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宜!」婁貝貝掰住她胳膊,哭了,「不……不……不……」
她似乎鐵了心要攔住溫書宜。
溫書宜一邊制止婁貝貝,同時單手將我倒懸在井邊:
「反正江澈也覺得你脾氣差,半路逃跑合情合理。」
「你奶奶剛給我打了一筆生活費,上次你弄壞我的手機,買新手機的錢,就從你奶奶的養老費里出。」
我扒住井口,發出激烈的慘叫。
奶奶年紀大了,靠擺攤賺點小錢,我在城裡上大學,賺到錢後每月都要給她打一大筆治哮喘。
那可是她救命的錢!
血從肉墊的傷口裡冒出來,剮蹭在井壁的青苔上。
溫書宜眼神冷漠,像對待一隻徒勞掙扎的螻蟻,
「溫書宜,出車禍的賠償金足有五十萬,想讓你奶奶拿到這筆錢,就別掙扎。否則,我明天立刻出諒解書。」
聽完我突然停住了反抗的動作。
冷風吹起我的毛髮,我已經感覺不到疼痛了。
五十萬,我不知道努力多久才能賺到,而這筆錢,可以讓奶奶過得很好。
我抓著井壁的手漸漸沒了力氣。
溫書宜輕輕一推,我便狼狽地落入潮音陰冷的黑暗。
啪嗒……
小貓的軀體不大,撞在幾米深的井底,激起塵埃。
我痛苦地蜷縮起身體,顧不得體內傳來的劇痛,看著小小的井口,陷入絕望。
雪花爭相擠入窄小的井口,無聲落在淤泥里。
我躺了很久,腿斷了,毛髮滾著泥濘和雪水,黏膩潮濕。
我嘗試站起,兩條前腿支撐不過幾秒,便傳來劇痛。
天空從淺藍轉為幽暗。
「喵……」
虛弱的貓叫在曠野的深井中傳不了多遠,終於,寒冷驅散了我最後一絲溫度。
那口熱氣隨著我的嘆息,脫離身體,消散空中。
我要死了。
7
「病號撞了頭,記憶會有一絲混亂,回去注意休息。」
嘈雜率先沖入腦海,扯開了黑暗的大幕。
我努力掀開眼皮,刺眼的光線擠進眼縫。
一隻大手正搭在我額頭,熟悉的氣味傳來,是江澈。
我下意識地蹭了蹭,分外親昵地拉住他的手指,舔舔。
手的主人僵住了,好半天,他說:「書宜,你還好嗎?」
該死的,都這個時候了,他還惦記溫書宜。
我惱怒地睜眼,看見江澈的第一句就是:「不許喜歡溫書宜!」
江澈有剎那的晃神。
連我都愣住了。
我發出的聲音,是……人?
幾分鐘後,醫生拿著小手電筒對我的眼睛照來照去,宣布我可以回家了。
我呆呆地舉起手對光打量。
我真的……回來了?
來不及驚喜,江澈打斷了我的思緒,語氣嚴肅:
「書宜,公主是在哪裡掙脫的?籠子為什麼會開?」
江澈對我說話從來沒用過這種語氣,看得出來,他心情極差。
可我不想告訴他。
那隻貓精對我痛下殺手,是罪有應得!
江澈意識到自己語氣不好,按捺住心緒,放緩語速:
「寵物醫院在市裡,而你們是從郊外回來的路上出的事故。婁貝貝說不清楚,我只能問你。」
提到婁貝貝,我一陣緊張,匆忙在急診尋找婁貝貝的身影。
萬幸,她只是臉頰有一些擦傷,此刻正對著醫生笑得明媚燦爛。
我剛鬆一口氣,突然覺得有哪個地方不對……
婁貝貝不是個結巴嗎?
「謝謝醫生,這次不痛了,您技術真好。」婁貝貝貼得很近,口齒清晰,咬字清楚。
剎那間,我有了個大膽的猜測,回頭焦急開口:「江澈,公主在——」
「——公主在郊外廢棄修理廠,溫書宜不喜歡貓,把它丟井裡了。」
婁貝貝不知什麼時候來到我背後,打斷了我即將出口話。
鏡子裡的她,在江澈看不到的地方,對我露出一個愜意又燦爛的微笑。
我被她耍了。
占據我身體的一直都是婁貝貝,公主的靈魂則困在婁貝貝身體里,被她脅迫,待在身邊。
如今,一切回到正軌,此刻公主有生命危險。
江澈攥緊了手指,面色急轉直下,語氣平淡:「既然不喜歡它,你拒絕我就好,沒必要扔掉。」
「學長,我勸過書宜了,可是書宜喜歡你,你別這麼說……」
江澈抄起一旁的外套,語氣急速,「醫藥費我已經繳清了,你留在這兒等我回來。」
他忽略我無助的眼神,轉身離去。
我坐在醫院的小床上,沒想到事情怎麼搞成這個樣子。
回來的喜悅還沒享受,先被人冤枉。
「書宜。」婁貝貝處理完傷口,笑吟吟地走過來,彎腰打量我一會兒,說,「我們還是好朋友對吧?」
我冷臉拉開距離,「抱歉,我跟你不熟。」
婁貝貝毫不在意,
「沒關係,學長只是因為公主生氣了,我替你安撫一下。你好好養著,我們改天見。」
她追隨江澈走了,留下我一個人孤零零躺在醫院。
「哎?小姑娘,你誰啊?」
剛才的護士姐姐跑來趕我。
有個護士說:「那是 9 床,家屬很帥的那個。」
得,沒了江澈那張標誌性的臉,她們連我都不認識了。
變成人後第一個小時,我自己辦了出院。
來不及委屈和悲傷,我給奶奶打了電話報平安。
那頭很快接起。
「書宜啊,手機買了嗎?錢還夠不夠啊?」
我站在醫院門口,對著白茫茫的雪地,突然哭得像個無助的孩子,「奶奶,我想家了……」
我不敢讓奶奶聽見,於是開了外放,咬著手背不敢說話。
奶奶聲音溫暖又慈祥,
「想家就回來,今年冬天我藏了幾個最甜的倭瓜,給我的小書宜留著,奶奶都沒捨得吃呢。」
「奶奶,我有一份巨額保險,你記得吧。」我忍著哭腔,壓低聲音,生怕奶奶聽出不對。
「知道知道。」奶奶笑呵呵的,「你怎麼比我這個老人家還囉嗦。」
「別告訴我爸媽。如果我出事了,你一定要領,好不好?」
「好……奶奶耳朵都起繭子了。不過我每天都求神仙的,奶奶有事,我的小書宜都不會有事。」
她一念叨起來就沒個完,「小書宜人人都喜歡,逢凶化吉……」
以往我都不愛聽嘮叨,這一晚,我坐在醫院外的小花壇邊,直到雪蓋滿大馬路,才掛掉電話。
冬天,一入夜人少得可憐。
我腫著眼睛,漫無目的地走在大街上,心裡空落落的。
不知不覺,走到了江澈家樓下。
我愣了楞,抹了把眼淚,看漫天飄雪中,江澈家的客廳亮起的暖黃燈光,恍惚以為自己到家了。
錯覺只持續了一秒,我很快低下頭,切斷視線。
就當做了一場夢吧,那段奇幻的經歷,連我都不相信,憑什麼要求江澈相信呢?
「你在這兒幹什麼?」
潔白的雪地折射出細碎的燈光,江澈的影子在地上拉的很長。
我猛地抬頭,吸吸鼻子,熱淚滾下來。
江澈看見我哭了,神情有了微不可查的鬆動。
我裹緊了羽絨服,輕聲說:「公主怎麼樣了。」
江澈避開了我的目光,「不太好,正在住院。」
我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他與我擦肩而過,丟下一句:「就這樣吧,謝謝你百忙之中替我照顧公主。」
「江澈……」我突然揪住他的袖子,語氣發顫,「我才是公主……」
這句話聽起來無比滑稽可笑,像個神經病說的。
「貓不是我扔的,是婁貝貝。」
江澈沉默了很久,嘆了口氣,
「醫生說剛醒來思維會混亂一陣,我給你打個車,回去好好睡個覺吧。」
「還有,這個還你。」
他拽過我的手腕,塞了件東西。
展開手掌一看,是我攢了很久才買下的胸針。
眼淚啪嗒落在手背,我忍著模糊的視線,小聲說:「打擾學長了。」
背對著身往回走的時候,我聽見江澈接起了電話,
「辛苦你守著公主了,明天想吃什麼,我給你帶早飯……」
我加快了腳步,在路邊攔下輛計程車,躲進去,沒有勇氣去看逐漸遠去的那一抹暖色。
車內放著著歡快的音樂,司機從後視鏡里瞥了我一眼,問:「小姑娘,失戀了?」
「我被人誤會了。」
司機笑了,無所謂道:「誤會了就解釋嘛,愛你的人總會相信你的。」
我貼在冰冷的窗玻璃上,看五彩斑斕的街景一閃而過,不爭氣地哭出聲。
「司機師傅,我解釋了……」
胸針刺痛了我的手掌心,我聲音哽咽:「我的心意,還沒送出去,就已經丟掉了。」
……
8
等回到家,已經很晚了。
一開燈,屋裡亂成一團,商場包裝袋丟得到處都是,沙發上搭著幾件露骨的包臀裙。
婁貝貝不僅占據我的身體,還花光了我所有的積蓄,由於曠工,我的兩份兼職也丟了。
我深吸一口氣,對著鏡子擦掉婁貝貝畫在我臉上的飛揚的眼線,露出原本乾淨乖巧的臉。
我紮起頭髮,忙活一個小時收拾好屋子,那幾件裙子我掛在二手網站上,卻無人問津。
在冰箱裡,我發現了婁貝貝買來的洋酒,拎著酒瓶坐在沙發前,打開電視,開了一瓶酒,喝得昏昏沉沉。
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醉酒,我不知道是怎麼睡著的。
第二天早上,嗓子傳來火辣辣的痛感,腦殼敲碎般劇烈疼痛,眼睛都哭腫了,還得了重感冒。
我從沙發爬起來,走了幾步,一頭栽倒在床上。
期間,似乎有人打了我的手機。
我睡意朦朧地摸索半天,摁開,江澈的聲音傳來:「喂,在哪?」
我思維遲鈍,下意識地哼哼幾句,「在家。快回來,我要喝水。」
那頭不等我說完就掛掉了電話,等我再次被吵醒,門外正傳來劇烈的敲門聲。
「誰啊!」我剛失戀,拖著疲憊的身體,打開門,發現小區物業人員和江澈站在門口。
他還有臉來!
物業阿姨鬆了口氣,「小姑娘,自己一個人嗎?嚇死了,我和你男朋友怎麼敲都不開門。」
我頭昏腦漲地道了歉,不想在別人面前鬧的不體面,等物業阿姨一走,我沉悶悶地就要關門。
江澈一手擋在門上,止住我關門的動作。
「你幹嗎啊?」我這種狼狽的樣子,簡直是自取其辱。
「我好像有胸針落在你這兒了。」江澈的眼眸平靜深邃,夾著一絲強勢的溫柔。
我鼻頭一酸,撇開頭,「扔了。」
「丟哪了?」
「順手丟馬路了。」
江澈擋在門口,隔絕了冷風,「雖然這麼說有點無理,能不能再給我買一個?」
我腫著眼,也顧不得狼狽了,哭著說:「我沒錢,是你自己說不要的,為什麼還跟我……」
「我有,我給你。」江澈表情緊張,連說話都小心翼翼,一邊掏出手機,「也不用你取,你把地址告訴我,我自己拿。」
「你自己買不就得了。」
「可是我想要你買的。」
「真無聊。」我生氣了,丟下江澈扭頭就走。
江澈一把拉住我,「書宜,對不起。」
我紅著眼吼他:「關上門,別煩我!」
江澈被我丟在客廳,我甩上門,氣鼓鼓地鑽進被窩,抱著手機編輯了長長的一段聲討信準備發給江澈,結果發現早就把他拉黑了。
我哭得更難過,為什麼連攆人都如此窩囊?
不知道哭了多久,哭累就直接睡著了。
我又陷入了昏沉,夢到自己變成貓跟江澈撒嬌的日子。
睡意朦朧時,察覺人托著我頭,輕聲說:「書宜,喝點東西。」
我皺皺眉,閉著眼推開:「不許提溫書宜!」
尤其這三個字是從江澈嘴裡說出來的,會像一把刀子一樣在我心頭割。
頭頂的聲音換了個稱呼:「公主,吃藥好不好?」
我討厭吃藥,可如果不吃,我好怕江澈丟下我。
於是,只小心翼翼的發出抗議:「我還沒原諒你呢。」
如果他生氣了,我就不計較了。
抱著我的手臂圈緊了些,江澈語氣輕輕,生怕吵醒我:
「對不起,以後給你買很多零食,你願意原諒我嗎?」
「最貴的貓罐頭。」
「好,最貴的。」他笑了。
「那我們和好了。」
誰能拒絕一個會哄人的江澈呢,我蹭了蹭他的手腕,把熱度傳遞過去,舒服地伸展了身體。
等一覺睡醒,已經是黃昏。
混沌的腦子總算清醒了許多,我依稀記得自己做了很多亂七八糟的夢,還夢到了江澈。
當我從臥室走出,看見系圍裙的高大男人時,第一反應是尖叫。
啊啊啊啊啊!
江澈停下手裡的活,無奈的說:「是你把我放進來的。」
圍裙是粉色印花的,領口貼著一排黃色小雛菊,與江澈的白襯衣相映成趣。
但是碼數太小,貼著江澈的窄腰,一動就勾勒出他緊瘦的腰線。
我不爭氣地紅了臉。
難道……那都不是夢?
我稀里糊塗地好像原諒他了……哪有那麼容易的事。
江澈指指做好的飯,「餓了嗎?」
「哦。」我的確是餓了,慢吞吞在桌子前坐下,江澈也拉開椅子坐在對面,目光專注地盯著我。
「書宜,你剛才說——」
「我說什麼了?」我眨眨眼,故作疑惑。
江澈的笑容一僵,「你不記得了?」
「嗯……不記得了。」我低頭默默的喝粥,氣氛陷入尷尬。
但沒尷尬太久,江澈認真看著我,「公主很好,能吃能睡。」
「哦。」我再也不是他最喜歡的那隻小貓咪了,也沒有繼續任性的資格,只好說了句:「沒事就好。」
「可是公主性格變了。」江澈的目光似乎要把我穿透,「她不喜歡毛線球,膽子也不大,扎針都不會叫。」
我繼續喝粥,等著他走。
可直到我吃得再也吃不下,江澈都一動不動原地生根似的。
「你沒事要忙嗎?」我扔掉勺子問他。
「寒假,不忙,看你吃完再走。」
我吃飯有什麼好看的。
他繫著圍裙,目光慈愛,那副樣子我熟悉的很,跟養公主沒什麼兩樣。
「飽了嗎?」
我點點頭,窘迫地說:「飽了,我想回去躺會兒。」
這是第二次逐客令。
他好像依舊沒聽懂,動作自然地站起來,收拾碗筷。
家裡的茶几被擦得鋥光瓦亮,家具一塵不染,窗台還擺了一束盛放的百合,濃郁的花香在客廳里飄蕩。
我站在廚房門口等他。
粉色的絲帶穿過他緊緻的腰,在後背打了一個結。
陽光穿過窗扉,我一時間竟然看呆了,愣了好一會兒,連江澈擦乾雙手走到面前都沒發現。
江澈低頭,伸手貼在我額頭上測了測體溫。
「不燒了。」
這個動作讓本來就面紅耳赤的我更加燥熱,下意識後退一步,生怕心跳過快讓他聽見。
江澈貼完順便摸摸我的頭,「不是要躺著?怎麼還站在這裡?」
「啊。」我驟然回神,不知道說什麼好。
他掰住我肩膀往外一轉,輕輕推出廚房,「乖,回去躺一會兒,需要我陪著嗎?」
我大概腦子病糊塗了,點頭,「需要。」
「好。」
等江澈離開門口,我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捂著臉飛快地逃回臥室,縮回被窩。
門留了一個小縫。
我聽著門外江澈收拾桌子的聲音,僅有的睡意煙消雲散。
好一會兒,江澈走進來。
他坐在床邊,見我還醒著,揚揚手機,「睡吧,我給你講故事。」
好吧……
我當貓的時候,就喜歡聽江澈講故事,到現在依然沒變。
他的聲音好聽,有一點點磁性,適合助眠。
要是能坐在床上來講,最合適不過了。
江澈輕而易舉地洞悉了我的意圖,笑笑。
我在他的聲音中,緩緩合眼,準備聽故事。
「悔過書,書寫人江澈。」
「針對溫書宜小姐的對我的所有控訴,我認罪。」
「我的罪行如下:
1. 把她孤零零丟在醫院。
2. 像個蠢蛋一樣扔掉她準備很久的禮物。
3. 給別的女生帶早飯。」
我越聽越清醒,這不是我的控訴書嗎?江澈怎麼知道的?
見我終於肯理人了,江澈無辜道:「你發給我的。」
「……」
他的螢幕上洋洋洒洒是我幾百字的控訴書,江澈對著我的每一條指控,寫了解釋。
這下丟人丟大發了,我捂著被子,說:「是我不小心摁出去的,不是我小心眼兒。」
「嗯……」江澈認同地點頭,重複道:「不是小心眼兒,我的錯。」
鑒於江澈認錯態度良好,我哼了句:「我要睡覺了,晚安。」
「好,晚安。」
昏暗的室內最適合睡眠,然而我白天睡了太多,覺淺,隱隱約約聽見江澈正跟人打電話。
「……沒找到媒介,她家裡沒有。」
我動了動眼皮,只覺得眼睛發沉。
江澈似乎在客廳,聲音透過門傳進來,聽不真切。
「如果她是故意的,那動機是什麼?」
「好,我會保持警惕的。」
……
9
之後的幾天,江澈準時登門拜訪。
我心安理得地享受他對我的好,甚至有時要抓著他的手才能入睡,每次醒來,看著空蕩蕩的房間,會無聲嘆氣。
一周以後,江澈正在廚房做我愛吃的尖椒土豆絲。
我盯著他看了一會兒,輕輕說:「我感冒好了。」
他低頭忙著給土豆削皮,嗯了一聲,「好。」
土豆絲上桌,我卻沒有吃飯的慾望,默默扒拉著米飯,好半天才問:「你……明天還來嗎?」
江澈給我夾了一筷子,說:「來。」
我停下吃飯的動作,端正坐姿,像是做了什麼決定,問:「你找到你要找的東西了嗎?」
江澈沒料到我會這麼問,眼中閃過一絲愕然。
我忍著酸楚,連看他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我沒有動機,可是我真的很喜歡你,所以如果你不喜歡我,就到此為止吧。」
江澈放下筷子,「書宜,我——」
「你目的不純,不是嗎?」此刻,淚花在我的眼睛裡打轉。
天知道他念悔過書的時候,我有多高興。
江澈自知沒法反駁我,沉默半天,輕聲說:「我對你沒有惡意。」
「可是我希望的,並不只是你對我沒惡意……」
我還想要更多。
我認命地站起來,拉住江澈的胳膊就往外拖,
「你走吧。感謝你這幾天的陪伴和照顧,我很開心。」
江澈猝不及防一個踉蹌,絆倒了凳子,「書宜,我——」
「你走啊。」我哭出聲,「我不需要你了。」
在即將被推出門口的那一刻,江澈一把拉住我的腰,圈緊。
他脖子上還掛著可笑的印花圍裙,髮絲凌亂,臉上沾著一根土豆絲。
這一幕驟然放大。
樓道的風吹起了我的頭髮,我的睫毛帶著濕漉漉的淚水,刷在江澈的下眼瞼。
嘴唇的觸感很軟,很輕,江澈的牙齒輕輕磨過我的下唇。
他親了我,鄭重又珍惜。
輕輕的吻像一根小小的羽毛,撓在我心尖。
淚珠子再也擋不住了,一顆接一顆往下掉。
「真的要親一下才會乖嗎?」江澈眼睛濕濕的,摸了摸我的耳廓,替我勾走粘在鬢角的濕發,「對不起,讓你傷心了。」
我不能自控地抽搭著,抹了把淚,不說話。
「書宜,我想保護你。」
「你到底在找什麼?」
江澈關上門,領我回到客廳,「我在找一個媒介。」
「媒介?」
「嗯,促使你變成公主的媒介。」
見我迷惑地望著他,江澈無奈地撫平我雜亂的發,
「可惜,我還沒找到,不知道怎麼跟你說,但希望你能給我點時間。」
江澈是天才,不像我,要靠百倍千倍的努力才能站在半山腰看日出。
他不告訴我,就有不告訴我的理由。
然而此時我突然意識到,他已經知道我是公主了!
那麼我對他做的事,也……
剎那間,我覺得江澈的手炙熱無比,仿佛多接觸一秒都燙人。
江澈似乎也看懂我在想什麼,輕咳一聲,耳廓紅了,「當時我不知道是你……」
「嗯……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江澈目光游移,最終深吸一口氣定在我臉上,「我以為你是哪個成精的小貓。」
「啊?」
「所以,有些說話方式和動作都……過於……」
露骨。
我自動腦補了江澈的話,意思不言而喻,
「你能接受小貓咪對你……還跟它洗鴛鴦浴。」
江澈輕咳一聲,有些不自在地提醒我,「書宜,別忘了你是那隻小貓咪。」
我臉頰的熱度都能攤雞蛋了,「我……我就是很喜歡……你能把我怎麼辦?」
說到最後,聲音已經低的聽不見。
那一刻,江澈的呼吸都輕了,他抵住我的額頭,問:
「你說如果變成人,就讓我當你男朋友,還算數嗎?」
天哪,他竟然連這句話都聽到了。
我羞窘地點點頭,「算。」
江澈親了我一口,目光溫暖地開口:
「你好,女朋友,現在我是你的了。」
10
和江澈在一起後,我徹底恢復了「公主」模式。
除了浴室他不許我跟著進,日常生活完全適應了我的這個尾巴。
這天,江澈從浴室出來,帶著熱騰騰的水汽,跟我撞在一起。
他停下擦頭髮的動作,穩住我,眼睛盈滿笑意:「還沒跟夠?」
我笑嘻嘻地抱著他,「跟不夠,男朋友太帥了,而且你說過,要跟我洗——」
沒等我說完,江澈用浴巾蓋住我的頭,推出去,「等我換個衣服。」
江澈真的很保守哎……
還不如當貓的時候看到的多。
我坐在客廳等,江澈在裡面說:
「公主康復了,待會兒我去寵物醫院接它回來。你要一起去嗎?」
「要。」
下午,我們在寵物醫院門口見到了婁貝貝。
「學長!」婁貝貝飛揚的嘴角在看見我的那一刻,耷拉下來,「書宜,好巧。」
我點點頭,反應冷淡,默默抓緊了江澈,趴在江澈耳邊說:「喂,我們快一點,我不喜歡她。」
江澈禮貌性地打了個招呼,牽著我走進去,沒想到婁貝貝也跟進來。
江澈單手搭在我肩頭,跟獸醫說:「你好,我和我女朋友來接公主。」
戴眼鏡的寵物醫生合上筆記本,將我們帶到一間觀察室,打開籠門。
「公主恢復得不錯,下次記得看緊,別亂跑了。」
醫生猶豫了一下,不放心地單獨對江澈說:「不要亂拔毛。」
婁貝貝抱臂,「溫書宜,點你呢。」
獸醫有驚訝,特別不放心地看了我一眼:
「你女朋友討厭貓的話,就考慮換個主人吧。」
「我不討厭。」
「她不討厭。」
然而獸醫並不信任我們。
並且由於我的靠近,公主慌亂地退到籠子末尾,一雙黑亮的大眼睛警惕地盯著我。
獸醫的表情更微妙了。
婁貝貝熱切地擠在江澈旁邊,說:「學長,還是我來吧。」
她彎腰,親切地喊著公主的名字,伸出手。
公主就在我的注視中,慢慢鬆懈下來,親昵地歪起腦袋,一蹭。
在觸碰到婁貝貝的一剎那,它好像突然發現什麼,眼神轉為恐懼,飛快縮回籠子角,毛髮炸起。
婁貝貝笑容淡去,低聲說:「公主,出來。」
公主驚懼地發出叫聲。
我生怕婁貝貝再次傷害公主,不動聲色挪到籠子面前,擋住公主的視線。
公主是個膽子特別小的貓咪,貼著江澈靠近,順著肋下鑽進衣服,縮成一團不敢出來。
婁貝貝無趣地撇撇嘴,「學長,我們去吃午飯啊。」
「不用了。」江澈掂了掂沉甸甸的小貓屁股,拉住我,「我們吃過了。」
婁貝貝沉臉,一動不動。
我無暇顧及她的心情,買了幾個貓罐頭,對婁貝貝擺手,
「我和學長還有事,就不打擾你了,再見。」
婁貝貝突然回神,對江澈笑笑,「學長,下次見。」
「媒介可能在婁貝貝身上。你離她遠點。」
走出很遠,江澈突然特別嚴肅地跟我說,「以後不許跟她說話。」
「哦。」
然而從那天起,婁貝貝像人間蒸發了一樣,再也沒出現在江澈面前。
江澈家寬敞,公主跟他回家了,我則定期去看望公主。
婁貝貝用我的身體做了太多恐嚇公主的事,我不敢逼得太緊,只能慢慢跟它相處。
不得不說,公主是個通人性的小貓咪,沒幾個星期,我們兩個就變得形影不離。
這就導致江澈喊公主的時候,我總是下意識地和貓一起湊過去。
江澈習以為常,順手逮住我親一口,同時用另一隻手蓋住公主的眼睛。
他說公主是一隻有靈性的貓精,知道我們在幹什麼。
時間一晃而過,寒假結束前,江澈跟家裡人去了崑崙山,據說他爸爸談了一筆大生意,發現了罕見的玉料。
臨走前,他把公主托給我照顧。
一星期後,我在回家路上跟他視頻。
在他身後,是黃昏之際的雪山,美輪美奐。
江澈的聲音融入雪夜,溫柔純凈:「還有三天我就回去了,你跟公主在家等我。」
「好。」
小區信號也不好,我跟江澈做了最後的道別,掛掉了電話。
小區地方偏僻,房租也便宜,入夜後連路燈都沒有,幾天後房租到期,我正打算搬走。
摸黑走在小路上,我亮起手機壯膽。
直到樓道門口,一個身影驟然從黑暗中分離出來,狠狠撞在我身上。
我差點歪進淤泥,惱怒地回頭看人。
那人身架嬌小,披著黑雨衣似的外套,行走迅速。
我皺皺眉,覺得十分奇怪,突然,我想起什麼,猛的抬腳去追。
那身影察覺到我的追逐,也開始跑的飛快。
幽暗的小區里,我們一追一逃,最後看見了小區的大門。
保安大爺此刻正坐在椅子上喝茶,我氣喘吁吁喊:「小偷!快攔住!」
大爺眼疾手快,伸腳一絆,黑影飛出去,與此同時,還躥出另一個小影子。
我喊了聲:「公主!」
黑影遲疑一秒,重新溜回來,跳進我懷中。
我發現公主的毛髮亂成一團,爪子上沾著血,體面的小貓咪悽慘地叫著,肉墊在流血。
在傳達室燈光的映照下,婁貝貝仰面倒在地上,兩隻眼睛露出貪婪和瘋狂。
她來偷貓的。
「你跟江澈在一起了。」她拚命掙扎,嘶叫,「我要變回去!」
她像一個瘋子……
一個小時後,我和婁貝貝進了警察局。
我抱著公主,婁貝貝自始至終一言不發。
根據監控,她先去了江澈家,發現公主不在,又進了我家,翻亂了所有的東西,並偷走了公主。
被問到動機,她只是神神叨叨地說:「我要跟她換回去。」
臨走時,我不放心,想再見婁貝貝一面。
她坐在冷光燈下,眼下有烏青,但看得出來,她心情很好:「說吧,什麼事兒?」
「我不會跟你搶江澈的。」我率先開口,「我已經跟他分手了。」
婁貝貝慵懶地挑眉,「我憑什麼相信你?」
「你沒有信心嗎?」我漸漸攥緊了咖啡杯,「你有能力換掉靈魂,為什麼沒有能力讓江澈愛上你?」
「你以為那麼簡單?」婁貝貝不屑道。
「我知道,你肯定有什麼護身符,我也能買……」
如果江澈所說的媒介在婁貝貝身上,那我必須知道是什麼。
婁貝貝臉色一沉,緊緊捏痛我的手腕,「還不死心嗎?我手裡可不是什麼便宜貨。」
她掏出一個小金符,在我眼前轉啊轉,洋洋得意,
「這是纏過你頭髮的……笨蛋……只要我得到江澈的頭髮,那他就是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