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三位的粉絲和所有吃瓜群眾都想知道,我沈北檸到底是何方神聖。
網友的力量是神通廣大的,轉眼之間,我從幼兒園到現在的所有經歷被扒了個乾乾淨淨。
和他們三個之前交往過的財閥千金、頂流女星、國際超模相比,我顯得如此平平無奇。
對於網友們扒我,我的心情十分平靜。
這一切都在我的預期之內。
他們扒他們的,我繼續我的工作。
三個男人都消失了,我對此感到很清凈。
畢竟他們在,也給我的工作幫不上什麼忙。
三個孩子應該都餓了,剛好錄製現場有廚房,裡面食材豐富,我找到一整包雞腿,用我精心調配的醬料腌起來,準備做最受歡迎的蜂蜜烤雞腿。
孩子比大人簡單,顧澤徹底不理我了,但顧小峰一聞到烤雞的味道,就出現在了廚房門口。
這孩子心很大,天塌了也不影響他吃飯。
「兩米遠!」顧小峰一過來,我立刻開口道。
這是我倆的約定,因為顧小峰容易亂碰爐子弄傷自己,所以我做飯的時候他必須和我保持兩米的距離。
「不公平。」顧小峰指指我身邊的小姑娘,「她為什麼就能挨著你?」
那是程可可,她話很少,是個蒼白瘦弱的小姑娘,此刻安安靜靜地蹲在我身邊,幫著我擇菜。
顧小峰小猴子一樣湊到程可可身邊。
「這麼說,我們的後媽是同一個人。」
程可可小聲道:「不是後媽,是小沈老師。」
「差不多!」顧小峰大大咧咧地一揮手,「那你應該是我妹妹了。」
「顧小峰!」我喝止,「說話就說話,不許玩人家的頭髮。」
顧小峰趕緊把放在程可可頭髮上的手拿了下來。
我一回頭,發現直播螢幕上,刷過了眾多彈幕。
「我靠,顧小峰不是混世小魔頭嗎,怎麼這麼聽話?」
「這個沈北檸好像有點東西。」
「她是不是會下蠱啊?所以能收服顧小峰,還能同時腳踏紀辭、顧澤、程遇橋這三隻船。」
我做好了飯,程可可跟顧小峰吃得很香。
但紀雲禾始終沒來。
孩子和孩子是不一樣的,顧小峰有時候叫我「阿姨」有時候叫我「大姐姐」,程可可一直叫我「小沈老師」,而紀雲禾對我的稱呼始終都是「喂」。
她比另外兩個孩子要早熟很多,對我的戒心也高出許多。
我分了一些食物裝在盒子裡,拎著去敲紀雲禾的門。
途中路過了幾個孩子爸爸的房間,他們應該也都沒吃飯,但我沒管。
我們的職業守則是,首先為了孩子服務,其次如果男主人遇到困難,鑒於他們是孩子的父親,也應提供一定幫助。
現在這種情況,他們應該不需要我幫什麼。
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總算讓紀雲禾給我開了門。
她看著我手裡皮酥肉嫩、香味四溢的烤雞,露出不屑的笑容。
「沈北檸,我就是餓死,也不會吃你做的飯了。」
十五分鐘後,盒子裡剩下一堆雞骨頭。
真香梗永不過時。
吃飽喝足的紀雲禾脾氣並沒有變軟,她優雅地擦了擦嘴,隨後挑眉看向我。
「你一邊試圖感動我們,一邊找來顧小峰和程可可的爸爸,好讓我爸爸吃醋,對不對?」
說真的,顧小峰和程可可和他們的爸爸都不是特別像。
但紀雲禾和紀辭,從性格到腦迴路,簡直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你覺得自己長得像我媽媽,就能取代她嗎?
「告訴你,你和我媽媽除了臉,哪裡都不像。
「她很高貴很優雅,絕對不會把自己搞得滿身油煙味,而且她不會逼我練琴,不會批評我,不會拿長篇大論的道理來煩我。」
紀雲禾說完,帶著挑釁的表情看向我,想看到我臉上受刺激的表情。
然而我只是平靜地笑了笑:「哦。
「周末去鋼琴老師那裡,如果你退步,每晚的睡前故事環節就取消。」
紀雲禾生氣了:「你……」
「還有。」我冷峻地打斷她,「你的碳酸飲料攝入量過多,冰箱裡的可樂我沒收了。」
紀雲禾氣急敗壞地看著我。
「沈北檸,等我媽媽回國,我就把你從我家趕出去!」
07.
紀雲禾一語成讖。
第二天,我正在給三個孩子準備早餐,門外突然傳來高跟鞋噠噠的聲響。
隨後,門被推開,一個極其精緻高貴的女人出現在了鏡頭前。
她的面孔的確和我有三分相似。
在我反應過來之前,紀雲禾已經叫了出來。
「媽媽!」
女人衝上來,一把摟住紀雲禾,隨即抬眼看向我。
她的笑容貌似溫和,但和她直接對視的我,能明顯看到她眼中的示威。
「雲禾,媽媽回來了。」
這就是紀辭的前妻,傅心雅。
傅心雅出身豪門,和紀辭門當戶對,兩人似乎也頗喜歡對方。
但不知道為什麼,傅心雅在紀雲禾一歲半時就和紀辭離婚,隨後定居國外。
雖然常從紀辭和紀雲禾的口中聽到傅心雅的名字,但事實上,從我進入紀家開始,我甚至沒看到傅心雅往回打過一個視頻電話。
此刻,傅心雅笑著摸摸紀雲禾的頭。
「媽媽再不回來,恐怕會讓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野女人捷足先登。」
再明顯不過,這話是沖我來的。
直播仍在繼續,彈幕在瘋狂地刷屏,密集到我根本看不清每句話在說什麼。
但想想也知道,白月光前妻回國,直接對峙替身,這種修羅場戲碼肯定極大點燃了觀眾的熱情。
所有人都在期待傅心雅狠狠地打臉我。
而傅心雅也是這麼想的,她上來就是一個下馬威。
「雲禾,你是千金大小姐,是爸爸媽媽的掌上明珠,不要吃這些不上檔次的食物。」
她直接拿起紀雲禾的碗盤,將裡面的青菜粥、荷包蛋、小籠包盡數倒入了垃圾桶。
「雲禾,媽媽親手做飯給你吃。」
傅心雅抬手示意,跟著她的保姆立刻將名貴的食材堆滿了灶台。
她隨即轉臉看向我,冰冷道:「我們母女見面,外人還待在這裡做什麼?」
我情緒很平穩。
在我的職業培訓中,當然有「面對孩子的親生母親該如何處理」的相關守則。
原則是迴避直接衝突,為生母和孩子留出相處空間,如果生母有任何不利於孩子的行為,需要立刻保護孩子。
傅心雅只不過是要給紀雲禾做早飯而已,我當然應該尊重她。
剛好顧小峰和程可可已經吃完了,我便帶他們去了別的房間。
分別輔導完了二人的作業,又一起吃完了午餐,我照顧兩個孩子午休,顧小峰很快呼呼大睡,程可可卻一直睜著眼睛。
我湊過去拍拍她,她轉向我,眼睛很清亮。
「小沈老師,我覺得……」
她聲音很小,我將耳朵湊到她的耳邊。
「我覺得紀雲禾的媽媽,不是真的愛她。」
我愣了愣。
「你又不認識紀雲禾的媽媽,你怎麼知道。」我笑了笑,「好啦,快睡吧。」
「真的。」程可可卻執拗地說,「愛,和表演出來愛,有很大的不同,我分得清。」
我心裡一跳,無端地有了不好的預感。
而幾乎是幾分鐘後,這預感就應驗了。
救護車的聲音驟然在樓下響起,導播慌亂地推開我的門。
「沈女士,紀雲禾出事了,你能不能來看看……」
08.
紀雲禾被救護車先送往了醫院。
後面跟著的車裡載著紀辭和我。
紀辭上午脫離了節目組,去參與了一個重要的股東大會,趕回來時正要去見傅心雅和紀雲禾,就發現紀雲禾被工作人員背了出來。
他臉色青白,冷汗從鬢角落下來,手一直在不停地絞來絞去。
我心裡也急,但還是提醒他:「紀先生,現在這個時間點,父母必須保持冷靜。」
紀辭伸出手,抓住了我的胳膊,像是抓住了什麼救命稻草。
如果是往日,我會抽出手。
但此刻如果能讓紀辭感覺好一點的話,就抓著吧。
到了醫院,我的胳膊已經紫了。
我顧不上疼,立刻趕到急救室門口。
傅心雅正在急救室門口痛哭,那種富家千金的優雅完全消失不見,她一把鼻涕一把淚:「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紀辭衝上去,一把抓住傅心雅。
「你給雲禾吃了什麼?!」
傅心雅拚命搖頭:「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都是最好的食材,我什麼也沒做錯……」
怒火在我心中燃燒,我完全沒有預料到,作為紀雲禾的親生母親,傅心雅對孩子的了解居然少到這種程度,早知如此,我絕對不會讓她給紀雲禾做飯。
有些人當父母,是孩子的災難。
醫生在旁邊大聲說話,才能勉強壓制住傅心雅的哭聲:「孩子家長,冷靜一點!我們需要孩子的過敏清單!」
紀辭和傅心雅的臉上全出現了尷尬的空白。
他們不知道。
我沖了上去。
「芒果、菠蘿、蝦……」我熟練地報出名字。
餘光里,我看到紀辭看我的眼神似乎在變得不同。
醫生像是終於遇到一個靠譜的患者家屬了,連忙抓住我:「孩子的病例帶了嗎?」
「沒有,但我手機里存了過往病史的備份……」
和醫生緊急地交接完,他去治療紀雲禾了,護士走來,很自然地對我說:「孩子媽媽,去三樓繳費。」
傅心雅沉默地站在一邊,沒去糾正她。
紀辭臉上的表情很複雜,他停頓了一下,表示自己去交錢。
所幸,紀雲禾沒有大礙,經歷了催吐和藥物治療後,很快恢復了健康。
病房裡,在無數的攝像機前,傅心雅對著紀雲禾痛哭流涕。
「對不起,媽媽不知道……」
紀雲禾有些虛弱地嚅動了一下嘴唇。
「我餓了。」
傅心雅忙不迭地站起來:「雲禾想吃什麼,媽媽去給雲禾做……」
紀雲禾小聲道:「我想喝『快快變成美少女戰士』粥。」
傅心雅愣住了:「什麼?」
門開了,我端著一碗粥走進來。
紀雲禾的眼睛亮了。
我把粥吹涼,一勺一勺地喂給紀雲禾喝。
攝像機旁的導播舉起提示牌,讓我講講什麼是「快快變成美少女戰士」粥。
「其實也沒什麼特別的。」我說,「就是粥里加了雞蛋、瘦肉和小青菜,營養很全面。
「雲禾每次生病都不吃東西,我就做了這種粥,說喝完能恢復好多力氣,變成美少女戰士。」
「結果你騙我。」紀雲禾小聲說,「根本變不成。」
她一邊這樣說,一邊搶過碗,自己拿勺子把粥颳了個乾乾淨淨。
紀辭也一直在病房裡,他沉默地站在不遠處,看著眼前的這一切。
導播將採訪的話筒轉向他,斗膽詢問:「紀先生。」
紀辭被叫了兩次才回過神來。
導播:「紀先生,你女兒對什麼過敏,你一點也不知道嗎?」
如果按照紀辭往日的性格,他應該已經發火了。
但此刻在紀雲禾的病床前,他沉默片刻,低聲道:「我工作太忙了。」
導播很有新聞精神,不依不饒地問:「你會覺得自己不是個好爸爸麼?」
這一次,紀辭沉默得更久。
他的臉上少見地露出了茫然。
「我對她不好麼?」他低聲,像是辯解,又像是喃喃自語,「她想要什麼我都買給她,我給她掙了一輩子都花不完的錢……」
「紀總。」我打斷了他。
職業守則中說,如果孩子父親的教育觀念有嚴重問題,我們有義務出言糾正。
因此,即便對著千萬觀眾,我還是勇敢地開了口。
「光提供物質條件是不夠的,事實上,孩子其實對物質沒有那麼敏感。
「他們更需要的是陪伴、關注和愛。」
這一次,紀雲禾沒有再故作冷漠。
她把頭埋進了我懷裡,我感覺胸口驟然一熱。
她哭了。
那一天,這個冷漠早熟的女孩,在我的衣服上流下了許多滾燙的眼淚。
09.
紀雲禾說,她每年的生日,其實都盼著媽媽來。
她其實沒怎麼見過媽媽,從記事起,媽媽就在國外。
紀雲禾給她打電話,她要麼不接,要麼接起來也只打幾分鐘。
她有開不完的 party、數不清的新曖昧對象,後來也許還有了新的孩子,紀雲禾不確定。
但即便如此,雲禾還是很想有個媽媽。
別人都有,她也想有。
不但要有,還要有個最好的。
所以她在想像中美化媽媽,把她美化成了全世界最好的女人,至於媽媽為什麼不回來、不看她,紀雲禾刻意地不去想。
現在,傅心雅終於回來了。
她擊碎了紀雲禾的所有幻想。
程可可能看出來的東西,紀雲禾未必不能。
她枕在我的胳膊上,小聲道:「她不是真的愛我,她只是想贏你。
「她希望我和爸爸永遠等著她。」
我嘆口氣,摸摸紀雲禾的頭髮。
我大可以安慰她「你媽媽其實很愛你」,但對於這種聰明早熟的小孩,這種騙術沒有用。
於是我把她當成大人,認認真真地和她分享。
「這一生很長,我們會遇到的人很多,父母只是其中之一。」
「所以他們不愛我們也沒關係,我們不要因為他們的不愛,就反覆傷害自己。」
紀雲禾轉頭看向我:「你是孤兒,對不對?」
我並沒有被冒犯,只是平靜地笑了:「你查過我?」
「爸爸查的。」紀雲禾猶豫了一下,坦白了,「我只是在他旁邊偷聽了一下。」
「是真的。」我說,「我還是個嬰兒的時候,被扔在福利院的門口,是菁蘭學院的院長養大了我。」
我安頓著紀雲禾睡下,要離開房間時,她叫住了我。
「喂。」
我轉頭看向她。
她用貌似平靜的語氣問我:「你對我們的愛,是你職業的一部分嗎?如果不付錢了……你就不愛我們了。」
我想了想,問她。
「你知道程可可的爸爸嗎?
「程遇橋,一個很有名的歌手。
「唱歌是他的職業,但他對音樂的感情也是真的。」
我沖紀雲禾笑了笑:「愛就是愛,不分職業的愛和非職業的愛。」
10.
紀辭說,他要和我談談。
私密咖啡廳里,他坐在我對面,西裝革履,陽光照在他的身上,柔化了他冷峻的線條,讓他看上去比平時好接近些。
他的第一句話是:「傅心雅回去了。」
我喝著手裡的焦糖瑪奇朵,不知道該如何作答,只能「哦」了一聲。
「我們相愛過,但並不適合一起生活。」
紀辭啜飲了一口熱美式。
「我們都太驕傲了,只在乎自己,不肯為別人妥協哪怕一點點。」
「我有我的事業,她有她的 party 和社交,家裡總是冷冰冰的,誰都不願意照顧誰。」
「所以……北檸。」他看著我,「我想清楚了,我願意和你結婚。」
我差點一口焦糖瑪奇朵噴在他的西裝上。
「不是。」我震驚道,「紀總,我什麼時候提出過這個請求?」
紀辭笑了。
「你不用有太多顧慮,你的身世我已經知道。」他身體前傾,牢牢地看著我,「我不介意。」
我:「……」
真難啊。
「你是不是腦子有問題啊紀老闆?你這不就是找個工具人嗎,還說得這麼好聽。」
說這話的人不是我。
而是紀辭後面座位的客人。
這家咖啡廳椅背很高,擋住了我們的視線,此刻那人站起身來,我才看清了他的身影。
巨大的黑色墨鏡遮面,男人沖我露出桀驁不馴的笑容。
「認得出我吧?」
「當然。」我淡淡道,「程可可她爸。」
程遇橋大概是這輩子沒被別人這麼稱呼過,桀驁的微笑出現了短暫的凝滯。
但他隨即看向紀辭。
「你既然查過沈北檸,就知道她畢業的菁蘭學院是幹什麼的吧?」
「她跟你就是僱傭關係,她在乎的是紀雲禾,不是你,你把腦子裡的水倒一倒吧。」
紀辭面容冷峻:「你不也一樣?」
「我怎麼可能一樣,沈北檸對我有感情。」程遇橋露出自信的笑容,「她聽我的歌!」
紀辭反唇相譏:「她玩我們公司開發的遊戲。」
「她不只是聽,她單曲循環!」
「她不只是玩,她還氪金。」紀辭看了我一眼,「氪了非常多。」
我:「……」
人家說男人至死是少年。
我看這倆人別說少年了,距離小學畢業都很遙遠。
他倆吵得正酣,沒注意到我被第三個男人拉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