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等級制度森嚴,權貴若傷害平民,只需罰錢了事。
即使誤殺,也不會以命抵命。
而平民如果殺害權貴,必死無疑,嚴重的還會被夷三族。
這是大夏,不是我那個人人平等的社會。
我,再也回不去了。
巨大的無力感充斥著周身。
我垂下眼睫,彎腰弓背匍匐在地。
「小婿無禮,望泰山大人恕罪。」
安平侯一怔,隨即爆發出肆意又暢快的大笑聲:
「好好好!」
「還不快扶我賢婿起來!」
在安平侯身上,我真正見識到了什麼是翻臉如翻書。
他不停拍著我的肩膀,滿眼都是欣賞。
「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啊!」
「有本候在,包你前程似錦,他日封侯拜相,也未可知!」
安平候一共有七子十二女,而且這個數量還在不停增長。
兒子們都沒什麼出息,念書最好那個,也就勉強考個秀才。
不過,不管男女,長相都是上乘。
安平候見家中無人是讀書的料,就把主意打到姻親上。
他的姻親遍布朝堂,關係盤根錯節,算得上是大夏朝獨一份。
面對這樣的龐然大物,我不想以卵擊石。
17、
安平侯帶著一幫手下,浩浩蕩蕩離開。
臨走前,還吩咐下人關上門。
非常貼心地,讓我和顧清婉說幾句體己話。
可我對她,實在是無話可說。
我沉默的樣子激怒了顧清婉,她不顧腿傷,一瘸一拐走到我跟前。
「周妍!」
「你為什麼要拒絕這門親事!」
「你,你真忍心看我去給寧王作妾?」
「你還是人嗎!」
「如果不是我選擇這個身份,輪到給寧王做妾的人就是你!」
她怎麼好意思說這個話的?
我後退兩步,拉開和她的距離。
「當初,是你主動選的身份。」
「既如此,你就好好做自己的千金小姐。」
「而我,只是周景淵。」
顧清婉氣笑了。
「不管你是周妍,還是周景淵,你都只能和我在一起。」
「沒有我,就憑你這豬腦子,在這吃人的古代你要怎麼活下去?」
「周妍,我從沒想過你是這麼沒有良心的一個人。」
「我為你放棄高考,犧牲自己前途。」
「又被你連累,失去性命。」
「到現在,更是為了你成為一個一無所有的庶女。」
「可你呢?!你是如何回報我的!」
18、
不行。
我不能和這種人做夫妻。
想到一輩子都要和顧清婉綁在一塊,我就覺得噁心。
可能是周景淵的腦子確實好用。
以前我想不明白的事情,如今都豁然開朗。
顧誠罵我,欺騙我,在我面前努力扮演一個聰明學霸的形象。
一切,都是因為他知道,他其實配不上我。
因為配不上,所以拚命想控制我、打壓我。
「顧誠,顧清婉。」
「鬼差都告訴我了。」
「你高考沒空題,也不是什麼天天打遊戲還考第一的學霸。」
「別裝了。」
顧清婉臉上的血色,在剎那間退得一乾二淨。
她嘴唇翕動半晌,才顫著嗓音說道:
「那……那些都已經過去了,不重要。」
「重要的是,周妍,我愛你。」
「在這個陌生的世界,我只有你,你也只有我了。」
「別鬧了,好不好?」
「我們定下婚約,已經是夫妻。」
「你能不能別計較這麼多?」
又是這一套。
我說謊,就是沒良心不配做人。
他騙我,都是因為愛。
我犯錯,是因為我沒有把他放在心上。
他有錯,我愛他就不能計較。
19、
「顧誠,你不應該叫顧清婉,應該叫顧雙標。」
「雖然我今日被迫應下婚約,但不代表我妥協了。」
「我們走著瞧。」
顧清婉還想牽我的手,被我用力推開。
以前我這麼推顧誠時,他都是紋絲不動,甚至會覺得我在和他調情。
可現在,看著慘叫一聲飛出三米遠的顧清婉,我有些震驚。
為強健身體,周景淵確實學過一段時間武。
這就是男人的力量嗎?
真是太爽了!
這一摔,顧清婉的腿傷更嚴重了。
安平候並不生氣,反而笑著勸慰我:
「一點小傷,不礙事。」
「既已簽好婚書,男人教訓個不聽話的婦人,算什麼事?」
「賢婿不必在意。」
顧清婉虛弱地趴在丫鬟背上,聽到這話一口氣沒上來,直接昏死過去。
從安平侯府出來後,我開始頭懸樑錐刺股準備春闈。
外祖父說得對。
如今的我們,還沒有對抗安平侯的實力。
那就不妨讓自己站得更高一些,讓更多權貴能看到我。
哪怕真的暫時只能娶顧清婉,也不要緊。
能娶,就能休。
對上安平侯這種人,傻子才同他講道德情義。
20、
當今聖上是個顏控。
而我,恰好有一手現代人最擅長的化妝術。
殿試之時,我頭戴玉冠,一襲白衣,看得聖上頻頻失神,當下欽點我為探花郎。
連素來眼高於頂的寧王,都忍不住問我:
「周探花可曾婚配?」
當聽說我同安平侯家庶女有婚約時,他微不可見地蹙眉:
「倒是有些可惜。」
昭寧郡主如今已是十八歲,因寧王嬌寵,一直未曾婚配。
驚才絕艷的少年探花,有誰不喜歡呢?
昭寧郡主想必也不會討厭。
殿試結束後,安平侯大喜過望,迫不及待要昭告天下我們的婚事。
他主動跳過繁複的訂婚儀式,直接將婚期定在一個月後。
如此倉促,惹得京中人議論紛紛。
甚至有人傳言,說是顧家小姐珠胎暗結,這才匆忙準備婚事。
對於這一切,我假裝不知。
按照京中習俗,放榜之後三日,新科學子們要打馬遊街。
我早已打聽過,為看學子們遊街,昭寧郡主早早包下朝陽街上最好的酒樓。
那日是個艷陽天。
天還沒亮,我便起床梳洗打扮。
洗頭洗臉,做自製面膜,力求每一根頭髮絲都要乾淨無瑕。
化妝的最高境界,就是化了看著像是沒化。
當我穿著探花郎紅袍出門時,一屋子人全看呆了。
外祖父怔怔地看著,半晌,突然跳起來捶胸頓足:
「天爺啊!我這麼好的孫子!竟然便宜了周家!」
21、
三年一次的新科學子打馬遊街,是京中難得一見的盛事。
喜好熱鬧的京城百姓早已將幾個街道堵得水泄不通,甚至連街邊的樹上都站滿人,看得我替他們捏一把冷汗。
今年的狀元郎和榜眼都已年過三十,早有家室。
都說紅花還需綠葉襯。
連我自己都覺得,單論外形,我和一大幫進士站在一起時,屬實有些鶴立雞群。
從古至今,美貌都是一種稀缺資源。
而當美貌加上狀元之才,覬覦的,又何止安平侯一人?
我打算在今日,去色誘昭寧郡主。
如果是以前的我,會覺得女子需要獨立。
就算想要擺脫顧清婉,我也要自力更生,一切都靠自己。
不這樣,似乎就不配稱一聲「大女主」。
可現在,我是男人。
當我成為男人以後,立刻意識到曾經的自己有多傻。
要想在這個社會往上爬,就必須學會借勢。
借一切可借之勢。
親族、妻族、朋友、師徒。
什麼獨立不獨立的。
千百年來男人都是靠父母買房娶妻,占盡一切他們可以占到的資源,怎麼沒人說他們不獨立?
社會的競爭已經足夠殘酷,何苦再給自己設置各種限制。
學得文武藝,賣於帝王家。
既然都是售賣自己的才學和美色,我為什麼不能選出價最高的那個?
22、
「啊啊啊!天爺哦!這探花郎長得好像我未來夫君!」
「我呸,王寡婦,你年紀都能做他娘了,在做什麼春秋大夢呢!」
「好俊好俊,比之前號稱京城第一美男的小侯爺還俊!」
「探花郎,看這裡,快看這裡!」
大夏女子碰到心儀男子,會主動贈送香囊。
無數手帕和香囊從天而降,似乎要將我淹沒。
一隻金色香囊從二樓呼嘯而來,砸歪我頭頂的黑色官帽。
這,是昭寧郡主所在的方向。
我接住香囊,扶正頭冠,抬眸展顏一笑。
這個笑容和角度,我練習了千百次。
醉仙樓最大廂房的窗戶里,正站著幾個年歲不大的姑娘。
見我仰頭,所有人都像被點住穴道般一動不動。
最中間那個長相明艷的女孩,更是猛然瞪大眼睛,一隻手用力捂住心口。
這反應,和我當年去橫店玩偶遇愛豆時一模一樣。
我暗自鬆口氣,挺直脊背騎在馬上繼續前行。
早就聽聞寧王十分寵溺昭寧郡主。
昭寧郡主想要的東西,從來就沒有得不到的。
不知,當昭寧郡主有想要的人時,寧王會作何反應?
沒想到,最先有反應的,是顧清婉。
遊街完第三日,我便收到寧王府的帖子。
寧王要替聖上宴請今科學子。
參加宴會前一日,安平侯府來了輛馬車。
「這是小姐替周公子準備的衣服。」
「小姐還說,希望周公子自重,恪守男德,不要到處招蜂引蝶。」
小丫鬟越說聲音越小,說到後面已經垂下頭不敢再看我的臉色。
顧清婉,不會覺得自己能拿捏我吧?
我瞥了眼丫鬟捧著的衣服,差點沒被氣笑。
能找到這麼丑的衣服,也是不容易。
沒想到顧誠變成顧清婉,心眼還是一樣的小。
「你告訴她,我知道了。」
23、
寧王府當真是,富貴迷人眼。
宴會設置在花園中,入眼處皆是名貴的花木,千金難求。
男女賓客間用一盆又一盆盛開的芍藥隔開,雅致又別開生面。
「周探花,你如此人才,怎會娶一個庶女為妻?」
「就是,聽聞顧家十九小姐,生母只是個歌姬。」
問我話的人,正是寧王獨子,昭寧郡主的兄長。
我垂下眼睫,神情落寞。
「小王爺,人生總是有許多無可奈何之處。」
說完好似自知失言,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就安平侯府那篩子似的後院,寧王府很快便能打聽到事情經過。
希望郡主可以有樣學樣。
安平侯府能逼良為婿,寧王府自然也可以。
都是用權勢壓人,就看誰拳頭更硬。
不過,我還得再加把火。
小王爺不停勸我飲酒,言語間一直打探我的過往。
對我和顧清婉認識的經過,更是十分感興趣。
「相識相知?」
我苦笑著搖頭:
「說實話,我和顧家小姐,也就是被……咳咳,被請進侯府後才見了一面。」
「也是微臣不孝,婚姻大事,原應當是由父母做主。」
小王爺的眼神逐漸變得微妙。
「聽探花郎的意思,這門親事,內中自有玄機啊。」
我不接話茬,只是一味喝悶酒。
24、
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
安平侯府十幾房小妾,還有成年的庶子女,再加上伺候的丫鬟小廝。
哪怕侯府面積不小,也住得十分擁擠。
寧王府二等丫鬟住的房間,是兩人一間。
而安平侯府,則是八人間。
住得如此密集,流言傳播速度自然也非比尋常。
近日,顧清婉的丫鬟,已經數不清自己和其他人打了多少次口水仗。
因為府中都在傳言,說顧清婉和小廝偷情,未婚先孕,卻又嫌棄小廝身份低微,看上當朝探花郎。
故意栽贓探花郎污她清白,逼迫探花郎娶她。
安平侯其他幾位姨娘庶女十分嫉妒顧清婉,當下把這事情宣揚得沸沸揚揚。
連外祖父都聽說了這事。
「淵兒,你這招棋,下得有些臭。」
外祖父呲著牙,頗有些幸災樂禍。
「外頭都給你起綽號了,叫你綠帽探花。」
「奇恥大辱,奇恥大辱啊!」
對於事情的走向,我也有些無奈。
原本,我只是讓人在府中散播傳言,說顧清婉和探花郎的婚事十分蹊蹺,探花郎是被逼成婚。
沒想到,傳來傳去,竟會傳成這樣。
三人成虎。
顧清婉十分著急,約我在茶樓見面。
我沒理會她。
第二日,家中的幾畝麥子便被人燒個精光。
如今的我,並不缺幾百斤麥子。
可這些,是我祖父和父親的心血。
農民對莊稼的心疼,是刻在骨子裡的。
我憋著一肚子火,怒氣沖沖前去赴約。
25、
「周妍,你聽到那些傳言了嗎!」
「府中那些女人實在是可惡,等我以後當了誥命,我要讓她們都跪著求我!」
見我不為所動,顧清婉有些氣急敗壞:
「我們是夫妻,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你快想想辦法啊!」
我無所謂地聳肩:
「我能有什麼辦法?」
「清者自清嘛。」
以前我剛去上班時,單位有個猥瑣男追求我不成,開始造我黃謠。
我找周誠哭訴,他當時怎麼說來著?
「無風不起浪,他為什麼不糾纏別人只糾纏你?」
「你應該反思一下,是不是自己太輕浮了。」
「清者自清,沒有的事,你怕什麼?」
「你這麼緊張,該不會是心虛吧?」
顧清婉突然瘋了一樣,衝過來捏住我的嘴,將一顆綠豆大的藥丸塞進我嘴裡。
那藥丸入口即化,幾乎是瞬間就在我口中化成一股甜膩的糖水。
「呸!呸!呸!」
「顧清婉你給我吃了什麼!」
顧清婉已經開始動手扯自己的衣服;
「我想過了,如今之計只能是生米煮成熟飯。」
「等我們有了自己的孩子,孩子長得像你,才能攻破一切流言。」
「府中已經有不要臉的女人,和父親說要換個女兒嫁。」
「她們做夢!」
「我們之間的情誼,又豈是她們可以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