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小姐得了花柳病,大婚之日推我去和姑爺圓房。
我生下兒子,又治好她的病,她卻怪我恬不知恥爬上姑爺的床。
她搶走我的兒子,把我扔到貧民窟。
姑爺看著一群乞丐撲上來玷污我,只是皺眉,捂住小姐的眼睛:
「別看,髒。」
沒多久,我也得了花柳病,被日日凌辱致死。
再睜眼,我回到小姐催我去圓房的那天。
這一世,我直接爬上她殘疾小叔的床。
我知道,姑爺這個弟弟根本不是鎮國公府的二公子。
而是陛下秘密養在宮外的私生子。
1
今日霜降,小姐和鎮國公府的大公子大婚,離拜堂還有半個時辰。
喜娘催了一遍又一遍,小姐卻不上轎。
不是不肯,是不能。
小姐的病又犯了,下身奇癢難耐,膿液淋漓。
她倒在床上扭動如蛇:「哎喲,香菱,癢死我了!快拿藥來!」
大丫鬟秋蘭在一旁給小姐扇著風,嘴裡不住罵我:「賤丫頭,還不快點!耽誤了小姐的吉時你擔待得起嗎!」
我一頭汗,將熬好的藥汁過濾,灑到月事帶上,匆忙拿到床邊。
小姐迫切地張開腿,一陣惡臭襲來,連房內濃烈的薰香都蓋不住,我登時有些睜不開眼。
我屏息給小姐把月事帶繫上,特意調製的濃重藥香中和了臭味,小姐的奇癢也很快止住了。
秋蘭把小姐扶起來,嘴裡沒好氣地嘀咕:「藥都好好吃著,怎的偏偏今日出事?
「奴婢看定是那個小蹄子使壞,故意讓小姐大婚不順!平日裡就慣會作的副勾欄樣式,胸脯恨不得要盪出一片蘇州河!
「這樣的狐媚子,小姐帶在身邊可是要吃虧的!」
小姐擺擺手,細聲細氣地說:「香菱不是那樣的人。」
伺候小姐梳洗時,我蹲在小姐身側,手舉銅盆高過頭頂。
沉甸甸的水盆壓得我手臂直打戰。
小姐恍若未覺,讓秋蘭細細地描眉,點唇,梳好每一根頭髮絲。
一切妥當,才叫我起來。
我的手臂已僵硬,略一動彈就酸麻難忍。
恢復嫻雅的小姐重新穿好吉服,在秋蘭的攙扶下往外走。
出門前,小姐回頭上下掃了我一眼,盈盈笑道:
「香菱,你的福氣在後頭呢。」
我頭皮一麻。
這福氣我可不敢要了。
上一世,小姐也得了這花柳病,不敢叫新姑爺知道。
大婚之日藉口身子虛弱,推我去和姑爺洞房。
自那以後,我白天伺候小姐起居,給小姐治病。
晚上侍奉姑爺暖床。
我不願意,可我無從選擇。
我本出生杏林世家,家中三代行醫。
我雖為女子,不得接手醫館,卻頗有天賦。
祖父破例傳我醫術,允我接診病人。
然我堂兄棄醫從文,科考入官,卻不慎捲入廢太子案,以致株連九族,族內男子斬首,女子盡數發賣。
從那以後,我從醫女變成丫鬟,從救人變成伺候人。
姑爺很喜歡我的身子,自從承寵後幾乎夜夜不空。
很快我便有了身孕。
小姐對我關懷備至,呵護有加。
當時的我真的以為小姐拿我當姐妹,也愈加賣力地給她治病。
終於,在我生下兒子後,小姐的病也痊癒了。
沒想到,小姐再三跟我確認不會復發後,便叫來小廝將我押下。
我的兒子哭得小臉通紅。
小姐抱著他,幽幽地朝我笑:「香菱,你的福氣在後頭呢。」
我被扔進最髒最臭的貧民窟里,像一頭綿羊進了野狼群。
小姐在寶馬香車上溫婉地笑著,抱著我的兒子。
看我的衣衫被一件件撕碎,雪白的軀體被一寸寸染黑。
姑爺搖了搖頭,捂住小姐的眼睛:
「別看,髒。」
那些骯髒的乞丐流民蜂擁而上,不分晝夜地凌辱我。
我的嗓子從尖厲到沙啞再到失聲,也阻止不了那些人畜生一般在我身上發泄獸慾。
很快,我也得了花柳病。
我爬啊爬,終於有一天爬到朱雀大街上,見到剛從酒樓出來的姑爺。
我扯著姑爺的褲腿,啞著聲音求他救我。
他只是看著我,嘆了口氣,用扇子拂開我的手:
「香菱,夫人待你那樣好,你不該辜負她。」
隨後,他喚來身邊的小廝將我拖走,又扔回了乞丐窩。
一直到死,我再沒出來過。
那生不如死的滋味,這一世,我再也不想經歷了。
2
拜過天地後,小姐和姑爺被送進洞房。
在喜娘的唱賀下,姑爺挑了蓋頭。
小姐看著丰神俊朗的姑爺,滿臉紅霞。
姑爺卻有些失望。
因為小姐姿色平平。
若不是娘家出自琅琊王氏,清貴世勛,文人之首,以她的資質是斷不可能嫁入權勢煊赫的鎮國公府的。
小姐嬌羞地向姑爺見禮,姑爺隨口應付著,漫不經心地環視四周。
視線掃過我時,停了下來。
我看見他的表情變得玩味,眼神粘連不清。
我脖子一緊,趕緊低頭。
我認識那個表情。
上一世,他拉我上榻前,也是這副表情。
小姐瞧見姑爺的眼神,攥著喜帕的手緊了又緊。
小廝進來請姑爺去大廳,賓客們鬧著要灌新郎酒。
姑爺從我身邊走過,不著痕跡地划過我的手背。
我登時立了一背寒毛。
閒雜人等被打發走,房裡只剩下小姐秋蘭和我。
沒有人說話,周圍只有紅燭噼啪聲。
小姐打量我半晌,莞爾一笑:「的確是好模樣好身段。秋蘭,你說是不是?」
秋蘭啐了一口,狠狠罵道:「賤丫頭,小姐剛大婚就敢勾引新姑爺!睜著你那雙狐媚眼盡往姑爺身上瞧,別當我沒看見!還有那雙爪子,當著小姐面兒就敢往姑爺身上伸,真是個不要臉的!」
我把頭垂得更低了:「秋蘭姐姐,我沒有……」
她更生氣了,一腳踢到我膝蓋窩:「還敢狡辯!還不跪下跟小姐認錯!」
我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雙手死死抓在地上,按捺住胸前的屈辱與恨意。
小姐輕輕笑了一聲,柔聲開口:「無妨。香菱,你本就是我的陪嫁丫鬟,今後也是要侍奉姑爺的。」
「你也知道,我如今身子不便。既然你也有意,不如今晚我就稟了姑爺讓你伺候?」
她雖在問我,可根本不由我拒絕。
我不說話,小姐好似當我默認了,從喜床上站起,在秋蘭的攙扶下一步一步走到我跟前。
她的聲音依舊溫柔甜膩,腳下的白玉婚鞋卻狠狠踩上我的手背。
「香菱,你的福氣在後頭呢。」
小姐藉口要給姑爺留下一個好印象,讓人扒了我的丫鬟服,換上歌伎的薄紗衣,把我趕到大門外等著姑爺回來。
深秋時節,我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我雙手紅腫,緊緊抱住自己,頂著下人們或鄙夷或淫邪的目光走到大門外。
步子一轉,毫不停留地離開。
與其重蹈覆轍,不如破釜沉舟。
姑爺的弟弟,國公府的二公子,可還未婚配呢。
3
循著上一世的記憶,我找到二爺的房間。
本以為要花上一番工夫,卻不想偌大一個院子竟連一個守門的下人都沒有,任由我長驅直入進了臥室。
我爬上床把自己裹到被子裡,止不住地顫抖著。
房裡沒點炭盆,被衾冰涼,我的心也是一樣。
看著房裡寬大的門框,被拆掉的門檻,矮小的書櫃,我心中瞭然。
二爺三年前被刺客所傷,雙腿殘疾,只能靠輪椅出行。
前世我並未與他有太多接觸,只聽說他是個笑面虎,看似溫柔隨和,實則草菅人命。他的院子經常抬出死去的下人,身上多有毆打虐待痕跡。
國公府沒有人敢接近他。
就連姑爺,他的異母哥哥也對他禮讓三分。
據說二爺的母親是國公爺的白月光,生下二爺沒過幾年便撒手人寰。
國公爺便將這兒子寵得跟眼珠子似的。
直到一年前,國公爺戰死沙場,國公夫人傷懷過重追隨而去,府里的主子便只剩下兩位尚未弱冠的公子。
陛下特許,保留鎮國公世子之位,待兩位公子成年後再行冊封。
但所有人都知道,二爺非嫡非長身有殘疾,絕不能承襲世子之位。鎮國公世子,必定是姑爺。
他們說,二爺被國公爺寵了二十年,以後卻要在哥哥手底下討生活,他心情抑鬱所以殺人泄憤。
我卻知道,他從來不在乎什麼世子之位。
因為他根本不是國公爺的兒子。
他是陛下養在宮外的私生子。
也是前世登基繼位的那一位。
若能得他垂青,我這條命就算保住了。
至於那些嗜殺的傳言,我雖怕,但告訴自己,未必可信。
即便是真的,死在他手上,總比死在乞丐窩要乾淨利落得多。
夜越來越深,酒宴那邊的喧鬧漸熄,四周寂靜寥落。
我心中開始打鼓,忍不住胡思亂想,這裡死了那麼多人,會不會有許多孤魂野鬼徘徊在此。
等二爺回來,說不定我也要加入他們……
前世到我死他身邊都沒有女人,不知是不近女色還是……用完就殺……
我越想心中越怕,手腳有些發軟。
忽聽得一片寂靜中,有車輪轆轆聲傳來,由遠及近。
最後停在門口。
我的心提了起來。
車輪安靜了幾秒,又開始滾動。
幾息之間,已到了床前。
二爺輕輕吐出一個字:「誰?」
4
那聲音如斷冰切雪,在我緊繃的神經上狠狠砸下。
我咬咬牙,從被窩裡坐起來,努力讓聲音顫得不那麼厲害:
「二爺,大夫人聽說您院裡少人伺候,特意派奴婢來伺候您的。」
隔著床幔,我看見一個坐在輪椅上的消瘦身影。
月影橫斜,浮光斑駁,他精雕細刻的臉龐掩映在黑暗中,嫣紅的唇卻被一抹月光映得瀲灩欲滴。
仿佛這天地間唯一的色彩。
那紅唇微啟,發出一聲輕笑。
「大嫂真是費心了,自己都沒來得及洞房,就急著往小叔房裡塞人。」
我有些心虛:「夫人既入門為主母,自然要掛懷二爺是否妥帖……」
話還沒說完,我就感覺一隻手如電般伸進來扼住我的脖子往外一拖。
「可惜,我不喜歡。」
精緻的眉目剛一入眼,我便被一股大力往外摔去。
千鈞一髮之際,我伸手死死抱住他毫無知覺的大腿,然後在某處狠狠一按。
二爺登時一僵,甩我出門的力道卸下來,我摔到地上。
顧不得疼,我連滾帶爬跪好。
他捏了捏自己的腿,蹙眉看向我:「你剛剛,做了什麼?」
我老實回答:「點了您的中瀆穴。但要配合我身上的藥香,才能有疏通穴位的作用。」
他吸了吸鼻子,這才意識到我身上不是普通的薰香。
我並非無頭蒼蠅。在小姐犯病難耐之時,我趁機在房間點了藥草,早就把自己熏入味兒了。
我打定了主意,要攀他這根高枝。
5
三年沒有知覺的腿被我按出一陣酸軟,二爺昳麗的臉上多了一絲興味:「你懂醫?」
我低眉斂目:「二爺的腿,我能治。」
他姿態慵懶地靠在輪椅上,撐著下頜:「大言不慚。」
我說:「二爺的腿部筋脈並未斷絕,之所以不良於行是穴道堵塞,氣血不暢,此乃中毒所致。」
他一頓,目光如刀看向我。
前世入宮前,他重金貼榜遍請名醫,最後被一個路過揭榜的山野遊醫治好了腿。
那游醫卻是我祖父的徒弟,在府里遇見我十分欣喜,敘舊之後主動與我探討二爺的病症,那解毒的方子還是我給完善的。
二爺看著我,淡淡地問:「叫什麼名字?」
「香菱。」
「所求為何?」
我抬眼望向他:「只求留在二爺身邊。」
活著,便好。
二爺饒有興致地看著我。
突然有人從門外唰地一下闖進來,移動速度堪比閃現。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輕功?
那後來的男子大喇喇地坐在桌子上,曖昧地看看我又看看二爺。
「行止,開竅了?都會自己找姑娘了。」
我看著身上的妖冶紅紗裙,尷尬地攏了攏衣袖。
同時也明白過來,今晚二爺的院子洞門大開是為了等這個男人。
謝之安,日後的宰相,現在想必是二爺的謀士。
二爺沒理他,只對我說:「去隔壁安置下。需要什麼告訴茗煙。」
我心中一喜。
這是願意給我一個機會了。
正要告退,謝之安又開口了:「不合適吧?深更半夜放進房裡的女人,第二天早上從隔壁出來,行止,大家會說你不行的。」
我當場石化。
二爺摸了摸下巴,似乎覺得他說得有道理,一擺手:「那你今晚就睡這裡。」
我臉頰抽動幾下。
不必這麼要強的,二爺。
您現在,本來就不行啊。
6
我低估了一個男人的好勝心。
聽聞我跑路後姑爺大發脾氣,以為小姐在耍他,便隨手扯了秋蘭上榻,一晚叫了三次水。
二爺便叫五次。
我忙活一整晚累得直不起腰。
那通穴順氣的藥浴十分霸道,浴者要忍受渾身針扎般的痛楚,普通人能堅持半個時辰已算頑強。
二爺連續五桶藥浴無縫銜接,痛得面無人色卻死死咬住嘴唇一聲不吭。
是個狠人。
最後一桶藥浴結束,謝之安把他抱出來的時候,他突然笑了。
「之安,我的腿感覺到痛了。」
他的笑很清淺,只是唇角微微翹起一點漣漪,卻仿佛春風化雨,白露未晞。
我也頓覺輕盈舒爽,連手上泡爛的紅腫傷口也不計較了。
現在,我應該能留下了吧?
小廝來傳話,大公子和夫人叫吃早飯了。這是新婦進門的第一頓飯,理當一家人一起。
二爺收拾妥當就去了,沒有帶我。
我本想歇會兒,可塗抹的藥膏還缺一味一串紅,正好國公府的花園裡有。
我在花園摘了滿滿一籃子,正待往回走,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
「小浪蹄子,原來你在這裡!」
回頭,正是秋蘭,身邊站著小姐。
原來他們今天的早飯正設在園子裡。
秋蘭被姑爺折騰一晚上,居然還有精神罵我:「小姐昨晚讓你伺候姑爺,你居然敢跑!害得姑爺發了好大一通火!賤蹄子,也不知道昨晚上哪兒發浪了!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小姐靜靜地站在夾竹桃下,慢慢地翹起嘴角:「香菱,你一向是個聰明的,怎麼做了回糊塗事?」
「讓你伺候姑爺可是為你著想,不然日後年紀大了便只能配個小廝,這叫我怎麼忍心?香菱,我把你當自家姐妹,你怎麼不領情?」
我捏著竹籃的手緊了緊,直視小姐:
「小姐的夫君,還是小姐親自侍奉,方能夫妻和睦,恩愛相守。香菱也是為小姐著想,不願成為小姐與姑爺心中的一根刺,索性先把自己拔掉,以免日後勞小姐動手。」
秋蘭狠狠啐了一口,指著我破口大罵:
「你個小賤蹄子,憑你也配跟小姐相提並論?就算姑爺要了你也不過一個玩意,還能讓你越過小姐去?你還有臉說為小姐著想,要不是你昨晚大膽跑路,姑爺怎麼會對小姐……」
小姐勾起的嘴角瞬間拉直:「秋蘭,不得胡言。」
秋蘭登時噤聲。
哪怕昨晚姑爺發怒的事早已傳開,也是他們院內之事,不能擺上檯面叫旁人議論這「夫妻和睦、恩愛相守」從第一天就落了空。
小姐不再溫婉地笑,那平淡面容上的盈盈水眸一如既往地瀲灩。
我當初怎會覺得這是溫柔的目光?明明是殺人的鋒芒。
小姐開口,嗓音甜得發膩:
「秋蘭,香菱病了,腦子糊塗了,把她帶回去,好好給她治治。」
秋蘭露出瞭然的惡毒笑容,喚來幾個粗使婆子就朝我走來。
我後退一步,沉聲說道:
「昨晚我已是二爺的人!你們不能拿我!」
7
秋蘭一愣,擰起眉幾步上前狠狠甩了我一巴掌。
「你這狐媚子!竟連二爺也敢攀咬!你是小姐房中的人,這般發浪是要丟盡小姐的臉面嗎!」
婆子們上來七手八腳制住我將我按在地上。
我掙扎不動,大聲喊道:「我真的是二爺的人!你們一問便知!」
小姐憐憫地搖搖頭:「可憐的孩子,果真是病糊塗了。我和夫君才同二弟吃飯,他可隻字未提你呀。」
我心中一沉,難道我會錯意了?
二爺只讓我醫治,並不想把我留在身邊?
秋蘭狠狠啐了一口:「果真是個賤蹄子!見到男人就發春,窯子裡的姐兒都沒你浪!給我扒了她的褲子上藤條,我就不信治不好她這一身燒!」
幾個人立刻動手解我衣服。
我奮力掙扎,淒聲大喊:「放開我!你們不能這樣!」
就算奴婢犯錯也該被帶到暗室行笞刑,沒有這般光天化日扒人衣服的!她們是故意羞辱我!
小姐悲憫地嘆了口氣:「就打二十鞭吧,莫要傷了根子。」
我的臉被按到泥里,外服已被扯走,心中一片憤慨絕望。
忽聽得一個聲音傳來:「這是作甚?」
是姑爺。
撕扯我的手停下動作,卻依然按住我動彈不得。
我看見小姐一愣,隨即施施然過去給姑爺見禮,在他耳邊耳語幾句。
姑爺看向我的目光,便多了一分興味。
他走到我身邊蹲下,一根手指抬起我的下巴:
「聽說你心悅我二弟?沒想到你這丫頭,品位如此別致。
「可惜我二弟身子孱弱,怕是要辜負你一番美意。
「便由我這個做兄長的,替他笑納吧。」
他的手指在我臉上摩挲,黏膩的目光叫我周身發寒。
小姐將錦帕攥得發皺,臉上卻依然笑得賢淑。
「還不把這丫頭帶回院裡?」
姑爺攔住了,他掐著我的臉:「此處倒也有些野趣,就在這裡吧。」
說完,他拽著我一條手臂拖進假山後。
我被按在堅硬的山石上,一雙手在我身後游移作亂。
一石之隔,十幾個人旁觀這場對我的凌辱,嫉恨,鄙夷,唾罵,意淫。
我仿佛透過山石看見小姐虛偽的臉、秋蘭惡毒的笑。
身後令人作嘔的喘息如影隨形。
無法抑制的恨意洶湧而出。
憑什麼他們就能輕飄飄地決定我的人生?憑什麼他們就能高高在上碾壓我如螻蟻?
難道我重活一世,便是為了讓他們再欺凌我一回!
不,這一次,我絕不做板上魚肉!
我把心一橫,拔下發間的素釵,狠狠往後一捅。
姑爺一聲慘叫,捂住肩膀倒退開去。
他目露凶光,撲上來死死扼住我的脖子:「臭丫頭!你找死!」
在窒息的眩暈感中,我想。
這一次,至少死得乾淨。
意識渙散之時,我忽然聽到一個清冽如雪的聲音。
「大哥離席久久不回,叫弟弟好找。」
是二爺?
8
姑爺黑著臉走出假山,一把將我扔到地上。
二爺坐在輪椅上紋絲不動,看都沒看我一眼。
「大哥受傷了?」
姑爺抹了把肩上的血,目光陰鷙:「性子太野,要好好磨一磨。」
二爺輕笑一聲:「大哥教訓得是,回頭我好好調教她。」
姑爺一頓:「你?」
二爺唇角弧度不變:
「畢竟是我院裡的人,自該由我調教。
「還要感謝大嫂,大婚之夜不忘送人來照顧我,如此挂念實在令人感動。
「這丫頭,我很滿意。」
小姐頓時臉色一白:「我……」
姑爺狠狠瞪她一眼,她立刻噤聲。
二爺親口認證,坐實了小姐因嫉妒姑爺喜歡我,連夜將我送給他的弟弟。
小姐見惡於丈夫,賢良淑德的牌坊碎了一地,百口莫辯。
姑爺把目光移向二爺。
半晌,他開口:「既是二弟的人,自當完璧歸趙。」
說完,他甩袖而去。
小姐猶豫片刻,走到我身邊,扶我起來,在我耳邊低聲威脅:「若不想被賣進窯子,便管好你的嘴。」
隨後,她帶著秋蘭和一眾僕役揚長而去。
我懂她的意思。
我的賣身契還在她手裡。若我說出她得病的事,她琅琊王家的女兒不會被休,但我一定會倒霉。
「過來。」
我低眉順眼地走到二爺身邊。
他雖坐在輪椅上,卻仿佛十分高大,令人仰望。
「藥采完了?」
我愣住,看向一旁撒了一地的一串紅,訥訥點頭。
二爺溫和地看著我:「那便回去吧。」
我一朵一朵撿起地上的一串紅,禁不住心中發寒。
他什麼都知道。
知道我為何來花園,知道我受辱。
他只是冷眼旁觀,到最後一刻才出現。
他不相信我,藉此觀察我是否是姑爺派來的姦細。
同時,也是逼我徹底和小姐撕破臉,斷我後路。
從此以後,我只能以他為主。
提著籃子走到他身後,我推著他往回走。
他隨意地問:「現在,還想留在我身邊嗎?」
我點頭。
「所求為何?」
這一次,我不再只想活著。
蠅營狗苟,偷生一世,有什麼意思?
不求功成名就,至少快意恩仇,將所受羞辱通通還回去,方才不枉重活這一次!
她拿我的賣身契,我便拿她的命!
我胸前起伏,開口答道:「報仇雪恨。」
二爺撐著下巴閉目養神:「人人皆知我大哥會繼承世子之位,你跟著我一個殘廢,是報不了仇的。」
「有我在,二爺不會是殘廢。大公子,也未必就能如願。」
二爺輕輕笑了:「那我,拭目以待。」
9
我正式成為二爺的丫鬟,白日為他製藥,夜裡為他藥浴。他的腿好得很快,不過一月,不但恢復了知覺,甚至能短暫站立一兩息。
二爺對我很滿意,恩賞不斷,平日也是和顏悅色,多有寬待。
漸漸流言四起,說二爺痴迷於我,夜夜找我暖床侍候。
又說我手段了得,能受得了不能人道的二爺諸般折磨人的花樣,是天生的狐媚聖體。
兩個丫鬟議論這話的時候我正扶著二爺在假山後練習站立。
我尷尬得恨不得當場昏過去。
二爺卻聽得饒有興致,還不讓我打斷她們。
他清淺的呼吸打在我頭頂,髮絲垂落在我臉上,幽幽梅香透過藥味鑽入我的鼻腔。
我突然感覺有些熱,轉過臉甩掉粘連的髮絲,卻正好對上二爺的眼眸。
他促狹地看我:「香菱,你臉怎麼紅了?」
我側過臉不看他:「二爺,你胖了,奴婢快扶不動了。」
當天晚飯,全院一片慘綠,找不見一點兒肉腥。
茗煙說,二爺要節食瘦體,全院上下都要作陪。
在哀鴻一片中,我安靜地端著碗把自己縮在角落,極力表現得跟其他人一樣無辜。
弱小可憐又無助。
晚上藥浴的時候,我張口誇讚,二爺是結實了,無須瘦體。
「腿部恢復正需要營養,怎能節食呢?」
他淡笑不語。
我絮絮叨叨地,繼續爭取恢復高標準伙食。
忽地一下,外面炸響一聲驚雷。
下暴雨了。
狂風大作,吹熄了燭火。
一片黑暗中,我清晰地感覺到二爺的身體瞬間僵硬。
我拍拍他的肩膀,就要去點蠟燭。
他卻握住我的手,將我拉回他身邊。
「別走。」
10
我到二爺身邊伺候的時候,已是深秋。
京城秋冬乾燥,少有雨水,這樣的暴雨更是極少。
所以我也是第一次知道,二爺怕打雷。
那雷打了整整半晚,他便將頭埋在我的腹部,抱著我到半夜。
水涼透了也不肯起身。
直到雨歇雷止,我伺候他擦身上床,他也不曾放開我。
今晚月色很暗,他的眼睛卻很亮,散發著一絲莫名的情緒。
我背過身去不敢看。
他的手臂從背後纏上來。
我瞬間感覺到他的異樣。
心裡叫苦,大意了。
這一個多月,為了促進血液循環,我在藥浴和食補中下了不少虎狼之藥。
於常人來說太補,但於二爺卻正好對症。
他當年中毒,腰部以下癱瘓,男性雄風再也無法施展。
我一心治腿,卻忘了這樁事。
如今毒素逐漸拔除,他……
是我不曾料到的。
沉睡三年驟然甦醒,便如火山噴發不可阻擋。
今晚怕是不能善終了。
我心下沉吟。
二爺的腿要不了多久就會痊癒,屆時我便沒有了利用價值。
我確實應該早做打算,博一份更穩固的恩寵。
思及此,我把心一橫,翻身攀上了二爺的頸項。
他眼角微紅,眼底似有波濤洶湧。
我快速回憶著上一世伺候姑爺的那些手段,牽著他的手覆到我胸前。
我知道男人喜歡什麼,也知道自己有何本錢。
既決定獻上身子,就不能叫他當成玩物,用完就扔。
我要他食髓知味,欲罷不能,念念不忘。
如此,我才能長久地,好好地,活下去。
才能看著我的敵人,墮進地獄。
這一夜,我使盡渾身解數,替年輕的二爺,徹底開了第一次葷。
我想,很久以後,他都不會忘了這一晚,也不會忘了我。
11
一夜荒唐,我差點累斷腰。
掐著卯時起床,這是我平時去園子裡採藥的時間。
回來的時候,二爺也起了,正在房裡看書。
我將一枝開得極好的山茶插到瓶里,放到書案上。
二爺喚我:「香菱。」
我蹲下,仰頭看他。
他注視我一會兒,問:「有什麼想要的嗎?」
我不著痕跡地牽住他的衣袖:「只想留在二爺身邊。」
他靜靜地看著我,半晌,將我的手包進他的手心。
我知道,如今,我才算是真正留下了。
二爺的確食髓知味,幾乎每日都要纏著我。
他身份隱秘,又有大事要做,常和偷偷來府的謀士們進密室謀劃。
如今我才知道,上一世從這院子裡抬出去的一具具下人屍體,都是進來探聽的姦細,被拷打後處理掉。
我樂得給他們打掩護。
於是,流言愈演愈烈,說我和二爺不分晝夜荒淫無度,我這個狐媚子要把二爺這個病秧子榨乾了。
二爺聽了只是笑,說我的確是天生狐媚聖體。
與我們這邊虛假的恩愛不同,小姐是真實地被姑爺厭棄了。
自從上次被二爺潑了一身髒水後,她的賢良淑德就裝不下去了。
姑爺厭惡她虛偽善妒,日日讓秋蘭暖床,甚至有時在小姐的臥房行事。
小姐憤恨不已,心急如焚,偷偷請來外面的大夫治她的花柳病,騙姑爺說是娘家送來用慣的大夫,將人留在府里做府醫。
只是花柳之症本就難以醫治,又病去如抽絲,小姐的病症一直不得好轉,只能眼睜睜看著秋蘭承寵。
雖然秋蘭是個忠心的,但分享丈夫這件事,女人永遠無法大度。
何況,秋蘭有孕了,被抬了姨娘。
同上一世我懷孕時一樣,小姐對她關懷備至,呵護有加。
上好的補品和銀絲炭流水似的往她房裡送,冬衣裁了一件又一件,連小姐穿慣的狐狸大氅都賞了去。
秋蘭感動得兩眼汪汪,指天發誓要為小姐肝腦塗地,她的孩子就是小姐的孩子。
聽聞此事的我正在房裡剪桑枝,一刀下去,便只剩一根光杆。
秋蘭糊塗,念在曾經共事的分上,我不介意幫她一把。
12
冬至家宴。陛下親仁,念國公府無長輩,將兩位公子宣進宮裡參宴。
誰知那表演的西域舞姬竟是刺客,一柄長劍向陛下直直刺過去。
二爺情急竟站起來撲到陛下身前。
御林軍及時制服刺客,無人受傷。
眾人這才反應過來,二爺的腿已經好轉至此。
雖未完全康復,但已能走出幾米。
陛下老懷安慰,重賞二爺,贊他護駕有功。
眾人紛紛恭賀。
姑爺回來的時候一臉鐵青,板著臉回自己院子。
二爺優哉游哉晃蕩回來,還偷偷打包了宮宴上的點心給我。
我看著他吊兒郎當的樣子,搖搖頭。
提醒他多注意姑爺。
從今天起,國公府的世子之位,不再是姑爺的囊中之物。
二爺這個有護駕之功的國公府次子,顯然比姑爺這個無功無名的長子更有優勢。
以我對姑爺的了解,他一定不會坐以待斃。
二爺並不當回事,只追著我問點心好不好吃。
總感覺這個男人越來越幼稚了。
聽聞姑爺回院裡又發了一通脾氣。
好像是秋蘭那個蠢貨不小心說漏我會醫術,姑爺大怒,罵小姐把我送給二爺治腿是不是想害死他。小姐忍不住申辯兩句還被姑爺打了兩巴掌。
第二天,小姐便來了我的院子。
13
這一個多月來,這是我們的第一次見面。
想必,是被姑爺強硬逼著來我這裡打探消息的。
我請她在茶廳坐下。
她瘦了一些,臉上敷著白白的且厚重的粉,看起來更顯憔悴,完全看不出當初的模樣。
幽幽茶香中,我敏銳地捕捉到了那絲惡臭,一時間胃裡止不住地翻騰。
我強壓下那股作嘔的衝動。
一會兒可得把那張凳子扔遠點。
小姐靜靜地看著我,臉上掛著熟悉的溫婉笑容。
「香菱,想必你日子過得不錯,二弟應該很疼你吧?」
我為她斟茶:「托小姐的福,還算湊合。」
她執起茶杯輕抿一口:「是你自己了不起,二弟的腿壞了有三年了,沒想到你兩個月便治好了,有你真是他的福氣啊!」
我輕笑:「小姐以前總說,我的福氣在後頭。我以前總是不信,現在卻是信了。二爺的福氣,便是我的福氣。」
小姐有一瞬間的僵硬,虛偽的面具險些破裂。
她勉強繼續笑道:「那是自然,二弟若是能痊癒,便也是國公府的福氣。」
「只是,」她話鋒一轉,「你如今伺候二弟時日也不短了,怎麼的肚子還沒有動靜?聽我一句話,你出身不好,到如今也沒混上個名分,如若再沒個孩子傍身,將來主母一進門,那便是想發賣到樓子裡就發賣了。」
她突然勾起一絲詭異的笑:「便是如同你的堂姐一般。」
我心中駭然。
我的堂姐,分明說是被賣到寧遠侯府做丫鬟,怎會落入青樓?
突然想起,前些日子,寧遠侯夫人給女兒相看,請了幾位夫人作陪,其中就有小姐。
聽說,有個丫鬟膽大無恥,敢公然給寧遠侯夫人看中的女婿塞香囊,被當場發賣。
難道就是我堂姐!
不可能,我堂姐她自幼膽小懦弱,在家跟男客說話都支支吾吾,絕不會這麼做!
小姐伸手從袖子裡掏出一個香囊,放到我手中,嘆道:「人啊,什麼出身便是什麼命,總歸還是得認命,你說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