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說來,倒是我鳩占鵲巢,肖想了不該想的東西。」
龍鋒面色不虞地瞧著我。
「水琳琅,易顏不是那個鳩占鵲巢的人,水玲瓏才是。」
我將氣鼓鼓的妹妹攬在懷裡,說道:
「住口!龍王血脈豈容他人混淆!」
龍鋒的臉上帶著一抹快意,暢快道:
「水琳琅,你當真不知你妹妹是個冒牌貨?難道你爹娘沒告訴你?
「水玲瓏根本就不是你親妹妹,易顏才是!」
一旁的易顏滿臉倔強,偏過頭去不願看我。
我仔細地打量她,才發現她確實和我有三分相似,隱隱猜到了她打傷玲瓏的目的。
玲瓏憤怒地掙開我的懷抱,臉蛋氣得通紅。
「龍鋒,我敬你是宮中老人,可你竟然隨便找個下界女人侮辱我!」
「你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玲瓏從未懷疑過自己的真實身份,畢竟剛破殼時,她就顯露了我們家血脈最明顯的特徵,五爪金龍。
易顏驟然轉頭,眼眶通紅地看著我。
仿佛我是那個任由別人凌辱她的罪魁禍首。
嘖。
龍鋒眼中的惡意幾乎要化為實質,語氣冰冷道:
「一條卑賤的雜種龍也敢大放厥詞。當年一個婢女偷偷將你和易顏調換,你搶了她這麼多年的位置,現在也該還回來了。」
看來易顏就是半個月前打上門的女劍修。
不乖乖養傷卻偷跑出來找玲瓏的麻煩,真是不安分啊。
不過天界可不是她一個剛飛升的人能來的,我將視線移到龍鋒身上,龍鋒在這裡扮演了什麼角色呢?
聽到爭吵的仙人紛紛趕來,裡面不乏熱衷於八卦的長舌仙人。
最重要的是,不少龍族和鳳族的小輩也開始對妹妹議論紛紛,而他們本該是妹妹最得力的左膀右臂和夥伴。
我本來不打算把這件事鬧大,更不想讓玲瓏被拖到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里,可結果卻南轅北轍。
玲瓏還在和龍鋒爭吵,結果易顏的一句話將我徹底架了起來。
「水琳琅,你摸著你的良心說,水玲瓏到底是不是你妹妹。」
我張嘴剛要承認,猛地聽見了師父的傳音。
「不要說,否則玲瓏有生命危險。」
一片沉默中,玲瓏眼中的熱切不斷褪去,逐漸染上恐慌和絕望。
她抓著我的手,顫聲道:「姐姐,你說句話啊。我才是你親妹妹,對不對啊?」
心口刺痛,可我只是抿了抿嘴。
玲瓏漂亮的大眼睛瞬間暗了下來,裡面只有無窮無盡的絕望和空洞。
一切都是如此荒謬。
6
這一切都歸功於龍鋒和易顏,還沒等我說話,易顏就抱胸說道:
「姐姐,你我同樣年少有為,我們才是真正的姐妹。」
「鋒哥不過是不想看一個天賦一般的雜種龍拖累龍宮,這才將我帶到爹娘面前,讓我說出真相。」
好啊,又是龍鋒。
妹妹驚愕地看著我,哽咽道:「原來爹娘也知道,原來只有我像個蠢貨一樣被蒙在鼓裡。」
易顏譏諷道:
「妄想流幾滴眼淚裝可憐,就能阻撓我認祖歸宗。」
「不愧是嬌生慣養的公主,不像我一步步從凡間打拚上來,寧可流血也不流淚。」
饒是易顏偽裝得極好,我也能一眼看出她眼底一閃而逝的憤懣和不甘,她嫉恨玲瓏奪走了原本屬於她的優渥生活,憎???惡玲瓏能幸福快樂的長大,而自己飽受苦難卻摸不到玲瓏的起點。
與其說她是展示自己的堅強,不如說是在用另一種方式控訴玲瓏。
「明日我們就去西王母那,只要用三生鏡一照,一切便都有分曉。」
我這麼一說,就相當於默認了易顏的懷疑,人群瞬間沸騰,不斷指責玲瓏鳩占鵲巢。
就連玲瓏的朋友們也用複雜的眼神看著她。
玲瓏臉色慘白,整個人也搖搖欲墜,但她是個堅強的姑娘,忍住眼淚朝著易顏朗聲道:
「易顏,如果我真是龍族公主,那你就要當眾和我道歉。」
龍鋒語氣冰冷:「不會有那天的,你還是擔心擔心自己吧。」
我嘴唇一動說出族規。
「龍鋒妄議公主,按龍族族規,須受五雷轟頂之刑。」
龍鋒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你怎麼如此狠心,我可是你的本命劍啊,也是,畢竟你連你親妹妹都不在乎,怎麼會在乎我。」
狠心?
看來龍鋒還以為我會像歷代龍王一樣供著他,事事以他為先。
我深受上天寵愛托生成為龍族公主,可不是為了在他的腳下過著仰人鼻息的生活。
多年的苦修,更不是為了讓別人能隨隨便便地挑釁我。
「龍鋒。」我抬手甩出一道術法,龍鋒吃痛猛地吐出一口鮮血。
他緩緩直起腰,古井無波的眸子裡滿是痛楚,剛想說什麼,我已經牽上妹妹的手,對著眾人道:
「各位仙友,今日之事還沒有定論,還望各位仙友切勿傳出去。」
說完,就帶著玲瓏回到龍宮,整趟路上玲瓏都一言不發。
爹娘對方才的事情也有所耳聞,玲瓏是他們看著長大的,此刻於心不忍,更是想方設法地想要補償她。
終於,在娘親拿出王母娘娘的琉璃盞要送給玲瓏時,玲瓏婉拒後就一言不發地回到寢宮。
爹娘愁容滿面,玲瓏更是心碎,而我知道真相卻不能說出來,實在憋屈。
奈何師父說,玲瓏命中注定有這一劫,若是我現在說出真相,打亂玲瓏的命數,等待玲瓏的就是更加兇險的劫難。
兩相比較,我只能讓玲瓏自己渡劫。
我敲響玲瓏的房門,師父不讓我說出真相,那身為姐姐陪陪妹妹應該沒錯吧。
沒人開門,我直接推開,映入眼帘的就是高高隆起的被子。
我拽了拽被子,調笑道:「小玲瓏,快出來讓姐姐看看。」
「不要。」玲瓏的聲音聽起來很悶。
「那姐姐就自己來嘍。」我猛地抽開被子,臉上的笑容緩緩凝固。
玲瓏蜷縮在床上,頭髮凌亂,眼眶通紅,淚珠不斷從眼眶中滑落,整張臉都被眼淚浸透了。
當年我無意摔碎了她最愛的那盞琉璃盞,她也只是掉了兩粒金豆豆。
我從未見過她這樣,大腦一片空白,結結巴巴道:
「你這是怎麼了。」
像是被我的話打開了心門,玲瓏哇的一聲號啕大哭。
「我真的不是想靠眼淚博取你的同情,我就是想哭。」
「我真的控制不住我自己。」
這種時?ù?候無須多言,我只是像小時候一樣輕輕地拍玲瓏的後背。
她哭了很久,最後脫力地倒在我的懷裡。
有一下沒一下地抽泣。
我環住她,柔聲道:「誰說你想靠眼淚博取同情了。」
玲瓏嘶啞道:「就是易顏。」
我目光陰沉,沒想到易顏的那句話會對玲瓏造成這麼大的傷害。
我溫聲道:「她胡說,你只是個剛破殼 300 年的寶寶罷了,哭一哭很正常。」
玲瓏垂下腦袋,髮絲黏在她的額頭上,悶聲悶氣道:
「我知道,可是......」她又抽噎起來,「可是她說她和我一樣大,她就不會哭。而且一想到如果我真的搶走了她的人生,我就更覺得我不配哭了。」
「我現在這樣,爹娘一定更討厭我了。」
越說玲瓏哭的就越厲害,我又好生安撫了一會兒,柔聲道:
「說不定是易顏搞錯了呢。」
玲瓏揉了揉眼睛,低聲道:「要是我真的不是爹娘的女兒,該怎麼辦。」
我揉了揉她的腦袋:「你是。」
玲瓏抬頭,急切道:「萬一不是呢。」
看著那張梨花帶雨的臉,我的心臟又酸又漲。
「不管發生什麼,我都站在你這邊,只站在你這邊。」
易顏抱著我的手又緊了緊。
7
三生鏡不外借,只能在西王母那使用。
可我沒想到龍鋒會和易顏一同在龍宮外等我們。
見到我的那瞬,龍鋒面色複雜。
「龍長老,你怎麼和她在一起。」娘親驚訝地問道。
免得爹娘憂心,我昨日只告訴他們龍鋒言行無狀,才會被我用雷劈。
爹娘連連叫好,龍鋒平日眼高於頂,但???礙於他身份特殊,歷代龍王也只能忍氣吞聲。
我懲罰他,正好給爹娘出了口氣。
「易顏是龍族血脈,身為長老我自然應該陪她一同前去,更何況日後她還有可能是龍族之主。」龍鋒語氣冰冷。
龍族之主?
爹死了還有我,我死了還有玲瓏,哪輪到著她。也不知道易顏是怎麼說的,讓龍鋒堅信她才是我爹娘的親生女兒。
出來送行的長老們和蝦兵蟹將都僵在原地,他們想得更多,龍鋒此舉無疑是站在易顏那邊,和我們對立。
那他們就要好好想想,下一代族長到底該選誰了。
爹怒氣沖沖地丟下一句「男女授受不親」後,就發出一聲龍嘯直衝雲霄。
易顏他們緊隨其後,緊緊挨著爹娘。
我擔心她暗中搞事,也帶著妹妹跟了上去。
易顏正故作輕鬆地說自己這些年來的遭遇,只是眼尾的紅痕卻將她的脆弱暴露個徹底。
她說她的爹娘都是邪修,養母從她剛破殼時便每天取她的血,養父每日都會在她身上試驗奇怪的咒術,有時還會剝掉她的鱗片,她是被人間的一個門派救出來的,後來努力修煉才得以飛升。
說得比戲子唱的都要苦。
可惜我在確定一件事的真假前,絕不會付出一絲真情。
「龍生九子各不相同,你怎麼就那麼肯定你是我們家的血脈?」我問道。
易顏沒有絲毫猶豫,從善如流道:
「在我化形那天,養母把我打到皮開肉綻。她罵我憑什麼更有天賦,化形更快。打完我後她就酗酒,念叨著就算我是龍王的女兒也只會被他們取完血殺掉,而她的親生女兒卻能成為下一任龍王。」
她補充道:
「養母有時會丟下我,偷偷去龍?ü?宮找水玲瓏,許是順帶染上了爹娘的氣息,每次她一回來,我身上的護心鱗就會有反應。」
她語氣輕快,但將這些年來自己受過的苦都講了個明明白白,多愁善感的我爹瞬間把剛才的那些不愉快忘掉,和我娘一起安慰她。
「你的意思是,玲瓏和你的養母有勾結?」我挑眉問道。
易顏頓了頓,語氣生硬:「我沒這麼說,只是養母總是去龍宮。」
「那她也許只是扮成婢女,在一旁偷偷看玲瓏吧。天界多的是口誅筆伐,以後說話還是注意點為好。」
故作大度讓人放鬆警惕,然後隨口說些關於玲瓏似是而非的壞話,若是反應不過來,就會是埋在玲瓏和爹娘之間的一枚釘子,在關鍵時候起到致命的作用。
「琳琅,咄咄逼人有意思嗎。」身側的龍鋒開口,「易顏只不過是實話實說,倒是你一直針對親妹妹,偏寵一個冒牌貨!」
我懶懶說道:「那就看看,誰才是我的親妹妹吧。」
西王母的大殿近在咫尺。
但仙娥卻告訴我們,三生鏡被人惡意破壞了。
8
算是意料之內。
畢竟這是玲瓏的大劫,怎麼可能這麼容易避開。
易顏呵呵兩聲:「怎麼這麼巧,在拆穿水玲瓏這個假千金的關鍵時刻,三生鏡就這麼不早不晚地壞了。」
看著臉色漲紅不斷解釋的玲瓏,我溫聲道:
「不用忙著自證,易顏你若是懷疑玲瓏就要拿出證據,不要捕風捉影。」
易顏眼眶微紅,語氣冰冷:「你們還真是姐妹情深,上趕著維護她。」
語氣里的酸味怎麼都蓋不住。
仙娥溫聲道:「若有一份深淵巨獸的精魄,三生鏡一天後就能修好。」
深淵巨獸生活在天界最為陰邪之地——極淵中。
爹娘在除魔大戰中留下暗疾,最不能沾染陰邪之氣。
於是去的只有我,還有易顏。
龍鋒本來也想去,但我擔心他在路上生事,就沒有同意。
一路上,易顏都想方設法地和我拉近距離。
我只用一句安靜,就堵住了她的話頭。
「既然你這麼厭惡我,又何必要主動帶上我。」易顏眼眶通紅。
我淡淡道:「你覺得我會在玲瓏身邊放一個隨時會引爆的炸彈嗎?」
易顏臉色慘白,但語氣卻狠厲:「就算我真的傷害她又怎麼樣,還不是怪她自己技不如人!」
我只覺得無比荒誕:「本來你只消再等一等,和玲瓏的身份自會有個分明。
「玲瓏明明什麼錯都沒犯,可你這毒婦竟如此心狠手辣,對她痛下殺手!。」
易顏臉色漲紅,怒道:
「她被殺了也是活該!要不是這個雜種搶了我的人生,我又怎麼會殺她!」
我猛地一揮拂塵,易顏應聲吐出一口血。
閉了閉眼睛,強行壓制住內心翻湧的怒火,我俯視易顏。
「希望等結果出來後,你還能這麼振振有詞。」
深淵巨獸雖然強大,但實力仍舊在我之下。
在斬殺巨獸的那刻,潛伏在暗處的人猛地出手刺向易顏,易顏頓時宛如斷線的風箏般飛了出去。
易顏捂著傷口,怒吼著劈向那人。
那人驟然出聲:「易顏,你膽敢弒母,你不怕天譴嗎?」
我心念一動,擋住了易顏的攻擊,沉聲問道:「你是她娘?」
「正是。」
我幾乎要笑出聲。
在子嗣艱難的神族中,幼崽被偷,無異於滅別人滿門。
更何況易母還妄圖瞞天過海,調換兩個人的命運,虐待玲瓏。
我仔細端詳易母的樣貌,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差點害得我家家破人亡的人長這樣。
不顧易顏的反對,我將精魄交給仙娥,又拎著易母趕往龍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