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我的大棚被村民砸了。
理由是我租了他們的荒地種菌菇,一年租金一千五,產出的菌菇卻能賣十多萬。
他們指責我賺黑心錢。
「溫莫,你心可真黑,靠著鄉親們的地一年掙幾百萬,才給這麼點租金,你還要不要臉?」
村民聽到後紅了眼,衝進大棚又打又砸,還揚言永不會租地給我。
我轉身拆掉大棚,帶著所有設備去了隔壁村子。
他們村土地更好,租金更低,更不會罵我賺黑心錢。
1
最新一茬菌菇收成後,我趕緊招呼鄉親們幫忙打包裝車。
工資日結,120一天,還管一頓午飯。
大家有說有笑,幹勁十足,沒一會兒就把貨車裝得滿滿當當。
我給段小松打電話,讓他把貨送到城裡倉庫。
晚上,我通知白天幹活兒的人來我家結工資。
可等人到了,我卻發現他們表情有些不對勁。
段小松一腳踹翻我院子裡的板凳,指著我鼻子罵道:
「溫莫,你心可真黑啊!」
「租我們的地,一年租金才一千五,可種的菌菇賣進城裡,一斤就能賣十五塊。」
「我每個月給你拉一車貨,一車貨八噸,一年算下來你能掙兩百多萬啊!」
他誇張地伸出兩根手指,周圍爆發出一陣倒抽氣的聲音。
「鄉親們都評評理,溫莫他靠著鄉親們的地掙到這麼多錢,可一畝地才給我們這麼點租金,這不是黑心是什麼!」
「要不是我今天卸貨的時候,不小心瞥到倉庫的帳單,大家還不知道要被他蒙在鼓裡多久!」
段小松說得誇張,鄉親們看我的眼神也越來越不善。
我意識到他們這是誤會了,耐心解釋道:「這兩百萬,有一大部分都是成本呢,租金,購買菌種,蓋大棚,日常維護哪樣不要錢?」
「還有平時給大家開的工資,包括段小松你開的這輛貨車,都是我出錢置辦的。」
「除開各項成本,我一年能掙的錢根本就沒剩多少。」
段小松根本不聽,繼續指著我大罵:「我呸!」
「就你給我開的那點工資,還不夠老子每個月抽煙喝酒的,你也好意思說?」
2
段小松是從小和我光屁股蛋一起長大的哥們兒。
他學習不好,高中畢業後,就出去闖社會,今年三十多,還沒成家,就躺家裡啃老,可以說是一事無成。
我回鄉創業,他爸媽帶著他求上門來,讓我給他找份工作。
看在小時候情誼的份兒上,我掏錢讓他去考了駕照,買了貨車平時讓他幫我送貨。
一個月七千,年底還有獎金。
平時我辦公室放的煙,他也隨便拿。
零零總總算下來,比他在工廠擰螺絲多掙一倍。
當初他感恩戴德,現在卻反過來罵我是扒皮。
我差點沒被氣死。
見我不說話,段小松以為自己的話戳到我痛處,更加洋洋得意。
他抬手招呼周圍村民:「溫莫靠著大家才賺了這麼多錢,咱們不能白白便宜他。」
「你想做什麼?」我冷冷看著他。
他眼珠子一轉。
「我在網上都查過了,人家外面租一畝地的租金,一年都是兩萬,你在村裡蓋大棚兩年了,是不是該把這筆錢補給大家?」
一聽這話,村長立刻跳出來:「你說外面租金多少?」
「兩萬一年,」段小松朝我遞過來一個你死定了的眼神。
「所以您算算,溫莫這兩年占了大家多少便宜!」
村長租給我的地最多,也怪不得他現在最激動。
可村裡位置偏僻,我租的那些全是荒地,還是我自己花錢請工人清理,修路,才有了現在的模樣。
按照之前的樣子,一年兩百他們都租不出去。
我已經看在鄉里鄉親的份兒上,給的高價了。
我冷笑一聲:「你說的兩萬一年,應該是靠近城市邊緣黃金地段的租金吧,咱們村的情況能比嗎?」
段小松一噎,梗著脖子反駁:「不管在哪個位置,不都是地嗎?而且大家鄉親一場,你也不能欺負大家沒見過世面,故意壓榨呀!」
「補完之前的差價不算,」他繼續嚷嚷道:「後面你要還想繼續租大家的地,租地合同得重新簽。」
租給我地的村民附和著喊到:「對,補錢,不然以後村裡的地,我們寧願荒著,也不租給你了!」
3
我看著圍在我家門前的這群人,心裡只覺得越發憤怒。
明明中午吃飯的時候,他們還誇我蓋大棚,是件振興家鄉的大好事。
隔壁王嬸以前受傷後成了跛子,陰雨天腿疼得走不了路,家裡窮得連吃藥的錢都不夠。
我來之後,靠著我給的租金,和三五不時在我家打零工掙的錢,好不容易把日子過好起來。
可現在,他站在村長身後,裡面全是赤裸裸的恨意。
還有村頭的李叔,去年他孩子考上大學,家裡沒錢,他大半夜來敲我家門,哭著給我下跪,求我幫忙。
我提前付給了他家一畝地三年的租金,又借給他五萬,一分利息不收,還聘請他來大棚工作,用工錢還債。
現在他也瞪著眼看我。
難不成我幫他們還幫錯了?
辦公室門口圍得人越來越多。
段小松舉著手機大喊:「我剛在網上查了一下,城裡那些干工地的,一天工錢兩百,還管吃管住。」
「溫莫才給咱們一百二,這不是剋扣大家工錢是什麼?」
「他在城裡開豪車住豪宅,賺的全是咱們的血汗錢啊!今天必須讓他把錢吐出來!」
村長也指著我鼻子罵:「溫莫,我沒想到你心腸這麼黑,這錢今天要是不給,我也保不住你了。」
兩人一唱一和,徹底把身後村民的怒火點燃。
「溫莫!畜生!」
「還錢還錢!」
我一顆心沉到谷底,冷著臉看向這群白眼狼。
他們眼裡閃著精光,甚至有人扒著手指頭小聲數我該賠他家多少錢,恨不得趁此機會從我身上多扒下一坨肉。
懶得再解釋,我強硬回絕。
「所有條件和金額,白紙黑字合同寫著,你們親自簽的字,合同簽的三年,你們難道想違約?」
段小松朝地上啐了一口。
「好啊!他這是明擺著欺負咱們文化低,咱們跟他拼了!」
「絕不讓這個黑心腸的畜生好過!」
4
這群人瘋了。
他們跟在段小松背後,要衝進我的大棚地。
我奮力阻攔,被段小松一把推開。
他撿了根棍子,指著我威脅道:「溫莫,最後給你一次機會,只要你把租地的差價,和剋扣的工錢賠給大家,我們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
「你要是不賠,我就帶人進去砸了你的大棚。」
我氣得大喊:「今天要是誰敢動我的東西,我就報警!」
「呸!」段小松笑道:「我們可是正當保護自己的權益,就算警察來了,也會先抓你這種黑心的東西。」
窮山惡水出刁民,這句話不無道理。
我又沖村長吼道:「村長,你不是說咱們村子因為我的菌菇大棚,明年很有希望會被縣裡評為先進村,你不想要這份榮譽了嗎?」
一提到榮譽,村長果然愣住。
他面露猶豫,正準備開口,段小松立刻攔住他。
「村長,按照之前說好的,咱們合力把溫莫趕出村子,我來接手這些大棚。」
「到時候我直接給你分股份。」
「不僅不會耽誤明年的先進村評選,我還按照比例每年給你分紅,保證讓你名利雙收。」
原來段小松打的是這個主意。
村長眼睛都亮了,轉頭看向我,故作心痛長嘆一口氣。
「溫莫,這事兒確實是你做的不對,大家心裡都有氣,我也沒辦法。」
說完往後退了一步。
那態度很明顯,是默許了大家的動作。
有了村長支持,段小松第一個衝進我的菌菇大棚,揮舞著手裡的棒子瘋狂砸。
村民們也緊隨其後,用鐮刀劃爛了遮擋的棚布,用鋤頭挖開我的菌土,把那些剛冒土的幼菇踩爛。
看著自己的心血毀於一旦,我心痛得喘不上氣。
還不等繼續阻止,棚地外想起一陣汽車轟鳴聲。
緊接著一聲尖銳的女聲在我耳朵邊乍響。
「你們在做什麼!」
我老婆竟然帶著兒子來了。
5
我在這村子土生土長,對鄉親們有感情,可我老婆是城裡人。
她不懂我對村子複雜的感情,她只是一直默默支持我的事業。
兒子在城裡讀書,老婆照顧他,只有每周我結算完村民工錢,我才有空回去陪他們。
今天她們一直等不到我回去,孩子鬧著要找爸爸,老婆才帶他找過來。
老婆見這混亂的架勢有點被嚇到,趕緊帶著孩子走到我身邊。
她有些擔心看向我:「老公,你沒事吧?」
我搖了搖頭,把剛才發生的一切都說了。
兒子不懂大人心裡那些彎彎繞繞,他只知道自家爸爸珍惜的東西被這群壞人毀了。
他氣沖沖跑過去,揮舞著小胳膊試圖阻攔。
「你們這群壞人,別砸了!這是我爸爸的大棚!」
他聲音太小,這群瘋子群情激奮,壓根就沒注意到。
李叔舉起鋤頭往地上一簇剛冒出土的幼菇砸去,兒子伸手去護。
我整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腦子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已經先一步衝出去,把兒子護在懷裡。
李叔鋤頭擦著我的手臂划下去。
幾乎瞬間,就給我劃了一條大口子,血爭先恐後冒出來。
幸好孩子沒事,我鬆一口氣。
李叔見傷了人,扔掉手裡的鋤頭。
「是……是你自己突然跑過來的啊,不關我的事。」
老婆也嚇壞了,她衝過來把孩子抱走,指著李叔罵:「狼心狗肺的玩意兒!你家孩子至今讀書花的可都是我家給的錢,你現在還有臉跟著段小松這個無賴在這兒起鬨?」
李叔有些心虛摸了摸鼻子:「什麼叫你家的錢?那錢本來就該是我的!」
段小松一副混不吝的模樣走過來。
「嫂子,你老公靠著壓榨鄉親們發大財,你你身上的金耳環,金項鍊,說不定都是花鄉親們的血汗錢買的。」
「你胡說八道!」老婆氣得想撕段小松的嘴。
我伸手拉住了她。
「算了。」
兒子差點受傷,今晚發生的一切,真的把我的心都傷透了。
「咱們走吧。」
「既然他們篤定我賺的是黑心錢,這菌菇大棚,我不辦了。」
6
老婆滿眼心疼:「這些可都是你的心血,你真捨得?」
肯定是捨不得的,為了辦這個菌菇大棚,我起早貪黑,耗費了無數時間和金錢,現在剛有點起色,要不是村民們太過分,誰捨得放棄自己的努力成果。
我疲憊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算了,回家吧。」
伴隨著發動機的轟鳴聲,身後傳來段小松的聲音。
「鄉親們,今晚咱們靠自己的力量戰勝了黑心的資本。」
有人遲疑:「要是溫莫真走了,不租咱們的地辦大棚了,那咱們怎麼辦?」
段小松拍著胸脯給大家保證,「你們放心,我都和村長商量好了,等溫莫走了,我們就自己建大棚種菌菇,銷售渠道我都找好了。」
「到時候咱們就按利潤分紅,自己做老闆,一年掙他個百八十萬,也嘗一嘗做有錢人的滋味!」
段小松的承諾,讓村民們都沸騰了。
「天哪,那我們豈不是要發財了。」
「我家還有荒地,我趕緊收拾出來,也建大棚種菌菇。」
「還是段小松有良心啊,有好事都想著咱自己人,不像溫莫那個心黑的。」
這些話順著風傳進我耳朵里,我只覺得好笑。
要是真這麼容易,我也不會兜兜轉轉一年多,虧了好幾十萬,拜訪了無數農業專家,才勉強摸到門檻。
希望他們真的能承受得住失敗的代價吧。
回城裡後,我先去醫院打了破傷風針,簡單處理完傷口,又去了附近的農民工市場。
我現在打定了主意要撤走。
市場常年都有找工作的農民工,我一口氣把現場求職的所有工人全叫上,又在貨車公司租了四五輛大貨車。
有工人好奇問我。
「老闆,看這路是要進村,咱們今天工作是啥?」
我大手一揮。
「鏟土,拆棚!」
既然這些白眼狼村民想趕我走,那我也不會建好的大棚白留給他們用。
趁著天沒亮,我帶著人把所有的大棚全拆了。
設備,肥料,菌種,全收拾好帶走。
甚至地表鋪灑的營養土,沒被破壞的幼菇,我也叫人全鏟起來裝車帶走。
人多幹活兒就是快,天剛蒙蒙亮,七八畝地的大棚就全拆完了,土也鏟完了。
昔日欣欣向榮的大棚地,現在變得光禿禿一片。
我心裡憋著的那股鬱氣總算散了不少,招呼著工人們離開。
這會兒時間還很早,我以為能悄無聲息離開,結果剛到村口,就發現一大群人堵在路中央。
為首的正是村長和段小松。
第2章 第二章
7
「溫莫你這是做什麼?」
「你竟然帶人來把大棚拆了?」
我覺得好笑。
「我自己花錢蓋的大棚,我想拆就拆,你管得著嗎?」
村長目眥欲裂:「不行,這些東西你不能帶走,你把大棚拆了,村裡怎麼辦?」
「你們怎麼辦?關我屁事。」
人群里不知道誰喊了一聲:「不能讓溫莫把設備帶出村子。」
「這些東西之前在咱們地里,那就是咱們村子的。」
「鄉親們上啊!把咱們的東西搶回來。」
這群人像嗅到肉味的鬣狗一樣一哄而上。
這和搶劫有什麼區別!
我連忙撥通了報警電話。
看這群瘋狗一樣的村民,我心裡那股怒火壓都壓不住。
「住手!」我站在車頂上大喊:「你們這種行為是犯法的。」
「我已經報警了,你們要是再不住手,別怪我連最後的同村情面都不留給你們。」
聽到報警,有村民遲疑了,但更多的是瞪著眼睛看我,仿佛和我有什麼不共戴天之仇。
「溫莫你這個黑心爛肺的畜生,你還有臉報警。」
「你趁著天黑帶人來拆村子裡的大棚,你才是犯法的,警察一定第一個抓你!」
警察來的很快,剛一下車,村長就頂著笑臉圍上去:「警官您來得正好,咱們村子裡來了一群小偷,你可要給我們做主啊。」
警察看也不看他,問:「誰報的警?」
我趕緊站出來。
「怎麼回事?」
我把前因後果說一遍,警察看村長的眼神登時變了。
「聚眾鬧事,還涉嫌搶劫,你這村長是不想做了是吧?」
8
村長熄火了,可段小松這個滾刀肉還在。
他滿臉不服氣:「警官,你們什麼意思?明明是溫莫大半夜帶人來村子裡偷東西,怎麼他說什麼你們就信?」
「我看你背地裡,是不是收了什麼好處啊?」
警察都差點氣笑了。
「你說這大棚是你們村裡的東西,你有什麼證據?」
他不說話。
警察又問我:「你呢?」
我連忙把提前準備好的資料拿出來,租地合同,生產經營許可證,營業執照,包括當初購買菌種和大棚材料的收據。
「看見了嗎?」警察把這些資料捏在手上:「人家資料齊全,你什麼都沒有,光憑一張嘴,就能說這東西是你的?」
「趕緊把路讓開,別在這兒堵著了,要不然我就要以尋刑滋事抓人了!」
段小松恨恨瞪了我一眼,不情不願讓開。
「溫莫,你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