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好,從此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
三弟站到一邊,拱手鞠躬。
蕭景從他身後走出來,看著我,眼中情緒複雜不明。
我傻了。
13
大當家渾然不覺,拉過三弟的手,和我的手重疊在一起:
「雙喜臨門,雙喜臨門,明日我白鶴嶺歸順朝廷,今日我三弟喜結連理。蕭大人謝大人顧大人,都別走,今晚都來喝喜酒!」
顧長寧和謝洵一前一後來到大廳。
顧長寧看到我,剛準備笑:
「誒,居然是你……」
看到蕭景黑得像鍋底似的臉,又不敢笑了。
蕭景轉向白鶴嶺大當家,眼神銳利得像兩把刀子:
「你剛同意歸降,今日為何又攔路打劫,難道是不把朝廷放在眼裡?」
還沒等大當家開口。
我搶先一步,懟道:
「他們沒搶,我自己願意來的。」
蕭景被我的話哽住了。
他氣極反笑。
點頭道:
「好,很好。」
一旁的顧長寧和謝洵看著我們,眼神複雜。
顧長寧一把拽過蕭景,大聲轉移話題:
「蕭兄,你那天不是說要告老還鄉歸隱山林嗎?這裡到處都是林子,我們逛逛。」
他倆關係什麼時候變這麼好了?
謝洵則走過來,低聲在我耳旁道:
「你如果有什麼難言之隱,皆可道來,謝某必定幫你。」
我見蕭景的步伐緩慢,便抬高了聲音道:
「什麼難言之隱?我就是喜歡帥哥罷了,白鶴嶺的老三相貌堂堂,我看了很是喜歡。」
蕭景在門檻上絆了一跤,險些摔倒。
14
當晚大婚。
老三長得不錯,卻是個哥寶男。
全程像沒帶魂一樣,事事都任憑大當家擺布。
我也好不到哪去,悵然地坐在喜床上,數著床單上的花生桂圓,滿腦子都是蕭景的臉。
大門突然被人破開。
我連忙站起來。
居然是老三,今晚結婚的新郎官還帶著大紅花,臉頰緋紅。
他看著我,撲通一聲跪下:
「娘子,我心不在你。大哥把我從小拉扯大,我對他早就生了妄心。本想著按照他的想法,娶妻生子,終此一生,但我覺得,人活一世,若是拘泥於條條框框,便失去了意義。」
他遞給我一盒銀票:
「在下多年身家都在這兒了,給姑娘陪個不是。我這就去找我哥說明心意。」
老三奪門而出。
我呆呆地看著桌上的銀票。
滿腦子都在琢磨老三說的話。
穿書前,我在孤兒院長大。
早就習慣乖巧伶俐,這樣才能換取工作人員的關愛。
我從未感受過父母的寵愛,下意識覺得愛總是有條件的。
我第一次喜歡上書中角色,是蕭景。
他是父親與妓女所出,長在妓院。
母親只把他當成踏進蕭府的梯子,他做的稍有不對,就會對他動輒打罵。
他到了蕭府後,更是如履薄冰,一直在用自己的努力,祈求父親的青睞。
我能理解他對顧長寧那陰暗的嫉妒,也能懂得他為何愛上謝洵。
因為對於我們這樣,在陰溝里出生的人來說,那樣燦爛的陽光,從來不曾照耀到我們的身上。
也正是因為如此。
我害怕和蕭景更加親近。
所有的愛都是有前提的。
我推開蕭景,是因為害怕失去。
門外突然一片混亂。
我大驚。
老三這小子,該不會當眾把他哥強吻了吧?
剛出門,謝洵衝過來,持刀把我護在身後。
外面火光沖天,慘叫連連。
謝洵厲聲道:
「有人攻寨,蕭大人讓我先送你走!」
15
怎麼回事?
白鶴嶺土匪一家獨大,現在既已歸降,怎麼可能會有人攻打寨子?
慌忙間,我問謝洵:
「姐,蕭景呢?」
謝洵一愣:
「你什麼時候知道我是女的了?蕭景和顧長寧在守寨,你不要擔心,和我先走。」
我按住她的手:
「謝少俠,你難道真的想一走了之嗎?」
原著中,作者曾經多次寫到謝洵懷揣一顆俠客之心。
奈何到了後期,為了劇情需要,謝洵的出現總是為了給顧長寧的人設增添魅力,逐漸變成了事事依順男人的賢內助。
此刻,謝洵眼中映著沖天火光。
她果斷道:
「你藏在這兒,我去幫他們。」
我看了眼四周,地勢開闊,沒有任何可以躲藏的地方,連忙道:
「我跟著你。我射箭很準,在你身後,為你開路。」
謝洵沒有猶豫,縱身上馬,單手就把我拉上身後馬背。
遞給我一把弓箭。
她微微側過頭:
「坐穩了。」
戰馬飛躍山谷,朝著山寨大門衝去。
我拉滿弓弦,時刻準備著。
可謝洵壓根不需要我。
她強悍到了一種境界,手中長刀如斬亂麻。
方圓三米,沒有敵人能活著靠近我們。
我觀察地上敵人的屍體,心裡一沉:
「姐,他們用的箭簇是軍隊特製的。」
謝洵的聲音也低了下來:
「我也注意到了,所以這是——」
我指著前面:
「他們在那!」
16
顧長寧和蕭景被人團團圍住。
顧長寧拿著斷了的長槍,蕭景手持豁口的斷劍。
兩人背靠著背,已經到了說遺言的階段。
顧長寧乾笑:
「蕭大人,真沒想到,臨死前陪在我身邊的居然是你。」
蕭景眼神陰翳:
「別屁話了,一起殺出去,至少活一個。」
顧長寧一聲嘆息:
「如果我死了,和謝洵說一聲,我願意為了他做斷袖。」
蕭景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眼中泛起波瀾:
「我要活下去,親口告訴她。」
兩人剛要動作,長箭呼嘯,刺破空氣,射穿了最靠近他們的敵人。
顧長寧和蕭景猛地抬頭。
謝洵駕著馬,如同天降,頓時掃倒了一大片。
顧長寧大喜:
「謝兄!」
謝洵咬牙切齒:
「你是真瞎啊!」
我剛要喊蕭景,卻被他衝上來護入懷中。
「有沒有受傷?」
蕭景急切道。
我看著他的臉,有很多話想說。
但話到嘴邊,看著他焦急擔心的模樣,又覺得什麼都不必說了。
17
謝洵帶著我們殺出重圍。
很快,我們和白鶴嶺的大當家在山澗會合。
不論是白鶴嶺的大當家,還是顧長寧和蕭景,都是原著中的最強大腦。
三個人一碰面,三言兩語就理清楚了情況。
大當家攤開手,展示手心中的箭簇:
「精鐵利羽,是皇家出品。」
顧長寧托腮:
「我和蕭大人前腳剛與白鶴嶺談妥,刺殺的人後腳就來,並且一副斬盡殺絕的模樣……皇帝是要把我們一網打盡啊。」
蕭景皺眉:
「我前些日子提出隱退,最近又與顧大人關係和緩,聖上是擔心我們結盟,危及皇位啊。」
原著中,蕭景光顧著和顧長寧斗,他倆誰也沒注意到,老皇帝才是藏在幕後,一直操控他倆互相殘殺的主使。
兩大權臣,最有利的局面就是龍虎相爭,互相制衡。
一旦強強聯手,就會危及皇位。
而現在,皇帝甚至等不及他們一起收復白鶴嶺,就迫不及待地布置暗殺,想讓兩個權臣一起死在白鶴嶺,再嫁禍給土匪。
真是手法毒辣。
顧長寧恍然大悟:
「所以,是皇帝故意離間你我關係,這才在宮宴上將蕭嬙賜婚給我。」
蕭景飛來一個眼刀。
謝洵補充道:
「我聽聞福寧公主不喜蕭景,那麼蕭景愛慕阿嬙的事情也很有可能是福寧公主抱怨給皇上的。」
我樂呵道:
「就愛和你們聰明人玩。」
大當家有些發愁:
「現在看來,我們白鶴嶺給二位大人做了墳墓了。我這邊手下死傷無數,三弟也不省心,前途未卜,可怎麼辦吶。」
山風蕭瑟,謝洵解下擋風的薄裘,罩在我的身上。
我往少俠姐姐懷裡躲了躲,兩人依偎著取暖。
顧長寧和蕭景看著我倆,沉默許久,各自思考。
兩人對視。
「顧左相。」
「蕭巡使。」
「我們,反吧!」
男主反派,請世紀大和好!
18
顧長寧蕭景兵分兩路。
顧長寧南下借兵。
他對南疆汝南王有救命之恩。
而汝南王擁兵自重,早有反心。
此去南疆,路途遙遠。
謝洵執意和顧長寧同去。
蕭景北上皇都。
蕭景作為江南巡查使,早已在暗中結黨,籠絡人心。
本是為了和顧長寧作對。
可現在君不仁,也不能怪臣不義。
蕭景帶著我。
他的原話是,除了他,換成誰保護我,他都會不放心。
白鶴嶺大當家在寨子裡放了一把火,燒了屍體,自己帶著三弟和弟兄們一起躲進深山。
等皇帝老兒發現,那也要十天半個月了。
一進皇都,我和蕭景暫時分開。
他去找左右手,我回家找公主媽。
還沒到蕭府,遠遠就看到白幡青煙。
白鶴嶺事變的消息早就傳到了皇城,大家都以為我們死了。
我從側門翻進去,摸到公主房間,推開門,輕輕喚了聲娘。
滿頭白髮的女人回頭,眼睛哭得紅腫,蒼老得不成樣子。
不可一世的福寧公主撲過來,抱住我,失聲大哭。
我哽咽著交代了緣故。
福寧公主抱著我,咬牙恨恨道:
「狗東西,當年為了籠絡人心,逼我嫁給一個癆病鬼,如今又要為了皇位,想害死我唯一的女兒。」
她扶著我的肩膀,用目光描摹我的臉龐。
福寧公主沒再猶豫, 走到箱匣前,摸出一個令牌。
我接過一看,只見上書一個「墨」字。
福寧公主道:
「你生父是墨家第十一代掌門, 奈何短命……持此令牌, 可號令天下墨家子弟為你所用。」
19
之後。
三月有餘, 中原已是白雪飄飄。
我們各自帶著隊伍,與顧長寧、謝洵在白鶴嶺會合。
顧長寧變得黑壯了些, 臉上添了疤痕, 劍鞘上滿是結痂的血塊。
謝洵和他並肩, 眼神更加堅毅。
蕭景帶領十五位文臣八位武將, 加入顧長寧隊伍。
我則牽著一個瘦小的男孩。
他是墨家子弟在民間找回的皇室旁支, 也是顧長寧即將扶上皇位的新帝。
不日。
攻打皇城。
皇帝死於亂箭,蕭顧二人另立明君。
20
顧長寧和蕭景並肩步入正殿的時候, 我站得遠遠的,看著他們的背影。
我知道,這次是真的要走了。
我幫助的冷門推實現了理想——甚至是超額完成任務。
不僅讓他和世仇成了好兄弟, 還見證他倆打下了天下。
在沒人看得見的角落, 我轉身離開。
看到他過得很好, 我就滿足了。
我不敢奢想擁有他。
就像是現實世界的我, 從不奢望獲得太多愛。
至於要去哪裡?我也不知道。
「香秀,打包好行李了嗎?」
「回小姐,可以上路了。」
21
蕭嬙不見了。
聽到消息的蕭景,第一時間去宮中找到了顧長寧。
顧長寧略有些驚訝,挑眉:
「蕭丞相,你怎麼來了?」
蕭景站在大殿外, 沒有進來。
寒風撥亂了大殿里的燈火,顧長寧招手:
「外面冷,丞相, 進來吧。」
蕭景始終站在門檻外,一如既往地面無表情。
「顧將軍,我是來告知你的, 我要走了。」
顧長寧愣了一下:
「走?你要去哪兒?現在的你是真正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連我都比不上你地位尊貴。」
蕭景搖搖頭:
「我要的從來不是這個。」
「我做了一個夢,夢到另一種人生。我花了一輩子追逐虛無縹緲的名利, 最後臨死都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和愛比起來, 名利算不上什麼。我要去找她了, 顧大人,保重。」
第二天清晨,丞相從御花園裡挑了一匹上好的馬。
白馬踏著晨光,反派沖向自由。
22
早晨, 大山腳下,清溪水旁。
我在燒水。
香秀在摳腳。
表白失敗的白鶴嶺三弟和香秀一起摳腳。
我不忿,憤憤道:
「這麼漂亮的景色,古人都是吟詩作賦建座陋室……怎麼咱們每天不是摳腳就是摳腳?」
我的聲音嘹亮, 幾乎驅散了清晨的霧氣。
不遠處傳來馬蹄聲。
我掀開茅屋的帘子,蕭景穿過薄霧, 牽著一匹白馬, 向我走來。
我情不自禁:
「哇塞,白馬王子。」
蕭景冰山一樣的臉上終於露出了幾分笑意:
「我沒聽懂, 但我想,還有很多年,你可以慢慢講給我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