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友不知道從什麼開始手上突然戴一枚一元硬幣做的手鍊。
直至婚禮當天,一個小男孩衝進化妝間抱著我的腿哭道:「阿姨,求你了,不要和我媽媽搶爸爸好嗎?」
我才知道,原來那枚硬幣是他曾經一夜情的對象給的買身錢。
他說他當時只是覺得被羞辱了,才戴在手上提醒自己,以後要時刻保持清醒。
可他的奶奶擋在孩子身前朝我放話:「你容不下我孫子,就不要做我衛家的媳婦。」
我看著沉默的男友起身摘下頭紗,扔掉戒指,當眾取消婚禮道:「這個衛家媳婦誰愛做誰做吧!」
1
化妝師幫我把頭髮盤好,我剛起身想看看整體效果,一個小男孩就衝進了化妝間。
他一把將我的大腿抱住,哭得眼淚鼻涕滿臉都是道:「阿姨,求你了,不要和我媽媽搶爸爸好嗎?」
我只覺得晴天霹靂,衛凜什麼時候出軌了?還有一個這麼大的孩子?
還是說這是誰的惡作劇,這未免也太過分了吧。
閨蜜琪琪伸手將我緊緊扶住,因為我肚子裡還懷著寶寶,這小孩這樣直衝過來,我又穿著高跟鞋,差點就撞到旁邊的桌角。
就在我們不知所措的時候,衛凜終於匆忙趕來,他一把拉著小孩往門外走道:「蔓蔓,朋友的小孩子調皮,你別和他計較,我馬上帶他出去。」
他神色如常地解釋著,我的心裡卻一時不安得很。
他的手捂著小男孩的嘴巴,就要開門。
孩子卻突然張口咬在他的虎口大哭道:「壞爸爸!壞爸爸!我是別人的小孩,那你手上戴的一元硬幣是什麼?」
所有人都怔愣在當場,空氣瞬間凝滯。
孩子卻繼續哭訴道:「媽媽花了一元錢買爸爸,爸爸現在不要我們了嗎?我好命苦,生下來沒有爸爸,現在爸爸還要和別人結婚。」
我看向衛凜手上那條不知什麼時候戴上的硬幣手鍊,目光相撞,我等著他給我一個解釋。
衛凜坐了下來,喝止小孩道:「安靜!」
孩子立馬噤聲,小手擦了擦眼淚,而後小心翼翼地扯住衛凜的衣袖道:「爸爸,我不哭,你就不會不要我了是吧?」
衛凜沒有回答,只是將他一把拉在身後,而後鬆了松脖子上的領帶,他的下頜繃緊,神色沉重地望向我道:「蔓蔓對不起,我不知道會鬧成今天這樣,但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五年前我喝醉了,我沒有想到她會把孩子生下來。」
我的心墜到了谷底,一股涼意從腳尖爬到了脊背,手捏著婚紗裙擺,不知所措。
2
婚禮當天,我的丈夫竟然有一個幾歲的孩子,我連說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呆滯地看向周遭的一切。
他伸手想要按住我的肩膀,試圖安撫我,我應激般地躲開。
「蔓蔓,我們這麼多年的感情,你就不能給我一個機會解釋嗎?我和她真的沒有感情,只是那晚喝醉了,我求你不要放棄我們來之不易的現在好嗎?」他的語氣第一次這麼不安。
可我卻只覺得嘲諷,沒有感情,喝醉了,多麼拙劣的解釋啊!
真的醉得不省人事,還能做那事嗎?
「衛凜,那條破手鍊你戴了多久了?你還記得嗎?」
「蔓蔓,不,不是……」他在繼續搜羅著詞語想要編造一個理由安撫我。
我卻沒給他機會,悲愴道:「我也不記得了,好像突然有一天,你就戴上了是吧?已經好幾年了,你從未取下。」
「你當時怎麼跟我說的?你說是在寺廟撿的,覺得是財運,就一直戴著圖個好兆頭。衛凜,我們八年的感情,你怎麼就騙我騙得這麼得心應手啊?」
「不是的,不是的蔓蔓,人不可能一輩子都不犯錯啊!我不敢和你說,就是怕你不要我,蔓蔓,我是腦子不清醒,我戴著這個破手鍊只是想提醒自己,以後絕不要再犯這麼愚蠢的錯誤,我,我……」他雙眸通紅,語氣里全是祈求,一邊說著,一邊張皇失措地去扯那條鏈子。
好一個人不可能一輩子都不犯錯,多麼理直氣壯的理由,我再也忍不住,揚手扇了他一耳光。
他不躲不閃道:「只要你可以解氣,你想怎麼樣都可以。」
事到如今,他竟然還覺得這件事和我們從前鬧的小矛盾一樣,只要解氣了就行。
他有孩子卻沒有告訴我,一直拖到現在,拖到我懷孕五個月,拖到我們領證,拖到婚禮這天,紙再也包不住火。
這和騙婚有什麼區別?
我有些踉蹌地扶著旁邊的牆壁,而後深吸一口氣,竭力忍住崩潰道:「衛凜,我們離婚吧!」
「不……不,我不同意,姜蔓,你不能這麼武斷地抹殺掉我們這麼多年的感情。」
他伸手想要抱我,壓抑的情緒如洪水般瞬間決堤,我幾近歇斯底里地抓住旁邊的水杯朝他砸過去道:
「我武斷?如果不是今天這個孩子闖進來,你還打算瞞我多久?」
他的額頭被我砸得鮮血直流,卻好似毫無知覺,只是雙眼滿是哀求地望著我道:「蔓蔓,我們已經走到現在了,就算不為了我,為了肚子裡的寶寶也好,再給我一次機會好嗎?」
我突然想笑,笑著笑著,眼淚卻控制不住落了下來:「呵呵!你還記得我懷孕了啊?為了肚子裡的孩子,那你身後的那個孩子怎麼辦?」
就在這時,衛凜的奶奶突然奪門而入,先是心疼地看了看她孫子頭上的傷口,帶著埋怨道:「事已至此,你到底還想怎麼樣?把衛凜殺了給你賠罪嗎?」
這個老人一向對我不滿,她覺得是我一直不肯點頭結婚,不肯早點生孩子,拖著衛凜。
即使她親孫子向她解釋了無數次,說是他自己不想太早當父親,不想太早承擔責任。
她還是覺得是我的問題,話里話外地點我。
可是如今,明明是衛凜的過錯,她卻全無一點公道之心。
「是蔓蔓要殺了衛凜,還是如今衛凜要逼死她?老太太您說話還有良心嗎?」閨蜜琪琪氣憤地懟道。
「我們沒有良心,我們沒有良心會要一個這麼沒有教養的黃毛丫頭進我衛家的門?就這樣你還拿喬,我給你說姜蔓,你容得下我乖孫最好,容不下他,那你就別做我衛家的媳婦。」
我抬眼看向衛凜,他先是沉默,而後無可奈何般道:「蔓蔓,孩子是無辜的。」
我起身摘下頭紗,將戒指扔在衛凜臉上道:「這個衛家的媳婦,誰愛做誰做吧!」
「衛凜,婚禮取消,我們離婚吧!」
「阿凜,你不要太慣著她了,離就離,我們……」老太太嗔怒地說著。
衛凜不耐煩地吼道:「奶奶,你還嫌我不夠煩嗎?你跟著起什麼哄啊?」
老太太瑟縮了下,而後委屈地嘟囔道:「我還不是為了你,反正不管你怎麼辦,小寶是絕不能再流落在外的,不然你就是要我的命。」
衛凜煩躁地抓了抓頭髮,然後將祖孫倆推出門外。
轉身倦怠地看向我道:「姜蔓,你成熟一點好嗎?這麼多年的感情能說散就散嗎?你就那麼自私完全不為寶寶著想嗎?你想寶寶生下來就沒有爸爸嗎?像你一樣家庭不完整嗎?」
他明明知道,明明知道,我最在意這個。
他知道我哪裡痛,就拿刀扎哪裡。
我爸媽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離婚了,因為我爸爸嫌棄我不是男孩,他離婚後,再沒看過我一眼,我一直對此耿耿於懷,小時候院子裡的小孩經常罵我是沒爸的野孩子。
心臟被揪成一團,我痛到幾乎窒息,這就是我曾經最信任的男人。
琪琪擔心地扶著我的腰,大聲斥責道:「衛凜你還是男人嗎?姜蔓還懷著你的孩子呢?這種話你怎麼說得出口?」
我緊緊地抓住琪琪的胳膊,讓自己站穩,緩了緩氣息,冷笑著看向衛凜道:「你這樣的人也配當爸爸嗎?你和你那出軌害死你媽媽的男人有什麼區別?你成了那個劣質男人的複製品,你現在才是這個世上最像你爸爸的人。」
愛人之間曾經有多相愛有多親密,捅出的刀就能有多痛。
衛凜的父親出軌,被他母親發現,兩人在行車途中爭吵,出了車禍,雙雙殞命。
他當時顫抖著趴在我膝蓋上,和我吐露著這段過去。
他說他父親是他在這世上最痛恨的人。
他說他這輩子最恨對感情不忠的人。
可是現在,和我說著人這一輩子怎麼可能永遠不犯錯的人也是他。
他連曾經的自己都可以背叛。
衛凜愣了愣,不可置信地看著我,似乎沒有想到我會這樣說。
他朝我抬手,又無力地放下,最終跌坐在椅子上,落寞得不再說話。
3
激烈的情緒讓我肚子抽痛,我拽了拽琪琪的胳膊,這裡我已經待不下去了。
我也不想表現得多慘,多可憐,然後搖尾乞憐般地去祈求一個男人的憐憫。
琪琪扶著我離開這裡。
我媽從一圈圈賓客中朝我跑來,擔心道:「怎麼了,蔓蔓?」
我剛一開口,聲音就已經哽咽,怎麼忍都忍不住,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滾落:「媽,衛凜出軌,孩子都有了……」
「豈有此理,這鱉崽子,媽去找他。」
我伸手拉住她:「媽,我肚子好痛,我們先回去好嗎?」
她慌張地拿手給我抹掉眼淚,帶著哭音道:「好,媽帶你回去,媽帶你回去。」
我們剛出大廳,突然一個身穿小白裙的女生朝我們追了出來。
我媽正去旁邊給我拿水,她擋在我面前哭哭啼啼道:「姐姐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會這樣的,我從沒想過傷害你,我不會打擾你們的,我可以帶著孩子走……」
我的肚子抽痛得難受,身上的婚紗也被汗水打濕,實在無力應付她。
如果我今年十八,可能還會相信這樣的說辭。
可我今年二十八了,她要是真的不想,為什麼可以和別人的男友上床?
真的不想,為什麼不做措施?
真的不想,為什麼不吃事後藥?
真的不想,為什麼生下一個一夜情的孩子?
真的不想,不知道我是個孕婦,受不得刺激?
我連罵她的力氣都沒有了,只是冷聲道:「滾!」
她卻伸手來拽我,我有些站不穩,又氣又急。
她卻毫無知覺般地繼續哭訴道:「姐姐,你要怪我是應該的,可是我也是沒有辦法啊!孩子那么小實在太可憐了……」
我已經快要摔倒,臉色發白,頭暈目眩。
幸好我媽發現了這裡的現狀,趕緊沖了過來,她一把將那個女人扯開,一耳光將她抽倒在地,大罵道:「你是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畜生嗎?我姑娘還懷著孩子呢,你父母就只教你怎麼當小三了嗎?」
她還想去踹那個女的兩腳,卻因為擔心我,雙手扶著我,騰不開。
只得憤恨罵道:「滾!給老娘滾遠點,別髒了我姑娘的眼,我姑娘要是出事,老娘要活剝了你這個婊子。」
這時琪琪的車剛好從地庫開了上來,只見我們這裡有三個人,抱胸蹲在地上,頭髮凌亂,楚楚可憐地落淚。
我沒有精力再搭理她,和媽媽趕緊上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剛一到家門,我就收到衛凜給我發的微信。
【姜蔓,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粗魯不講理了,我說了,我和她之間都不想的,你一定要蠻不講理到這個地步嗎?她一個單親媽媽也不容易的,你自己也是要當媽媽的,將心比心好嗎?】
我只覺得心臟一瞬間停滯,這就是我愛了整整八年的男人。
在他把我們的感情踐踏得面目全非後,還可以這樣倒打一耙地指責我。
說出這樣毫無底線的話。
我不停喘氣,不停深呼吸,心痛如刀絞,每次呼吸都帶著尖銳的刺痛,讓我難以承受,整個人都在發抖。
琪琪和我媽媽緊張地看著我。
「我沒事,我沒事。
「會過去的,我可以過去的,都會過去的。」
我靠在沙發上,像是對她們說。又像是對我自己說。
後面的幾天,衛凜沒再找我,只是發了一條微信道:【蔓蔓這兩天我們倆都先冷靜冷靜,等你情緒好了,我再來接你回家。】
我想直接刪了他,手指卻停在了介面上,我必須控制情緒,微信也是證據,他不會那麼輕易離婚。
我一和他說離婚的事,他就惱羞成怒,說什麼當時只是酒後亂情,讓我不要意氣用事之類的,他似乎有一套完整的自我邏輯。我和他掰扯,除了氣得胸悶頭疼外,沒有任何好處,所以我必須做好和他對簿公堂的心理準備。
於是我選擇給他開了免打擾,但是那一閃而過的消息,還是讓我抑制不住地想嘔。
衝到馬桶,吐得昏天黑地,感覺膽汁都快吐出來了。
媽媽端著溫水給我漱口,後又將我扶到床上。
我睜著眼睛,整個人幾近脫力。
媽媽又去廚房裡熱雞湯,可我什麼都吃不下去。
這幾天好像比我前半生所有的時間都要長,我大多是在床上躺著,或是在陽台直接坐到黃昏。
我不知道如何排解這種情緒,命運突如其來的一刀,砍得我猝不及防,所有的期待和美夢成了一戳就破的泡沫。
肚子裡的孩子像是感受到了什麼似的,突然十分頻繁且用力地踹我的肚子,我疼得冷汗直冒。
琪琪一下班就趕了過來。
媽媽焦急地摸著我的肚子擔憂道:「蔓蔓,是不是肚子又疼了?我們先去醫院好嗎?」
我閉上眼睛,淚水滾落,而後睜眼看著她道:「對,媽媽,我們去醫院吧!」
「去醫院,打掉它。」
她先是愣了一下,而後將我抱住,聲音哽咽:「蔓蔓,蔓蔓啊!我可憐的女兒。」
琪琪在旁邊拿紙給我擦眼淚。
我再也忍不住,放聲大哭道:「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怎麼會這樣,在那場婚禮之前,我從未想過我竟會有打掉它的想法,我這幾個月都在想怎麼當一個好媽媽,怎麼養它,怎麼愛它。」
「你們知道嗎?它已經在我的肚子裡待了那麼久了,我每天晚上都和它說話,它偶爾還會踢著我的肚皮回應我。
「我真的捨不得。
「可是,可是……
「我也真的不能把它生下來啊!
「沒有辦法,我太自私了,相較於孩子,我可能還是更愛我自己,我無法想像這樣的處境我把它生下來,後面該怎麼辦?」
琪琪緊握著我的雙手:「姜蔓,姜蔓!你沒錯,你沒錯,不要陷入自責的情緒里,錯的不是你,現在的情況,孩子確實不適合生下來。」
她不停地喊著我的名字。
我的情緒漸漸平緩,而後直接讓她開車載我去醫院。
我不能猶豫,我不能拖延,多拖一天,我就多一分不舍,我要斷絕這種可能性。
4
頭胎五個月引產是需要引產證明的。
匆匆忙忙,我們在下午兩點才成功辦理住院。
又粗又長的針管,扎進我的肚皮,我的手心全是汗水,有害怕也有愧疚,肚子裡的孩子可能已經有意識了,它會不會感受到疼痛?我不敢想。
打完引產針後,直到晚上六七點,肚子裡的寶寶都還在踢我。
我睜著眼睛看著白色的天花板,等待著我的孩子漸漸死去。
它踢我的次數越來越少,越來越輕,代表著它的生命正在一點點地消散。
打完引產針二十四小時,我還沒有反應。
護士又拿了一瓶藥水給我,媽媽和琪琪緊張得給我擦汗的手都在抖。
引產和打胎不一樣,還得把孩子生下來,只是生的是死胎。
沒過幾個小時,肚子開始疼了,再到後面疼得很頻繁,大概幾分鐘就疼一次,我害怕地抓住琪琪和媽媽的手。
她們焦急地找醫生和護士,也沒有辦法。
因為引產就是很痛,要疼很久很久。
我的汗水已經將頭髮打濕,腦子裡走馬觀花地閃過和衛凜在一起的一切。
尤其是我剛懷上這個孩子的時候,他是那樣的興奮、開心,激動得語無倫次。
我們甚至報班上課,學習怎麼做一個準媽媽和准爸爸。
可現在他背叛了我們,不過一夜之間,我就要親手送走這個我們曾經心心念念的孩子。
我不知道時間過去多久,只覺得格外長,好似過了一個世紀一般,疼痛都還沒有結束。
為了節省力氣,我連叫都不能叫,嘴裡全是咬破嘴唇的血腥味。
我從未那樣地恨過一個人,恨到恨不得和衛凜同歸於盡。
我自認為,這段感情里,我從沒有愧對過他,可他卻將我害到如此境地。
我做錯了什麼,以至於我要承受這些?
5
大約早上八九點的時候,媽媽和琪琪將我扶起來,讓我試著走走,有助於開宮口。
肚子疼的時候,我就蹲下來,她們給我拍背,試圖緩解我的痛苦。
我死咬著牙齒,忍著那樣不間斷的痛苦,淚水卻好像已經流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