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場一頭牛跑了出來,頂傷了人,我幫著派出所逮牛。」
真魔幻。
我只知道路川似乎什麼都涉獵一些,卻不想到他還是輔警?
路川的沉默震耳欲聾。
「腦子呢?什麼輔警,我用店裡的熱成像幫他們找牛!」
此刻,我的沉默也是震耳欲聾。
癱了半天,我還是給他回了個消息:【注意安全!】
路川沒再回復。
十點的時候電話突然響起,是路川,聲音有些啞。
「開門,給你烤牛肋排吃。」
我趕緊裹上羽絨服,並同時不放心地問:「瘋牛的肉,能吃嗎?」
路川輕嘖一聲。
「我能給你吃瘋牛的肉?牛場現宰的!」
「怎麼烤?」
「你廚房不是有燒烤架嘛!我後備箱有炭火,你等著吃就行了。」
路川力氣大,手裡拿滿了東西,還能用腳關上後備箱。
看得我都恨不得給他鼓掌。
可還沒等我有所動作,一個黑咕隆咚的東西就迎面撲在了我臉上。
「什麼?」
「勞保棉服,你上次不是恨不得從我身上扒嗎?120 一件,記得轉帳。」
「你還能再誇張一點!」
但不得不說我確實還挺喜歡的,又大又厚,從脖子罩到大腿,看著就暖和。
可是,只到路川大腿的衣服卻罩到了我的腳脖子。
「大了!」
路川轉頭看我,只一眼就笑出了聲。
「你笑什麼?」
他清了清嗓子。
「已經是最小碼了!」
我撇撇嘴,合理懷疑路川買的是男款。
但他不承認。
我托著腮坐在他身後。
很快香味就飄了出來。
「你怎麼廚藝這麼好?天生的?」
「我媽教的。」
「教這個幹嘛?」
「我媽說廚藝好,好娶媳婦兒。」
……
「我想買輛車。」
「什麼車?」
「小饅頭。」
「小饅頭?」
「就是路上那些馬卡龍色的小電車。」
「哇,你可真可愛!」
「路川,真的,你誇人一點都不油!」
「許小昭,有沒有可能我沒夸?」
路川烤的牛肋排又嫩又入味,加上一旁煮著的解膩的果茶,不知不覺就吃多了。
可即使這樣還剩了不少。
酒足飯飽,我開始昏昏欲睡。
路川牽著我的袖子把我送回了房間。
「剩下的我放冰箱,明天熱一熱還能吃!」
我「嗯」了聲,埋進被子裡。
路川的聲音有些遠有些輕。
「許小昭,晚安!」
15
陳昊最近的心情不太好。
我問他怎麼了。
他沮喪地說成績不理想。
我有些意外。
陳昊成績出奇的好,常年霸榜年級第一,和年級第二的分數差是斷崖式的。
「下降了,這次考了多少?」
他臉上是明顯的茫然。
「在我們學校還是年級第一,但這次是全市聯考,我在兩百名外。
「我一直覺得就算是農村的初中,只要我努力,就不會比城裡的孩子差。
「可是……怎麼就差這麼多呢?」
我突然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
「我送你一幅畫吧!」
拿來素描本和筆,我給自己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對著陳昊的三庭五眼開始比對。
十分鐘不到,我撕下那一頁遞給他。
陳昊好奇地看著,目光從茫然到明亮。
「這是我?」
「對,十八歲的陳昊。」
「我會長成這個樣子?」
「你只會長得比這幅畫更好!」
我知道陳昊是自卑的,他皮膚黑又有些胖,即使成績優異,他和同學走在一起也總是低著頭。
「小陳昊,如果你覺得你還可以往上爬,你就努力。如果你覺得你已經拼盡了全力,那你就接受。
「未來的事就交給未來的你,現在的你就活在當下。
「所以少年,你是飛還是跑或者一步步往前走,都可以!」
天氣越來越冷,北風呼呼地吹著,樹葉刷刷地往下掉。
張書記說可以讓村裡的環衛工人進去給我掃。
被我拒絕了。
「讓我踩一段時間吧!」
我喜歡聽那清脆的沙沙聲。
年關逼近,大家越來越忙。
陳昊起得更早,睡得更晚,來我這裡的次數也越來越少。
路川偶爾直播,或者車一開,到荒郊野嶺去測他的機器。
我的小饅頭買了,選的湖藍。
路川匪夷所思。
「你是怎麼在萬千顏色中挑中這個最難看的?」
「銷量低,出去不容易撞衫。」
「那它為什麼銷量低呢?」
……
「丑怎麼了?自己家的孩子,丑點兒,就丑點兒唄!」
我們相顧無語,哈哈大笑。
路川經常到處跑。
前幾天給我帶了一筐橙子,這天又是山貨。
他熬了一鍋菌菇燙,蹲在地上,一邊護著梯子一邊看我畫畫。
最後完成的時候他蹲在原地看了很久。
我也在他旁邊蹲著。
我問他:「你覺得大海是慈悲的還是無情的?」
他瞥了我一眼。
「這麼高深的問題?
「我覺得吧,大海就是大海,所謂慈悲、無情只是別人給它的定義。
「就像你之於螞蟻。你在路上走,一腳下去踩死了一隻,又一腳下去,另一隻螞蟻幸免於難。
「有的螞蟻說你慈悲,有的螞蟻說你無情。
「可你只是在走路。」
路川的話說得我一愣。
沉默著想了很久。
「路川,我最近要離開一趟。」
他倉促轉頭看我。
「去哪兒?」
「回京市。」
「還回來嗎?」
我啞然。
「當然回來,我這麼大個莊子還在這兒呢!
「我只是回去處理一些事情,處理完就回來。」
路川「哦」了一聲。
「什麼時候走?我送你!」
16
我回去是為了處理送給霍燃的那個禮物。
之前讓人幫我轉賣。
現在買家已經找好,價格也談妥了,就等我回去簽字。
路川把我送到機場的時候扔給我一個橄欖核手串。
「路上盤著玩兒。
「回來給我打電話,我來接你!」
我笑著沖他揮手。
「好,再見!」
回到京市的當天我在酒店住了一晚。
和中間人約的第二天早上。
簽字的時候林澈突然出現。
「昭昭?好久不見,你最近都去哪兒了?」
「出去旅遊了。」
「現在是旅遊結束了?」
我笑了笑沒說話。
「那找個時間大家一起聚聚,都想你了。」
「再說吧!」
「對了,霍燃就在樓上,要不要去見見他?」
我搖搖頭。
「不了,我還有事,先走了。」
不給林澈繼續說話的機會,我轉身就走。
……
看著許昭的背影,林澈嘆了口氣。
許昭變了好多。
以前她總是精緻的,從頭髮絲到手指甲,無一不精雕細琢。
以前她喜歡穿旗袍,身段曼妙,把知性和嫵媚完美融合。
可是現在,她的頭髮隨意編著粗麻尾,穿著寬鬆的羽絨服,手上還掛著一串橄欖核。
和以前判若兩人。
恣意洒脫的像一團雲。
抓不住,風一吹就不見了。
林澈到達頂層的時候,霍燃正拿著酒杯向下俯瞰。
醒好的酒已經被他喝了一半。
林澈又忍不住嘆氣。
「你到底是想見她還是不想見她?」
「她人呢?」
「走了!」
霍燃沒有說話,林澈卻感覺周圍的空氣瞬間低沉了下來。
他將杯中的酒仰頭喝完。
「林澈。」
「嗯?」
「她不見我。」
……
林澈想:那你就不能去見她?真是被許昭寵壞了!
林澈實在是不明白霍燃是怎麼想的。
可能霍燃自己都不明白。
他以為這世上的女人只有兩種,蘇暖和其他人。
蘇暖是特別的。
能讓霍燃做到那一步的只有蘇暖。
至於其他人,他可以包養,也可以談場戀愛,跟誰都可以,只是剛好是許昭。
可是現在,在對蘇暖越來越沒有耐心的同時,霍燃開始頻繁地想起許昭。
許昭會怎麼處理!
許昭會怎麼做!
許昭……
許昭……
許昭……
霍燃拚命地按壓著太陽穴。
許昭走了。
走了就走了,難不成還讓他去追?
可怎麼就走了呢?
沒有挽留,沒有糾纏,甚至連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
這應該是讓他鬆一口氣的情況。
可每次想起她的背影,霍燃就覺得窒息。
窒息到那個他和許昭生活了三年的別墅,自從許昭離開後,他就沒再回去。
突然想到了什麼,霍燃轉身就走。
「你去哪兒?」
「天璟!」
林澈長久沉默,那是霍燃安置許昭的地方,那是蘇暖鬧了很多次霍燃都不肯帶她去的地方。
17
回去的那天,飛機剛落地就飄起了雪。
「路川,下雪了!」
「嗯,慢點,不著急,我在接機口等你!」
我小跑出去,一眼就看到了路川,寬肩窄腰大長腿,在人群里格外醒目。
我開心地沖他擺手。
他很酷地抬了抬下巴。
等我湊到他面前,還沒來得及說話,他就一個大黑帽子壓在了我頭上。
「什麼呀?我剛做的髮型。」
「外面冷!」
我對著玻璃看了看。
「雷鋒帽?醜死了!」
「丑嗎?」
路川突然彎腰湊到我面前。
「挺好看的!」
他在我頭頂按了下,轉身就走。
我呆愣在原地,感受到心臟瞬間的停跳,然後加速。
這人,真煩!
車上,路川問我想吃什麼。
猶豫了一下他又說:「其實有個飯局,都是一些關係比較好的朋友。你要是不想去我們就單獨吃。」
「是有什麼由頭嗎?」
「也沒什麼,我生日!」
「你生日?」我瞪大了眼睛,「怎麼不早說?」
「有什麼可說的。」
路川毫不在意。
「生日年年有,每年都要鬧騰,煩得很!」
這是關鍵嗎?
關鍵我沒準備生日禮物。
「算了,這個當生日禮物吧!本來是準備感謝你這段時間對我的照顧的。」
路川看了眼我手裡的東西。
「天珠?不會跟你那莊子一樣貴吧!」
「你想多了,我自己做的,費了幾個月工夫,除了時間成本,一文不值!」
路川一腳剎車,把車停在路邊。
「幹嘛?」
「我戴戴。」
他也不客氣,直接套在了自己脖子上。
「好看嗎?」
「帥氣!」
「有眼光!」
那一晚我見到了路川的朋友。
沒有起鬨,沒有八卦,很自然地相處,吃飯閒聊,甚至沒有人拿我和路川開玩笑。
我知道這肯定是路川交代過的。
飯桌上路川滴酒未沾。
誰問都倆字:「不喝!」
吃完飯他湊到我耳邊輕聲說:「先送你回去?下一場肯定推脫不了,得喝酒。」
我確實累了,點點頭,提前離開。
把我送回村子裡。
道別的時候他突然叫住我。
「許小昭。」
「嗯?」
我回頭,他已經在我身後,彎腰湊到我面前,慢慢靠近我。
我屏住呼吸,全身僵住,甚至下意識閉上了眼睛。
但他沒有親我。
只是輕輕碰了下我的臉。
「你離開的那一天我就對自己說,如果你回來我一定要告訴你:許小昭,我喜歡你!」
天珠從他衣服中滑落出來,在我眼前晃著。
這東西我做的時候沒想過要送給誰。
在遇到路川之前我也沒想過要送出去。
來到這座城市是個隨機事件。
遇到路川更是機率小到幾乎為零的事。
可就是遇到了。
然後我就想送給他。
為什麼呢?
因為,我喜歡他!
一瞬間,答案從薄霧中顯現。
我抓住路川的衣服,踮起腳撞進了他懷裡。
從茫然到震驚,路川眼中開出萬千芳華,他箍住了我的腰,將我整個提了起來。
……
18
霍燃的朋友都不喜歡蘇暖。
霍燃知道,蘇暖也知道。
原因是蘇暖的自卑。
自卑到自負。
她相貌平平、家境一般、學歷一般、能力也一般。
但她瞧不上霍燃的所有朋友。
覺得他們不過是依附於家裡的紈絝子弟。
也覺得他們瞧不起自己。
朋友偶爾的起鬨、發笑,她都覺得對象是她。
她不接受來自霍燃圈子的任何幫助,她不給任何人好臉色。
她討厭霍燃送給她的禮物。
因為她還不起同等價格的。
但如果霍燃送她廉價的,她又覺得霍燃是在影射,她只配這些東西。
她總是哭總是鬧,總是歇斯底里,總是痛不欲生。
她說:「分手吧!我受不住了,我要瘋了。」
霍燃抽完一支煙。
「你想好了?」
蘇暖倔強地點頭。
但霍燃知道,她不想分手,她要霍燃去哄她,甚至為了她和家族決裂。
就像她說的:「即使你一無所有了,我還是喜歡你。霍燃,我愛的是你這個人,不是你身後的家世,不是你的財產和權力。」
很動聽的情話。
但只有蘇暖這樣單純的人才會說。
他霍燃成長到現在的樣子,是他的家世、背景、權力、資產堆砌出來了。
但凡少一樣,他甚至都不是他了,別人愛不愛又跟他有什麼關係?
那一次他沒再哄蘇暖,同意了分手。
蘇暖是不敢置信的。
但還是決絕地走了。
看向霍燃的最後一眼,帶著恨。
霍燃很煩。
煩到他放出消息,要包養一個情人。
那段時間,牛鬼蛇神都往他面前湊。
更煩了。
許昭是他發出警告後還往他面前湊的。
霍燃禮貌地點點頭,疏離地轉身要離開。
許昭攔在他面前。
「霍先生,您至少給我一個爭取的機會。」
霍燃垂眸看她。
溫婉的長髮,到小腿的白裙,白襪子、白球鞋,比照的是蘇暖的樣子。
但又和蘇暖的樣子很不一樣。
單那雙眸子,明亮、執著,卻不帶任何討好。
「衣服,吊牌沒摘。」
「嗯,挺貴的,如果不成功我得還回去。」
「按著我的喜好來的?」
「總要投其所好吧!」
霍燃輕笑出聲,突然想聽聽她所謂的爭取。
「我憑什麼選擇你?」
「我乾淨。」
「送到我面前的就沒有不幹凈的。」
「我身材好,還算前凸後翹。」
「比你身材好的比比皆是。」
「我長得漂亮……都長得漂亮!」
這下已經學會了搶答。
看著許昭苦思冥想的樣子,霍燃眼中染上了笑意。
倏地,她抬頭。
「我名校畢業,學習能力強。」
「嗯?」
「我可以學,您需要什麼樣的,有哪些要求、標準,我都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達到!」
有人問過霍燃,為什麼選擇許昭。
霍燃說:「我喜歡她的述職演講。」
他給許昭的要求和標準是,做自己就行,不用學任何人。
許昭的家境並不好,還是個孤兒。
霍燃最初是抱著旁觀者的態度。
想看看和蘇暖同樣階層甚至還不如蘇暖的人,會怎麼處理人情世故。
可事實證明,她們太不一樣了。
如果說蘇暖是嬌花,那許昭就是野草。
她從不忌諱自己的背景。
有人嘲諷她,她還點點頭。
「我確實不會,也不懂,沒玩過,謝謝你告訴我,那下次麻煩你教我!」
她是個畫家。
在這個世道,如果沒人捧著,即使你有才華,你畫出來的東西也最多只能掛在網店。
就是這麼現實。
霍燃想,這一塊領土她應該是不允許別人侵犯的。
藝術家嘛,總是眼高於頂、自命不凡。
可是她再一次讓霍燃意外。
那些明顯拿錢羞辱,說要買她畫的人,許昭沒有冷過一次臉。
而是真當回事地去問別人的喜好、要求。
認真到挑釁的人都紅了臉。
「你不生氣?」
「不生氣。他給我十萬,我給他十塊的畫稿,他還得對我說謝謝,不應該他生氣嗎?」
原來不是棉花,而是藏起尖牙的小狼。
就這樣,許昭很快通過他的人脈開拓了自己的事業。
她有了自己的工作室,有了自己的展館。
後來向她求畫的都成了真心的。
那些原本瞧不上她的,也莫名其妙跟她處成了朋友。
如果不是許昭滿心滿眼都是他,霍燃都要懷疑,她的真實目的到底是什麼。
躺在沙發上,霍燃眯著眼抽著煙。
他想許昭了。
他想,等他忙完,等他把事情處理好,他就去找許昭。
19
「我去,這不是許昭嗎?她以前長這樣?」
「霍燃,你是不是在這個學校讀過一年?」
「原來你們早就認識,怎麼沒聽你說過?」
許昭的名字就像一個起搏器,霍燃騰地從沙發上坐起來。
他搶過林澈的手機。
那是一張照片,一個黑瘦黑瘦的女孩兒,頭髮剪得像狗啃似的,低垂著頭,面無表情。
這張照片是蘇暖發的。
還有一句話:【你們說,許昭該不會整過容吧!】
霍燃腦子嗡地響了。
「你長得漂亮,又是高材生,為什麼要給我當情人?」
「喜歡你呀!」
「喜歡我還是喜歡我的錢。」
「喜歡你,我說了會來找你的!」
那時候的霍燃沉迷於情慾,並沒有把這句話聽進去。
還有許昭送給他的第一件東西,一塊十三萬的手錶,是她拼死拼活賺到的全部的錢。
「謝謝你的禮物。」
「這份不是禮物,以後的都是。」
「那這份是什麼?」
「是……償還!」
霍燃聽不懂,也不在乎。
可直到現在,直到這一刻,他才突然明白!
十三萬,許昭!
「你說她怎麼這麼黑呀!是不是從來不洗澡?」
「咦,真髒!」
「乾脆叫她黑妞得了!」
「我覺得村姑更適合她,土死了,又土又丑!」
學生的惡意總是直白又赤裸裸。
一旦發現了一個「有意思」的東西,就會群起而攻之。
對此,霍燃毫無興趣。
他沒興趣嘲諷誰,也沒興趣給任何人出頭。
那個所謂的黑妞、村姑,和霍燃就是兩個世界的,即使擦肩而過也不會多看一眼彼此。
直到有一晚,她給霍燃打了個電話。
「霍燃同學,你能借我三萬塊錢嗎?」
青春期的霍燃挺頹的,因為擁有一切,因為所有的道路都被規劃好,他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
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麼,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
他了無生趣地過著每一天,睜眼閉眼再睜眼。
村姑的電話就像往平靜的湖面扔了一塊石頭。
不會掀起波瀾,但一點漣漪就足夠讓他想要去浪費一會兒時間。
於是他帶著錢去了醫院。
一周的時間,霍燃頻繁出入醫院。
他看著一個滿身插管的老人從奄奄一息到死去。
砸進去的錢幾乎就是打水漂。
根本沒有治的必要。
就是早死和晚死的問題。
霍燃問村姑:「為什麼要背債去治?」
村姑收殮著老人的遺物。
「萬一呢?
「我至親之人,如果不拚命拉一回,我會後悔終生。現在我盡力了,我就可以坦然地往前走。」
「所以你做這一切都只是為了你自己?」
「嗯,我只活我自己!」
就這一句話,霍燃的腦子突然麻了下。
也就是那一瞬間,霍燃覺得錢花得值了。
十三萬買一個醍醐灌頂,好買賣!
隨後他決定出國。
村姑說:「我會還你的。」
「不用,我們都不會再見面。」
「我會去找你的!」
……
八年的時間,許昭走到他身邊,還了他十三萬,陪了他三年。
她說的每一句話都沒有落在地上。
霍燃想,他也得履行對許昭的承諾。
他要娶她!
……
20
霍燃出現的那天,路川正帶著我去挖藕。
他穿著水褲,湊過來讓我給他把煙點燃。
「家裡還有骨頭,晚上給你熬湯!」
「我也想下去。」
「能把你埋裡面!許小昭,你怎麼什麼都想試?」
「有意思嘛!」
「下來就沒意思了。行了,不跟你說了,一會兒被大爺們挖完,搶不到了!」
這個地方是陳昊告訴我們的。
他說是個野塘,每到季節就有人去挖。
據說這裡的藕又粉又甜,特別好吃。
我問路川挖過沒。
他搖搖頭。
「但我覺得我可以!」
行吧,男人的勝負欲。
可是這次明顯不太行,他已經把自己占據的地方挖了個坑,又摸了半天,什麼都沒有。
一旁的大爺哈哈大笑。
「小伙子,都跟你說了,你得換地方。
「挖藕不能靠蠻力,有技巧的。」
說著大爺從淤泥里抽出了一長節。
這啪啪打臉的,我沒忍住笑出了聲。
路川瞪著眼看向我,下一秒目光猛地凜冽了起來。
我一怔,熟悉的冷香傳來。
身後一個聲音響起。
「昭昭!」
「我想你了!」
霍燃能找到我,我並不意外。
我意外的是他會來找我。
當然,這會兒也不是意外的時候。
路川生氣了。
也不算生氣,就冷著臉不說話。
我有些頭疼。
「他是我前任,我跟他在一起三年,來這裡之前分的手。」
路川猛地站起來,我以為他要走,卻見他徑直過來抱住我,在我的背上搓了搓。
「我沒生氣,你不用跟我交代什麼。」
「我就是……大概是有點吃醋吧!心裡憋得慌,不是對你,是我自己的問題。」
路川總是這樣。
看起來混不吝的人,卻直白、實誠的讓人心軟。
我在他懷裡蹭了蹭。
「我不走,你別怕!」
「但是我得跟他聊聊。」
「你別離我太遠。」
霍燃黑沉著臉色死死地盯著我們,他的目光冷得嚇人,仿佛淬了冰。
而他之所以沒有衝上來,是他和路川在野塘子那裡已經打了一架。
在他想抱住我的時候,路川大跨步一躍而上,一腳就把他踹了出去。
霍燃學過格鬥,但路川這個野路子愣是沒讓他占到便宜。
他們扭打在一起,你一拳我一腳,我只感覺太陽穴突突直跳。
我叫停的聲音他們聽不見。
我甚至連他們的身都近不了。
直到兩人幾乎力竭,霍燃一拳頭砸過去。
我腦子嗡地一下,擋在了陸川面前。
「霍燃,夠了!」
他停住手,眼中有茫然有不敢置信。
「你和別人在一起了?」
這似乎是他不願意相信的。
包括這時候。
他冷冷地看著我,壓迫感迎面而來。
「許昭,跟我回去,我可以當作這一切沒有發生。」
這讓我有片刻的失語。
「霍燃,我們已經結束了。我們已經結束快半年了!」
「現在,這裡,這個人,是我新的選擇新的開始!」
「你閉嘴!」
霍燃低吼。
我身後,路川腳步匆匆地往前走了幾步。
霍燃抬頭,越過我,和他對視。
「許昭,你騙我的對不對?我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