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沖喜新娘。
鎮國將軍昏迷半年後,我嫁給了他。
照顧將軍並不麻煩,我甚至盼著他永遠不要醒來。
可是將軍還是醒了,他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你知道我是怎麼醒的嗎?」
我搖了搖頭。
「被你說別人壞話,撥算盤的聲音吵醒的。」
1
我同意了周聿的請求。
不是因為心軟,而是,我不想再留在家裡。放眼京城,能立刻給我一個家的,就只有蕭府了。
蕭廷和重傷後一直未醒,嫁給他,比在家裡看那些醜陋的嘴臉好得多。
翠娟坐在我邊上,罵周聿沒有良心。
我笑了:「人往高處走,他選擇嫡姐不要我,是人之常情。」
周聿是嫡姐宋清荷的表哥,家世很好,為人也端方清潤,而我,只是個位卑命苦的庶女,我和他在外人眼裡,是天差地別的存在。
原本,我和他也不會有交集,但去年的上元節,他突然送了我一盞蓮花燈,還說早就注意到我了,言辭間,都是對我的愛慕。
他俊朗清高出身世家,我雖覺得不真實,但還是生出了奢念,如果能嫁給他,於我而言,是飛上了枝頭,高攀了。
可後來我才知道,周聿之所以來找我,是因為他聽道士說自己將有大劫,需要一個命格硬又屬虎的女子擋災,於是我就成了他的選擇。
現在他的災去了,又高中皇榜前程似錦,當然不娶我了。
「可是,您也不能嫁給蕭將軍啊。他要是死了,您就要守寡,他要是活了,聽說……聽說他凶起來能吃人。」
我撲哧笑了,點了點翠娟的額頭:
「聖上點名讓嫡姐去沖喜,你覺得,我有得選嗎?」
我早知道,父親捨不得讓嫡姐去沖喜,最後一定會讓我去。正因為如此,我才期待周聿今天的求親,能幫我解了困局。
但現在……
「挺好,嫁給誰不是嫁呢?」
2
因為是沖喜,所以婚事辦得很倉促,從小定到成親,不過半個月。
出閣那天,周聿隔著門帘給了我一把扇子。
他說,將來如果遇到難處,就讓人拿著這把扇子去找他。
但我離開時,將那把扇子丟在了桌上,將來我就是要飯,也不可能去找他。
轎子顛了幾下便到了蕭府,因蕭廷和是鎮國將軍,所以府上倒很熱鬧,入耳的都是恭喜。
我被送入喜房,自己掀了蓋頭,便看到了躺在床上的蕭廷和。
他臉色蒼白生氣黯淡,但縱然這樣,卻仍能從他刀削似的眉眼中,看出他往日的威嚴和俊朗。
聽說他身中數箭,被抬回來的時候,血都快流乾了,換成普通人肯定活不下來,可蕭廷和卻一直撐到了今天。
「長得真好,如果就這麼去了也太可惜了。」我坐在床邊,忍不住撫上他的眉眼,「他們都說我命硬,能擋煞,希望對你也有用。」
前院的賓客散了,伺候蕭廷和的嬤嬤來交代我,照顧蕭廷和的細節。
我一一記下了。
「今日擦過身子了吧?」聽完嬤嬤的話,我忍不住問道。
「今日大喜,一早就給將軍擦洗過了,不過明日開始,這些事都要夫人做了。」嬤嬤說完這些便走了。
我鬆了口氣,還好今天不用給他擦洗,明日……明日再想辦法。
我將蕭廷和的手從被子裡抽ṭŭ⁴出來,輕輕給他揉著胳膊。
嬤嬤說,每日都要這樣按一按,這樣蕭廷和的身體才不會僵硬。
「左手也有繭子,難道他是左撇子嗎?」我一時好奇,又拿出他的右手,右手也有,「難道是用雙刀?」
「手指倒是很長,不知道握刀時,是什麼樣子。」
按完手,我又掀了被子給他按腿,他的腿也很修長,就算半年沒動,大腿依舊遒勁有力,不過,他腿上有很多刀疤,橫七豎八看上去很可怖。
「做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鎮國將軍,也不容易啊。」
「你睡吧,以後我睡軟榻。但如果你醒了可別因為驚訝房裡多個人,而殺了我。我是無辜的。」
我取了衣裳去沐浴,出來後擦著頭髮,視線忽然一頓:
「他手怎麼在被子外面,我剛才沒放進去嗎?」
3
我在床前站了許久,但他的手沒有再動過。
我又將他的手放回被子裡。
夜裡倒很安靜,但我睡到半夜又驚醒,忙開了房門喊嬤嬤進來。
「可是將軍有事?」嬤嬤問我。
「嬤嬤,」我朝床上看了一眼,有些為難地小聲問她,「將軍需要……小解嗎?」
嬤嬤驚訝地看了我一眼,大約是對我的問題有些無言:「人活著,就會要解手啊。」
我愣在原地。
「夫人,這些事一開始是羞澀,可是熟能生巧,再說,您和將軍是夫妻,怕什麼?」
嬤嬤離開後,我坐到床邊,看了一會兒蕭廷和。
「這種事,再熟我也不可能生巧的。要不,你忍忍?」我給他理了理被子,「明兒早上會有小廝來照顧你。」
交代完我剛轉身,壓了邊角在他枕頭下的帳子忽然散開,將床罩得嚴嚴實實的,隔絕了我的視線。
我愣了愣,沒多想便去睡了。
第二天我則去前院給蕭家的人請安。
蕭老夫人以前是郡主,嫁給安國公後生了兩個兒子,長子叫蕭廷逸,蕭廷和是次子。
安國公不管俗事,每日蒔花弄草鬥雞遛鳥,是京城有名的紈絝。
問安認親的過程並不溫暖,蕭老夫人讓我站著,訓了我足足一個時辰。
倒是蕭廷逸的兒子蕭珏很可愛,五歲的孩子規矩學得比大人都好。
回到房裡,蕭廷和已經洗漱過了,我坐在他床邊休息。
「你家裡人有點凶。」我低聲和他道,「老夫人莫名其妙訓了我一個時辰。」
「要不是我在家嫡母也常讓我罰站,我練出來了,否則今兒我耳朵都要長繭子了。也真有本事,沒用的話能說那麼久。」
我將他手抽出來揉著。
「你長得不太像你母親,她可沒你好看。你像國公爺嗎?不過我今兒沒見到他,聽說他一早出去遛鳥了。你爹真閒!」
「你大嫂還暗示我,說你喜歡的是她堂妹,叫什麼……容玥。喜歡有什麼用,你重傷,她怎麼不來沖喜?害了我這個無辜的人。」
「等你將來醒了,你要認清她是薄情人,別鬧著要我走娶她進門。如果真要我走也行,你少說得給我……」
我去取了算盤來,認真算了一通。
「少說得給我二十萬兩遣散費,否則我是不會讓位的,就做那個棒打野鴛鴦的原配。」
我正按著,感覺他指尖好像動了一下,我愣住。
「你能動?」我問他。
他沒有反應,我又道:「你若能聽到我說話,便再動一動回應我。」
他依舊沒有反應。
「我看錯了?要不你晚點醒也行,我還沒適應你家,如果你醒了像你母親一樣每天訓人,那我豈不是更累?」
「唉,沒本事的人,到哪裡日子都不好過。」
三日回門,我一個人帶著東西回去,蕭老夫人講究,排場做得極大。
我看著一馬車的禮,讓車夫停在巷口,扯了幾袋子值錢的東西交給翠娟:「拿去賣了換錢。」
翠娟左肩一袋右肩兩袋小跑著走了。
我這才回了娘家。
一進門,我便看到站在撫廊下的周聿,他看見我便快步朝我走來。
「青央,這兩日過得可好,蕭府可有苛待你?」
4
我朝周聿回了禮。
笑盈盈道:「我過得很好,不勞你操心了。」
周聿面色慚愧又悲苦:「怎麼會……好?是、是我欠你的。」
「你想多了。我的夫君極好,長得好,話還少。」我深看他一眼。
他一怔,嘆了口氣:「你果然還是怨我。」
我擺了擺手,不想和他多說。
「青央,扇子你怎麼沒有帶走?」他追了我幾步問道。
「周聿!」我回頭望著他,「如你所願我已替嫡姐嫁去了,你現在又來和我這番話是何意?想舊情不斷還是讓我做出牆的紅杏?」
「青央……」周聿錯愕地看著我,滿面薄紅。
「所以,以後見到我就避一避,實在避不開就請稱呼我為蕭二夫人,旁的廢話一概不要提了。」我拂袖走遠。
周聿卻依舊站在原處。
回門是要在娘家用午膳的,但我不想因為講究那些虛禮而委屈自己,所以放下了禮就準備走。
父親訓斥我:「你若走了,回了蕭府也要被人看不起。」
「父親,滿朝文武誰家沒千金,聖上卻獨讓您的女兒去沖喜,到底是誰被人看不起?」
「你!」父親噌一下站起來,「你翅膀硬了,敢和我這樣說話!」
以前我當然不敢,因為我還要吃他的飯,現在不用了,我自然就敢了。
有的橋,過了就該拆!
「那我就更不留了,免得讓您聽到更難聽的話。」我出了宋家的門,帶著翠娟在外閒逛了一會兒,吃了我想了數年的鴻宴樓酥鴨。
「小姐,嫁人還挺好。」翠娟吃得滿嘴的油。
我笑著道:「不是嫁人好,是有地位好。」
回到蕭府,蕭老夫人將我拒之門外不用我請安,府中每個人看我的眼神都很輕蔑,我並不在意,只是眼神而已。
房內,蕭廷和依舊沉睡著,地龍燒得太熱了,我將他被子揭了半截:「蕭將軍,我今兒自己回門了。」
「蕭老夫人好面子,給我娘家送了兩棵百年的人參,他們可不配吃,所以我拿去換錢了。」
我將在街上隨手買的一個琉璃制的墜子放他手裡。
「這是用換來的錢買的,算是給你分的錢了。」
我和他並排靠著,給他搖著扇子,打量著他的睡顏。
「你比周聿好看多了。」我撫著他的眉眼。
「周聿今兒竟來攔著我,我覺得,他是看不起你,竟對你的夫人說這樣輕薄的話,所以將來你醒了,作為男人你應該教訓他一頓,揍得他滿地找牙。」
「還有我嫡母、嫡姐,以及嫡姐養的那條狗,那破狗每回見我都齜牙咧嘴的,你也幫我教訓一頓。」
在娘家時,我不敢對他們怎麼樣,現在嫁了人,我雖得了小小的自由,可想報復他們,腰板還是不夠硬的。
「算了,你一直這樣躺著也挺好,若你不想我做你夫人,又嫌我礙事,殺了我怎麼辦?」
「男人都是靠不住的。我爹是,周聿是……我估計你也是,我就不對你抱很大的期望了。」
我剛說完,忽然發現一直握在蕭廷和手裡的琉璃竟碎了,我忙將他的手攤開,檢查他的手有沒有受傷。
「捏碎的嗎?」我打量著蕭廷和,「醒了?」
我收拾完碎片,喊嬤嬤去請大夫來,一會兒工夫,房裡擠滿了人。
在眾人的期待中,大夫搖了搖頭:「將軍沒有醒來的跡象。」
蕭老夫人很失望,便拿我出氣:「你腦子不好,眼睛也不好使?」
我也不敢回嘴,任由她訓了一會兒,蕭大夫人半真半假地給我解圍:「弟妹是來沖喜的,盼著弟弟醒,也情有可原。」
「哼!真當沖喜有用了。」蕭老夫人怒著往外走,「聖上就是病急亂投醫,弄這麼個小門小戶的進來鬧我的心。」
房裡所有人離開時都用眼風掃我,等他們走遠了,我趕緊關上房門。
「說得好像我願意嫁似的,誰還不是聖命難為了?」我嘀咕著,「你娘不敢說聖上,就拿我出氣,我還看她不順眼呢。」
我坐床邊,給蕭廷和捏著手:「有本事給我二十萬兩讓我走啊,又不敢,就會窩裡橫。」
「唉!」我又嘆了口氣,「其實我也只會窩裡橫,關上門我誰都敢罵,可是門一開,你家掃地的丫鬟我都不敢得罪。」
「因為我命苦啊,要不是我聰明,我都不識字。既然不想養我,為什麼要生我?我爹這人,連條狗都不如,狗還知道護犢子呢。」
不過,剛才的琉璃是怎麼碎的呢?
難道他醒了,卻假裝沒醒,故意裝睡?
「蕭將軍?」我湊上前,細細觀察他的眉眼,等了一會兒,我又撓了撓他腳心。
我剛才說了什麼,讓他捏碎了琉璃?
再說些狠話,他會不會還有反應?
「蕭將軍,」我趴在他耳邊道,「你的錢我知道放在哪裡,今晚上我就偷了。」
沒反應!
「蕭將軍,」我繼續道,「我……我要去找周聿,和他私會讓你顏面無光。」
「蕭將軍,你再不醒,我就要親你了哦,親了我還不對你負責,看你怎麼哭。」
他手指動了動。
我眼睛一亮,又道:「蕭將軍,你是不是要小解,我……我幫你啊。」
我話剛落,他的手猛然攥緊了我的手。
5
蕭廷和的目光很銳利,冷冷地看著我。
「將軍,你真的醒了!」
我趕緊邀功,「我先自我介紹,我叫宋青央,是給你沖喜的夫人。我一嫁來你就醒了,你和我都是極有福氣的人。」
我笑得很和氣,儘量讓自己看上去像個福星:「將軍真是風度翩翩,勇猛不減!」
蕭廷和看了我許久,正當我以為他不會說話的時候,他卻忽然道:「出去!」
「行。」我迅速出去,忽又聽他喊我:「叫我家人過來。」
「是,是!」我應了,出去喊他家裡人。
轉瞬間,府中所有人都涌到院子裡來,我站在翠娟房間的小小窗口前打量著外面,「小姐,將軍會趕咱們走嗎?」
「會!」
以蕭廷和方才對我的態度,我覺得他不是個會感恩的人。
「咱們現在還有多少銀子?」
「加上陪嫁和今兒賣的東西,一共有一千六百兩。」
遠遠不夠!
「你現在出去,逢人就說因我沖喜,蕭廷和醒了。」
「小姐,將軍會相信是因為您沖喜,所以他才醒的嗎?」
「也有可能是被我氣醒的。」
翠娟立刻就去辦事了。
我琢磨一下,決定回去。
有的功勞必須領!
房間裡擠滿了人,哭笑聲不斷,蕭廷和倒是很安靜,忽然他的視線穿過人群投到我身上,眾人也順著他的視線看向我。
我忙紅了眼眶,掉了幾滴眼淚:「將軍醒了,真讓人高興。」
蕭老夫人深看我一眼,又對蕭廷和道:「這是戶部宋大人家的姑娘,你若不喜歡,明兒就送她回去。」
蕭廷和皺了皺眉:「我累了,你們都出去吧。」
蕭老夫人沒說話,帶著一干人等又如潮水似的退了出去,我趕緊捏著帕子上前,乖巧地喊他:「將軍,你餓不餓渴不渴累不累?」
「這會兒又規矩了?」他看著我,似笑非笑。
「我一直規矩的。」我笑著道,「我在娘家就是出了名的乖巧。」
「你知道我是怎麼醒的嗎?」 他問我。
我搖了搖頭,確實不知道,可能連大夫也不清楚。
「被你撥算盤的聲音吵醒的。」他道。
「那得虧我撥算盤了,」我笑了起來,「將軍和我都是有福氣的。」
蕭廷和睨著我:「這話你說第二遍了。」
我應是:「我說的是實話嘛。」
「說我爹閒,說我娘凶也是實話?」
「將軍還是喝點水吧,」我起身給他倒水,遞給他,「還有沒有別的需要,照顧你目前是我的責任。」
他看著我沒有回我,我被他看得有些慌,但表面不敢露半分。
「你父親是戶部浙江清吏司左侍郎宋暢?」
我笑著點頭。
「話多,倒是像他。」
蕭廷和果真不好相處,難怪外面的人都說他太過端肅。
其實他年紀也不大,今年才二十二吧,說話行事竟比我爹還老成。
「怎麼不說話了?」他問我。
「將軍想我說什麼?」我坐在他床邊,皺眉道,「要聽聽外面的事嗎?要我從哪裡開始說?」
他深看我一眼閉目休息,沒再理我。
短短一日,蕭廷和因我沖喜而醒的消息,在翠娟的努力下,已是滿城皆知。
我放了心,這樣蕭廷和應該不會隨隨便便就攆我走。
蕭府很熱鬧,聖上甚至親自來了,皇后娘娘還賞了我一柄玉如意,誇我是有福氣的。
我還見到了神出鬼沒的國公爺,蕭廷和生得果然像他。
這一夜蕭廷和不許我睡在他房裡:「讓我小廝來,這裡不用你。」
搬走就搬走,那軟榻我睡得還腰疼。
一夜好眠,第二天一早翠娟推醒我:「小姐,那個容玥小姐來了。」
「漂亮嗎?」我忙起身穿衣服,急著想看一眼,「我漂亮還是她漂亮?」
翠娟有些為難。
我假裝路過,在外掃了一眼,容玥非常漂亮,個子高挑身材豐腴容貌明艷。
「原來蕭廷和喜歡有風韻的。」我琢磨了一下,決定不去正屋,以免被容玥比得更素淡稚嫩。
「聽到哭聲了嗎?」我貼著牆偷聽,「二十萬兩遣散費,有希望。」
翠娟神色莫名地看了我一眼:「二十萬兩遣散費和蕭二夫人,您選哪個?」
「選擇權不在我,」我想了想,「但我選二十萬兩。」
蕭廷和又不喜歡我,我才不願意和他耗一輩子。
「二夫人,」隔著門,嬤嬤喊我,「將軍請您過去說話。」
我皺眉,喊我去幹什麼?
難道還要我看著他們恩愛?
6
我特意換了一身更素凈的裙子,連頭釵都去了。
看上去楚楚可憐。
我去了房裡,蕭廷和靠在床頭,容玥坐在我平時坐的凳子上,眼睛紅紅的,顯然是剛狠狠哭過。
「將軍有事找我?」我柔聲道。
「夫人,送容小姐出去。」蕭廷和道。
我暗暗驚訝了一下,忙笑著應是。
容玥不滿,噌一下站起來,沖我發脾氣:「我不走,要走也是你走!」
她發脾氣時也漂亮,像一朵艷麗的牡丹花,美得很吸引人。
「容玥!」
「二哥哥!」容玥跺腳,「除了你我誰都不會嫁,不然,我就剃頭當姑子去!」
「我有夫人,也不會再納妾。」蕭廷和看向我,「過來。」
「要不,我先出去你們再聊聊?」我貼心地道。
蕭廷和沒說話,但他的眼神卻震懾了我,我一步沒敢動。
容玥推了我一下:「你說一個價碼才肯自動請離?十萬兩夠不夠?二十萬兩?」
我搓了搓手。
蕭廷和盯著我的手,磨牙:「宋青央,你敢!」
「三十萬兩!」容玥道,「外加一間宅子。只要你點頭,我立刻讓人將銀票和房契送來。」
我張了張嘴,蕭廷和忽然冷笑道:
「宋青央,你哪只手拿她的錢,我就剁了你哪只手。」
我將手收回袖子裡,請容玥出去。
容玥氣得跺腳,提著裙子跑了。
蕭廷和冷冷地看著我。
「你剛才動心了?」他問我。
我只擅長在背後說別人壞話,撒謊還需要再練:
「將軍,容小姐的建議,其實是雙贏。」
蕭廷和靠在床頭,抱著手臂看著我:「雙贏,你懂的還真不少。」
我怕他生氣,想給他倒茶,但又怕他潑我臉上,於是就坐下了:「將軍,你們情投意合,愛而不得,如果將我打發了,你們不就能有情人終成眷屬了?」
蕭廷和繃著臉,嘴唇的線條都像一支利箭,這時這刻,我第一次體會到,人們所說的殺氣。
我縮了縮脖子。
「青出於藍勝於藍,你比宋大人還油滑。」
「多謝您誇獎。」
蕭廷和揉了揉眉心,擺了擺手示意我出去,我沒走,話說到這個份上了ţṻ⁴,索性說透得好。
他年紀輕不會被氣死的。
「斗膽問一句,將軍怎麼看待您和我的婚事?」
蕭廷和放下手,目光悠悠地投向我:「我也問一句你,你是怎麼看待你和我的婚事的?」
竟是反問我。
「將軍天人之姿,如果能選,我當然願意被您喜歡寵愛,琴瑟和鳴恩愛一輩子。可將軍您不喜歡我,我也不想在後宅荒廢一生,所以……」
「所Ṱŭ̀⁶以什麼?」他問我。
「所以,如果能給我三十萬兩……二十萬兩也行,我願意為了將軍的幸福,犧牲自己。」
蕭廷和看著我,笑了。
7
蕭廷和將我趕出來了。
翠娟嚇哭了:「一兩銀子也不給,就趕您出來了嗎?」
我皺眉:「他比我想像得摳門。」
方才他很生氣,說他只有喪偶,沒有休妻再娶的可能,讓我死了這條心。
「他竟為了區區三十萬兩,連心愛的女人都放棄了。」我嘆了口氣,蕭廷和果真是靠不住的。
我剛說完,隔壁房間忽然傳來一聲巨響。
我和翠娟都嚇了一跳。
又等了一下,蕭廷和的常隨來喊我過去。
我去了隔壁,蕭廷和坐在桌邊喝茶,一身藏青長袍,襯得他眉眼更加鋒利。
「將軍找我?」
他遞給我一個匣子,我不解,打開了匣子,隨即被裡面擺的東西驚住了:「銀票?」
他繃著臉:「三十萬兩。」
「給我?你要趕我走了嗎?」我語調不自覺地輕快起來,但立刻反省了自己,又迅速紅了眼眶,哽咽著,「將軍要趕我走了嗎?」
蕭廷和揉著眉心,很頭疼的樣子:
「不要和我裝!」
我只好用衣角擦了擦眼淚,抱著匣子坐在他對面。
「這銀票是你的。」蕭廷和看向我,「但不是趕你走。你既進了蕭府,做了蕭二夫人,那這輩子就都是蕭二夫人。」
「我可以走。」我告訴他。
「宋青央!」
我給他倒茶,示意他喝一口。
蕭廷和沒喝茶,而是深吸了口氣:
「現在你有兩個選擇,拿著錢好好做你的蕭二夫人,否則,我可以立刻喪偶。」
我抱緊了匣子,告訴他我選第一個。
「你明白就好。」他語氣沉沉的。
我垂著頭坐在他對面,他不許我走,我肯定暫時就走不了,畢竟以他的能力,我就算是逃了,他也能立刻找到我。
所以,為了以後,我必須立刻表態:
「將軍,拿錢走人是下下選,其實我真心愿意做蕭二夫人的。我在娘家就是一個小庶女,吃不飽穿不暖,還要被嫡母罰……能嫁給您,是我做夢都不敢想的。」
「所以你做夢想嫁給誰?」蕭廷和忽然問我。
我正低頭看銀票,聞言錯愕地看向他:「什麼?」
「我和你計較什麼!」他起身。
我忙跟在他身後:「夫君,以後你就是我夫君了。」
「夫君慢些。」我扶著他坐下,又為他牽了被子,他看著我左手抱著的匣子,又看看我沒說ƭú⁹話。
我小心問道:「夫君,我要搬回這個房間住嗎?」
蕭廷和被嗆了一下,以拳抵唇咳嗽了幾聲:「隨你。」
我想了想:「那我和翠娟住,免得擠著夫君了。」
蕭廷和看向我,眉頭抖了抖。
我向他行了禮,高興得抱著匣子走了。
下午我和翠娟將錢存到了錢莊。
「小姐,將軍為什麼給你錢還不讓你走呢?」
「不知道。但拿錢辦事,以後我會做稱職的蕭二夫人。」
「那將軍要是和您圓房呢,您同意嗎?」
「同意啊。」我買了些零嘴,又給蕭廷和帶了一些,「三十萬兩呢,你認為我哪裡值這個錢?」
翠娟很高興:「那以後我們有家了吧。」
「還真是,我們暫時有家了。」
回到蕭府,我去給蕭廷和送零嘴的時候,容玥正從他房裡出來,看見我,她突然上前來,猛然扇了我一耳光。
「宋青央,你不要以為二哥哥喜歡你,他只是可憐你而已。」
「沖喜的人是你還是別人,他都會留下來的!你沒什麼特別的。」
容玥說完便跑走了,四周的丫鬟婆子看我被打,也嘻嘻哈哈地笑著。
我摸了摸火辣辣的臉,一抬頭便看到蕭廷和正在不遠處,面無表情地望著我。
8
我將手裡的東西遞給他:「夫君,給您買了零嘴。」
蕭廷和沒接,只看著我的臉皺眉:「不疼嗎?」
我笑著道:「不疼啊!」
蕭廷和抿著唇,忽然拂袖轉身回了院子裡,我跟在他身後,也不知道這零嘴他是要還是不要。
不等我跟著他進房裡,他的房門就先一步關上了。
我只好回翠娟那邊。
「疼嗎?」
「當然疼。」我自己冰著臉,「竟還提醒我,什麼蕭廷和只是可憐我,誰沖喜他都會留下來。就她聰明,別人都笨。我看她才笨,搶男人就只會哭哭啼啼加跺腳。」
這麼久都沒讓蕭廷和動心,最沒用的就是她了。
「小姐,要是您也有爹有娘有哥哥撐腰就好了,今天怎麼也當場折了她的手!」翠娟咬牙切齒道。
「不要做白日夢了,每次被打你都要說一遍。ṱûₗ」
四五歲的時候我和嫡姐對打過,明明是嫡姐的錯,Ṭũ₈但父親和嫡母卻將我在房樑上吊了一夜。那夜我就知道,沒本事的時候不要逞強。
但被欺負的仇我得報!
「容玥近日都住在大夫人那邊……」我在翠娟耳邊低語了兩句。
翠娟點了點頭:「包在奴婢身上。」
「這裡不同家裡,你一個人不行,得咱們兩個一起。」
夜裡,我和翠娟忙活了半夜,下半夜摸黑去容玥院裡,她房外守著婆子,我們在門口蹲了一個時辰,婆子終於醒了,提著燈籠踢踢踏踏去解手。
「上!」翠娟提著一個布口袋,迅速跑進去,推開房門,將口袋裡抓到的十幾隻老鼠全部丟進去,而後關上門。
「啊,救命!」聽到容玥的叫聲,我和翠娟滿意地往回跑。
但我們大意了,忘了這裡是國公府而不是宋家,巡邏的婆子小廝聽到叫聲就出現了。
我和翠娟躲在牆角,不敢亂動。
「小姐,要是被抓到了我們會被趕出去嗎?」
「噓!」我捂住翠娟的嘴,但已經遲了,有人衝著這邊吼道:「誰,誰在那邊?」
我蹲在地上,拍著後背:「踩著我,翻到圍牆那邊去。」
翠娟踩著我爬上去,她騎在圍牆拉我,我剛爬了一半,翠娟的臉忽然扭曲了。
「怎麼了,看見鬼了?」我回頭,就看到五六步外,蕭廷和負手而立,繃著臉正看著我。
「夫、夫君。」我朝著他揮了揮手,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小廝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蕭廷和朝我走過來,提起我,輕鬆越過了牆頭,翠娟也被蕭廷和的常隨提溜著離開了牆角。
風掃在耳邊,我仰頭望著蕭廷和,他下頜如刀鋒般,端肅又嚴厲。
我縮了縮脖子:「夫君,你好有本事,真厲害。」
「少和我花言巧語。」
蕭廷和踢開房門,將我放下來,他拂袍落座盯著我:「站好了說!」
「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兒,我只是抓了幾隻老鼠送給容小姐玩兒。」我小聲道。
我悄悄抬頭看了一眼蕭廷和,他又在捏眉心,過了好一會兒道:「你可真是好人,大半夜送老鼠給她玩。」
我沒敢接著說話。
「宋青央,你要再和我沒半句真話,我就軍法處置你。」
「我說!她白天打我,但我不敢打她,可又咽不下這口氣,所以……所以……」
「為什麼不敢當場打回去?」他問我。
我立刻選擇坦白,因為我現在吃的是他的飯:
「因為她是容玥,而我只是宋青央。」
蕭廷和沒說話,但我聽到外面有小廝在向蕭廷和回稟老鼠的事,蕭廷和看我一眼,自顧自去洗漱。
一刻鐘後,他躺在床上,波瀾不驚地看著我:「睡過來!」
「啊?」我錯愕地看著他。
9
「夫君這麼著急嗎?有點猝不及防,而且你身體還沒好。」
「宋青央!」蕭廷和打斷我的話,又深吸了一口氣,「少廢話,讓你做什麼就做。」
「哦。」下午才和翠娟討論圓房的事,沒想到晚上他就……
三十萬兩果然不好拿。
我躺下來,努力平復著自己的情緒,豁出去地道:「夫君,來、來吧。」
話說完,卻並沒有等到蕭廷和進一步動作。
我悄悄睜開眼看他。
就見他似怒似笑又似是無奈的表情。
「怎、怎麼了?」我有些為難地給他解衣領,「我、我不太會,這事兒要你出力。」
「閉嘴,」他面頰微有薄紅,撥開我的手,「我不會碰你。」
「呼!」我țŭₛ猶如劫後餘生,長長鬆了口氣,但又有點不放心,畢竟男人在房中事上,說的話都不可信。
我悄悄往外挪了一點,又挪了一點。
「你再挪就掉下去了。」蕭廷和道。
不等他說完,我半個身子就掉出去了,他丟了書將我撈了回來。
「宋青央,」蕭廷和撐著胳膊,低頭看著我。
我點了點頭:「夫君,什、什麼事?」
蕭廷和破天荒地笑了,連聲音都帶著笑意:「你再亂動,打斷腿!」
我不敢亂動。
「那你晚上真的不碰我?」
他不看我:「你再說話,我就不敢保證了。」
我趕緊翻了個身睡覺。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他已經不在床上了。
我正要起床,丫鬟婆子推門而入,一溜排地端著臉盆和衣裳候著。
「二夫人,奴婢們伺候您起身。」
我驚訝不已,這還是我嫁來後,第一次受到這樣的待遇。
我悄悄問翠娟,容玥昨晚可來找過我,翠娟點頭:「將軍作證了,說你昨晚一直和他在一起。」
讓我睡他屋裡,原來是這個用意啊。
吃早飯時,蕭廷和坐在我對面,他吃相很斯文,細嚼慢咽不急不慢。
「夫君,這些丫鬟婆子是您吩咐的?」
「這是二夫人應有的待遇,不用我吩咐。」蕭廷和沉聲道,「你喜歡吃什麼告訴她們,院子裡的事,往後也都交給你。」
他說著,讓雲鶴進來。
雲鶴又捧了一個匣子給我:「二夫人,這是二房所有的家當和鑰匙,都交給您保管。」
我錯愕地看著蕭廷和:
「行,夫君信任我,那我會力所能及地回報你。」
蕭廷和腳步頓了頓,出了門。
「這麼多東西都借走了?」整理了蕭廷和的家業後,我找來二房的管事。
「二夫人,」管事笑得很尷尬,「大夫人說、說都是一家人,二爺又沒成親,所以……」
我笑了一下,看不出來蕭大夫人還是個愛占便宜的。
蕭廷和庫房裡但凡值點錢的東西,都被她借走了。
如今二房的庫房就是個空殼子。
「你將大房和別處借走的東西,列個清單給我。」
管事忙去辦事。
晚上蕭廷和回來,我將白天列的清單拿給他看,他有些意外:「你整理的?」
「嗯,你的庫房已是空殼子了。」
蕭廷和掃了一眼清單,又還給我:「你看著辦,想要就要回來。」
我怔了怔:「你讓我要,那你要幫我撐腰。」
他深看我一眼:「嗯,我給你撐腰。」
「行!」我挽著袖子,「那我可就不客氣了。」
蕭廷和失笑,想了想又補了一句:「不許打架。」
他還是不了解我,我報復別人都是玩陰的,因為正面我不敢。
第二天我就去找大夫人要東西了,大夫人先是打官腔,說到後來便翻了臉,鬧著去找蕭老夫人評理。
容玥也幫著她,姐妹兩人吵我一個。
「那就去找老夫人評理。」我率先往外走,既然蕭廷和給我撐腰,我就沒什麼可怕的了。
鬧了一下午,我大獲全勝。
但蕭老夫人為了給大夫人挽回面子,尋了我錯處,罰我跪在院子裡。
蕭廷和回來的時候,我已經跪了半個時辰了,他直接越過我進了房裡,過了一會兒就出來了。
「能走嗎?」他問我。
「能走,不疼!」我笑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