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年之外完整後續

她肯定以為我會跟上次一樣，親手揭開自己的傷疤自證。

這樣就算我證明了，也陷入了自證陷阱，事情越來越說不清。

所以，那就誰主張誰舉證唄。

我靜靜看著她：「那既然你這麼說了，肯定有證據的吧，給我看看唄，我也想學習一下空口造謠的本領。」

我在賭。

賭她會不會知道更多。

面對我拋出的問題，以及牆頭草同學們注視的目光。

她顧左右而言他：「電視劇都是這麼演的嘛，我就是隨口問問，你不會生氣吧？」

我一巴掌扇在她臉上。

「電視劇也是這麼演的，嘴臭的人會被打，你不會生氣吧？」

然後環視了一圈周圍的人，淡淡笑了：「剛才你們說的話我都錄音了，從這裡走出去，誰敢造謠一句，就不是一巴掌能解決的事情了。」

那些女生們抿緊了唇，機械地搖著頭。

眼見事情的結果不是蘇夢預料的走向。

她捂著臉站起來裝了一朵白蓮花模樣，泫然欲泣：「蘇唐，你不能因為被周梵庭退婚，他現在是我男朋友，你就這麼記恨我啊？」

我一把搶走了她的手機，打開了她的相冊，舉在了大家面前。

靳野從我手裡接過手機，嘖了一聲：「不是，你有病吧？你有男朋友，手機里全是偷拍我的照片？」

「你特麼讓蘇唐誤會了，我還怎麼追她？」

反轉來得太快，蘇夢顫抖地瞪大了眼睛。

再一次被指指點點得羞愧而逃。

16

第二天學校論壇上出現了一段視頻。

是我差點被侵犯的剪輯。

搖晃的燈光，尖叫聲，打罵聲混雜，以及我臉部的特寫。

那些我刻意去忘記的記憶，又湧現在腦海。

「小姑娘，你躲沒用的，你爸欠錢，女兒來還，天經地義。」

「乖乖開門，少受一點罪，放心，叔叔們會好好疼你。」

……

門外，是各種嬉笑怒罵聲。

而裡面的我，撥打了報警電話，拿著菜刀跟他們僵持著。

我並不知道那些追債的人為什麼會找到這麼偏遠的縣城。

破舊的房子，支撐不了太久。

我學過跆拳道，但雙拳難敵四手。

那些人終於踢破了門，滿臉壞笑看著我，我數了數，一共五個。

「還挺漂亮。」

「城裡人細皮嫩肉，玩起來肯定爽。」

氣血上涌，我全身寒毛直豎。

後來的很多事情我都覺得有些模糊了。

只記得我拿著菜刀不停在砍，猥瑣的目光，噁心的咒罵，鮮紅的血。

就是全部的記憶。

「尼瑪，挺倔，等下在老子身下就老實了。」

「臭婊子，今天一定要弄死你！」

……

大腦高度緊繃，全身的力氣已經用完。

在有個人已經抓住我的手的時候。

一聲怒吼，一個少年從外面沖了進來。

如天神降臨。

他猩紅著眼，手裡拿著棍子擋在了我面前，在昏暗的燈光下，跟那些人死死搏鬥。

是警察來了才制止這場惡戰。

後來，少年緊緊抱住了我。

「蘇唐，你清醒一點。」

「蘇唐，看著我，我是靳野。」

那天救我的人，是靳野。

意識逐漸清明，我從他黑如深淵的眼神里看到了自己的模樣。

滿臉是血，他也好不到哪兒去。

……

我顫抖著手撥打了一個電話。

「張警官，有視頻證據了。」

「一定會抓住背後主使者的，對嗎？」

17

回寢的小路上，蘇夢看到了我，滿臉都是奸計得逞的樣子。

「蘇唐，從今天開始，你就身敗名裂了。」

「像是陰溝里的老鼠，被人注視和議論，如果我是你，我會自己退學。」

我站定，詐她：「視頻是從你手裡傳出來的吧？」

「哈？你說什麼我不懂，我又沒去過鄉下。」

「我猜肯定是有好心人太討厭這麼清高的你，你不會以為自己人人喜歡吧？」

她笑得讓人討厭。

但我不想跟她周旋了：「那你不會以為 110 這個電話很難打出去吧？」

蘇夢瞳孔猛然放大。

我一副淡定的表情：「你們母女倆挺聰明，一年了我找的私家偵探都沒查出來東西。」

「可有的人，還是蠢，被人一激，主動把證據送了上門。」

「你不會是以為我這麼久沒找你麻煩，是忘了這件事吧？」

我沒忘，我怎麼可能忘。

我就是在等一個時機。

所以周梵庭那麼陰魂不散，我都忍了。

因為我知道蘇夢就愛搶東西，她不會容忍周梵庭主動跟我斷了，又後悔來找我。

更不會容忍，她喜歡的靳野，卻跟我被大家嗑生嗑死。

人的慾望就像水一樣，滿則溢。

在極端情緒的控制下，她鬆懈地露出了馬腳。

蘇夢，又一次失控了。

「蘇唐，當初你為什麼沒死！為什麼！」

「那些廢物！」

「當初我就應該多找些人……」

我往後退，躲開了她的攻擊。

靜靜看著她：

「難道你不知道周梵庭跟你走得近，是因為你媽新找的男人對周家有用嗎？」

「你和你媽都是只會依附男人才能活下去的廢物。」

「我猜，你媽那個姘頭，看中的不是她吧？」

蘇夢猛然一滯，表情凝在臉上。

她腦子裡的那根線徹底崩了，爆發出尖叫：

「為什麼該死的不是你？為什麼你要跟我搶東西。」

「為什麼我想要的人，都要喜歡你。」

「賤人！我死也要拉你墊背！」

她從包里掏出美術刀，發狂朝我捅過來時，一個身影擋在了我面前。

那是，周梵庭。

他對我慘澹一笑：「蘇唐，你看，我還是從小就想對你好的哥哥。」

……

18

我本來是不想去看周梵庭的。

因為蘇夢的發瘋都在我和靳野的計劃之內。

他自己偏偏要來給人製造麻煩。

但靳野說，不做最後的了斷，還會牽扯不清。

「我在門口等你，放心，我不會偷聽。」

看到我來，周梵庭眼睛微微發紅：「我以為你不會來。」

我沉默地把水果放在桌上。

視線落在他腹部的傷口上。

他安撫我：「醫生說沒有傷到要害的地方，你別擔心。」

我別開眼睛。

「昨天報警後，蘇夢和她媽以故意殺人罪，教唆強姦等罪名被逮捕了。」

「她應該會吃幾十年的牢飯。」

周梵庭淡淡道：「那是她罪有應得。」

然後他看著我：「唐唐，我沒喜歡過她，她不是我女朋友，我喜歡……」

我打住了他，慢慢笑了：「你該不是會說喜歡我吧？」

他啞然。

「你捫心自問，你真的喜歡我嗎？」

「周梵庭，你就是一個精緻的利己主義者。」

「你當初喜歡的不過是門當戶對，喜歡我什麼都優秀，是未來可以拿得出手的女朋友。會是以後你炫耀的資本。」

權衡利弊下的愛，那不是愛。

他啞著嗓子，聲音有些哽咽：「對不起。」

「我不知道你走的那天會發生那麼大的事情。」

「如果我知道，我不會丟下你的。」

我不是很想聽，這世界上沒有後悔藥可吃。

所有的感情，也不是一句對不起，就能回到最初樣子的。

「你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他扯住我的袖口，我垂眸。

「如果當初我選擇跟靳野一起去找你，我們會有可能嗎？」

「不會。」

是靳野冷峻的聲音。

他打開了門，依舊痞里痞氣，一如開學那天在寢室里的態度。

「死心吧，你就算是從上輩子祈禱，我都不會給你機會。」

「因為你跟我比啊，差太遠了。」

周梵庭的臉慘白一片。

臨走時，他還是把一個 U 盤放在了我手上：「是蘇夢的媽媽舉報的你爸，這是我跟蘇夢一起時收集的證據。」

我皺眉看他。

他別過頭去：「就當是我最後為你做件好事吧。」

19

我爸找到我時，我正在我媽的墓地。

「媽，你瞧，壞人終於得到了報應。」

「可是，我還是很想你。」

他站在那裡，在懺悔。

說對不起我，對不起我媽。

我冷笑：「她確診癌症那年，外公外婆剛去世，而你已經出軌你所謂的初戀，她明明可以多活幾年的，蘇秋明，你真的不配為人。」

「你就應該下地獄。」

他老淚縱橫：「下地獄贖罪，你媽會原諒我嗎？」

「絕不會。」

「唐唐。」他張了張嘴。

「蘇先生，別這麼叫我。你應該知道，我很早很早以前，就沒有爸爸了。」

我決絕地轉身離開。

西邊殘陽下，有個男人一直在墓碑前磕頭說著對不起。

20

靳野在學校後山發現我時，我正盯著湖面發獃。

「晚飯沒吃吧？喏，你最喜歡的甜點，吃了開心一點。」

「不想吃。」

「完蛋了。連最喜歡的東西都能拒絕，這可是天大的事。」

他蹲在我面前：「可以跟我講講嗎？就當我是一座雕像。」

我盯著他的眼睛。

「靳野，那個時候，你是特意為了我才到鄉下的嗎？」

「不然呢？你以為我很閒？」

「為什麼？」

「喜歡你啊。」

「為什麼喜歡我？」

「喜歡一個人需要什麼理由。」

「不，沒有無緣無故的喜歡。」

我轉過頭去：「周梵庭當初喜歡我，是因為我家世好，人優秀。」

「蘇夢喜歡周梵庭，也是同樣的原因。」

「我爸喜歡我媽，是因為我媽家裡有人脈資源。」

「蘇夢她媽喜歡我爸，是因為我爸能給她富裕的生活。」

「你看，都是利益。」

「靳野，我自私冷血，錙銖必較，我身上有很多人性的劣根性，我拒絕付出，所以我身上沒有你要的東西。」

我把所有的心動摁下，試圖用這些來嚇退他。

沉默了半晌，靳野坐在了我身旁。

「我尊重你的觀點。但我想跟你講個故事。」

他緩緩開口，低沉的聲音，響在靜謐的夜間。

「以前有個小男孩家裡有很多孩子，他不是最受寵的那個。因為他不會爭不會搶，嘴巴笨，不會說好聽話哄父母，長得還胖胖的。」

「有一天，他被人用小石頭扔的時候，有個小女孩站了出來，拿著噴水槍趕走了那些人。小女孩皺著眉看著他問，你害怕什麼，為什麼不去反抗？」

「小男孩說自己不敢反抗，怕他們不喜歡他不跟他玩，更怕他打不過。」

「小女孩不懂他的怯弱，只是把水槍放在了他的手上：那又怎樣？你做都沒做，怎麼知道自己會輸，哪怕輸了，你也盡力了，不是嗎？」

「沒人跟他說過這些道理，但那天他覺得晚霞照在小女孩身上，好像在發光。」

「再後來，他跟著爺爺奶奶去鄉下過暑假，結果又被人按在了水裡，快窒息的時候，那個小女孩又出現了。她拿著掃把，和那些人廝打在一起，趕走了他們。」

「又是你啊，怎麼還在被人欺負？小女孩有些不高興。小胖子小小聲說，我剛才反抗了，有個人被我打得哇哇叫，但他們人太多了。」

「小女孩露出了欣慰的笑，拍了拍他的頭，很好，那你努力運動，把自己變得更強大，才能打走更多人哦。」

頓了頓，靳野轉頭看著我：「那當初，你救我的時候，會想著從我身上得到什麼嗎？」

我愣住了。

靳野繼續說：「強大冷血並沒有什麼不好，這是在保護自己不受傷害。」

「錙銖必較也不是壞事，人活這一世，懂得取悅自己，才更重要。」

「所以，你說的所有缺點，在我這裡都不成立。」

21

我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

「蘇唐，我們不只是榮譽榜上，照片並排的關係。」

「是在很小的時候，命運就讓我們牽扯在了一起。」

「或許你也記不清了，初一我被我爸外面生的小孩們圍攻，那個被月光照亮的小巷子裡，是你嚇他們並報警救了我，然後給了我一顆白桃味的糖，讓我打不死就往死里打，千萬別讓自己受委屈，那晚我抬頭，看到了月亮。」

「在我生命里很多苦難的時候，你都跟天神一樣，恰好出現。」

「我把你的話記在心裡，努力證明自己，終於得到了父親的認可，是說出去別人都會忌憚幾分的所謂太子爺。」

……

「初三那年，舉辦畢業交換禮物活動，我費盡心機買通你們班的人才拿到你準備的那份禮物，打開看，是你親手做的玩偶，寫著一句話：把煩心事都丟掉，騰出地方來裝鮮花，夜光，銀河，星光和你愛的人。」

「這句話，我也想送給十八歲的你。」

我的情緒隨著他的一字一句快速起伏。

「可你看，你現在對我所做的一切，不也是在回報我當初對你不經意間的善意嗎？」

靳野定定注視著我：「可我盡了全力，仍覺不夠，仍然心疼你。」

心口微微發燙。

我突然想起了一句話。

愛是沒有理由的心疼和不設前提的寬容。

我抿緊了雙唇，所有想要擊退他的語言在這一刻通通失效。

靳野握緊了我的手：「別急著回應。想不通的事情，不如先看看月亮。」

22

國慶節的時候，我們一起回到了鄉下。

曾經一起走過路上。

我也終於知道，為什麼那時他比我還熟悉。

看完星星回去。

推開門, 卻是一整個驚喜。

鋪滿鮮花的房間，暖色的燈光閃耀, 特殊的白色氣球下掛滿禮物，禮物上掛著紙條。

遒勁有力的筆鋒，是靳野的獨屬，也是他的希冀。

—【蘇唐, 我想要長成很好的大人，頂峰見你。】

—【蘇唐，榮譽榜上的照片, 我做成了拼圖，這樣我想你的時候，就拼上幾塊。如果有一天, 不用拼圖就能擁有你, 多好。】

—【蘇唐, 高考完了。祝你永遠快樂, 任何選擇之後都洒脫。】

—【蘇唐, 我喜歡你，一直喜歡。】

……

心口發顫，有一瞬間我震驚得張嘴, 卻什麼聲音都發不出。

只覺得眼眶有些微熱。

靳野走過來看著我, 俊朗的五官在此刻無比溫柔。

「其實一直都沒有正式地跟你告白。」

「但我時常會想起那一年我們走過的日子, 一起摸村裡的野貓，一起看晚霞, 吹晚風, 一起一日三餐。後來有人問我什麼是愛？我想愛就是那些日常的具象化場景頻頻擊中我, 由多個瞬間組成，愛，是在一起, 就此刻。」

「我知道你的擔心，不過沒關係, 我可以告訴你，你會一直喜歡你, 你可以一遍遍向我確認。」

「所以，蘇唐同學, 要不要給靳野同學一個, 以後可以隨時一起看星星的機會？」

物理學說, 同頻率的粒子會向物理世界無限接近共振。

人類的緣分, 是早被宇宙寫進光年裡的劇本。

人和人相遇的機率是 0.000478。

遇見彼此，真的很幸運。

所以，當然不能辜負朝朝暮暮的期許。

這一刻，我摒棄掉所有的煩心事，只裝喜歡的人。

於是，我踮起腳尖吻了上去。

23

國慶上學的第一天，論壇上有一條帖子被蓋得很高。

【真情侶！隨便嗑，別太羨慕我，嘻嘻。】

下面一眾留言：

【不用猜了，靳野發的。你們不知道這幾天在寢室高興得像是猴子盪鞦韆。肯定是告白蘇唐成功了。】

【隔著螢幕都能感覺到靳野的嘚瑟。】

【樓上點了。】

【又幸福了哥。】

【又幸福了哥。】

【又幸福了哥。】

……

恰好電話響起。

靳野聲音里是壓抑不住的喜悅：「作為蘇唐同學第三天上崗的男朋友。」

「今天能邀請我的女朋友一起開啟第一次正式約會嗎？」

「當然啦。」

跑下來時，我在鏡子裡看到了自己的臉。

眉眼都是笑意。

畢竟奔向靳野的心情，是微風, 是晚霞，是心跳，是無可替代。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