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棠燼完整後續

2025-06-05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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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期定在了八月十五,還有兩個月,自那日馬車之後,我倆就一次沒見過,雖然沒見過面,可卻日日往我這送東西,今日我愛吃的桂花豆腐,明日是雲水居新做的燒雞。

以至於後來每日最期待他派人來的,成了林青柏。

沈玉沉雖不登門,裴硯珩卻是登門登得勤,今日找林佑之敘舊,明日找林佑之談公事,後天找林佑之喝酒。

林佑之不勝其煩,都懷疑裴硯珩到底是來找我,還是看上他了。

最終到底是怕影響自己仕途,還是將人帶進了自己書房,但是偷偷的,也沒敢讓我知道。

那日傍晚,我在院中的竹林澆水,突然感覺裡屋有動靜。

突然,裡屋傳來一陣輕微的響動。

我下意識回頭,還未看清,便見一道身影從窗內翻出,動作輕盈如一隻蓄勢待發的豹子。

沈玉沉蹲在窗台上,與我四目相對,眼中帶著一絲狡黠的笑意。

我眨了眨眼,後退半步,水壺差點脫手:「你怎麼從我屋內跑出來的?」

他唇角微揚,眼波流轉間隨即輕巧地跳下窗台,幾步便到了我面前一把將我拽入懷中。

「想見你,又不想驚擾他人,就一路從房頂躥了進去,誰知尋了一圈,沒想你在外頭。」

熟悉的鵝梨香撲面而來,混合著些許汗水的味道,顯然是剛從軍營回來。

我環住他的腰,指尖在他緊實的小腹上輕輕捏了捏,忍不住笑道:「這腰上的肉比起前些日子更緊了些,看來這些時日沒少操練,怎麼,要打仗了?」

沈玉沉沒回答,卻是抓住我亂摸的手反到身後,罵了一句「下流」,隨後低頭便吻了上來。

落日餘暉下,二人在竹影中纏綿。

卻未曾注意到,門外站著一道身影,靜靜地看了許久。

待沈玉沉下意識抬眼時,那身影一頓,轉而踉蹌而去,腳步聲輕得幾乎聽不見。

沈玉沉冷然掃過門口,隨後視線抽回,這才緩緩放開我,指尖輕輕摩挲著我的唇,目光深邃而專注。

他看了我許久,忽然勾起唇角。

「你倒是一點都沒變。」

他這話說得沒來由,才短短几個月,能有什麼變化?

我望著他,察覺他目光中有幾分不同尋常:「今日來找我,可是發生什麼事了?」

沈玉沉卻搖頭:「只是想見你一眼,距離婚期還有兩個月呢,太久了。」

我挑眉,指尖探入他後腰掐了一把:「哦,只是想見一眼?」

沈玉沉望著我,眸光閃爍著幾分晦暗。

隨著夕陽落下最後一絲光亮,他驟然將我抱起,吻著我一路進了房內。

一夜抵死的纏綿,幾乎耗盡了我所有的力氣。

再醒來時天光已經微微亮起,沈玉沉環著我,有一搭沒一搭地勾起我的發梢。

見我醒了,他低頭輕輕吻著我的鼻尖,似乎帶著難以察覺的眷戀。

「這幾日軍營已在整隊,今日啟程。」

我垂眼一笑:「我早該想到,顧家女眷驟然回京,這其中若無人提點,聖上怎會突然想起這茬。沈玉沉,其實你早就認識我,對吧?

「那年你接應西北大將軍顧袁城回京時,就在那雲水居吃的飯,而那時正巧是子裕的生日,我和子裕吃完飯,就在樓下放河燈,對嗎?」

沈玉沉聞言眸光一暗,隨即將我再次按入懷中。

他閉著眼,的呼吸落在我頸邊,垂眸間貪戀地吻著,似乎在宣洩那早早藏在心中許久的慾念。

「……那時我便想著,你若是還未嫁人,我定是要追下樓去的,卻沒想這一世,你先主動找上了我。」

我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可這一次,你我皆不知因果,若一步錯,便又是萬劫不復,你不怕嗎?」

說話間,我再次被按入床榻間,酸軟的腰肢顫抖著。

沈玉沉吻在我背上,眸色晦暗深沉。

「我只怕下次若再來過,你會不記得找我。」

16

契丹人來犯,西北大軍前線死傷慘重,面對是否發兵支援,朝中大臣各執一詞。

誰知沈玉沉卻沒管那麼多,直接私自拔營北上。

聖上一拍龍椅,想著事已至此,補個聖旨就是,可誰知沈玉沉帶著大軍,半路卻突然不知所蹤。

不少以裴硯珩為首的大臣多次上表,認為沈玉沉違抗聖命,求聖上降罪沈家。

可沈玉沉畢竟是皇后的弟弟,沈家一脈怎可能平白任人宰割。

一時間,兩方僵持不下,朝堂上的氣氛變得愈發緊張。

我爹和林佑之這幾日顯得行色匆匆。

我心中隱隱不安,卻又無從問起。

直到這日天色陰沉,我爹一下朝便急匆匆地趕回家中,喚我們進入書房。

「怕是近日京中有變,佑之你帶著銜月和青柏速速出城,去南邊老宅避一避。待月後平靜下來,再回來。」

我一臉詫異:「京中究竟出了什麼事?為何如此突然?」

我爹摸著鬍子嘆了口氣:「朝中局勢不穩,有人暗中動作,恐怕會有一場大亂啊,放心吧,火燒不到林家,只是你們留在京中還是不妥,先離開一段時間,等平靜了再說。」

我聞言看向他:「是不是和沈玉沉有關?」

我爹並未直接回答我的問題,只是擺了擺手:「瞎操心,靖國公何等厲害,不會有事的。」

眼看我們所有人上了車,唯獨我爹不上,我急了:「您不一起走嗎?」

誰知我爹卻轉身就走了回去

我想追下車,卻被林佑之拉住了手腕。

他眼中難得有了幾分為人兄長的嚴肅:「別讓爹擔心,聽話。」

當天午後,我們就帶著貼身的東西輕裝出城。

望著雨幕下逐漸遠去的城門,我心中的不安逐漸放大。

前世亂軍入城,已是十幾年後,如今連顧袁城凱旋的日期都沒到,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思索間,奔馳的馬車突然停了下來。

就聽車外傳來林佑之的怒喝聲:「裴硯珩,你我同窗多年,我拿你當兄弟,如今你已經娶了顧卿辭,為何還要屢屢招惹我妹子!你當林家沒人了嗎!」

我聞言猛地一頓,隨後掀開帘子看去,就見雨幕中,裴硯珩撐著傘立在馬車前,面色淡漠:「沈玉沉私自帶兵拔營,犯下重罪,如今下落不明,林銜月哪都不能去,把她交給我,你愛去哪去哪,我就當沒見過你。」

眼看我被人從馬車上拽下來,林佑之頓時怒不可遏怒地看向他:「裴硯珩,你敢動她試試!」

裴硯珩卻面色淡然,只一抬手,就讓人一拳揍向林佑之的肚子,沒一會兒人就被揍暈了過去。

望著林佑之倒下的身影,我紅了眼。

趁人不備一把抽出身旁人的長劍,直直朝裴硯珩刺去。

似乎沒人想到我會突然行刺,裴硯珩就這麼看著我的長劍朝他而來,意外之餘卻沒完全躲開,還是被我扎穿了肩頭。

下一秒,我後頸一痛,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半夢半醒間,映入眼帘的是一間熟悉的屋子。

我從未想過,自己竟然會夢見子裕的房間。

我指尖無意識地摸索著床頭的欄杆,那裡,本該綁著子裕的小老虎才對。

這孩子,怎麼又亂放東西,玩完就隨手一丟,總是要我替他撿回來再綁上……

心中一瞬的柔軟,在抬眼看到窗前站著一個人時驟然清明。

那人背對著我,似乎站了很久。

裴硯珩,他何時來過子裕的房間……

我突然意識到不對勁,側頭看去,

目光所及,桌案上沒有我給子裕買的文房四寶,

掛著他小衣裳的衣架也空空如也,

地上更沒有他澆花用的矮凳,就連門帘都不是他喜歡的天藍色。

這裡看著雖是那間房,卻沒有一絲屬於子裕生活過的痕跡。

反而卻多了很多裴硯珩書房的東西,看起來他像是這段時間一直住在這裡。

一瞬間,所有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

雨幕中的林佑之的怒喝,長劍刺入血肉的觸感,以及脖子後那陣劇痛……

我猛然驚醒了過來,自己不是在做夢,是真的被擄到了裴硯珩的府邸!

似乎察覺到了我的動靜,裴硯珩回頭看來:「醒了?」

我捏著昏沉的頭,從床上坐了起來:「你這是什麼意思?為何要帶我來這裡?」

裴硯珩聞言抬眼望著窗外的雨,目光深沉又悠遠。

他似乎在透過雨水看著什麼,良久,他轉頭看向我,溫和的聲音帶著幾分悽然:

「銜月,你說人真的有來世嗎?」

在我愣神間,他緩緩朝我走來,卻是伸手越過我落在了床頭的架子上。

裴硯珩的指尖一寸寸摸著那裡,聲音帶著幾分懷念:「我記得,這裡該是掛了東西的。」

我心口一顫,隨後攥緊了手心。

「裴大人抓我,不知是以何名義,聖上可知曉?如今滿京城都知道我與靖國公即將大婚,你卻將我帶到相府,這於理不合吧?」

聽著我的話,男人垂下眼,他指尖從欄杆抽離,轉而輕輕撫過我的臉龐,一點點的,仿佛在描摹他曾經記得的樣子。

「林銜月,你真要嫁給沈玉沉那個通敵叛國的罪人嗎?你難道……就不想再見到子裕了嗎?」

啪的一聲,我用盡十足的力氣抬手抽了他一巴掌。

裴硯珩被我打得幾乎側過臉去,許是動作大了一些,他肩膀開始滲出鮮紅。

然而裴硯珩卻分毫沒有生氣,反而眼中湧出幾分欣喜。

他感覺自己猜對了,失而復得一般回過頭來,一把將我抱入懷中。

「沒事的,沒事的銜月!你若能消氣,多打我幾次,或是多刺我幾刀都好!

「我就知道,那日在祠堂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回來了!

「之前都是我不對,是我不好,但哪怕你再恨我,子裕卻是無辜的!

「銜月,留在相府好不好?

「我娶你做平妻,這一次我會好好待子裕,每年生辰我都會親自給他準備禮物。

「我會教他讀書寫字,帶他去西郊放風箏,去騎馬,再不會讓他被冷落,我……」

裴硯珩說的所有都是我前世窮極一生所求,可如今他的語氣再深情,我卻只感覺到一陣噁心。

我將人推開,冷聲笑道:「裴大人所言,銜月怎么半分都聽不懂?剛剛只是氣大人不分青紅皂白就侮蔑我未婚夫君,一時手快罷了!」

裴硯珩聞言一頓,隨後直勾勾地盯著我的眼睛,試圖從我眼中看出一絲不同的情緒:「你還在騙我,你若不懂,為何那一夜會出現在我書房?你真當我喝醉了嗎?」

隨著手心一涼,我低頭看去,就見被再次粘起來的玉色狼毫被塞入我手中。

他扣著我的脖子,頭落在我肩上,聲音軟了一些:「銜月,當我求你,我們讓子裕出生好不好?」

我別過了頭去:「裴大人請自重,我肚子裡已經有了靖國公的骨肉,上哪給您生什麼子裕呢。」

裴硯珩聞言不敢置信地抬起頭,隨後他用力一扯,目光觸及我鎖骨下的紅印時,瞬間像是被燙了眼睛,心底一陣絞痛。

「所以,你那日去找的,是他?是沈玉沉?!」

裴硯珩紅著眼,一雙手發狠了一般掐著我的肩膀,見我不答,他笑了:

「那又如何?契丹人早在路上就埋伏了他,沈玉沉必死無疑!」

17

我知道裴硯珩也重生了,但卻和前世那個人完全不一樣。

前世的他運籌帷幄,似乎世間沒有什麼能左右他的軟肋。

而眼下的他,卻變得如此偏執。

多年前那個滿京城人人仰慕的光風霽月的少年郎,早已蕩然無存。

我被關在相府多日,除了每日有人送飯菜,我一步都不能踏出去。

每到晚間,裴硯珩都會不顧我抗拒,強行與我擠在一張床。

想來前世都未曾有過,如今的他卻非要攬著我才能入睡,真是噁心至極。

而我那日隨口所說自己懷了骨肉,很快就被御醫戳破了謊言。

聽御醫說我氣血虧損,但並未有身孕時,裴硯珩從未笑得那般明朗。

自那之後,他每日都會帶來一些孩子的玩意兒,裝點著整個屋子。

我算著日子,距離我和沈玉沉大婚之日,還有三天。

可轉眼間到了當日,都還沒有他的消息。

自那以後,我便坐在窗前望著院內的一方天空。

前世自己在這裡住了十多年都不覺得憋屈,而現在只是被睏了幾天,卻已經度日如年。

京城最後一夜的寧靜,是被一聲尖銳的慘叫聲打破的。

隨著亂軍踏破城門,街道之上滿是砍殺之聲。

我慌亂地聽著外面的聲音,不敢置信地看向裴硯珩。

契丹人竟然提前打入了京?

「不必慌張,待我出去看看就是。」

裴硯珩還端坐在桌前,隨著替我畫完一幅小像,這才拿起一個匣子,起身朝外走去。

此時相府早已被破門,顧卿辭是第一個被抓出來的。

她高聲尖叫著:「沈玉沉的未婚妻就在府中,你們留我一命,我帶你們將她找出來!沈玉沉愛她如命,只要拿住她,不怕沈玉沉不出來!」

這句話喊出後,很快裴硯珩就帶我出現在眾人面前。

裴硯珩環顧四周亂軍,隨後他從匣中拿出虎符高高舉起。

「顧將軍親授虎符在此,西北顧家軍聽令!」

這一聲喊完,四周的契丹軍面面相覷,隨後卻是哈哈大笑起來。

「密信果然屬實,這裴大人還真以為如今闖入京中的,都是顧家軍假扮的契丹大軍嗎?」

裴硯珩聞言臉色一變:「怎麼可能,前世明明……」

為首的人嗤笑一聲:「顧袁城詭計多端,與我們私下談和,卻想著借我們之手撲殺禁軍,自己漁翁得利登上皇位?你們真是下的一手好棋啊,可卻不知,我們早已得到密令,顧家軍現在怕是全都被牽制在西北的荒山里!如今京城之內,全是我實打實的契丹大軍!哈哈哈哈!」

此話一出,裴硯珩瞬間臉色慘白,他踉蹌兩步,手中虎符猛然墜地。

「怎麼可能,沒人能提前知道這些,我與顧將軍之間早已……」

突然想到什麼,裴硯珩猛然回頭看向我。

顧卿辭見狀,指著我喊道:「子瞻!這個賤人定是知道什麼,不然沈玉沉如何幾次三番都會來救她?!你們不是要知道沈玉沉在哪嗎,她就是林銜月,你們快把她抓走……」

然而下一秒,裴硯珩卻是拔出長劍,一劍抹了顧卿辭的脖子。

顧卿辭定在了原地,隨著鮮血噴出,她不敢置信地看著裴硯珩,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就倒在了血泊里。

隨後就見裴硯珩拎著帶血的長劍,擋在了我面前:「你放心,這一次,沒人能帶走你。」

在我淡漠的目光下,裴硯珩抬眼看向契丹人為首的將領:

「就算你們殺入京城,擒了皇帝,可我大晉國土方圓萬里,各地都有重兵,你們若是拿下皇城,也僅僅是拿下皇城,待各地重兵圍剿,你們依舊死無葬身之地!」

對方樂了:「怎麼,裴大人是還想提條件?」

裴硯珩立在我身前,聲音低沉陰寒:

「你們想吞下大晉,就不怕一口噎死?依我說,不如在此擁立沒有根基的新皇,明面上大晉與契丹和平往來,實則還是你契丹控制著大晉的王朝,這不比你們一個城池一個城池拼殺來得方便?」

話音剛落,就聽門外傳來一聲嗤笑。

下一秒,我面前一花,就被人攔腰從裴硯珩身後拉開了數十米。

抬眼看去,竟是多日不見的沈玉沉。

而遠處的契丹大軍之中緩緩走出一襲明黃龍袍,很快所有圍著院子的「契丹大軍」紛紛朝那人跪了下去。

裴硯珩本看到沈玉沉後就大吃一驚,隨後望著走入府中的那人,頓時眸光一頓,愣在原地。

「陛下?!」

裴硯珩如被當頭棒喝,他猛地反應過來看向四周。

卻突然發現除了剛剛被自己一劍斃命的顧卿辭,整個院中沒有一人傷亡。

那些契丹人,竟然全是假扮的!

「裴硯珩,你可真叫朕失望。」

隨著皇帝一聲嘆息,裴硯珩踉蹌著跪在了地上,臉色慘白如紙。

18

裴硯珩他的目光死死盯著地面,他驀然笑了:

「原來這一切,竟然都是你們是設的局?可笑我竟入局卻不自知,還以為你真的帶兵離開了京城。」

望著裴硯珩,皇帝只覺唏噓。

依稀想起當年這少年郎三元及第,一路從七品小官被自己提拔至今日的地位。

那時的裴硯珩兩袖清風,骨子裡都是一股為國為民為社稷的無上風姿。

卻未承想過,那雙透徹溫和的眸子裡所暗藏的野心這般大。

許是在他一腳踏入金鑾殿那一日,便已然貪慕起這張龍椅了吧。

「裴硯珩,朕待你不薄,你卻與顧袁城勾結,意圖謀反。若非沈玉沉提前察覺,暗中布局,今日這京城,怕是早已血流成河!」

裴硯珩頹然在地,聞言目光掃過沈玉沉,聲音帶著徹骨的殺意:「沈玉沉,你早就知道了?」

沈玉沉站在皇帝身側,神色淡然:

「你以為你的計劃天衣無縫,卻不知從你與顧袁城密謀的那一刻起,就已經落入了我的眼中。你也真是厲害,借顧卿辭之手,長年累月與顧袁城聯繫,書信往來數年都未曾被發現端倪。而你察覺顧家人被聖上提前召回京中,恐生變故,便提前了計劃。

「可惜,你算錯了一步——因為我從未離開過京城,而顧卿辭嫁入相府後,替你寄出的家書,也全都早被替換。時至今日,顧將軍怕是還在西北等著你的消息,卻不知自己的親生女兒,已然死於你的手中。」

裴硯珩聽著他的話,目光落在身側早已沒了氣的顧卿辭身上,他的手指緊緊攥住地上的泥土,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卻最終只是嘲諷地垂下頭。

「我還以為這一次能搶占先機,卻沒想到,靖國公更是棋高一招!」

皇帝不願再聽,揮了揮手:

「來人,將裴硯珩押入天牢。」

幾名侍衛立即上前,將裴硯珩架起。

他並未反抗,只是突然想起什麼抬起頭,目光陰沉的看向我:

「林銜月,我會等你的,今生若無緣,來世我定先去尋你!」

他說完哈哈大笑著,隨後便任由侍衛將他拖走了。

院中一時寂靜無聲,只剩下顧卿辭的屍體倒在血泊中,顯得格外刺眼。

皇帝隨即看向沈玉沉:「今日之事多虧了你,若非你帶著皇后以死相勸,提前布局,朕怕是真的難以識破裴硯珩和顧袁城的陰謀。」

沈玉沉微微躬身,語氣恭敬卻淡然:「陛下過譽了,臣不過是盡忠職守,只是顧將軍手中親兵十萬,此時真要動他,怕是難了些。不如就先放他在西北,從長計議。他家眷如今都在京中,沒了裴硯珩,倒也不怕他反。」

皇帝聞言沒再多言,目光掃過我,眼中帶著幾分探究:「這位便是從中幫忙的林家千金?」

我立即上前行禮:「臣女林銜月,參見陛下。」

皇帝笑了笑,語氣溫和了許多:「不必多禮,你和玉沉的事朕都知道,這幾日你也受苦了,等此間事了,朕和皇后同為你們主婚,定不讓你平白委屈這一場。」

我連忙低頭謝恩。

皇帝見狀,笑了笑,又囑咐了沈玉沉幾句,這才轉身帶著眾人離去。

院中很快恢復了平靜,只剩下我與沈玉沉二人。

我攥緊了衣袖,別過頭:「說吧,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沈玉沉見我冷了臉,連忙上前拉著我的手,見我看都不看他,知道我生氣了。

他望著我,緩緩在我身前單膝跪下,頭靠在我腿上:

「我從未想過他竟會大膽至此,將你擄來相府。你在相府這些時日,我亦心急如焚,每日都恨不能衝進去把你帶出來。可此時若把你帶出,裴硯珩必然察覺異樣,一切便會功虧一簣……

「前世裴硯珩與顧袁城勾結,早就意圖借契丹人之手製造混亂趁機謀反。

「那時我雖察覺他們的計劃,可惜已經為時太晚,等契丹人帶兵攻入京城內時,禁軍已經抵擋不住。

「等我再醒來時,發現時間回到了裴硯珩拜相前半年,那時我知道事不宜遲,先勸說陛下將顧家親眷接回京中安置。等讓你偷取信件,拿到了切實證據,這才與陛下商議設下此局,引他提前露出馬腳。

「只是沒想到裴硯珩還會重蹈覆轍,更沒想到,他眼看生變,竟然會遊說契丹人立新皇。」

我閉著眼深吸一口氣,沈玉沉做的對。

唯有騙過所有人,才能騙過裴硯珩。

我目光落在相府的大門口,恍然看到當年自己和子裕在那裡被亂軍擄走,與裴硯珩換虎符的樣子。

「他一貫如此,在他護著那虎符,任由我和子裕被亂軍殺死時,我就知道了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了。我雖然不知他幼年經歷過什麼,但卻也知道他感情涼薄,是任由我兄長如何操心都改變不了的。」

畢竟能在這麼短時間登上相位的人,有幾個不狠的?

反觀林佑之要和他相比,怕是一輩子都難以企及。

見我突然眼中帶笑,沈玉沉伸頭看來:

「你笑什麼?」

我搖了搖頭:

「我只是笑我那一心想升官兒的傻兄長,還總以為自己能學會裴硯珩分毫。」

19

我與沈玉沉大婚這日,艷陽高照。

皇城內,我與沈玉沉並肩立在殿外,沈玉沉察覺我的手有些緊,側頭看向一身紅妝的我:

「怎麼,沒見過這陣仗,慌了?」

我頭頂著八斤重的金冠,全身上下唯有眼珠子能轉。

這會兒望著大殿外那成百上千來恭賀觀禮的人,確實有些抖。

「沈玉沉,你有吃的嗎?」

「什麼?」

「我三更就起來了,到現在都沒敢吃東西,我好餓啊。」

沈玉沉四處看了看,從袖口掏出一塊帕子包著的點心,看似抬手替我周全衣領,實則直接塞了一塊進我嘴裡。

隨著甜膩的點心入口,我頓時整個人都精神了起來。

他嘆了口氣:「就知道你會餓,禮成後我帶你去後殿吃頓好的。」

「你不用陪酒嗎?」

「今天本公大婚,本公說了算。」

半個時辰後,隨著二人在大殿三拜之後,終於禮成。

喜堂內頓時響起一片歡呼聲,賓客們紛紛上前道賀,而我雙腿一軟,差點沒起來。

好在沈玉沉手快一把將我撈起打橫抱了出去,這一下,歡呼聲和揶揄聲更大。

「靖國公和夫人真是恩愛呢……」

不知道哪跑出來的小皇子圍著我們轉圈喊了起來:

「羞羞,抱著新娘子不撒手!」

林青柏也跟著拉扯沈玉沉:

「姐夫,這不合禮數!」

大殿內眾人圍著我們喧鬧一片,好在林佑之眼疾手快,立即把林青柏和那幾個皇子拽了回來。

沒了鉗制,沈玉沉腳步飛快,抱著我一路朝著後殿飛奔。

等到了後殿,這才終於將我抱上了床,轉而從桌上找來了糕點就往我嘴裡塞。

結果吃了兩口,我就指著肚子上的腰帶擺手。

「不行,呼吸不上來了,以前我也沒穿這麼多,這皇后娘娘給準備的禮服,怎的這麼繁瑣?」

「那是自然,都是按照公主大婚的禮制定的婚服,全身金飾,每一樣都足金足重。」

我啃著點心,看著沈玉沉幫我拆著衣服,過了沒一會兒,春翹就偷偷端了兩碗熱面進來。

「國公爺,夫人,這是奴婢從御膳房端來的,御膳房說一會兒還有菜色端來,您二位先吃這個墊墊肚子。」

眼看春翹退出門外就去守門了,沈玉沉感嘆了一句:

「你這丫鬟真不得了,皇宮這麼大,第一次進來就能找到膳房?」

「春翹自然厲害,若不是她幫忙,我可和你見不著。」

我與沈玉沉在殿內吃著面,而與此同時午門外的刑場上卻是一片肅殺。

聽著皇城吹起的號角,裴硯珩緩緩抬起了頭。

他此時雙手被鐵鏈緊緊束縛,衣衫襤褸。

待日光刺進瞳孔時,他似乎聞到了一股熟悉的海棠香。

那一年,他進了棠雪院,望著帳內躁動的人影,卻沒離開。

待出來時,他便被千夫所指。

最終他牽著林銜月的手過了相府大門。

他們拜堂成親,喝了交杯酒。

可他卻總覺得,自己是被算計了,轉頭就將人置之腦後。

等他再看時,後宅的一個人,已經變成了兩個人。

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他其實也總偷偷去看過他們,但卻從未想過靠近。

他自小家族敗落,從一個富家公子淪落成寄人籬下的書童。

好在顧卿辭看上了他,拉著他要一起讀書,顧袁城這才心軟將他留在了顧家的私塾一同啟蒙。

可他心中的傲氣如何讓他能忍受這種日子。

他因為無依無靠,在私塾被人欺凌,被人羞辱,寒冬臘月別人在溫室內讀書,而他卻為了蠟燭錢,只能出去撿柴為生。

為了考取功名,成為人上人,他只一心讀書,對人情世故都淡薄得很。

可這條路他走了太久太久,久到他幾乎忘了自己的目的是什麼。

當顧袁城在他三元及第時,第一次送來一箱金子和一封信時。

他終於再次想起了自己的慾望和野心,當聖上看中他的清廉和無畏時。

他盯著大殿上的龍椅,突然覺得也許有些東西並不是遙不可及。

所以即便當看到林銜月和裴子裕被亂軍抓去時。

他下意識還抱著那鑲嵌著虎符的牌位不肯撒手。

他說:「兩條賤命,也配換吾愛牌位。」

可他說完就後悔了,他分明看到女子眼中那徹底絕望的眼神。

他以為亂軍會覺得他們不重要,放過他們。

可是並沒有,長劍刺穿了子裕的胸膛,鮮血燙著他的眼。

林銜月再無往日嫻靜,她咒罵著,瘋了一般掙扎著想要去拽起子裕。

但很快,林銜月也被拖了出去,刺耳悽慘的尖叫聲只響了片刻。

很快院外就傳來幾個契丹人不屑的聲音。

「時辰到!行刑!」

隨著思緒被抽回,裴硯珩剛被按了下去,就聽到一聲清脆響起。

就見懷裡滾出了一節被粘了多次的玉色狼毫。

他還沒來得及多看一眼,那狼毫就被劊子手毫不在意地一腳跺碎。

目光落在那破碎的玉筆上,裴硯珩眼中終於泛起一絲血色。

聽著遠處皇城傳來的鑼鼓聲,他嘴角勾起一絲苦笑。

可笑他本就罪孽深重,卻還一次次去求她回頭。

她不親手殺了自己已是留情,又怎會回頭多看他一眼?

原來蝕骨之痛並非利刃加身,

而是終於看清自己二十年來,如何親手將月光,碾作了遍地血霜。

皇宮前殿的宴席喧鬧聲如潮水般漫過後殿的朱紅宮牆。

我和沈玉沉在殿內開著小灶,從烤鴨一路吃到蓮蓉酥餅,吃得不亦樂乎。

然而隨著一聲悽然的鳥鳴驚起,我驟然渾身一震,放下吃的,起身就跑到了殿外。

我看向遠處南城門上空盤旋著無數黑色的烏鴉,呆愣愣了半晌。

很快,沈玉沉跟了出來,目光隨我的視線看去,目光一沉。

我怔怔的望著:

「你說,他下一世,是不是還會不死不休的等我?」

我被人一把環入懷中:

「怕什麼,他等你, 我就不等你了嗎?不過下一次, 還是換我主動來找你吧。畢竟你家那狗洞,實在太埋汰了些。」

見我不笑,沈玉沉捧著我的臉,強迫我抬頭看著他。

暮色里,沈玉沉的深邃的眸光像淬了火,燙得我眼眶發酸。

「林銜月你記住, 要怕,也該是他怕我們,怕我們相守得太長久。那樣不用等到下一世,你就早忘了他的樣子了,對嗎?」

男人的聲音輕柔,卻字字落在我心頭。

我聞言用力點著頭, 轉眼就瞥見他手腕處的傷痕,急忙伸手握住了。

「何時傷的?」

沈玉沉唔了一聲, 抬手看了看。

「還何時?那日你掉水裡, 抱你上來的時候, 被河岸的石頭劃的。也真是稀奇,帶兵打仗都沒在衣袖外留什麼痕跡, 反倒下水救你卻落個疤,說吧,你要怎麼賠我?」

「人都賠你了, 還怎麼賠啊?」

他下頜抵在我發頂,緩緩的聲音震得我耳膜發麻:

「銜月,你可還記得那年你帶著那糰子在湖邊放河燈時, 說過最怕形單影隻嗎。

「如今河燈要放雙數,台階要踩雙數, 連梅子都要成雙成對地腌。

「林銜月, 你再也甩不開我了。」

聽著這些話,驟然思緒再次回到那年雲水居下,抬眼看到他的第一面。

那時子裕陪在我身旁, 說日後年年歲歲, 都要陪我放河燈,這樣娘親就不會形單影隻了。

可卻沒想到,沈玉沉在三樓,竟是全都記著。

一瞬間, 那些倉皇的、灼痛的、輾轉反側的年月,

忽然都成了前世模糊的燈影。

燈影下, 那已然長成少年郎的白玉糰子, 在朝我笑著揮手,

然而只一眨眼,他便轉身隱入人海,消失不見。

察覺我淚流滿面, 沈玉沉就這樣立在朱廊下, 緊緊擁著我,聲音輕柔。

「別怕,銜月,從今往後, 你只管數著我們的年年歲歲。

「此生,便由我陪你,歲歲到白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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