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上香的時候,我跟我媽也說了。」
「嗯?」
賀楓咬咬我的耳朵:「她也沒反對咱倆在一起,等春節放了年假,我也去見見你的家長唄。」
我臉紅了紅,其實打電話時我說漏嘴過。
我媽身體不好懶得管,我妹嗑生嗑死的。
她們都同意了。
在衛生間氤氳的水汽下,我注視著賀楓殷切認真的眼神,沒忍住仰起臉吻了上去。
忽然覺得幸福竟與我觸手可及。
14
賀楓的喘息越來越重,胡亂給我擦了擦,就用浴巾裹著抱去了床上。
他從床頭櫃里翻出新買的瓶瓶罐罐,嘿嘿一笑:「這次我批發了一整箱,夠咱倆使半年的。」
我老臉一紅:「你說的就是這東西?」
「嗯,我家沒有。」賀楓向我坦白,「我以前沒談過,這方面還是應屆生。」
我腦中突然警鈴大作。
完了,應屆生毫無經驗,下手沒輕沒重的。
一做起來就發狠了,忘情了,沒命了,一身牛勁就是干。
「不要了……讓我歇會兒吧……」
我掙扎著從賀楓身下往外爬,兩條腿抖得不成樣子。
他把我從床尾頂到了床頭,一骨碌就從床邊掉了下去。
「小心。」
賀楓急忙撲過來撈我,額角不慎撞在床頭柜上,「咚」的一聲悶響。
我嚇壞了,趕緊爬過來檢查他的傷。
「沒事吧?」
賀楓捂著額頭坐起來,好半天才緩過神,睜眼看向我,目光忽然變得冷漠又陌生。
「你是誰?」
我臉色剎那蒼白,眼睛錯愕地睜大,一直懸而未決的鍘刀終於落在我頭頂。
「你……不認得我了?」
「我不應該在機場嗎?」
賀楓環視四周,視線落在我倆光裸的身體,和垃圾桶里好幾隻用過的計生用品時,表情凝固了。
他沉默了很久,太陽穴青筋直蹦,強作鎮定穿好衣服。
「抱歉。」他還掛著滿頭的汗,手忙腳亂地系上腰帶,「我會補償你的。」
眼看他要離我而去,我下意識喊了一聲:「賀楓!」
賀楓停住,緊握著門把手,角度很小地偏過頭。
我看不見他的表情,大約是迫不及待地想要逃離。
挽留的話咽了回去,我輕聲道:「把汗擦乾,別感冒了。」
他垂下眼,點了點頭,生鏽的防盜門重重關上。
我失神地坐在冰涼的地板上,窗外北風呼嘯,颳得我胸腔空蕩,四面透風。
許久,我慢慢爬起來,鑽進被我倆弄亂的被窩裡,蜷縮成一團,汲取賀楓留下的最後一點體溫。
我必須睡個好覺。
明天醒來依舊要上班,社畜沒有放縱的資格。
15
賀楓恢復了原來的記憶,卻又遺忘了我。
他很奇怪自己為何會出現在最討厭的公司里,但並沒有罷工,很負責地繼續推進手頭的工作。
只是看見我這個私人助理時經常很尷尬。
他已經從同事口中聽說了我們之前的關係,對自己居然跟男人談起戀愛,並做出了一系列重度戀愛腦行為的事,深感匪夷所思。
我感受到了賀楓的閃躲與彆扭,他不好意思趕我走,但我不願看他為難,主動申請調回總裁的助理部。
總裁私下找我談話:「小米啊,你倆真鬧掰了?」
我強壓下心底的澀意,點點頭。
「唉。」總裁嘆口氣,「這個兔崽子,撞個頭鬧出這麼多么蛾子來,這不是戲弄人嗎?」
我抿緊唇,低聲道:「沒關係的,賀總。我和他原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不該有交集。」
可是,每當我回到昏暗潮濕的老房子裡,餓著肚子煮一碗泡麵,半夜抱著冰涼的被子輾轉難眠時。
我總是忍不住想起那個繫著圍裙忙碌的年輕男人。
想念他火熱的身軀,想念他的袒護與偏愛,想念他說過不止一次的「我喜歡你」。
如果不曾遇見溫暖,我就不會畏懼嚴寒。
我朝原來賀楓睡覺的方向側躺著,眼淚不受控制地湧出。
「賀楓,我討厭你。」
16
新年的第一場商業酒會,賀楓和總裁一起出席。
去我家找過賀楓的唐氏千金也在場,親昵地與賀楓交談,挽住他的手臂穿梭在人群中,與商界名流寒暄。
恢復記憶的賀楓看向唐雪的眼神溫柔了許多,時不時露出笑容,風度翩翩,像一個沉穩的紳士。
和我在一起時,他從來不是這樣的。
每天精打細算地安排一日三餐,掐著點去超市裡蹲守商品打折,在菜市場和阿姨砍價砍得火熱。
是我拉低了賀楓的檔次。
這短短的幾個月,怕不是太子爺一生的污點。
我憂傷嘆氣,和司機一起在車旁等,無聊地蹲在地上撥弄綠化帶里的雪。
猛一抬頭,我對上賀楓遠遠望過來的眼睛。
他眼神閃了閃,立刻移開視線,在酒店門口與其他賓客禮貌告別。
最後和唐雪輕輕擁抱,似乎已經約好了下次約會的時間。
我低下頭,揉了揉酸麻的腿。
大約是我看錯了,賀楓的眼裡,不可能再看得見我。
17
時間一久,同事都看出了賀楓對我的疏遠。
王芸陰陽怪氣地在辦公室里嘲諷我:「呦,這麼快就分手啦?」
另一人附和道:「膩了唄,小賀總是什麼身份,隨便耍耍就算了,人家跟唐小姐才是門當戶對。」
當初賀楓為了替我出氣,在他爸郵箱裡彈劾過王芸多次。
王芸早就憋著勁要整治我。
她特意在遇到難纏的合作夥伴時請假,讓我陪總裁出席酒局。
對方的老闆是個好酒之人,一場合作談完,我擋酒擋得嘴唇煞白,去洗手間吐了兩次,差點暈在裡面。
「哎呀,我沒事,你先把小米送回去。」
我隱約聽見總裁說話,緊接著有人進來,扶起我洗了把臉。
「還能走嗎?」
好熟悉的聲音,我難受得厲害,下意識想朝他撒嬌。
「不能,老公抱我。」
對方身體一僵,按住我在他胸口亂拱的頭,猶豫半晌,打橫將我抱了起來。
我環住他的脖子,汲取著他身上火熱的體溫,一時不知今夕何夕。
到家之後,我反倒醉得更厲害了。
死死拉著對方不肯撒手,「別走,賀楓,別走。」
實在太想念,只是聞見相似的氣味,我的眼淚便已決堤。
臉頰貼著他的衣袖亂蹭,把他熨帖的襯衫面料弄得滿是皺褶。
來人沉默良久,嘆息一聲,陪我躺在旁邊。
像往常一樣,從身後抱住,將我安穩地包裹在他的懷抱之中。
「睡吧,我在。」
第二天醒來,身上被人擦洗乾淨,換好衣褲。
但對方已經走了,一絲痕跡沒有留下。
我無法判斷昨晚究竟是賀楓的縱容。
還是我太想他,憑空臆造出了一場夢。
18
從那天開始,我總感覺暗處里出現了一雙凝視我的眼睛。
在茶水間沖咖啡時,在小區門口買烤紅薯時。
甚至睡前拉窗簾時,我在路燈下的灌木叢邊,恍惚看見一道挺拔沉默的身影。
橘紅的火星在他指間明明滅滅,他低著頭,不知在沉思什麼。
不動,也不出聲,幾乎和黑夜融為一體。
等香煙吸完,捻滅扔進垃圾桶中。
我用力地揉了揉眼,再看時,人影已經消失不見。
灌木叢里只有早開的迎春冒出兩朵嫩黃的小花,仿佛剛才的一幕只是我的錯覺。
完了,我得相思病了。
看啥都像賀楓。
賀楓又不是變態,哪有閒工夫跟蹤我?
再這樣下去,我怕我會從失戀進化成失心瘋。
是時候開啟新生活了!
多認識幾個同類,轉移一下注意力也好。
鼓起勇氣,我踏進了 gay 吧。
嚯,大開眼界。
「小哥哥,跳舞嗎?」
「你的嘴巴看起來很好親。」
「一個人玩多沒意思,要不要跟我回家?」
不到一小時的時間,居然被請了十幾杯酒。
我頭暈眼花地被拉進舞池裡,在人群中擠來擠去,不知道被誰摸了好幾把屁股。
不是,其他男桐都這麼豪邁嗎?
怪不得人家能有男朋友,我沒有。
更 emo 了。
我垂頭喪氣地想要離開,結果腳底發飄,一頭撞在旁邊人的胸肌上。
「小哥哥,這麼喜歡我啊?」
那人嬉笑著把我摟住,低頭朝我的眼睛吻下來,「你真好看。」
不知為何,我明明喜歡男人,卻忽然對同性的親吻厭惡反感。
「別碰。」
我用力扭著脖子,不讓他碰到我,手腳並用地掙扎,「放我走!」
我這點力道和撓痒痒沒什麼區別,那人卻忽然「嘶」了一聲,鬆開了手。
我被帶進另一個寬闊溫暖的懷抱里,熟悉的氣息湧入鼻腔,將我鋪天蓋地地包圍。
我抬起頭,怔忡道:「賀楓?」
他沒有理我,惡狠狠地瞪著對面的男人警告:「這是我的人,少打他主意!」
19
我從未見過賀楓這麼生氣的樣子,酒都嚇醒了一半。
被架著胳膊塞進車裡,我蔫頭耷耳地摳著手指,不敢看他滿面寒霜的臉。
「長本事了,敢去 gay 吧。」賀楓斥道。
我小聲嘟囔:「我本來就是 gay 呀。」
賀楓猛地扭過頭來,臉色漆黑:「那你想幹什麼?來找新男友,還是一夜情?」
我又慫又委屈:「你管我呢。」
賀楓氣得喘氣聲都急促了:「我們談過!說分手了嗎,你就找新的?」
「嗯?」我眼底閃過希冀,小心翼翼地試探,「你想起我了?」
賀楓不自在地別開眼,低咳一聲:「沒有。但是——」
他抿了抿唇,不好意思道:「我每次看到你,心跳總是很快,視線不受控制地落在你身上,想靠近,想關注。
「在我的記憶里,我明明跟你不認識,甚至沒見過幾次面,可我的心一遍遍地告訴我:好喜歡,好喜歡,好喜歡。
「我發帖問了好多網友,這種症狀確診為一見鍾情。」
我聽得目瞪口呆,另一半酒也醒了。
「最近在我家附近神出鬼沒的人,真的是你?」
「對,是我。」
賀楓輕輕碰了碰我的手背,見我不牴觸,又放肆地將我整隻手包進掌心。
「我忍不住想見你,看到你和別的男人抱在一起時,我的大腦就像被飛彈轟炸過一樣, 理智全部轟飛了。
「米凡, 你不要和別人談戀愛好不好?」
我低下頭,唇角忍不住往上翹。
「那我和誰談呢?」
賀楓輕輕抬起我的下巴,眸色深深。
「和我。」
我的嘴角徹底控制不住了, 一臉傻笑。
「小哥哥,你的嘴巴看起來很好親。」
我挺直腰杆朝他貼上去, 吻著柔軟的唇瓣輕輕地蹭。
「跟我回家好不好?」
賀楓的眼神瞬間晦暗,大手扣住我的後腦勺。
剛要加深這個吻, 車身突然劇烈一震, 我倆的腦門撞在一起,又是「砰」的一聲悶響。
後方停車的是位新手司機, 一臉慌亂地跑過來。
「抱歉,撞到車尾了, 你們沒事吧?」
我擺擺手, 捂著痛處揉了揉,趕緊去查看賀楓的情況。
他額頭有點紅, 眼神呆呆的, 仿佛宕機了一般。
半晌抬起眼,表情一言難盡,欲言又止地看著我。
「你……我……我們……」
我耳中嗡的一聲, 臉上的血色剎那煺盡。
「賀楓, 你不會又把我忘了吧?」
我嘴唇發抖, 再開口帶了哭腔:「求求你,不要開這樣的玩笑。」
「沒有,沒有!」賀楓欺身向前, 將我緊緊按進懷裡,安撫地揉著我的頭髮。
「我全都想起來了, 再也不會忘記了。
「米凡, 無論我記得還是不記得,都會一次又一次地愛上你。
「你不要怕。」
20
失而復得, 虛驚一場,因為短時間內的大起大落心跳快得不像話。
我趴在賀楓的肩頭哽咽, 感受著與他一樣的澎湃起伏, 好久才心緒平復下來。
賀楓耐心地哄著我,溫聲開口:「你那會兒管叫我什麼?」
我抹了抹眼淚,抽泣道:「小、小哥哥。」
賀楓沉默了。
我後知後覺有點不好意思, 太油膩了,不該跟 gay 吧里那群人學的。
「對不起, 以後不叫了。」
沒想到賀楓委屈地控訴:「我好不容易要到的名分, 撞次腦袋又沒了, 失憶真耽誤事。」
我一愣:「什麼?」
賀楓幽怨道:「叫什麼哥哥, 叫老公!」
那個沒臉沒皮的賀楓又回來了, 撅起嘴朝我湊近:「不哭了,老公親親。」
車窗被人敲了兩下,方才的司機尷尬地抬著胳膊。
「不好意思哈, 需要幫你們聯繫保險公司嗎?」
賀楓大手一揮:「不必,我還有急事,改天再修。」
我疑惑道:「什麼急事啊?」
賀楓一臉嚴肅:「床頭櫃里我買的整整兩抽屜寶貝,再不用就過期了, 浪費可恥!」
「……」
華美的跑車奔馳在夜風裡,拐進老舊的胡同。
寒冷的房間再次填滿火熱的溫度。
掀開汗濕的眼皮,正好望見窗外嫩黃的迎春花已經密密麻麻開滿枝丫。
春日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