學著我的樣子,輕聲回答說,可以呀,女朋友。

時過境遷,他口中「想要我」這句話,是哪種想,又是哪種要,我已經不敢自作多情了。

「不明白?」

弈銘看出我絞著手指的無措,乾脆道:「我快結婚了,未婚妻在國外。」

迎頭灌下的一盆冷水,從天靈蓋涼到心窩裡。

心臟停跳,呼吸不能。

眼瞳里的神采剎那間抽空,我看向弈銘,目光呆滯到幾乎凝固。

「葉阮阮……葉阮阮!」弈銘眉峰猛蹙。

我被他喊得回過神來,驚喘了一聲,胸口憋悶得下意識用手按住,嘴角的僵笑站不住,顫顫巍巍起來:「……是,是這樣……你都快結婚了……你未婚妻……不是,是……恭喜……恭喜……」

我說著自己都不知道在講些什麼的話,另一隻手倉惶地抓了飲料杯,胡亂吸了一大口後,嗆的肺快炸開。

「咳咳——」

弈銘扯過紙巾,站起身要拍我的背。

我慌忙躲開,微微弓著身子,像是動物本能的防備,也像是無助的抵抗。

弈銘看著我,眼底涌動著不甚明了的暗潮。

片刻後,他坐回原本的位置,淡聲說:「這場婚姻,我並不滿意,是商業聯合性質,我的未婚妻——」

我緊緊捏住紙巾,在聽見「未婚妻」這個詞時,不可避免的眼睫顫跳。

弈銘停頓片刻,繼續說:「她態度強硬,要求我讓渡的利益過多,多到我無法接受,但我們是合作夥伴,彼此制衡,利益雙贏,不能撕破臉皮,所以這場婚姻註定得不到善終。我提出過解除婚約,她也不反對,只是沒有合適的機會和理由,現在你和孩子……叫桑桑對嗎?你和桑桑可以幫我擺脫制約,所以我要你。」

我聽懂了。

揪著心口前的衣料,我輕聲說:「你不滿意自己的婚姻,要我從中破壞,我做不到。」

「不是從中破壞,」弈銘沉聲說:「我說了,我未——她也不滿意,但我們是合伙人,除了我們,律所還有其他股東和合伙人,我需要安撫他們……我這麼說,你明白了嗎?」

「你想怎麼安撫?」我問。

「我們結婚,」弈銘輕描淡寫:「我有孩子,有合法婚姻,無法履行和別人的約定。」

結婚。

這麼重要的兩個字,就這麼輕飄飄地被說出來。

我有種恍惚感,上次聽見這兩個字,也是從弈銘口中說出來的。

他說,阮阮,等你大學畢業,我們就結婚。

後來,我大學畢業了,也和他分手了。

再後來,我有了桑桑,生命中的所有隻剩自己與孩子,不再幻想結婚,更不願意委屈桑桑。

現在再聽這個詞,竟然還是弈銘說的。

只是時過境遷,我不覺得欣喜,只覺得茫然。

我久久不說話,弈銘抿了一下薄唇:「你不願意?」

我默默搖了搖頭。

弈銘吸氣的聲音又沉又重,半晌,才冷聲問:「為什麼?」

「我不能確定你說的都是事實,」我抬眸看向弈銘:「我需要得到你未婚妻的印證。」

萬一弈銘騙我,他的婚姻根本沒有問題,他只是因為看見桑桑看見我,才想捨棄別人,那我絕不會答應他的條件。

「可以。」

弈銘像是鬆了口氣,又眼波淡淡:「我現在就聯繫她。」

當著我的面,弈銘打開了手機。

他直接向對面發了視頻請求。

在視頻被接通的這段時間裡,我心亂成一團,儘量清空腦袋裡那些雜七雜八的情緒,捋順「證據鏈」——以及,一會怎麼和「當事人」溝通。

視頻很快被接通。

昏黃一片,先傳出的是甜膩的一聲「baby~」。

螢幕里,是一個五官稠艷的混血女人,棕色的波浪長發,鬆鬆穿著絲綢睡袍,菲薄的衣料滑落肩膀,露出半邊雪白鎖骨。

她背後是一片白花花的胸膛,再往上看,是個年輕俊美的外國大男孩,不著寸縷地展露身材,摟著她的細腰,親吻肩骨。

啪地一聲。

弈銘把手機翻了個面,冷聲道:「把衣服穿好。你的,還有他的。」

視頻沒關,嗤笑聲清楚傳來:「我剛剛好像看見了……你身邊的人是誰?」

「穿好再說。」弈銘冷硬回復。

一個全裸和一個半裸……

簡直是開屏暴擊。

我半天沒回過神來,呆呆看向手機背面。

「看什麼?」弈銘一手捂著手機背,不悅地看我:「沒看過?」

「不是,但是……」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再看弈銘時,頗有些憐憫,手指虛虛地指了一下手機,小聲問:「她就是你的……未婚妻?」

不會吧。

我的視線從他臉上慢慢挪到頭上。

……怎麼說呢,頭髮是挺黑,黑到有點綠。

「你在想什麼?」弈銘眯了眯眼。

「沒什麼!我是在想,你——你——你手機還挺好看的。」我求生欲旺盛,說完再一看,emmm……

墨綠色的 iphone……

這種顏色都出,果子要完啊,果然只有花家才是永遠滴神。

弈銘沒說話。

「可以了。」懶洋洋的聲音從手機里傳出。

弈銘先是抬起手機自己看了一眼,然後才轉過來給我看。

螢幕里,已經沒有了那個膚白貌美的大男孩,女人肩膀下的睡袍也拉到了正常位置,只是雙腿交疊坐在沙發上的姿勢,還是露出了雪白的大腿根。

「親愛的,這麼晚找我有事嗎?」女人笑著問。

「有事,」弈銘言簡意賅:「我要解除婚約。」

「婚約?」女人笑了:「那不是——」

「我有妻子了,」弈銘打斷她的話,「不但有妻子,還有女兒。」

「……哦?」女人給了一個事實而非的回應。

弈銘說:「我們是為了律所合作訂婚,你不情願,我也不願意,現在我有家庭,必須解除婚約,你同意嗎?」

女人慢悠悠地端起酒杯,思索著抿了一口後,紅唇彎起:「可以。」

這麼簡單就答應了?

我詫異,再怎麼說也是未婚妻,婚約更不是玩笑,都不需要問清楚緣由嗎?

「婚約嘛,你要立就立,要解就解,我無所謂,但就算是工具人,也得……」女人笑得眉目妖嬈:「我最近又開始了新戀情,不想工作想度假,不想住酒店想住別墅……」

「可以。」弈銘毫不猶豫。

「除此之外,我還需要一輛……」

「可以。」

「所以我就說,我是我見過最貼心的男人,和你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我每天都在懷念……」女人輕嘆著感慨。

「夠了。」弈銘不耐煩道:「我的意思你應該明白,如果沒有別的問題,就這樣。」

「等等!」趕在視頻被掛斷前,女人喊道:「至少,讓我這個『前妻』和你的『現妻』說句話吧。」

「不要創造莫名其妙的詞彙,」弈銘多一眼不看她,望向了我:「要和她說話嗎?」

我:「……好。」

撬了別人的未婚夫,總要給個交代——雖然弈銘和這個女人,實在看不出怎麼能結婚過一輩子。

視頻轉到我這邊,螢幕里的女人朝我笑了一下:「自我介紹一下,我叫金樺,是個華裔,以前是弈銘的合伙人,後來短暫……十分短暫地做過他的未婚妻,目前還是合伙人。」

「你好,」我輕出了一口氣,擺正姿態:「我叫……」

「我知道你叫什麼,」金樺笑盈盈:「阮阮,葉阮阮。」

「你認識我?」我詫異。

「當然,」金樺笑眯眯:「做合伙人最重要的就是知根知底,弈銘被誰甩了,還一甩甩到國外,我能不知道嗎?小葉子,不得不說——乾得漂亮!」

金樺豎起大拇指,不忿道:「我對這傢伙早就不滿了,整天冷著張臉,跟誰欠他三千萬一樣。冷漠霸總早不流行了,暖男當道他算個屁!不懂情趣不懂情調,就知道工作工作,自己是個 007 就算了,還逼別人和他一樣,別問,問就是福報,再問就是感恩!心裡有坎,邁不過去,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虐同事虐下屬算個什麼男人,都不如我上上任小奶狗和上任小野貓!臉倒是挺好看,心怎麼就這麼黑呢,衣冠禽獸,人面獸心,說的就是他本人!這種缺德缺到腿抽筋的人,他不被甩誰被甩。小葉子,你甩的好,甩的秒,甩的呱呱叫!」

我:「……」

一時間竟無言以對。

我悄悄看向臉黑的弈銘,立刻扭過頭說:「那是以前的事——以前的事,不說了!」

再說,弈銘可能不會立刻打飛的去找你算帳,但肯定會對我下手。

「好,不說了,」金樺勾了勾紅唇:「說現在,你和他……你們結婚了?」

「沒有!」我立刻說:「沒有得到你的允許前,我不會——」

只是不會和他結婚,但他們解除婚約依舊是因為我。

插足別人。

始終上不得台面。

我沉默了一下,說:「對不起。」

金樺噗地一聲笑了:「千萬別說對不起,你沒什麼對不起我的地方,相反,我得謝謝你。這麼說吧,我和弈銘,我們確實……關係也就那樣。倒是你……」

金樺看向我,她長了一副東方人的輪廓,卻有一雙湛藍的眼。

像是欲言又止,又像是感慨非常。

「……弈銘,他雖然經常不是人,但偶爾……只是偶爾。偶爾還讓人覺得有點心疼的……」

心疼。

我不解地看向金樺。

金樺卻笑得爽朗:「就這樣吧,我允許了!解除婚約了!弈銘自由了!你們結婚吧!你趕快把他圈在家裡,我他媽的受夠這個工作狂了!他終於要進墳墓了!終於要被套牢了!FUEK!」

弈銘搶過手機,直接掛斷視頻。

全程挨罵,弈銘的臉色可想而知。

我抽著嘴角:「你未……」

「嗯?!」弈銘看過來。

我立馬換了說詞:「她還挺……想得開的。」

其實這事根本也不用想,剛剛金樺的幾個關鍵字已經說明了一切。

「前前任,小狼狗。」

「前任,小野貓。」

「新戀情。」

……之類之類的。

可見是多麼不在乎這婚約,可以說盡情出軌各種綠帽了。

「本來就和她沒關係……」弈銘低聲說。

「什麼?」我沒聽清,看向弈銘。

弈銘收起手機,正正望向我:「她的證實你聽見了,我們的關係也解釋清楚了,現在該你答覆我了。」

壓力現在來到了我這邊。

我在桌下捏了捏指骨。

「葉阮阮,」弈銘肩線繃起:「你還是不願意?」

「不是,」我連忙抬眼,與弈銘的視線相撞,不知怎麼,居然有點不敢直視的心慌意亂:「……我需要一點時間,冷靜一下。」

「好。」

弈銘出奇地理解,並且好說話。

他看了一眼手錶,說:「十秒。」

我一驚:「怎麼才十秒?!」

「因為我當初就是用十秒時間答應了做你男朋友的。」弈銘看了我一眼:「我甚至一秒猶豫都沒有,那十秒全是答覆,現在給你十秒思考,算是額外福利……你還有 5 秒。」

「可那時候情況不同啊!」

「4 秒。」

「而且男朋友和老公不一樣!」

「3。」

「你給我點時間緩衝,我沒有不答應。」

「2。」

「再怎麼說也該讓我有個準備。」

「1。」

弈銘站起身,拉過我的手腕,走向遊樂區:「桑桑。」

桑桑從滑梯上滑下來,跑向我們:「媽媽!」

奕銘單手抱起桑桑,一手抓著我,大步走出了快餐店。

我慌慌張張問他做什麼。

弈銘腳步一頓,轉頭看我:「拿戶口本,領證結婚。」

05

三個小時前,我和分手多年的前男友意外重逢。

三個小時後,我和他一人一個小紅本,成了合法夫妻。

「隨身攜帶戶口本,這個習慣不錯,」弈銘看了我一眼:「繼續保持。」

我:破習慣,壞習慣,現在馬上立刻改掉它!

捏著結婚證,我問:「這樣就可以了吧?」

「還不行,」弈銘看了眼腕錶,說:「還有最後一道手續。」

市中心商業區,高聳入雲的大樓,周遭商業繁華。

弈銘抱著桑桑,我亦步亦趨,進了一座商場。

弈銘目標明確,直奔珠寶店。

門口的導購彎腰鞠躬,詢問需求。

「結婚戒指。」弈銘回答。

「這邊請。」導購邊帶路,邊打量我和桑桑,估計是不明白,怎麼孩子都這麼大了,才想買戒指。

專櫃里琳琅滿目,鑽彩逼人。

「葉阮阮,」弈銘抬了抬下頷:「選一個。」

「不用了吧,」我囁嚅:「又不是真結婚。」

「什麼叫不是真結婚?」弈銘耳尖,皺眉不悅:「結婚證領了,孩子也有了,你以為我是在和你鬧著玩?」

這當然不是鬧著玩,只是我還沒回過神。

結婚這件事,或者說,忽然和弈銘結婚這件事,我到現在還有點懵。

見我不說話,弈銘乾脆朝櫃檯指了指:「這個,這個,還有這個……這個,那個,旁邊那個,都拿出來。」

該說不說,弈銘的眼光確實高。

一排鑽戒,各個價簽都不少於六位數,甚至還有七位朝上的。

我湊過去小聲說:「也沒必要買這麼貴的。」

「有必要,」弈銘淡淡回道:「結婚是一輩子只有一次的事,鑽戒雖然可以買很多,但第一枚象徵著永恆。」

鑽石永恆就是徹頭徹尾的營銷騙局弈大律師你被騙了清醒一點!

導購見我還是不說話,笑盈盈道:「這位先生說的沒錯,鑽戒代表真愛,沒有鑽戒的婚姻是不完整的。送鑽戒也有很多選擇,比方說,三個月工資……」

弈銘把目光落在了鴿子蛋大小的那枚戒指上。

「不用了!」我立刻擺手,謝絕推銷:「我喜歡經濟實惠的!」

「媽媽!」

桑桑拽著我的衣角,仰起頭說:「我也想看。」

我抱起桑桑,給她看櫃檯上一堆天價石頭。

桑桑好奇地打量過去,指著其中一個:「這個是星星!」

六爪型鑽戒很普通,但那枚不一樣,那不是一整顆鑽石,是許多細小鑽石拼起來的。

也是這些鑽戒中最便宜的。

「桑桑喜歡這個?」弈銘轉眸看向桑桑。

「喜歡星星,」桑桑笑得眼眸彎彎,脆生生地回答:「媽媽是星星。星星很亮,每一顆都不一樣,媽媽也和別人不一樣。」

「確實。」

弈銘看向我,眸光深深,低聲慢語:「你是獨一無二。」

「……」我下意識瞥開眼,耳尖有點熱。

弈銘輕輕勾唇,道:「就要這個。」

量了尺碼,付了款,導購小姐準備把戒指放進盒子裡。

「不用了。」

弈銘直接拿過來,對我道:「手給我。」

就在這裡戴?

我看了看周圍,倒也不用這麼急吧?

見我遲遲沒有動作,弈銘忽然問:「要我下跪嗎?」

他問的雲淡風輕,但我看他的表情,仿佛在說,只要我點頭,他立刻就能跪下。

商場裡,專櫃前,要他下跪——這事想想都嚇人。

不再猶豫,我連忙把手給他。

手已經遞到了他掌中,被輕輕地握了一下。

「?」我不解地看向他。

握著我的手,弈銘反倒不那麼急了。

交握的手傳導彼此體溫,也是經年累月不曾碰觸的柔軟。

他指骨修長,指尖挺峻,我是纖細的指節,圓圓的指肚。

這樣握著,仿佛天生契合。

有那麼一瞬間……我好像,也不急了。

只是握著,就覺得很安心,很舒心。

弈銘最終還是攤開了手,那枚不算貴,但已經屬於我的戒指,被他慢慢推入指尖。

冰涼的金屬裹挾溫度,一寸一寸,套住手指,與肌膚嚴絲合縫,分毫不差。

心臟不能被控制。

砰砰直跳。

耳朵尖那點熱度,隨著他的動作,蔓延到臉頰,整張臉滾燙起來。

「……好了嗎?」我輕聲問。

弈銘將戒指推到底,抬眸看我,眸光深邃:「葉阮阮,我終於把你套牢了。」

套牢?

用戒指?還是用結婚證?

但其實,這些都無法套牢一個人,只有彼此相愛,才能不離不棄。

可我知道——就像弈銘說的,我被他套牢了。

除非他反悔,否則,這小小一枚戒指,我大概永遠不會取下來。

戴完戒指,弈銘拉著我去男款區,看都不看,隨手指了一個。

「這個不行!」我極力阻止:「你戴這個不好看,那個,還有那個,拿出來試試。」

弈銘挑眉看我:「不是假結婚麼?那麼在意做什麼。」

我一鼓腮幫子:「請對方律師不要質疑法律效力!」

結婚證的國徽和鋼印地位崇高,受法律保護。

弈銘見我這麼說,乾脆勾唇:「好啊,你挑。」

「我挑是可以,但是,」我抱起桑桑,笑眯眯看向小丫頭:「這個權利,還是交給桑桑吧,桑桑,給爸爸也選一個。」

桑桑胖嘟嘟的小手指向其中一個。

很普通的戒指,唯一出彩的設計是內嵌式平鑽,鑲嵌工藝與我手上的頗為相似。

不像我猶猶豫豫的,弈銘大方地伸出手,眼神示意。

我捏著小小一個銀圈,指尖有些顫抖,觸及到他手指時,唇瓣抿了又抿。

「……我能嗎?」

聽見我的問題,弈銘蹙眉:「什麼?」

「我能嗎?」我抬眸,看向他,又問了一遍:「像你說的那樣,我能套牢你嗎?」

稀薄微小的,許多年未出現過的占有欲,偏偏在這種時候冒出了頭。

弈銘的眼中閃過了一絲驚訝,緊接著,又浮上了一點笑意。

他不是一個溫和的人,哪怕戴了眼鏡,目光依舊涼薄。

但此刻的笑意,卻讓我恍惚間看到了多年前的他。

溫柔,且強大。

重逢弈銘,我始終膽怯,但這一刻,我鼓起了全部勇氣。

要他一個答案。

弈銘沒回答能還是不能,他反問:「你想套牢我嗎?」

我想!

我當然想!

這回答,幾乎是要脫口而出,卻被桑桑一聲的「誒」給壓了回去。

桑桑看見了店裡布置用的氣球,雙眼發光。

桑桑……

這孩子的存在,時時刻刻提醒著我,當年發生的那些不為人知的事。

套牢他?

……我不敢,不但不敢,也不配。

原本目光灼灼的神態瑟縮地收回。

弈銘發現了,他瞬間散去眼底的溫笑,抓著我的手,不由分說把戒指套在他自己的手指上,一推到底。

反手握住我,他淡淡道:「你或許不想,但你別無選擇。」

離開珠寶店時,桑桑手裡拿著店員送的氣球,桃子似的小臉全是笑,心滿意足。

「時間不早了,」弈銘說:「先吃晚飯,吃完搬家。」

「搬……」我先是怔愣,而後瞭然:「哦。」

結婚了,肯定要住在一起。

這沒什麼可質疑的。

問題是——「住你家吧!」

我主動要求。

事出反常必有妖。

弈銘懷疑地看我:「你家……」

「我家太小了!」

不等他說,我舉起手,做發誓狀:「真的,沒騙你,我一直住在 D 大家屬樓,那片樓的年齡比咱們倆加起來還大。我之前就想搬家,一直也沒機會,正好,既然我們結婚了,我住你家問題不大吧?」

這話說完,我又多此一舉地矯揉造作道:「當然你要是不在乎老破小,住我那也行……」

「好,就住你那。」弈銘一錘定音。

我原地石化——噼里啪啦碎成渣。

這人,這人……怎麼不按常理出牌!

弈銘彎腰,對桑桑張開手:「爸爸抱你,咱們回家。」

桑桑已經不是初見弈銘時的不管不顧了,她小心翼翼地看我:「媽媽?」

「抱吧,」我靈魂飛升,行屍走肉:「讓我緩緩,我得緩緩……」

弈銘抱起桑桑,又緊緊握著我,大步走向商場門外。

06

我沒騙弈銘。

我住的 D 大家屬樓確實年長日久。

但阻止他去的原因卻不是這個。

弈銘開車,我本想掙扎一下,謊報樓號,可弈銘太聰——狡猾,他不問我,他問桑桑。

桑桑不知爹心險惡,在確定這是自己親爸爸,真爸爸,不是壞人也不是外人後,果斷成了貼心小棉襖,有問必答。

我想阻止。

弈銘輕描淡寫道:「你想在桑桑面前說謊嗎?」

我:「……」你贏了!

再不情願,也到了門前,我硬著頭皮對他假笑:「屋子裡有點亂,你等一會兒,我收拾收拾。」

「好。」弈銘難得人美心善了一把。

我立刻開門。

大門一開,弈銘那雙長腿率先邁了進去。

我拽著桑桑,連忙追過去:「你不是說在外面等嗎!」

「我說你就信?作偽證不行嗎?」弈銘走進客廳,環顧了一圈後,恬不知恥道:「這麼不希望我進來,我以為你家裡有別人。」

作偽證你還有臉說!

律師的尊嚴都不要了!

我敢怒不敢言,只能咬牙:「真有別人就好了。」

弈銘不理我的氣話,明確領地意識後,對我說:「去收拾行李。」

「做什麼?」我問。

「搬到我那,」弈銘的手指在客廳晃了一圈:「你這裡……確實太小了。」

「還是算了吧,」我不買帳:「在這裡住了好多年,桑桑也習慣了,她不會願意搬家的。」

「你確定?」弈銘揚眉。

「小孩子有對家歸屬感,」我直起腰杆,一本正經:「你沒生過孩子你不懂!」

弈銘的表情有些一言難盡,仿佛槽多無口。

片刻後,他喊了桑桑。

桑桑從房間裡啪嗒啪嗒跑出來:「誒!誒!」

軟乎乎,甜酥酥。

弈銘半蹲下腿,摟著桑桑的背,溫柔詢問:「和爸爸回另外的家可以嗎?那個家裡,有很大很大的客廳,有很大很大的電視,有很大很大的游泳池,還有一隻很漂亮的小狗。」

前面那些,桑桑不為所動,可說到小狗。

桑桑又大又圓的眼睛,跟小燈泡似的,明晃晃,亮晶晶:「有小狗?!」

「有,」弈銘斬釘截鐵:「所以,桑桑要不要去那個家裡住?」

小孩子對小動物永遠沒有抵抗力。

桑桑還算意志堅定,她看向我,遲疑地問:「媽媽一起去嗎?」

「媽媽當然要一起去,」弈銘勾唇:「爸爸媽媽和桑桑,永遠都不會分開。」

「媽媽去,我也去!」桑桑毫不遲疑,公然站隊。

我皮笑肉不笑,牙縫裡迸出話來:「我記得,你好像不喜歡養寵物!」

弈銘有輕微潔癖,對會掉毛的動物,向來退避三舍。

「桑桑可以自己整理行李嗎?」弈銘不理我,繼續發揮父愛。

「可以!」桑桑重重點頭,再三確認,真的有小狗後,歡天喜地回了房間去折騰衣櫃。

弈銘站起身,對我勾了勾唇:「我家沒有寵物。」

我蹭地火大:「是誰說不能對桑桑說謊的!你這不是作偽證,是公然違背規則!」

「第一,我沒有說謊。第二,我不是作偽證。第三,規則尚不明確,我只是鑽個空子,」弈銘輕輕挑眉:「從這裡出發,到我住的地方,沿途應該有寵物店吧?」

我恍然大悟:「你想現買!」

弈銘聳聳肩。

「你——」我指著他,上氣不接下氣:「你現在怎麼——怎麼……」

「怎麼?」弈銘閒適反問。

「狡猾!」我咬牙切齒:「可惡!」

弈銘點了點頭:「多謝誇獎。」

沒有人在誇你!

我捂著臉,感覺到心累。

當年辯論賽就沒贏過他,幾年過去,我成了大學老師,按部就班地講課,他成了知名律師,唇槍舌劍地拼殺。

在口才上,更不可能贏他了。

我認命地進臥室收拾行李。

收拾到一半時,聽見客廳有動靜,我忽然想起什麼,臉色大變。

丟下疊了一半的衣服,沖了出去。

「弈銘!」

我大喊出聲。

站在客廳的老舊書架前,正拿起證書的弈銘也是一愣:「怎麼了?」

我臉色有些發白,跑過去,整個人擋在書架前,嘴唇發顫道:「你做什麼?」

「幫你收拾東西,」弈銘舉起證書:「這些,你應該要帶走吧?」

他手裡是我一些畢業和獲獎證書,確實是要帶走的。

我怕他看出什麼,勉強壓下神色,平靜道:「不用了,這些,我自己會整理……你去沙發上坐著。」

還是那句話——如果是別人,或許不會懷疑,但弈銘,他從來不會放過一絲漏洞。

無論我掩飾得多好,他都能輕而易舉看穿我。

鋒利的視線越過我,落在後面那排書架上。

微微眯起的眼眸,泛著奇特的銳光。

他在懷疑了。

下一步,他會翻查那個書架,一個角落都不會放過。

我心懸一線,呼吸停滯。

弈銘單手拿著那些證書,另一隻手,越過我的側顱,伸向了書架。

「弈銘!」我驚叫。

他不為所動,目的明確。

我急得後背冷汗直冒,眼看著他的動作,再也不顧其他,抓住他腰上的衣料,重重親了上去。

07

很早以前,我看過一個娛樂新聞。

記者問女演員,拍吻戲是一種什麼感覺,那位女演員毫不在意地說,肉貼肉罷了。

於她而言,拍吻戲是一種工作,毫無感情的肉貼肉。

但對我來說……

絕不止是肉貼肉這麼簡單。

姿勢僵硬,雙眼瞪大,拽著他衣料的手指緊縮,像截木頭,像塊雕塑。

弈銘緩緩挪開唇,呼吸撲在我臉上,滿是雪松冷香。

他卻氣定神閒,甚至低笑了一聲。

窗簾再度拉開,桑桑就站在一旁,歪著頭,大眼睛眨啊眨的。

「……桑桑。」

我勉強開口,一說話才發覺,自己的聲音都啞了。

弈銘倒是不受影響,溫柔地問桑桑:「怎麼了?」

「我想帶咩咩可以嗎?」桑桑從背後拎出一隻白兔子玩偶。

「可以,」弈銘好脾氣地說:「桑桑想帶什麼都可以,不過今天時間很晚了,最好不要帶太多東西,餘下的明天爸爸讓人來整理一起帶走,這樣好嗎?」

桑桑很懂事,點頭表示同意。

弈銘轉眸看向我,不知道看見了什麼,眸色漸漸深了些:「你……」

「我自己整理!」

沒膽子再挑戰弈銘的智商,我乾脆說了實話:「這裡有一些——我的隱私物品,我自己整理就好。」

「我很好奇你的隱私物品是什麼,能讓你這麼緊張。」

弈銘抬起手,慢慢抹掉我唇畔的濡濕,意味深長道:「不過,我尊重你。」

說完,他轉身走向桑桑:「咩咩可以帶,還有什麼要收拾的,爸爸幫你。」

弈銘和桑桑進了臥室,我立刻把書架上的一本書,連同抽屜里一個厚厚的文件袋翻出來,牢牢抱在懷裡,驚魂未定地輕舒了口氣。

-

去弈銘家的路上有寵物店。

不知爹心險惡的桑桑趴在外面的玻璃窗上,看向籠中寵物,發出了「哇」的一聲。

「喜歡哪只?」弈銘問。

桑桑從頭看到尾,咬著手指,一副難以決斷的糾結表情。

挑來選去,桑桑忽然盯著角落裡的一個小籠子。

小籠子裡臥著一隻奶白小狗,耳朵垂下,皮毛一色。

店員對我和弈銘極力推薦。

「……我們店裡有各種名犬,附帶血統證書,比如這隻柴犬,真正從國外運過來的,百分百純種。還有這隻小金毛,它的父母都是得過獎的名犬……」

弈銘無視店員的口若懸河,順著桑桑的視線,看向那個孤零零被丟在一旁的小白狗。

「喜歡這隻?」

「為什麼它的房子這麼小?」桑桑蹲下來,和小白狗濕漉漉的眼睛對上:「它都站不起來。」

「這隻啊,」店員隨口道:「這隻狗是串兒……就是品種不好的小土狗。」

桑桑朝小白狗伸出手。

「桑桑!」我連忙出聲。

「沒事,」店員說:「這小土狗只有奶牙,不咬人。」

小白狗果然沒咬桑桑,它輕哼了兩聲。

籠子太小,站不起來,只能匍匐著往前拱,用鼻子蹭了蹭桑桑的手。

桑桑摸了摸它的小腦袋,轉頭看向弈銘:「我想把它帶回家,可以嗎爸爸?」

問完弈銘,又看向我:「可以嗎媽媽?」

畢竟是要住在弈銘家,我不好直接答應,只能望向弈銘。

弈銘半蹲下來,若有所思道:「這隻小狗太小了,你要養它,就得學會照顧它。」

「我會照顧它!」桑桑立刻表態。

弈銘揚眉:「它這麼小,不能自己睡,你必須要陪它——所以,你以後就不能和媽媽睡了,這樣也沒問題?」

這話說的,有點不對勁。

我看向弈銘,他正似笑非笑,輕描淡寫地給親閨女挖坑。

我那老房子只有四五十平,一個臥室,我和桑桑一直是睡在一張床上的。

現在弈銘想把我們分開。

狗就只是個純純工具。

桑桑一聽不能和我一起睡,小眉毛立刻打結。

弈銘伸出手指,勾了勾小白狗的下巴。

小白狗又嗚嗚地低叫幾聲,可憐極了的樣子。

一人一狗,演技巔峰。

我單純可愛,軟萌軟萌的女兒,輕而易舉被套路。

不但答應了和小白狗一起睡,還握著拳頭,毅力堅決:「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小星星!」

這是連名兒都取好了。

小白狗只要兩百塊,順便買的狗窩、狗糧、羊奶粉、鈣片等等……比這狗還貴好幾倍。

桑桑年紀小,但責任心強。

她抱著小白……星星,小臉緊繃,認真地聽店員囑咐。

什麼時候喂羊奶,什麼時候吃鈣片,多少劑量,怎麼喂食……

我在一旁看著,多少覺得欣慰。

我單身養大桑桑,一直擔心她會因為缺失父親而性格扭曲,但現在看來,該有的品質,桑桑一樣也不缺。

「辛苦了。」弈銘忽然開口。

我微怔:「嗯?」

弈銘看向專心和店員溝通的桑桑,輕聲道:「生她,養她,照顧她,教育她……你很辛苦。」

我嘴角不自覺地彎起。

心裡有個小窪,盛了淺淺一層滿足。

得女如此,再無所求。

我和弈銘就像普通夫妻一樣,看見女兒乖巧優秀,發自內心覺得驕傲。

手掌忽然被溫暖鎖住。

我轉眸看向弈銘,他的視線還在桑桑身上,但手卻緊緊握著我的手。

回去的車上,桑桑抱著她的星星,一會揉狗頭,一會親腦門。

慶幸那家寵物店給狗打過各種疫苗,做過各種除蟲。

弈銘的家市區一處別墅區。

這塊地界我知道,因為緊鄰古護城河,又稱「傍水豪宅」。

一戶一院,中式結構。

弈銘把我的桑桑的指紋輸進大門。

大門開啟,桑桑抱著星星,哇——————地大叫。

這聲「哇」,比之前每一次都誇張。

庭院設計風格獨特,灰瓦白牆,凸顯江南風情。

室內空間足夠大,裝修卻很冷淡,灰白黑三色布局,缺少居家的溫馨感。

桑桑站在客廳里,有些侷促地抱著星星,大眼睛好奇地東看西看,但也沒有亂跑一通。

「樓上是臥室,樓下是客廳廚房,」弈銘指了指樓梯:「你的房間在上樓第一間,去看看吧。」

得到了弈銘的允許,桑桑迫不及待往樓上跑。

「小心點,慢點上樓。」我提醒。

「知道啦!」桑桑的聲音已經在二樓了,然後就還是哇哇哇。

期間還伴隨星星哼哼汪汪的叫聲。

桑桑自在了,我卻有些尷尬。

偌大的客廳里,弈銘扯下領帶,隨手扔到沙發上,又倒了杯水,從冰箱裡拿了個果盒。

直到他坐在沙發上,才抬眸看向一動不動的我。

「你還打算罰站多久?」弈銘眉眼一掃。

我輕咳了一聲,走到相鄰的沙發,規矩坐下。

「葉阮阮。」弈銘點名。

「在呢。」我笑容僵硬。

「背誦已作廢舊《婚姻法》總則第四條。」

誒?

我不明白弈銘什麼意思,可身為法律系老師,雖不至於六法全通,但背誦個總則還是信手拈來。

「夫妻應當互相忠實,互相尊重;家庭成員之間應當敬老愛幼,互相幫忙,維護平等、和睦、文明的婚姻家庭關係。」

「錯了。」弈銘說。

「沒錯,」我篤定道:「一個字都沒背錯。」

連標點符號都是正確的!

「我是說,你做錯了,」弈銘不緊不慢道:「平等、和睦、文明的婚姻關係,不應該是你這樣,你現在的反應,是疏離、疏遠、排斥。作為一個專業老師,知法犯法,說得過去?」

「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我摳了摳手指上的鑽戒,低著頭嘟囔:「……我這不是,剛到你家,不太習慣。」

「糾正兩點,」弈銘冷淡看我:「第一,這裡不是我家,是我們的家。第二,剛來不是你拒絕和我對視的理由,我也去過你家,我就沒覺得不習慣。」

啊對對對——您多厲害啊。

「葉阮阮。」弈銘又叫我。

我專心致志摳鑽戒,這要塑料的,八成已經被摳碎了。

「葉阮阮!」弈銘提高了音量。

我不摳鑽戒了,改摳手指。

弈銘不叫了,他乾脆伸長手臂,一把把我拽了過去。

我只覺得自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拉走。

再回過神來時,已經坐在弈銘腿上了。

「你別——」

我掙扎不止:「你先放開我。」

「不放。」弈銘冷漠拒絕。

我來回踢腿,腳上的拖鞋直直飛出,啪地砸在電視上,又掉在地上。

「準頭不錯。」弈銘揚眉。

我:「……」默默咽口水。

弈銘這次把我放下了,起身走到電視前,撿起拖鞋。

我一隻腳尷尬地蹭了一下另一隻。

弈銘拿著拖鞋走回來,半跪下去,握住我的腳踝。

「你幹嘛?」我被他這樣的舉動嚇了一跳。

「別動,」弈銘把拖鞋套在我腳上,悠悠道:「欠你的,補上了。」

拖鞋=鑽戒。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又想捂臉,還是覺得臉熱。

給我穿好拖鞋,弈銘問:「還緊張嗎?」

我默默搖頭。

弈銘站起身,對我伸出手:「走吧。」

我眼巴巴看他:「去哪?」

「上樓,」弈銘神色平靜:「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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