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霍燃當金絲雀的第三年,他決定娶我。
可就在這時候,他那鐵骨錚錚的前女友突然低了頭。
「霍燃,我回來了,你還要我嗎?」
霍燃冷笑一聲,把玩著我的頭髮。
「你算個什麼東西?滾遠點兒,別惹我老婆不高興!」
可當晚他卻進了會所一夜都沒出來。
第二天我們和平分手。
這讓我幾乎被扒了層皮,歷時一個月才走出來。
後來我重新開始,霍燃卻找到我,清瘦了也消沉了。他痛苦地對我說:「我好想你!」
1
蘇暖攔住我們的車,倔強又委屈地站在那兒,一瞬不瞬地盯著霍燃。
霍燃陰沉著臉,手一下又一下地敲擊著方向盤。
直到我打破沉默。
「不下去嗎?」
「你希望我下去嗎?」
我沉默著搖搖頭。
霍燃輕笑一聲,揉了揉我的發頂。
「跟我一起下去。」
他推開車門,從蘇暖面前掠過,打開副駕駛的門,牽著我下車。
蘇暖原本燃起希望的雙眸黯淡了下去。
她蒼白著臉握緊拳頭。
仿佛下定決心一般開口道:「霍燃,這是我最後一次來找你,我會等你到十二點。如果你不來我就出國,再不打擾你!」
蘇暖走得很決絕。
霍燃雲淡風輕,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甚至輕哼了一句:「有病!」
但只有我知道,在蘇暖話音落下的瞬間,霍燃摟住我的那隻手狠狠地捏住了我的胳膊。
這讓我心往下一落再落。
今天是霍燃的生日。
他推掉所有朋友的邀約,說要和我單獨過。
我們一起買了蛋糕,又買了很多菜,還有我給他準備的禮物。
原本開懷高昂的興致,因為蘇暖的出現全被打破。
我們沉默地回了家。
放好蛋糕,他陪著我進了廚房。
往常他總喜歡在這個時候逗我說話,今天卻一聲不吭地挑著蝦線。
蝦很大、很鮮活,是霍燃一隻一隻撈出來的。
他熟練地拿起一隻又一隻。
我們之間的氛圍卻在這個沉默中越來越壓抑。
突然他「嘶」了一聲。
我轉頭看他,他好像被扎到了。
面無表情,死死地盯著手裡的蝦。
下一秒他將蝦扔了出去,似乎還不解氣,直接整個掀翻。
發出稀里嘩啦的脆響,我只感覺太陽穴突突直跳。
「霍燃……」
「我出去抽根煙!」
他沒有看我。
從蘇暖說完那句話到現在,他一眼都沒有看我。
我僵立著,不知道站了多久。
等到我想挪動一步,才發現整個身體已經緊繃到發疼。
我將他掀翻的東西收拾好,又把濺出來的水擦乾淨。
然後就聽到了摔門聲。
心「咚」地往下一沉。
我倉促往外跑,腳直接踢在了石柱上,鑽心地疼,疼的我扶住牆悶哼出聲。
我蒼白著臉看向窗外,霍燃的車疾馳而去。
他去找蘇暖了。
這個認知讓我有些眼眶發熱。
2
我低著頭,許久許久。
就像抱著一份固執的執念,我再次進了廚房。
那些本該我和霍燃一起做的菜,被我一個一個端上了餐桌。
我拿出蛋糕,擺在中間。
靜靜地等著。
從日暮等到黃昏,從黃昏等到夜深。
屋子裡一片黑暗,只有路燈透進來的昏黃。
手機響了有十分鐘後,我才緩緩拿起。
是一個陌生號碼給我發的簡訊。
【你不用等了,他不會回去的。
【許昭,我沒有搶走你的,我只是拿回了本該屬於我的。】
不長的消息,我逐字逐句地看著,直到手機黑屏。
吐出一口濁氣,我站起身。
在蛋糕上插上四支蠟燭。
點燃。
吹滅。
「生日快樂!」
黑暗中我嘗了一口蛋糕,真難吃。
還有這一桌菜,冷了、膩了,令人反胃。
我連著盤子全部扔進了垃圾桶。
拿著包出了門。
3
蘇暖住在霍燃朋友開的私人會所里。
從她出現,她就住在裡面。
她是終身免費的最高級別會員。
只要報她的名字就有最好的服務。
這是霍燃給她的特權。
即使他們分手了也沒有取消。
於是蘇暖能夠理直氣壯地質問我。
「他有給你嗎?」
沒有!
所以我要進去必須預約。
但也可以報霍燃的名字。
可我還是沒能進去,甚至霍燃的朋友還迎了出來。
「昭昭?你怎麼來了?過來玩嗎?不巧,今天有人包場了,要不下一次?」
「不能進去嗎?」
「也不是不能……對了,我想起來了,小管說清吧那邊有音樂節,我正想去呢!要不咱們一起?」
「林澈!」
「……」
「我想進去!」
他默默地和我對視,然後嘆了口氣。
「你都知道了?
「那你還進去幹嘛?」
他的語氣並不重,甚至還帶著些無可奈何。
「我不喜歡蘇暖,我們所有的朋友都不喜歡蘇暖。可是耐不住……」
耐不住霍燃喜歡!
4
霍燃有多喜歡蘇暖呢?
在我還沒有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我聽說過他一擲千金、千嬌白寵的傳聞。
我也見過一次。
他給蘇暖擰著包,弓著背跟在蘇暖身後,輕聲慢語哄著她,一副沒脾氣、不值錢的樣子。
即使蘇暖氣惱地踩了他一腳,把他鋥亮的皮鞋踩的全是灰,他也毫不在意。
甚至後來分手,都是蘇暖提的。
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誰都不知道。
只知道在他們分手後一個月,霍燃向外放出了消息,他要包養一個小情人玩玩。
對,就是我。
我打敗所有的競爭者,爬上了他的床。
到現在,三年了。
他喜歡跟我上床,喜歡我陪著他,喜歡我在他所有需要我的時候出現在他面前,喜歡我滿心滿眼都是他。
那他喜歡我嗎?
他說:「許昭昭,我好像離不開你了。要不,嫁給我?」
5
「昭昭,你沒事吧?」
林澈擔心地看著我。
我搖搖頭,後退一步。
「我不為難你,我在這兒等他!」
林澈嘆了口氣。
「你這又是何必呢?」
當初我執拗地要攀霍燃這根高枝的時候,也有人問我:何必呢?
不何必!
我要他,即使是情人我也要。
我要等他,即使是自取其辱,我也要!
霍燃是第二天早上九點出的電梯。
他很疲憊,臉上明顯的倦意,領帶不見了,襯衫有些凌亂,外套搭在手腕處。
我起身,攔在了他面前。
霍燃頓住腳步,看向我。
他沒有問我為什麼在這兒。
也沒有問我等了多久。
沉默著。
目光複雜。
「回去嗎?」
「我們談談!」
回去的路上我們誰都沒有說話。
第一次我沒有坐在副駕駛,我也沒有看他。
車子很穩,外面的景色後退得很快。
不知不覺中我的意識逐漸消散,連什麼時候睡著都不知道。
等到我再猛地驚醒,車子已經停在了車庫裡。
窗戶搖下了一條小縫。
霍燃倚靠著車身。
我只看得清楚他的側臉,寡淡的沒有一絲表情。
他似乎永遠是這樣。
雲淡風輕、波瀾不驚,仿佛永遠勝券在握,不疾不徐。
我喜歡的是這樣的霍燃。
不是面對蘇暖時的霍燃。
因為得不到,所以嫉妒。
「霍燃!」
「嗯?醒了?」
他自然地給我打開車門。
我開口:「是要結束嗎?」
霍燃的手頓住,他斂下眼眸,沉默著。
沒有否認的沉默就代表默認。
「我明白了。」
從車上下來,我理了理頭髮。
「我收拾好東西就離開。」
霍燃皺眉。
「不用,房子會過戶給你,也會另外再給你一筆錢。」
這算補償嗎?
「房子就不用了。」
收拾東西花的時間並不久。
我只裝了畫稿和常穿的衣服,一個行李箱就解決了問題。
從旋轉樓梯下來,霍燃坐在客廳里,胳膊撐著腿,手指按壓著太陽穴。
「剩下的東西你找家政公司清理走吧!」
霍燃深鎖著眉頭看我。
「你如果想換個地方住,我可以給你安排。
「位置你選!」
我搖了搖頭。
「不了,準備出去一段時間。」
「去哪兒?」
「不知道,走走看,畢竟要療愈情傷。」
我是笑著說的。
霍燃卻好像被刺到,垂在身側的手抽了抽。
「抱歉。」
我再次搖搖頭。
「不用。」
「感情上的事,左右不過三個字——我樂意!」
和他擦肩而過,我拖著行李箱往外走。
「昭昭!」
他突然喚我。
我停住腳步應了聲。
只聽他說:「生日禮物,還能送我嗎?」
我的心臟不受控制地顫了顫。
喉嚨發緊。
嘴巴張了又張,終於吐出聲音。
「不了吧!
「挺貴的。
「我拿去折現!」
6
霍燃的生日禮物,我向來是重視的。
尤其是這一次。
我們不再是金主和情人。
他給人介紹,說我是他女朋友。
在他朋友面前,總是一口一個我媳婦兒、我老婆。
我說這波要送個大的。
從半年前就開始準備。
他無數次磨著我,問我到底是什麼。
我總是吊他胃口。
「你肯定喜歡!」
記得在禮物完成的一周前他還繞著我的頭髮不肯讓我睡覺。
「許昭昭,你的頭髮要重新染色了。
「染灰棕吧,我喜歡。
「許昭昭,你是不是背著我用了其他的洗髮水?
「許昭昭,看我!
「你是不是有體香?
「許昭昭,你是豬嗎?
「小豬,哼哼!
「許昭昭,餓了!
「許昭昭,我的禮物是什麼?」
……
噌地從床上坐起。
明明是再平淡不過的夢境,我卻驚出了一身冷汗。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從我來到這座小城市,從我入住這家酒店,已經第八天,我沒有一夜安眠。
睡不著。
睡著了被驚醒。
拉開窗簾。
城市已經一片漆黑。
街道上空無一人,只偶爾零星幾輛車。
點燃煙,猛吸一口,緩緩吐出。
踢走地上的啤酒瓶,我在貴妃榻上倚靠著,面無表情地看著外面。
蘇暖和霍燃重歸於好了。
每一個霍燃朋友組的局裡,只要有霍燃,他的身旁就肯定有蘇暖。
那一閃而過的鏡頭裡,霍燃一邊說著話一邊按下了蘇暖拿酒杯的手。
霍燃就不會管我喝酒。
他甚至會和我一起喝酒。
甚至搶我嘴裡的酒。
因為他不怕我醉酒不怕我難受,是這樣吧?
是這樣的!
心中的那團火再次毀天滅地般襲上來。
我想歇斯底里,我想把手機扔出去,讓它狠狠砸碎,碎成碎片。
不行。
這已經是這八天裡的第三部手機了。
會有人投訴。
客房部經理會上門。
麻煩,好麻煩。
我不想說話。
不想面對那些人異樣的目光和探索的神情。
最終調轉方向,我把手機扔到了床上。
悶響讓我愈加煩躁。
拿起易拉罐打開,仰頭就往嘴裡灌。
滿滿的一大瓶,有的進了胃,有的順著脖子往下流。
冰冷的刺激感,將那一股濁氣往下壓。
我知道它沒有消失,它一直都在。
7
來到這座城市的第十二天,我開始拓展地圖。
記得我終於下樓的那一天,前台一臉驚訝。
我問她哪裡有理髮店,她怔怔地給我說了幾個位置。
在我要走出去的時候她突然追上來,往我手裡塞了塊巧克力。
「可好吃了,甜的!」
我看著巧克力待了很久。
兀地笑了。
那一天,我燙了頭髮,重新染了顏色,張揚的藍灰,吸引了無數的注目禮。
還給前台小姐姐帶了一份糖炒栗子。
她很開心,加了我的微信,說要把這個城市所有好吃的好玩的都分享給我。
我笑了笑,沒有拒絕。
按照她的羅列開始打卡這座城市。
遇到陳昊是在一家新疆人開的烤肉店。
雖然是烤肉店,但裡面最招牌的卻是羊肉湯,還有饢。
小姐姐說非常正宗。
「雖然我也沒有吃過正宗的,但我就是覺得很正宗。」
描述得這麼可愛,那我肯定要去嘗嘗。
不得不說,確實不錯。
在我往羊肉湯掰饢的時候,一個穿著校服的男孩兒突然走了過來。
「姐姐,要買板栗嗎?剛出爐的糖炒栗子!」
其實那會兒我並沒有反應過來他在推銷什麼。
只是下意識地搖頭。
可等我拒絕完,他走得那麼果決,我又忍不住叫住了他。
「等等。
「你賣板栗?」
男孩兒有些喘,他點點頭又回到我桌邊。
「剛炒出來,還是熱的,姐姐你要不要嘗一嘗?」
「多少錢一份?」
「24。」
我拿出手機。
他眼睛一亮,嘴角上揚,趕緊翻轉脖子上掛著的收款碼。
板栗被他恭恭敬敬地遞到我手上。
離開時他的腳步似乎輕盈了很多。
等到他的身影消失,旁邊散桌的客人突然說。
「美女,你買貴的。
「去旁邊店裡買,就 22。
「這小孩兒賊精賊精,從店裡拿出來轉手賣就賺兩塊!」
嗯?
中間商賺差價?
這是幫父母忙,賺零花錢?
當時,這件事就在我腦海里一閃而過,我並沒有放在心上。
等我吃飽喝足離開,又看到了他。
坐在公交車站,一邊啃饅頭一邊喝水。
小孩兒黑胖黑胖的,敦實得很,給人一種憨態可掬的感覺。
我沒忍住逗了逗他。
「怎麼,賺了零花錢也不給自己加加餐?」
男孩兒猛地抬頭看我。
發現是我後又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沒賺多少。」
「那是賺了多少?」
「32。」
「一份賺兩塊,賣了 16 份?挺厲害!你爸媽呢?不跟他們一起回去。」
「他們在家。」
嗯?
「你不是幫家裡賣的?」
男孩兒搖搖頭。
「我自己找的。」
一瞬間我明白,這不是賺零花錢,這可能賺的是生存錢。
「賺錢幹什麼?」
「我馬上就上高中了,我想自己交學費。」
8
那一天,我用一份糖炒栗子買了一個故事。
一個關於原罪的故事。
有一個男人,英俊瀟洒、風流倜儻,卻偏偏選擇了一個相貌平平的農村女孩兒。
他對女孩兒溫柔體貼,無所不用其極的好。
村裡人都說,女孩兒是上輩子積了德。
女孩兒也這樣覺得。
所以在男人提出要創業的時候,她毫不猶豫地鼓吹父母,拿出了家裡拆遷的 50 萬。
男人承諾,他會好好努力,給女人和孩子最好的生活。
女人等啊等,日復一日,月復一月,直到男人的電話再也打不通。
那是個騙子。
就為了五十萬,他甚至欺騙女人生了一個孩子。
女人和孩子,包括她的父母是怎樣挺過來的,我不知道。
陳昊說母親再婚了。
又生了一個妹妹。
母親很好,繼父很好,妹妹很好,爺爺奶奶也很好。
只有他有罪。
不是他們不給他交學費。
是他覺得自己不配拿。
說這話的時候他很平靜。
超脫年紀的平靜下,是對未來的茫然和恐懼。
我沉默著,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麼。
「小孩兒,我是來這個城市旅遊的。你要不要給我當嚮導,一天五百?
「第一個景點就定在你們村吧!」
陳昊是個實誠的孩子。
第二天我下樓的時候他已經等在了酒店大堂。
前台小姐姐說他七點就到了,等了一個多小時。
「吃早餐沒?我請你。」
陳昊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
「姐姐,我請你吧!
「一天五百太多了。
「我包三餐!」
這話讓我挑了挑眉。
不得不說這孩子有點經商頭腦。
我也沒再推辭,從前台那兒換了五百塊給他。
「我們去吃什麼?」
「附近有一家麵館,那裡的湯底很好,牛肉餡兒餅的味道也很不錯。」
「你吃過?」
「沒有,我聽別人說的。」
我覺得他應該是打聽了的。
早起,我的胃口並不好。
但看他吃得津津有味,莫名地多了幾分食慾。
等到吃完,竟發現自己有些吃撐了。
「我們怎麼過去?」
「坐班車?」
「可以!」
單價六元的車費,從城裡開到農村,整個路程 20 分鐘。
車上的人並不多。
陳昊說:「現在就算是村裡,大多也都有車,有四個輪的,有三個輪的,有二個輪的。沒幾個人坐班車,所以班次很少,一個小時就一趟,每次都要等好久。」
「你們家有車嗎?」
「有的。吳叔買了輛二手車,平時要送妹妹去城裡跳舞。」
我點了點頭,想來他是很少坐的。
在一處路口,陳昊叫停了車子。
他撓了撓頭。
「我們村子沒什麼風景,要非說有點看頭的就是這裡了。」
「農莊?」
「嗯!不過已經荒廢很多年了。」
我上前兩步,站在鐵門外往裡看。
筆直的水泥路,一個大池塘,參差的香樟樹、矮灌木,還有幾棟坐落在其中的黑瓦白牆小矮房。
陳昊似乎和守門的大爺很熟,開了小門讓我們進去。
安靜,這是我的第一感覺。
我想在白牆上作畫,這是我的第二感覺。
不想走了,如果給我一把躺椅,我可以在樹蔭下躺一天,這是我的第三感覺。
「這裡對外出售嗎?」
「啊?」
「這裡賣不賣?」
……
9
和霍燃結束的第二十二天,我買了個農莊。
這裡原本是個人開發的。
可是進展到一半老闆跑路了,就砸在了政府手裡。
他們可能也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甩掉這塊燙手的山芋。
熱淚盈眶的,甚至請我吃了頓飯。
「這裡雖然荒廢了,但每年都有保養。
「後期你們公司如果需要翻新、擴建,我們村裡都會給支持。」
我是以工作室的名義買下來的,走的公帳,簽了合同。
說的是考察個一年半載,再看具體的經營方向。
「對了,這事兒是陳昊牽的頭,是不是要給他一點提成?」
陳昊下意識想搖頭,被我瞪了回去。
村書記張大了嘴巴,但很快就反應了過來。
「對,多虧了陳昊,這樣,我以個人的名義給他……2000?」
我沒作聲。
「3000?」
……
「5000,不能再多了!許小姐,這錢是我個人出的,要是申報審批不是一天兩天的事,而且他未成年,就算審批下來也不會直接給他!」
「行!」
就這樣,陳昊懵里懵噔地陪我花了一筆大錢,又自己得了一筆巨款。
「姐,你買這裡幹嘛?」
「住啊!」
「這麼大?」
「後面繼續開農莊?」
「那多久能賺回本?這裡都沒人來!」
「那就搞個私人會所。」
「誰來?」
……
真是靈魂拷問。
「陳婆婆你就別管了。從明天開始,幫我添置東西,以後這裡就是許昭的家了!」
10
從清理打掃到添置必備品,整整花了六天。
總算收拾出一套房讓我住了下來。
這幾天陳昊一直往這裡跑,哪裡有活兒哪裡就有他,但是不肯要錢。
他說錢已經足夠了,他就是喜歡在這裡待著。
從他可以每天早上出來到下午回去,我就明白,他家裡人是不怎麼管他的。
也許是因為他足夠懂事。
也許是因為長久的忽視已經成了習慣。
這天,我買的顏料到了。
穿上圍裙,盤起頭髮,我拿著調色盤,身旁擺了一溜煙的排刷、板刷。
「姐,你要畫什麼?」
「畫……新的開始!」
這是我離開霍燃的第三十二天,我好像放下了。
偶爾想起還有陣痛。
偶爾看到他的照片還會下意識划走。
但我知道,我那原本壓在心底的鬱結已經開始慢慢散去,那原本千瘡百孔的心也在瘋長出新的血肉。
是藍色。
明媚、張揚、澄澈。
是海。
自由、包容、溫柔。
是我自己。
不活別人的目光,不活對的事情,只活一個我自己。
再一次調好顏色,我爬上了梯子。
「姐,你小心,別摔下來。」
「沒事!」
陳昊還說了什麼,我沒聽清。
耳機里的音樂聲蓋過了一切。
現在的酣暢淋漓讓我的每一個細胞都在跳動。
從平緩到熱烈,從熱烈到激昂,最後緩緩回歸平靜。
我忍不住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
一低頭,一個叼著煙的寸頭男人正幫我扶著梯子。
「你,哪位?」
他抬頭,生無可戀。
「我特麼也想知道我哪位!臭小子,我的水呢?」
陳昊噔噔地跑了過來。
「哥,哥,來了,你的水。」
陳昊怕我摔倒,跑出去找人,剛好碰到了在附近試飛無人機的寸頭男。
這樣一個看起來就滿身鋒芒的刺頭,一般情況下陳昊是不敢搭話的,可為了我的安全他豁了出去,央著男人幫忙扶梯子。
「是,我答應了幫忙扶梯子,可你也沒告訴我,要扶倆小時。」
「哥,對不起!」
男人猛灌了半瓶水,咬牙切齒。
「廁所在哪兒?」
陳昊趕緊指了個方向。
男人剛抬起腳,又放下來,再次仰頭看向我。
「你,下來!」
「哦!」
我安全落地,一聲謝謝還沒出口,男人已經大步流星地往廁所的方向去了。
「姐,他不會揍我吧!」
我輕笑出聲。
「不會,面冷心善的人!」
我放下手裡的工具,將染了顏料的手指洗乾淨,準備休息一會兒。
收拾好出來,一大一小正蹲在池塘邊研究著無人機。
男人皺著眉,臉上沒什麼表情,給人一種不耐煩的感覺。
但每個陳昊提出來的問題,他都耐心解答了。
我就說吧,我看人挺准。
他們玩得投入,我也忍不住湊了上去。
可我剛靠近,男人就側身「嘖」了下。
「怎麼了?」
「你離我太近了。」
「哦!」
我往旁邊挪了挪。
然後接下來的半個小時,我們從蹲到坐,看著無人機盤旋、穿插。
還在牆邊捕捉到了一隻兔子。
陳昊興奮不已。
男人說狡兔三窟,精得很,抓不到。
等到無人機電量幾乎耗盡,男人伸了個懶腰。
「行了,我走了!」
我被太陽曬的微醺,「哦」了聲,五分鐘才反應過來,我好像還沒有說謝謝,也沒有問他的名字。
算了,萍水相逢,也不會再有見面的機會。
11
可是這座城市好像太小了。
我想在里里外外裝幾個監控攝像頭。
張書記推薦了一個人。
「小路,路川,我們村裡鎮上裝監控攝像頭都是找他,沒有比他東西更全更專業的了,我讓他給你個出廠價。」
錢嘛,能省則省。
本來我是挺好意思的。
直到等待的人從車上下來。
戴著墨鏡,熟悉的寸頭。
他揚了揚下巴。
「巧!」
巧毛線!
我不知道路川是他,他能不知道自己來哪兒?
但我還是點點頭微微笑。
「真巧,上次謝謝你了!」
他「嗯」了聲就開始忙。
里里外外走了一遍,他給我標記出需要裝攝像頭的地方,這樣就可以全方位覆蓋。
我連連點頭。
「明白了?」
「不明白!」
路川無語地看著我。
「不明白也要跟別人說明白,不然會被糊弄。」
「明白了?」
「……明白了!」
路川終於滿意,帶著工人開始安裝、調試,然後在我的手機和電腦里安裝了 app,教我怎麼看。
我很想說這個步驟我會。
可是看著他一絲不苟的樣子,我怕打斷他之後他會凶我。
就這樣,小半天過去了。
下午的時候,路川正在收尾,張書記擰著肉拿著魚還有一隻雞,興致勃勃地走了過來。
「小路、小許,我買了菜,晚上一起吃。」
我有點蒙。
「在這兒吃?」
「啊……」
「我不會做。」
其實是懶得做。
張書記似乎也沒想到這茬兒。
「那,我……」
「我來!」
路川十分嫌棄地瞥了我們一眼,從張書記手裡接過菜就大跨步往前走。
「廚房在哪兒?」
「你後面!」
「……哦!」
對於我的廚房,路川的評價是「差生文具多」。
「你一個不會做飯的,東西比我那蒼蠅館子還齊備。」
「你還開了餐廳?」
「達不到『廳』的高度,『館』吧!」
「您真嚴謹。」
「呵呵!」
路川並不像一個會做飯的人,我很懷疑。
但從他處理肉菜的熟練程度來看,似乎還真是熟手。
不到一個小時的工夫,兩個火鍋,三道炒菜,直接上了桌。
香味十分誘人。
對於我這個已經吃了小半個月速食產品的人而言,簡直是打開味蕾。
在我埋頭苦吃的時候,路川和張書記喝著酒。
等到半飽,一抬眼,路川正看著我。
「怎麼了?」
「你活像個餓死鬼!」
我沖他展顏一笑。
「主要是你做得好吃。」
路川揚了揚眉,移開目光。
我看到他耳廓通紅,不會酒精過敏吧?
但臉色好像還正常。
應該沒事。
這一頓飯吃了倆小時。
張書記走的時候酒足飯飽,非常滿意。
路川蹲在路邊抽煙。
「你怎麼辦?」
路川側了側身,將煙按熄。
「找代駕,你別管我,進去吧,外面冷。」
「監控有什麼問題,可以給我打電話。」
我「哦」了聲,但沒動。
這個地方偏,叫車很難,想必叫代駕也不容易。
「我送你?」
……
「正好我要去市裡買東西,搭你一個順風車,免得明天還要等車。」
「那你晚上住哪兒?」
「隨便找家酒店。」
「車齡多久?」
這話題轉得,我可真是猝不及防。
「放心,18 歲就拿下了駕照。」
「行,走吧!」
路川把車鑰匙扔給我,上了副駕。
一路上除了路川給我指路,我們沒有說其他的話,舒緩的音樂緩解著尷尬。
開出去沒多久,他指了指路邊亮著霓虹燈的招牌。
「我那蒼蠅館子,一會兒給你留個訂餐電話,以後沒飯吃了就自己訂。」
看來他是看到我廚房垃圾裡面的泡麵桶了。
「你做嗎?」
他哼笑一聲看著我。
「得加錢!」
我輕笑出聲。
「謝了!」
12
把路川送到他家小區外,停好車鑰匙給他。
他指了指對面。
「那裡就有酒店,在我們這小城市算不錯的了。」
然後他拿出手機二維碼。
「加我!」
這生硬的,讓我都猝不及防地愣住了。
卻聽他繼續說:「如果住那個酒店,入住了給我發個消息。如果不住,叫車去其他地方,車牌號發給我,入住了還是要給我發消息。」
這突如其來的關心讓我有些不太適應,心裡怪怪的。
以前只聽小助理說,每次她坐計程車叫網約車都會給他爸爸發車牌號。
我沒給人發過。
也沒人要我給他發過。
「這是社交禮儀嗎?」
路川嘴角抽了抽。
「這是成熟男性對單身女性的社會主義關懷!」
我撲哧笑出聲,加了他的社交軟體。
「謝謝!」
這一晚,我迎著冷風入住了路川推薦的酒店。
我給他拍了照,告訴他我平安抵達。
他說:「優秀。」
「早點休息。」
「晚安!」
這是我離開霍燃的第三十七天。
我在這座小城市認識了很多人,感受到了很多溫暖。
我美美地睡了一覺,一夜無夢。
等到天亮,新的一天開始。
我刪除了霍燃的社交帳號,包括他那一群朋友的。
真鬆快呀!
我要去買魚。
13
「吃的?」
「看的!」
「錦鯉?」
「不限品種,漂亮的!」
「哇哦,簡單粗暴!」
凌晨的時候路川把他那個所謂蒼蠅館子的訂餐電話發給了我,還附帶著菜單。
我到早上才看到。
給他回了個謝謝。
【醒了?】
【嗯。】
【下樓右拐鄒記牛骨面,請你喝蘿蔔湯!】
就,挺神奇的!
這個地方,似乎每一家店最招牌的都跟它的店名無關。
路川請的蘿蔔湯,很鮮、微甜,配上油條,一口下去,空了一夜的五臟腑瞬間滿足。
我忍不住喟嘆出聲,舒服!
路川似乎精神不濟,吃得有一搭沒一搭。
「買魚的話有一個花鳥市場,你可以去看看,就是比較遠比較偏。」
「車開不進去,得繞!」
「我送你過去?感謝你昨晚給我當代駕。」
我吹了吹碗里飄著的薄油,慢條斯理地喝了口湯。
「那就麻煩你了!」
和路川的相處,莫名地讓人覺得很舒適。
一開始我沒明白是因為什麼。
後來想想,大概是因為他的真實吧。
不浮誇不造作,想說什麼就說了,想做什麼就做了。
那天他陪著我去了花鳥市場,幫我挑了很多觀賞類的魚,又送我回到村子裡。
小陳昊暗戳戳地問我:「姐,我大哥是不是喜歡你?」
我看著書笑而不語。
一開始他很篤定。
可自從那次離開後,路川就再也沒有出現。
他又覺得是自己多想了。
青春期的小男孩兒,操的心倒不少。
但他畢竟要上學。
他不知道,就這幾天他的大哥已經來了三次了。
每次都帶著甜點,我煮上兩杯咖啡,坐在小亭子裡,他剪視頻我看書。
也不多說什麼。
他到點就走。
最近我迷上了他們餐館的家常菜,每天都點。
一開始讓別人送這麼遠,我還挺不好意思的。
但看送餐小哥乾的興致勃勃,我也就順杆子往上爬了。
路川問我最喜歡吃哪道菜。
我說辣椒牛肉絲和干鍋花菜。
「回鍋肉不好吃?」
「我不吃肥肉。」
路川瞪眼。
「那是干香的,沒品位,我們大廚的拿手好菜,不懂得欣賞!」
我啼笑皆非。
「行行行,大廚棒棒!」
房子外牆的壁畫進行到了一半,我有些懈怠了。
路川總催。
可我被這冬日裡的暖陽曬的犯了懶。
「等開春吧!」
「你是蛇嗎?還得冬眠?」
我哼哼兩聲愜意地眯上眼。
路川也就不再說了。
14
這天有些降溫,我早早地洗漱完就鑽進了被子。
路川給我發了段視頻。
畫質不太好,昏暗得很,我好像還看見了牛。
「你在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