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逃走了。
要是之前還有幾分猶豫,在聽到聲音的那一刻,我便能夠百分百確定,這就是他。
日思夜想的人就在身後,我卻不敢轉身。
只能從水池中倉皇離開。
不僅是因為那幾分被稱之為近鄉情怯的感情。
還因為我為了顯得更有氣勢,用的是自己做詭異時的原皮。
長長的頭髮占滿整個水池,甚至在水池邊不停地蠕動。
空洞的眼睛裡閃著紅色的光,脖子上的勒痕血腥猙獰。
林辰說過,沒有一個人類男性會喜歡我這副樣子。
他雖然沒用,但是卻很懂人類的審美。
沈危也是人類。
我本來的樣子他肯定不喜歡???。
鬼嬰在我房間的牆上爬上爬下。
「姐姐,你在鏡子前面坐了快兩個小時了,頭髮都長草了。」
「少廢話。」我從桌子上隨便撈起一個盒子朝他丟去。
他一口吞掉,在空中翻了個跟頭落到我的桌上。
「你這樣一直躲著也不是個辦法。」
他給我看工作群的消息。
我撐著下巴看他們討論。
他們說沈危好像跟肖鈺認識。
我逃走後,肖鈺湊了上來叫他沈危哥。
沈危沒有糾正她的稱呼,反而點了點頭,默認了。
雖然他對肖鈺的態度不甚熱情,但是跟之前的他相比,已經可以稱得上溫柔了。
詭異們都感覺很奇怪。
【是我的錯覺嗎?那個男人跟之前好像不太一樣了。】
【對對對,我也覺得。明明之前就是他砍了我三條觸手,今天竟然還來問我需不需要幫忙。】
【我盯著他的時候,他竟然???還朝我笑了一下,嚇得我頭都掉地上了。】
......
他們討論了半天,最後得出兩個結論。
【他這樣子可能是談戀愛了。】
【不管了,還是離他越遠越好。】
看得我有點兒死了。
雖然我本來就是死的。
6
但我還是沒忍住偷偷去看了沈危。
自己好好捯飭了一番,把身上的詭異特徵都遮住了才敢出門。
我順著管道在玩家休息區的大樓一層一層往上爬。
一直到頂樓才感知到那個熟悉的氣息。
沈危斜靠在房間門口,表情冷淡地看著站在他面前的肖鈺。
肖鈺臉上滿是對沈危的崇拜。
一反平時趾高氣揚的樣子,對著沈危反而多了幾分嬌羞。
「沈危哥,我就知道是你。」
「那個低級女水鬼怎麼可能抵擋得住我的高級道具?」
「低級女水鬼?」沈危饒有興致地低聲重複了這幾個字。
肖鈺沒有聽見這句。
她低頭笑了笑,往後退了幾步:「謝謝你來照顧我,沈危哥。」
「我就不打擾你休息了。」
我躲在天花板上的排氣口往下看。
見到肖鈺離開了,心裡一慫也想離開。
「站住。」沈危輕聲道。
語氣有點兒凶。
我沒抓穩從排氣口掉了下來。
倒著掉的那種,又黑又長的頭髮也跟著垂下來。
就這樣跟沈危打了個面對面的招呼。
他挑眉:「好巧。」
我訕笑了幾聲,腳上沒勾穩,「咚」地一聲掉在了地上。
「什麼聲音?」
隔壁房間響起肖鈺的聲音,隨即有腳步聲向門口移動而來。
我不知為啥有些緊張。
還沒來得及爬起來,就被人一把撈了起來。
沈危趕在肖鈺出來之前,關上了他房間的房門。
肖鈺謹慎地巡查了好幾圈,還用上了詭異探測儀。
什麼都沒有發現後才回了房間。
直到外面安靜下來,我才意識到我現在還被沈危以一個挎包的形態提在手中。
沈危盯著我,眼神意義不明。
「那個……」我小聲開口:「能不能先把我放下來。」
他先是沒動。
然後抓著我的手把我摁在了牆上。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會兒,然後放開手。
「你......」
「我失憶了。」
他面色如常地拋下一顆炸彈。
我歪頭看向他:「?」
「但是我對你很熟悉。」
「肖鈺的哥哥曾經托我照顧她。」
「我進入遊戲跟她一點兒關係都沒有。」
我抿了抿唇:「你都失憶了跟我說這個幹什麼?」
他看了我一眼:「先解釋一下以防有什麼誤會。」
「你還……記得我?」
「不。」
他回答得很利落乾脆。
我:「......」
「我是失憶了又不是傻了。」
「你見到我的反應。」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覺得我們關係應該不一般。」
「讓我猜猜。」
他好整以暇地慢慢道:「我曾經進入過這個遊戲?」
我不說話。
「跟 npc 們相處得不是很愉快?」
我還是不說話。
「我喜歡你。」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沒用問句,甚至是十分篤定的語氣。
我一開始還沒有反應過來。
反而是頭髮先知先覺地微微戰慄起來。
沈危挑眉,伸手在我頭髮上輕輕撩了一把。
我的頭髮,跟我的身體是共感的。
我沒忍住,身體也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嘖。」沈危眯了眯眼睛,笑起來。
「看樣子,你也挺喜歡我的。」
7
我現在同意那些 npc 說的話了。
沈危現在確實跟之前變得很不一樣。
之前他雖然有時候挺混不吝,但是大多是時候都很沉默。
當時他把鬼嬰摁在地上錘了幾百遍。
鬼嬰哭著來找我幫忙。
我跟在他身後一路走,見到了這個讓遊戲里所有詭異都聞之色變的男人。
意外的看起來很安靜。
在沒有打關的時候,就坐在窗邊,沉默地看著外面的一片漆黑。
「姐姐,你等下就偷偷從他身後去偷襲他。」
鬼嬰在我耳邊小聲道。
我默默靠近沈危的背影,卻被房間裡的地毯絆了一跤。
直直地摔到了沈危背上。
摔了他一身水藻。
......
他失了個憶回來,怎麼變得這麼……讓鬼招架不住?
我落荒而逃。
然後窩在小屋裡躲了好幾天。
【肖鈺天天發瘋,非要把最後這個高級詭異揪出來。】
【還有那個男人,不知道為什麼這幾天挨個問 npc 之前的事情。】
【只要不小心被他逮到,就得被他反覆審問兩個小時。】
???【今天好幾個兄弟都是哭著出來的。】
【現在我們不僅要擔心被肖鈺莫名其妙揍一頓,還要擔心被沈危抓住審問。】
【老大,你救救我們吧。】
不管詭異們怎麼跟我說,我就是不出門。
直到肖鈺打上了門。
本來我的小屋是很隱蔽的,可是我忘了林辰在我這裡住過一段時間。
他帶著肖鈺,直接踹開了我家的大門。
「女水鬼!」肖鈺環著手很不客氣,「你們這關還有誰是高級詭異?」
她堅信我一定是知道什麼。
「你要是老實說出來,我就放你一馬。」
林辰在一旁添油加醋:「你要是坦白了,我能勉強多跟你說幾句話。」
他得意地笑了笑:「這段時間因為想我,連屋子都沒有收拾吧。」
我看了眼滿是水漬和水藻的屋子。
其實只是因為我這幾天煩惱沈危的事才沒來得及打掃的。
不知道為什麼林辰會覺得跟他有關。
我問他怎樣改變能得到人類男性的喜歡。
又不是問他怎樣改變能得到他的喜歡。
我都懶得從躺椅上起身,只抬了抬手,對著門口說了句:「滾。」
肖鈺尖聲叫起來:「你什麼意思,我殺了你!」
林辰也跟著冷笑:「你不要給臉不要臉!」
肖鈺氣得好幾個道具一起朝我丟過來:「我看這次你還怎麼逃?」
看著她那些五花八門的道具,我身體依舊沒動。
只有頭髮飛速增長,每一縷都上前絞住了一個道具。
剛才還氣勢洶洶朝我飛過來的道具,全部都在一瞬間熄了火。
「什麼?」
肖鈺有幾分不敢相信。
她又飛快掏出來好幾個道具朝我丟過來。
結果依舊沒變。
「不可能,這不可能。」她喃喃自語,神色變得凝重起來。
我可容不得她發愣。
又控制髮絲把纏住的道具全部朝她丟了回去。
8
肖鈺身上穿了防護甲,能夠抵禦一部分攻擊,還勉強能夠站著。
林辰就沒那麼幸運了。
被炸了一個爆炸頭,直直地倒了下去。
肖鈺又從口袋裡面掏出一個傳送球。
林辰見狀大喊一聲:「小鈺,帶我一起!」
可是肖鈺根本沒管他,「嗖」的一聲就把自己傳送走了。
留下半身不遂的林辰,一臉絕望地看向我。
他結結巴巴道:「我,我,我之前說你噁心都是假的。」
「只要你願意放過我,我願意跟你在一起。」
我被氣笑了。
從椅子上猛地站起來。
正準備開罵。
頭頂傳來沈危的聲音:「什麼噁心?」
我幾乎是在一瞬間收起了在空中張牙舞爪的頭髮,把眼睛也變得正常。
可是脖子上的勒痕卻不是自己能變得消失的。
我捂著脖子,有些手足無措地看向沈危。
沈危從屋頂上利落地跳下來,伸手在我頭上輕輕拍了拍。
他嘴角掛著笑,卻沒有什麼笑意。
他上前去一把攥住了林辰的脖子。
「你再說一遍,什麼噁心?」
他雖然這麼問,但是也沒有給林辰回答的機會。
攥著林辰的脖子不停地把他往牆上撞。
沒多久,林辰就如同一個爛布娃娃一樣,無力地垂下了手腳。
但是他還活著。
沈危從不在遊戲中殺人。
他只是打了個響指,就有好多詭異從外面冒了出來。
林辰掛在褲腰帶上的鈴鐺開始叮呤作響。
可惜沒有人會來救他了。
四個骷髏精把林辰從地上抬起來就往外走。
狼人跟在他們後面,還不忘轉過頭來對著沈危諂媚地笑了笑。
「您放心,我們一定好好招待他。」
看著他們那狗腿子的模樣,我有些無語。
但是我也顧不上那麼多了。
眼見著沈危就要轉過頭來。
我脖子縮了縮,下意識又想跑。
卻被沈危一把扯住了手腕。
他手腕的溫度很溫暖,握在我冰涼的手腕上有些發燙。
「阮清淺。」
他叫的是我生前的名字。
9
我不知道他到底想起了多少。
只能沉默地看著他。
我實際的眼睛只剩下兩個血乎乎的大洞。
所以我早就流不出眼淚了。
現在卻覺得眼眶有些發熱。
這個遊戲里,所有的 npc 都是在現實世界枉死的人類。
會變成什麼樣的詭異,也與死去的原因有關。
死得越慘,就越強。
所以我是整個遊戲中死得最慘的。
慘到其實我根本記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麼死的了。
只記得自己生前的名字叫阮清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