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疑惑:「如果他本人死於 1407 年,為什麼畫像介紹寫的卒年是 1347 呢?」
感到被質疑,約瑟夫霎時漲紅臉。
他抱著胳膊,吹鬍子瞪眼睛:「因為你們是宋的朋友,我才講真話的。」
「狄德羅一向是個古怪的傢伙,明明活得好好的,偏早早把自己的遺像畫了,還早早地把自己的祭日也給定了。」
「這還不算!遺像畫好後,他還對著自己的遺像大哭了好幾天呢!」
「自己哭自己,真是聞所未聞。」
「市民們都說他性情古怪,是個陰險的男巫,說得可真是太對了!」
我繼續問:「1347 年,珍妮被執行了火刑吧?」
公爵篤定道:「沒錯!那年爆發了鼠疫,市民們都被嚇壞了,認為只有把珍妮燒死才能擺脫厄運。」
謝棠追問:「珍妮的幽靈,是什麼時候出現的?」
聽到這個問題,公爵明顯愣了一下。
他微張著嘴,回憶片刻:「說起來奇怪,在狄德羅死後,珍妮的幽靈才出現。」
「每天晚上出來遊蕩,滿臉的皺紋,老成那副樣子,難看死了!」
「要不是她的舞姿和年輕時一模一樣,我真不敢認……」
謝棠微微頷首:「這就對了。」
我點頭附和:「沒錯,這就對了。」
猜想被印證後,我難以自控地為背後的真相而靜默戰慄。
那是百年前的隱秘溫柔,被光陰悄然埋葬。
……
我拿起傳音符,和謝棠一起,將長埋於地下的真相公之於眾。
畫中的宋長安,鏡中的阮曉諭,服裝間的春日櫻,金幣山旁的端木青,苟在床下的舒悠然、裘遠和游籬……我的同伴們,在城堡的各個角落,聆聽。
在我倆的講述中,600 年前的過往,如古老的膠片,卷著畫面紛至沓來。
我們仿佛看見他們,在歷史的塵埃中重塑,蹙眉、微笑,那麼鮮活……
17
狄德羅大師,是一個令人害怕的醜陋男巫,在維也納惡名昭著。
他擅長占卜、易容和製造藥水。
他很強大,可惜是個啞巴,只能通過紙箋和人交流。
珍妮,是美麗的維也納少女,喜歡藍色的多瑙河,可惜不會游泳。
她的歌聲美妙,舞姿迷人。
更非比尋常的是,她是擁有讖語之力的言靈,時常口出惡兆。
因為她的烏鴉嘴,維也納的市民們說她是被詛咒的少女,是魔鬼的女兒!
可憐的姑娘在一個寒冷的冬天被親人趕出家門,瑟瑟發抖,孤苦無依,或將凍斃於外。
惡名在外的狄德羅大師把她領回城堡,給了她庇護。
……
珍妮成了唯一敢接近狄德羅的人。
而狄德羅也是唯一願意接納珍妮的人。
兩個人雖然都被維也納的市民們厭惡和懼怕,但他們彼此間卻相處得很愉快。
珍妮還教會了狄德羅跳舞。
狄德羅在占卜時發現,瘟疫即將席捲歐洲大陸。
他占卜了整整 81 次,每次都指向同一個結局。
珍妮想要用言靈的力量去對抗鼠疫,被狄德羅否決——「烏鴉嘴」無法戰勝時代的厄運!
珍妮又主張將鼠疫的預言提前告知維也納的民眾,讓他們早些防範。
狄德羅不贊同,他洞悉人性,極有先見之明地預料到:人們會認為瘟疫是珍妮的烏鴉嘴帶來的!
那樣就糟了!
告知民眾,提前防範,確實會多活個幾百人。
運氣好,也許能多活幾千人。
但不管是百人,還是千人,都不值得珍妮將自己置於險境。
狄德羅大師這樣認為。
但是,傻姑娘珍妮有她自己的選擇。
……
不出所料,維也納的市民們嚇壞了,他們如夜潮般洶湧而來,圍住城堡,架起高台,堆起柴火,點燃火把,要燒死珍妮!
將被詛咒的少女和她所帶來的厄運一同焚滅,那樣他們自己就安全了,這座城市就太平了。
傻姑娘珍妮,是惡名昭著的狄德羅大師在這冷酷的世界裡唯一的光。
他不能讓這唯一的光熄滅!
可他也無法對抗整個維也納。
於是,在火刑那天,狄德羅大師用了些手段,扮成珍妮被狂熱的市民們押向刑台。
是的,那個瘦高的禿頭是巫師中的天才,擅長易容。
扮成珍愛之人的模樣,對他來說是如此輕而易舉。
那個人們口中詭詐、陰險的詭秘男巫。
那個眨眨眼睛就是邪念、勾勾手指就是噩兆的可怕男巫。
為了自己在這冷酷世界唯一的溫暖,毅然決然地奔赴火刑!
且,一去不回……
……
忽略他詭秘的外表,不妄議他可怕的天賦,不苛評他不近人情的個性,他也不過是個討厭土豆、喜歡黑胡椒烤魚片、喜歡跳舞的有血有肉的人罷了。
他時不時會嘲諷別人的愚蠢,且從不為自己的惡名而煩惱。
在他心裡,被蠢材恭維才更讓人厭倦和難堪吧?
如果他沒有死,會不會研製出疫苗,救了大家?
而珍妮,披著狄德羅的身份在古堡中生活。
畢竟,在人們心中,那個被詛咒的少女已經被徹底燒死了!
她將狄德羅的畫像裝裱好,掛在四層,和其他歷任的主人們列在一起。
祭吾愛!
祭日是 1347 年。
那一年,真正的狄德羅大師,和人們眼中的珍妮,一起死掉了。
雖然掛起了遺像,可她並不死心。
不是說好會回來的嗎?
不是說好回來後,要一起跳一支舞的嗎?
她在古堡中孤獨地等到死亡降臨,也沒有等到他回來。
一直等到,真正的珍妮,和人們眼中的狄德羅,一起死掉。
也沒等到他回來……
活著的珍妮等了 60 年。
死去的珍妮的鬼魂,還在繼續等待……
600 多年漫長的等待,只為與你再跳一支舞。
可你怎麼,還不回來?
18
聽完故事,眾人靜默無聲。
迷霧、暴雨、怪象……珍妮不願離開,她一直在等。
她困住來到城堡的人,讓我們陪她一起等。
只有她安息了,我們才能逃出生天。
小櫻泣不成聲:「她、她怎樣才能安息呢?」
我反問:「她在等什麼?」
短暫的沉思後,幾乎同時,大家異口同聲:「和他跳一支舞。」
我補充:「沒錯。穿著婚紗和水晶鞋,戴著玫瑰花冠,和狄德羅跳一支《漫長的等待》。只有我們完成狄德羅大師對她的承諾,珍妮才會離開。」
「水晶鞋!」春日櫻激動道,「我幫白雪公主接生,賈寶玉送了我一雙水晶鞋作為謝禮。」
阮曉諭接過話茬:「真巧,也許我能拿到玫瑰花冠。」
她語速很快,聲音高昂,一改之前的傲慢冰冷。
「我被困在鏡子裡許久,一直覺得哪裡怪怪的。」
「鏡子裡的世界和外面的世界是對稱的,可我一直覺得兩個世界不大協調……」
「後來才發現是衣架有古怪!」
「現實世界裡,衣架上擺放的都是中世紀的禮服。」
「而鏡中世界的衣架上,除了禮服,還多了一頂玫瑰花冠!」
眾人:「臥槽!」
端木青:「這是鬧鬼版《一起來找茬》嗎?」
玫瑰花冠竟然藏在與現實對稱的「鏡世界」。
如果不是阮曉諭恰好被抓進鏡子裡,如果不是她善於觀察,我們就算翻遍古堡,也別想找到花冠!
我笑笑:「那花冠就拜託你了。」
接著,裘遠的聲音弱弱地飄來。
「吸血鬼伯爵為了娶我準備了婚紗。要不,我……我犧牲一下,去把婚紗騙來?」
在床下苟了足足五小時的裘遠,終於願意出來了。
大家不客氣道:「那你就犧牲一下吧!」
而游籬……
他被謝棠選中,扮演狄德羅大師。
游籬高瘦,和狄德羅一樣像根竹竿。
舒悠然樂陶陶道:「我是 cosplay 社的社長,我幫你化妝!」
「那舞曲怎麼辦?誰會彈奏《漫長的等待》呢?」
我問。
謝棠轉頭用德語詢問公爵。
公爵大笑:「這麼老掉牙的曲子你們也知道?哈哈哈我不會,但葉卡加羅娜可是很擅長呢。」
謝棠問:「那是誰?」
公爵臉上浮現一絲柔情:「我的女兒,這座城堡的第二任主人。」
端木青喜滋滋的聲音響起。
「葉卡加羅娜就是和我擲骰子的紅女巫!舞曲我來搞定~」
19
宴會廳,地燈幽暗。
我和春日櫻安置好昏迷的眼鏡男後,抱著一堆中世紀禮服,拎著水晶鞋,貓兒般悄聲趕了過來。
廳里時不時傳來鋼琴的叮咚聲,是紅女巫在給鋼琴調音。
她一邊調試,一邊感慨鋼琴比他們那個年代的撥弦鍵琴好用多了。
端木青悶悶不樂地站在一旁。
為了說服紅女巫表演一曲,他花光了贏來的全部金幣。
……
裘遠費力地脫下緊繃的婚紗,一屁股坐進軟椅。
被綁在地上的吸血鬼伯爵瞪著血紅的眼睛,開口便是性感的倫敦腔。
「達令,就算婚紗尺寸太小,你也不必召集同伴綁住我吧?」
見到本尊,我們才發現吸血鬼正是古堡的第三任主人萊斯特伯爵。
他相貌英俊,紳士儒雅,品位也有趣——偏好裘遠這種肌肉男。
……
而宋爺爺人在畫中,被約瑟夫公爵抱在懷裡,滿大廳東遊西盪。
他先是被介紹給彈鋼琴的紅女巫,接著又被帶去逗弄白雪公主的新生兒。
宋爺爺被硬生生打造成社交達人。
漸漸地,大廳里聚集了一些叫不上名的玩家,被詭怪攻擊後,他們都藏了起來。
此刻聽到這邊的響動,都如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
怕提早引來珍妮,裘遠做了個「噓」的手勢,簡明扼要地把古堡的故事講了一遍。
一頭霧水的玩家們露出「竟是這樣」的表情,幾個女生聽得淚水漣漣。
……
少頃,只聽一句氣音:「來了!」
大家互相傳遞消息,一時間氣聲此起彼伏,「來了!來了!」
我們轉頭看向二樓的階梯。
只見游籬穿著狄德羅的黑色長袍,在黃暈的光中,從台階上走了下來。
瘦高、禿頭、細長眼、鷹鉤鼻、山羊鬍,是狄德羅大師的模樣。
外表很像!
可是,仍能一眼辨認出他不是狄德羅。
他不是。
舉止不夠優雅,神情不夠詭譎。
真正的狄德羅大師,如貓兒般詭秘,狐狸般精明,鷹隼般敏銳,野狼般孤絕。
而游籬身上顯露的,卻是二哈般的呆滯。
假狄德羅走到我們面前,瑟縮緊張:「這能行嗎?我不會被珍妮發現吧?」
「她一生氣,不會把我消滅吧?」
謝棠不做聲,拿起棒球棍,對著游籬輕敲了三下——肩膀,後背,頭頂。
這三下看似是調整游籬的姿態,實則暗地裡給游籬灌入三股氣。
一氣灌心,得勇。
一氣正脊,起勢。
一氣自頂而下,注入神韻。
如此一來,游籬簡直像極了狄德羅!
連約瑟夫公爵都看呆了,仿若看見故人。
他放下宋長安的畫像,獨自飄到鋼琴邊,垂首和紅女巫嘀嘀咕咕。
紅女巫掃了眼游籬,也訝異得頻頻點頭。
看來,COS 得很成功!
……
宴會廳中的玩家們換上禮服,一切就緒!
我向紅女巫比了個手勢,她開始演奏。
隨著指尖舞動,《漫長的等待》流淌而出,時而嘈嘈切切,珠落玉盤,時而低婉哀柔,如歌如訴,一遍又一遍……
一遍又一遍……
大廳諸人列道,游籬扮成的「狄德羅大師」站在人群的盡頭。
我們都屏氣凝神地等待著……
這支舞曲,能將珍妮喚來嗎?
一曲又一曲,我直站著雙腳發麻。
其他人也都有些站不住了。
但是沒人出聲抱怨,沒人歪扭著休息,大家如今命懸一線,能不能逃離古堡,就看今夜這一舞了。
良久良久,約瑟夫公爵打起了呼嚕,珍妮卻一直沒出現。
我盯著自己的腳尖出神,茫然地跟著鋼琴哼起來。
不一會兒,大廳里的同學們都跟著哼唱起來,坐在鋼琴邊直打瞌睡的約瑟夫公爵清醒過來。
他來了精神,用德語高歌。
吸血鬼伯爵溫柔道:「如果你們願意給我鬆綁,我可以和葉卡加羅娜夫人合奏。」
「我練了 600 多年的長號呢,樂意為你們效勞。」
裘遠猶豫了一瞬,為他鬆了綁。
吸血鬼伯爵揉揉酸痛的手臂,溫柔道:「謝謝你,達令。」
裘遠頓時青筋暴起,從耳朵紅到脖子,飛快逃到謝棠身後。
而吸血鬼伯爵若無其事地飛走了。
再飛回時,手裡果然拿著一把長號。
他斗篷一抖,各種樂器散落在地。
吸血鬼伯爵儒雅地做了個「請」的姿勢,微笑道:「會的話,請隨意。好久沒這麼熱鬧了。」
端木青拿走了小提琴,同時幫宋爺爺撿了一把長笛。
舒悠然抱走了二胡,順手遞給阮曉諭一個曼陀鈴。
還有幾個不認識的玩家,先後撿走了豎笛和魯特琴等樂器。
只有嗩吶被孤零零地留在地上。
20
大家調試樂器,練習起來。
我和小櫻拉著剩下的人去找約瑟夫伯爵,求他教我們唱德語歌。
因為我在副本中的身份是「校園合唱團的領唱」,擁有「天籟之音」的 buff 加持。
不多時,我就掌握了這首歌的德文唱法,坐在大廳的角落練習起來。
謝棠拿著指揮棒,引領大家配合。
在美少年的指揮下,半數人嘗試合奏,另外半數人嘗試合唱。
先是混亂無章,慢慢地,漸入佳境。
我們十分投入,一時間竟忘了珍妮,忘了恐懼不安,沉醉在這古老的樂曲里。
也許,這就是音樂的力量吧。
我們正練習著,城堡的角落裡漸漸冒出許許多多的「人」來。
宴會廳里人頭攢動,想不到這裡竟生活著這麼多的魂靈!
他們兩兩成雙,在大廳里伴著音樂跳起舞來。
這時……
忽然聽到一聲嘆息,很輕很輕的一聲,卻像嘆到了我的心上。
一抹紅裙忽現在二樓的階梯處。
珍妮!
我們繼續演奏!
我們繼續高歌!
每個人都那麼投入。
低婉悠長的音樂在大廳里流淌,哀柔凈澈的歌聲大廳中激盪。
我忽地想起紙箋上狄德羅大師曾提到,珍妮想要大家的祝福。
她終究是在意別人的看法。
她曾為救千百人性命喊出那個秘密,置自己於惡意的旋渦。
希望她能感覺到,我們對她的祝福。
只見她從台階上飄然而下,光著腳踏在大理石地面上,身姿那麼輕盈翩躚,像少女,像蝴蝶。
可臉孔卻那麼蒼老,皺紋縱橫。
枯白的頭髮如雜草般垂在她的肩膀上,渾濁的眼睛從我們的臉上一一掠過,目光忽地一滯……
她看到了「狄德羅」。
珍妮怔住了。
隔著人海,她看著「狄德羅」。
她慢慢地向他走了過去。
「狄德羅」在微微地顫抖,看起來很緊張。
我也很緊張,我們等的就是這一刻!
所有的人都注視著他們。
可是就當珍妮馬上走到「狄德羅」面前時,她忽地停住了,眼中露出迷惘。
她後退了一步,又後退了一步,轉頭就要離開……
眾人:「!!!」
游籬一臉錯愕,他看向我們,攤攤手,不知如何是好。
面對這一變故,大家不自禁地停了下來。
珍妮轉眼跑上了台階,我大喊一聲:「珍妮!」
就在同一時刻!
身後緊閉的銅製重門忽地打開!
一個沙啞低沉的男聲遙遙傳來:「珍妮——」
眾人齊齊看向大門口。
只此一眼,看得人心跳一滯。
狄德羅……
他真的回來了?
大廳里,眾人屏氣凝神,看著門口那人。
高瘦、禿頭、細長眼、鷹鉤鼻、山羊鬍,右邊臉上一大塊燒傷的疤。
脖頸和手臂裸露出來的皮膚,也無一不烙著燒傷的可怖痕跡。
他身上散發著詭秘的氣息,整個人看起來恐怖又扭曲。
他的身後,是傾瀉而下的暴雨。
雨簾後瀰漫著濃重的大霧, 黑色的斗篷在呼嘯的疾風中捲起。
整個人像是永夜裡走出的惡魔。
……
珍妮在台階上轉過頭,她的目光越過人海, 遙遙地看著門口的惡魔。
渾濁的眼睛裡依稀浮現出淚光。
門口的惡魔彎起一個淺淺的微笑,猙獰的面孔下,流露出一抹溫柔。
他走進大廳, 右腳一跛一跛的,破舊的黑色靴子在大廳里發出嗒嗒的聲響。
紅裙一閃,珍妮從台階上飛奔而下。
她莽撞而匆忙地撥開人群,向他飛奔而去!
明明很怪異, 明明很怪異。
蒼老的、枯敗的、被詛咒的「少女」, 緊緊靠在詭譎的、陰邪的、被燒傷的惡魔懷中。
明明很怪異, 明明很怪異。
可是我卻很想哭。
……
珍妮的眼淚無聲地滾落,像是奔涌而出的河流,流盡百年孤絕的等待。
惡魔無聲地抱著她,像是暗夜裡迷途的孤魂, 終於找到了魂牽夢縈的唯一的光。
我轉頭想抱小櫻,小櫻先一步抱住了我。
端木青抱住謝棠, 裘遠抱住游籬,宋爺爺抱住畫框……
哭泣, 我們陪著他們哭泣。
良久, 我鬆開小櫻, 給了謝棠一個手勢。
美少年輕咳一聲,揮動指揮棒。
樂聲起!
歌聲起!
樂聲低沉哀婉, 歌聲溫柔悠揚。
一屋子的魂靈翩然起舞。
紅女巫一邊彈琴一邊默默流淚。
約瑟夫公爵高歌時臉上溢著柔情的輝光。
吸血鬼萊斯特吹著長號,英俊的臉上掛著溫柔的淺笑。
男巫狄德羅一揮手, 玫瑰花冠、婚紗、水晶鞋代替了紅色的長裙和光著的雙腳。
……
他拉起她的手,步入舞池。
她愉快地引領著他舞蹈,儘管他有些跛了。
他溫柔地撫摸她的頭髮,儘管它早已枯敗如野草。
樂聲如日光下溫柔的湖水。
歌聲像永夜裡皎潔的月亮。
他們在舞池裡跳著……
跳著……
時間恍如倒流!
傾瀉的暴雨倒流回天空。
人們的咒罵被吞回了喉嚨。
刑台上飄飛的灰燼重新燃起烈焰, 烈焰熄滅變回未曾點燃的火把。
惡魔的雙腿變得沉穩有力,
臉上可怖的疤痕消失不見。
時間的紙頁在舞動中回翻,回翻的時間讓整個古堡退回到從前。
少女的枯髮長成青絲,
臉上縱橫的皺紋消退不見。
時間恍如倒流!
在我們的演奏中倒流,在我們的歌聲中倒流,在我們的祝福中倒流。
回到最初的那一刻。
惡魔和少女在互相凝視著的微笑中, 消失不見。
翩翩起舞的魂靈們也一同消失不見。
【番外】
遊戲大廳播放通報。
「《珍妮小姐》副本已被成功通關。」
「通關人數:18 人。」
「親愛的玩家們,是你們的善意點燃了珍妮枯萎的心。」
「是你們演奏的樂章, 指引了孤魂回家的路。」
「你們的智慧、勇敢和善良, 是人性閃閃發光的瑰寶。」
「驚悚遊戲,為有你們感到榮幸和驕傲!」
「遊戲獎勵 20 萬金幣, 已發放到帳,注意查收。」
……
一身疲憊的我正要離開遊戲大廳。
端木青湊了過來:「可愛姐,吃火鍋嗎?」
他沖我努努嘴,遊戲大廳的出口處站著謝棠、春日櫻、宋爺爺等人。
「好啊!」我笑笑。
游籬高興得上躥下跳:「好耶, 我最喜歡火鍋了!」
裘遠氣呼呼地勒住他的脖子:「臭小子, 我還沒找你算帳呢!」
游籬迷茫:「什麼帳?」
裘遠張牙舞爪:「你講的傻叉故事!害得我差點兒失身……我要掐死你!!!」
小櫻點頭如搗蒜:「對對對,我也要掐死他!」
游籬被嚇得尥蹶子就跑。
我和朋友們嬉笑著走進光里。
回頭看……
遊戲大廳里吵吵嚷嚷,觀眾們叫罵點評。
言辭不乏狠戾,思考難逃偏執。
疾言厲色得像恨不得鑽進遊戲里, 把他們看不上的玩家剝皮抽筋。
謠言和惡意的殺傷力和傳播力,和瘟疫比起來,也不遑多讓吧?
-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