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抽出打魂鞭,凌空抽了出去。
沒想到我這一鞭,竟然真的抽出了一個女人的形體。
她穿著一身浸滿鮮血的校服,四肢都扭曲著,連頭都是斷的。
「我艹!」左浩被嚇得差點兒把露營燈扔出去。
我又是一鞭,那女人的身體不見了,但她還沒有走。
接著第三鞭,空氣里「啪」地一聲,一道隱隱的雷光閃過。
一股陰風平地而起,直接穿過眾人,逃出門外去了。
任蒙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他的脖子泛著烏青,一隻手腕已然錯位。
時雨函還在尖叫,她的臉上被劃了一個大大的血紅的叉。
「我記得,去年一個女學生因為校園霸凌跳樓,她的臉上就被人劃了一道叉。」易景辰冷冰冰地道。
我也想起了那則新聞,鏡頭前只有女學生的家人痛苦的哭嚎,始作俑者從頭到尾都沒有露臉。
時雨函緊緊抱住了自己的膝蓋,把臉蒙了起來,她小聲地嘟囔著,「我不敢了,我不敢了……」
看起來,這兩個人來參加這場所謂的祭祀,不是為了治病,而是為了真正的「替罪」。
26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外面又是個陰天,光線很暗。
我止不住地覺得噁心,從木屋裡走出來,用冷水澆了澆頭,才覺得好受了些。
許大也起得很早,他今天就打算離開了。
不管祭祀成沒成功,昨晚的事兒,讓他一刻都不想在這兒待了。
易景辰給許大寫了個電話號碼,「如果回去許二的病還沒好,可以去她那兒看看。她祖上是專門治虛症的,或許她會有辦法。」
許大給易景辰道了謝,回屋去叫許二。
可他剛一進門,就突然吼叫了一聲。
我們趕忙跟著進去,就見許二縮在牆角,不知從哪裡拽來一把稻草,正往嘴裡塞。
那不停咀嚼的嘴巴跟羊嚼草時,簡直一模一樣。
許大要瘋了,他憤怒地沖許二喊叫。
許二卻只是瞪著眼睛,不停地吃草。
那眼神木然呆愣,看不出一絲人類的情緒。
許大整個人都哆嗦了起來,「完了,我殺錯了,我殺錯了!」
我們企圖扶住許大,他卻不停搖頭,撥開所有人的手,瘋了一樣地朝外面跑去。
「必須把他追回來,不然會出事的!」
我跟易景辰,還有五月、左浩一起追了出去。
許大是干體力活出身的,身體很好,速度也很快。
我們慢了他一步,他已經衝進了樹林裡。
「許大,回來,你弟弟只是生病了!」易景辰不斷地在後面喊。
許大的精神已經崩潰了,他根本聽不進去,「是我殺錯了,我把我弟弟殺了!」
「不是的,你弟弟就在木屋裡啊,不信你回去看。」左浩跟著跑得氣喘吁吁的。
「是我殺錯了,你們不懂,你們不知道!」
我馬上就要追上許大了,他卻突然停了下來,拔出了短刀,面向我們所有人。
「你們走開,別再跟著我!我要去陪我弟弟,我要去找他——」
我們不敢再上前,只能試著安撫他。
「你弟弟沒事的,跟我們回去,他只是生病了。」
「不是的,不是的!」
許大哭紅了眼,「我昨天殺它的時候,它一直在喊我!喊我哥,哥,我不想死——」
「是我沒聽,是我不相信它。它已經把我弟弟換了,把我弟弟換了……」
說完,許大就調轉了刀頭,我們所有人都沒來得及阻止。
那把短刀,狠狠插進了許大的喉管!
鮮血噴洒出來的時候,五月一聲尖叫,我感覺天地都變色了。
27
許大下手很決絕,根本沒有搶救的希望。
我們幾個返回木屋時,心臟都在狂跳。
可我們沒想到,大門洞開的木屋裡竟然同樣是一片血污。
時雨函和許二都倒在了血泊里,各自胸口留著一個大洞,只有任蒙不見了。
跟他一起不見的,還有巴五月的羊。
「他媽的!」
我從木屋旁邊,撿起了我之前立在那兒的門梁。
不用想,肯定是任蒙那個畜生!
他昨晚被女鬼嚇破了膽,今天跟時雨函搶羊的時候絲毫沒有留手,最後連無辜的許二都沒有放過。
這幾個人為了殺羊,身上都帶著刀。
我現在嚴重懷疑大順的死搞不好也跟任蒙有關係。
他跟時雨函本身就是搞校園霸凌的惡魔。
這樣的惡魔竟然還妄想用一隻羊去脫罪?
我提起門梁的時候,易景辰看了那門梁一眼,又怪異地看了我一眼。
我沒有注意到他,我此時只剩了滿腔憤怒,急需發泄。
28
我們四個一起趕往祭壇,或許這場詭異的祭祀就該在那裡結束。
祭壇在一個山坡上,這裡脫離了森林,附近都沒有什麼植被,只有干硬的荒土。
可越接近祭壇,土質就越鬆軟,一陣陣腥臭幾乎都將這裡腌入味兒了。
等我們趕到祭壇時,任蒙已經割下了那隻羊的頭。
他滿身的鮮血,已經分不清有多少人血,多少羊血了。
他捧著那顆羊頭,沖我們大笑:「我成功了,我成功了,那個賤人,她再也別想害我了,啊哈哈……」
我沒想到,巴五月竟然是第一個衝過去的。
她大喊著:「是你,是你!果然是你,你為什麼要害我?」
我怕任蒙傷害到巴五月,連忙伸手抓住她。
巴五月像瘋了一樣揮舞著手裡的尖刀,「我要殺了你,殺了你,你毀了我一輩子,我恨你!」
剎那間,有什麼線索划過了我的腦子。
巴五月此時大喊的,應該是那個送她眼睛的朋友,可她為什麼會把任蒙認成她的朋友?
我還沒想清楚,一道勁風突然從我的背後襲來。
我迫不得已,轉身用門梁一擋,竟然是易景辰!
29
他手裡同樣握著刀,而且是沖我來的!
「你幹什麼?」我沖易景辰喊。
易景辰滿臉漲紅,太陽穴好像都鼓出來了,「別裝了,就是你,你殺了我學生!」
「什麼?」我都沒來得及問清楚,易景辰舉刀就砍。
可惜,他是個文人。
我側身一躲,一根門梁橫掃過去,直接把他拍在了地上!
「你瘋了?」
我單腿壓住了易景辰,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
此時,我突然發現他的襯衫袖口上,少了一顆白色紐扣!
大順慘死的景象瞬間充斥了我的腦海。
「是你,你殺了大順!」
我惡狠狠地掐住了易景辰的脖子。
易景辰直接就不能呼吸了,臉色霎時變得鐵青。
只要一點點,我只要再使一點點力,我就能直接掐斷易景辰的脖子——
30
可是突然,我的眉間彙集了一股熱流,好像全身的血液都跟著沸騰了起來。
我被什麼蒙住的大腦,陡然間有了一絲清明。
我這是在幹什麼?
我就憑著一顆紐扣,一灘都不知道是誰的血,就要殺人?
這種意識在我腦中一經產生,就如九霄雷霆轟然而落,瞬間驅逐了所有洶湧的情緒。
我慌忙撤了手,那股羊血的腥膻味好像一下明顯了起來,嗆得我差點兒吐出來!
易景辰急促地吸了兩口氣,竟然舉刀又要扎我。
「你冷靜點兒!」
我奪了他的刀,狠狠給了他一巴掌,「我都不認識你,我為什麼要殺你學生!」
「那根門梁——」
易景辰被我打了,似乎稍稍有些清醒了,但他還是不願相信,「我學生留下筆跡的那間屋子,缺了一節門梁,就是你手裡那根!」
我想起了牆上那五個字,「他們都騙我……」
那是易景辰的學生寫的?
「你那個學生什麼時候失蹤的?」
我拽著易景辰的領子問道。
易景辰的聲音多少有些顫抖,「三個月前,我都調查清楚了,他就是要來這裡!我好不容易得到了名額,可卻根本沒看到他!」
「然後呢?」
我笑了,「你覺得我殺了他,還能留著那根門梁?你就憑那一節木頭,就認定我是殺人兇手?」
易景辰愣了,他不是一個蠢人,更不是一個衝動的人。
他應該就跟我剛才一樣,被什麼東西蒙蔽了神智。
31
「你們在幹嘛呢?你們都瘋了嗎?」
這時左浩的聲音傳了過來,他一直在拉扯著巴五月。
巴五月還是瘋了一樣地想衝上去殺了任蒙。
任蒙看似完成了祭祀,可是人已經徹底傻了,一直叨叨咕咕地原地轉圈。
這時,天空異常陰沉,太陽已經完全隱去了蹤跡,周圍徹底暗了下來。
左浩一時沒拉住,巴五月徑直衝向了任蒙!
我來不及阻攔,只能高聲沖巴五月喊,「他真的是你的朋友嗎?巴五月,用你的眼睛好好看看!」
巴五月已經舉刀衝到了任蒙跟前,她聽到了我的聲音,停下了腳步。
天空傳來一聲悶雷,我飛速趕到了巴五月跟前。
巴五月愣愣地看著任蒙,那雙奇異的眼睛,白光流轉,「不是,你不是她……」
我趕忙奪下了巴五月手裡的刀,把她拉到了我身後。
32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左浩一臉懵,易景辰這時才晃晃悠悠地從地上爬了起來。
「是那種山羊的血!從我們進入這個村子,不,從我們靠近這裡開始,那種血的味道就已經在影響我們了。」
易景辰說的沒錯,我們徹底拋卻理智,就是在許大完成祭祀,帶回那一身的山羊血之後。
那濃重的血腥味兒,不止帶來了各種幻覺,甚至讓我們失去了思考的邏輯。
我們最後全都走向了自相殘殺的局面。
我環顧山坡上這個怪異的祭壇,其實非常簡陋,只有幾個圓圓的木樁作為擺放羊頭的地方。
一個石塑的山羊雕像立在山坡邊緣。
唯一讓人在意的,就是腳下這黏膩喧軟的泥土,早不知道浸潤了多少羊血和人血。
那刺鼻的氣味兒,讓周遭的空氣都變得黏滯和異樣。
「可是為什麼呢?那個村子為什麼要這麼做?」左浩也問出了我的疑惑。
就在此時,兩道亮光突然衝破了黑暗,從我們的頭頂斜照下來。
我抬頭望去,就在這山坡上方,有一處斷崖,從那裡應該能居高臨下地俯瞰整個村子。
我突然明白是為什麼了。
因為那兩道亮光我太熟悉了,那不是什麼別的光源,那是車燈!
就在那處斷崖上,停著一輛車。
我們這些天的所作所為,一直都在被人觀看著。
恐怕,那輛車裡的人,才是人家紅雲村真正的「顧客」。
而像左浩這些進村祭祀的人,其實才是真正的「替罪羊」。
33
那晚,我們燒了那座祭壇。
火光亮起時,那兩道車燈滅了。
我把一個燃燒的火球扔上了斷崖,隱隱聽到了「咚」的一聲。
事後,我們帶著瘋瘋癲癲的任蒙下了山,把他送去了派出所。
關於那場祭祀,那個紅雲村,我們雖然錄了口供,可到底會怎麼處理,我們心裡都沒數。
因為警察在那之後,為我們做了身體檢查。
說我們可能是攝入了有毒物質,那些天的經歷搞不好都不是真的。
我心裡不忿,可又有什麼辦法呢?
難道許大、許二真的就白死了?
不過,那之後沒多久,我就聽說,我們去過的那座山被徹底封了。
而任蒙也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至於大順,離開那座山後,我很順利地找到了他。
他在一家醫院裡躺了一個禮拜,說是食物中毒,完全不知道我被綁架的事兒。
確認了大順的安全後,我開著車送巴五月和易景辰去火車站。
左浩早早就一個人走了。
34
路上,我們都很沉默,巴五月仍然戴著墨鏡。
快到車站時,我還是先開口道,「你以後還想換掉這雙眼睛嗎?」
「我不知道。」
巴五月有些怔怔的,可能在祭壇時她才發現,她對那個朋友的恨意,遠超她對這雙眼睛的厭惡。
她只是不明白,她最好的朋友,為什麼要害她。
「這雙眼睛沒有騙過你。」我輕聲提醒她。
巴五月之所以會把任蒙認成那個朋友,是因為受山羊血的影響。
可當她真正用眼睛去看時,任蒙就是任蒙,那雙眼睛給了她真相。
「或許,你朋友並不是想害你。這雙眼睛, 可能是她唯一拿得出手的東西了。」
我把巴五月送走時,巴五月摘下了墨鏡。
她那雙眼睛,在陽光下,其實沒那麼嚇人。
而易景辰臨要下車時, 突然轉頭對我道,「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我們這些人里, 只有左浩,從頭到尾沒有受到山羊血的影響?」
「而且,算上我的學生, 我們根本不是七個人, 而是八個人。」
35
我開著車再次回到了紅雲村。
讓我沒想到的是這裡竟然在幾天間就變成了一座空村。
只有一輛很豪華的轎車停在村口, 簡直就像在等我。
我跳下了車,走了過去。
那邊車窗搖下露出了左浩的臉。
我幾乎瞬間就肯定了,左浩不是普通人,也壓根不是什麼去參加祭祀的「客人」。
他是窺天台的人,是他把我帶去了那裡。
窺天台是一個只要給錢,就什麼都做的邪門組織。
我跟他們牽扯上,已經不止一次了。
但是這是唯一一次, 我跟窺天台的人面對面。
左浩淺笑著看著我, 「你又毀了我們一個生財之道。不過沒關係, 這裡也早該被拋棄了。」
「你們到底想幹什麼?!」我衝過去, 一把揪住了左浩的領子。
左浩那隻乾枯的左手, 瞬間按到了我的肩膀上。
「龍長棟,如果不是長老院下了死命令,我們早就處理你了!這一次, 就算給你個教訓。」
我那隻被按住的肩膀猛地一沉, 接著半個身子都涼了下來。
左浩沖我嘴角一勾, 「你左肩陽火已滅,我看你之後還怎麼仗著這身火氣耀武揚威。」
「我去你媽的!」
我扯出左浩半個身子,衝著他的臉就是一頓老拳!
他那兩個保鏢趕下車, 把左浩從我這兒拽出去時,他那張臉已經沒人樣兒了,一口牙也全報廢了。
「龍長棟, 我要殺了你,龍長棟——」
左浩連話都說不清楚了, 他的保鏢倒是很清楚形勢。
他們三個一起上,都不是我的對手。
所以,他們果斷把左浩塞上了車, 然後一腳油門,絕塵而去!
36
等我回到了家, 跟巴五月和易景辰又聯繫了一次。
巴五月通過視頻仔細看了我的肩膀, 「他說的沒錯, 龍哥。你身上的陽火確實滅了一半。不過你本身陽火就比別人旺, 應該也不影響什麼。只是如果再遇到陰事兒, 就得注意點兒了。」
易景辰則直接給我發來了一張名片, 「你有空去她那裡看看,她也許會有辦法。」
這個人的聯繫方式,易景辰之前也給過許大, 可惜許大沒機會去了。
我仔細看了看那張名片——「四塊半盲人理療館,理療師馮贏君。」
我愣了一下,這四塊半一般不是指棺材嗎?
怎麼起了個這樣的名字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