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禮貌地說了「謝謝」,然後拒絕了梁婧的好意,他說:「我不吃這麼甜的東西,會蛀牙。」
梁婧拿蛋糕的手明顯抖了下,她有些無措,終究還是將蛋糕放了回去。
我領著許啾啾往前坐下,解釋道:「是在換牙,不怎麼能吃甜的,你看他嘴裡,不久前才掉了兩顆,說話還漏風呢!」
梁婧低頭,斂去了面上的尷尬,說:「是我沒考慮周到,還好,還沒點菜,你們看看這菜單,這店裡也有不太甜的菜的。」
「我知道!」許啾啾突然搶話道,「媽媽以前帶我來吃過,你說的不怎麼甜的那幾道菜,還沒有我媽媽燒得好吃呢!」
這包廂里的氣氛頓時就凝住了。
現在換我一整個尬住。
許啾啾當著他親媽的面對我一口一個「媽媽」,親昵得好像他是從我肚子裡爬出來的一樣,實在是讓我無地自容。
介於梁婧和許博閆的特殊關係,我雖然算不上一個正經小三,我沒搶她的男人,可現在,我卻好像在搶她的孩子……
似乎……這樣也不太道德。
我暗暗警告許啾啾不要亂說話,可許啾啾卻故意無視了我們平時的默契。
他捧著菜單,仔細看著菜單上的菜式圖片。
等服務員進來的時候,他指著菜單自顧說:「這個,還有這個,這兩個也要,這些都是我媽媽愛吃的,還有這個和這個,飲料要熱的,我媽媽這幾天不舒服不能喝涼的。」
他就這麼一個人單獨決定了這個包廂要上什麼,絲毫沒有過問梁婧的意思。
服務員有些不太確定地看看我又看看梁婧。
梁婧抿了下唇:「就聽他的吧。」
而我,早就被這一幕給驚得說不出話了。
這還是那個事事都要依賴我,睡覺都不敢一個人睡的好大兒嗎?
怎麼好像突然就變成了個小大人?
18
我全程賠著笑臉,哪敢多說一句,沖許啾啾使眼色使得我眼皮子都快抽筋了。
然而許啾啾不管不顧,他貼心地舉著小胳膊給我夾菜,就差親自喂到我嘴裡了。
這「母慈子孝」的一幕幕,不知道該有多扎梁婧的心。
然而許啾啾的種種表現又都十分自然,半點刻意的痕跡都沒有。
梁婧簡單動了兩筷子就沒了胃口,我倒是被許啾啾喂得嘴巴停不下來。
「媽媽多吃點,我知道你中午肯定沒吃飽。」
小傢伙心思太大了,這都被他發現了。
我中午確實沒吃飽,從接到梁婧的電話開始,我的心緒就不太正常了,哪裡還吃得下午飯?
許啾啾只顧著我而無視梁婧的行為讓我覺得很不妥當,我小聲提醒他:「寶貝,你是不是也該給你媽媽夾菜?」
許啾啾故意裝傻:「我不是一直都在給媽媽夾菜嗎?」
我險些一口水嗆到,板起臉故作生氣地警告他:「臭小子,不聽話是吧?」
許啾啾扁著嘴,極不情願地哼唧了兩聲,然後將面前我沒怎麼動過的那盤子菜往梁婧面前推了推:「你吃吧,這個裡頭有香菜,我媽媽不愛吃。」
我:「……」
我覺得頭疼。
我真是養了個好大兒。
梁婧扯了張紙巾意思性擦了下嘴,企圖找點話題來緩和下包廂里的氣氛。
她說:「看得出來,你們倆的感情很好,可見這幾年你對啾啾十分上心,我真是不知道要怎麼感謝你。」
我放下筷子,硬生生憋回去一個飽嗝兒,接了梁婧的話茬道:「說什麼感謝不感謝的,我當初既然答應了你好好照顧啾啾,肯定得說到做到呀。」
我覺得自己回答得還算禮貌客氣了,可惜許啾啾早把我們的仇恨值拉滿了,梁婧現在大概處於一種聽我說什麼都覺得刺耳的狀態。
她逮著機會開始挖苦我,她說:「小孩子嘛,心思單純好糊弄,別人給兩塊糖,就以為是對他好了。」
這話里的味道快給人酸掉牙了。
我沒什麼愧對於梁婧的,自然也不是個甘願受委屈的人。
我繼續順著她的話說:「那也不見得吧,現在的小孩子啊,鬼精鬼精的,聰明著呢,就像咱們小啾啾,兩塊糖可哄不到他。」
沒能打擊到我,梁婧覺得無趣。
她也不想跟我繼續糾纏,直截了當地表明了她的意圖。
她說:「我先生決定回大陸發展,我們看重了深圳那邊的項目,之後應該也會在那邊定居。」
我沒作聲,聽她繼續說。
「我跟他說了我還有個兒子,他也願意照顧啾啾。所以,我這次過來,是想接啾啾跟我們一起去深圳。」
我的手扯著桌布,不知不覺近乎要將桌布給扯爛了。
她說什麼?
她要帶許啾啾去深圳?
深圳離這裡可不算近啊……
可這是距離遠近的問題嗎?
她要帶走許啾啾,我就知道會是這樣。
19
我拿什麼理由才能阻止梁婧帶走許啾啾?
那是她的親生兒子……
我從未有一瞬覺得自己這樣無能。
許啾啾突然站了起來,衝著梁婧大吼道:「我不跟你走,你個壞女人,我要跟我媽媽在一起!」
梁婧臉上的鎮定再也繃不住,她徹底被許啾啾激怒,道:「你搞搞清楚,我才是你的媽媽,我想讓你去哪兒你就得去哪兒!」
「你不是!」許啾啾哇的一聲嚎出了聲,「我早就不要你了,我早就不要你了!」
他哭得那樣傷心,我哪裡還能受得住,一把將他扯進懷裡,安慰道:「不哭不哭,我們哪兒都不去,哪兒都不去……」
彼時,梁婧身邊寶寶椅里坐著的小女娃也被驚到了,張了嘴開始莫名地大哭。
梁婧一時顧不上我們,只管去哄她的小女兒。
她抱著小女兒的時候,滿心滿眼的溫柔,可轉頭看向許啾啾時,卻又換了副表情。
她的語氣裡帶著諸多不耐煩。
她說:「我沒有要和你商量的意思,啾啾我必須要帶走,他只有在我身邊,在一個健全的家庭氛圍內長大,才能更好地成長,你既然這麼關心他,總不希望他一輩子都跟著你吃苦吧。」
我語塞,無力反駁她的話。
梁婧繼續說:「以後,他會有疼愛他的爸爸媽媽,還有個可愛的妹妹,我們會給他提供最豐富的物質條件以及最好的教育資源,他會喜歡這樣的生活的,小孩子嘛,只要給他兩天時間適應就好了。」
一直埋在我懷裡的許啾啾突然探出雙眼,他一眼看到了被梁婧緊緊抱在懷裡的小女娃。
小女娃也睜著一雙滴溜溜的大眼睛在打量許啾啾。
梁婧忽地就笑了:「你看,畢竟是兄妹,連著血的緣分,他怎麼可能會不喜歡呢?」
我不可否認梁婧的話是有些道理的。
我比任何人都希望許啾啾能在一個完整健康的家庭環境內長大。
可梁婧真的能疼愛許啾啾嗎?
會像她疼愛懷中小女兒那樣嗎?
她的現任丈夫呢?
也會將許啾啾當作自己的孩子一樣嗎?
梁婧的態度和緩了些,她朝我們走近了幾步,好讓許啾啾離她小女兒更近。
她哄著小女兒道:「你看,這是哥哥,你不是一直都想見哥哥嗎?」
小女娃吐了吐舌頭,突然害羞地轉過了臉。
梁婧又沖許啾啾笑:「她小名叫咪咪,你難道不想每天都看到這樣可愛的妹妹嗎?」
「不想!我不想!」
許啾啾再次將整個腦袋埋進我懷裡,哭得一抽一抽的,「我不要妹妹,我什麼都不要,我只要媽媽,只要媽媽……」
梁婧的臉色再次冷了下來。
她無意和許啾啾糾纏,或許是覺得只要孩子回到她身邊,總有機會重新教育。
她看向我:「唐晏,你還年輕,總還會再碰到個合適的人,到時候你也會有自己的孩子,所以……拜託你,把我的孩子還給我,好嗎?」
這是一個母親多麼真誠的請求?
我突然就笑了……
許啾啾的親媽,在乞求一個毫無血緣關係的外人,將她的孩子還給她……
我拿什麼說「不」?
20
服務生領著梁婧的現任丈夫蔣先生推開包間門的時候,我下意識摟緊了許啾啾。
我似乎已經預感到了無可奈何的分別。
蔣先生的目光往包間內掃了一圈,最後落在我身上。
他從錢包里抽出一張卡,丟在我面前餐桌上。
他說:「唐小姐是吧,這張卡里是三十萬,足夠補償你過去三年半對許啾啾的照顧,孩子以後就不用你再費心了,我們做父母的會好好撫養。」
不等我做出反應,他又看向梁婧:「可以走了嗎?深圳那邊已經在催了,我們今天必須趕回去。」
「這麼著急?」
「嗯……」蔣先生看了看手錶,「現在出發到機場,剛好還能趕上最後一趟到深圳的航班。」
「我知道了。」梁婧將女兒交給蔣先生,「你先帶咪咪上車,給我五分鐘。」
蔣先生淡漠地瞥了我一眼,提醒梁婧:「最多只有五分鐘!」
「好。」
待蔣先生出去後,梁婧朝我靠近過來。
許啾啾埋在我懷裡,恨不得整個兒要鑽進我肚子裡藏起來。
我望著梁婧,眼眶已經潮了,我啞著嗓音問她,甚至帶著乞求:「一定要帶走他嗎?不帶走行嗎?」
梁婧沉沉地嘆了口氣:「你剛才也聽到了,我們是真的很趕時間,如果你覺得這三十萬不夠,等回了深圳我會再聯繫你加錢,你不要為難我,好嗎?」
她叫我……
不要為難她……
我已經哽咽出聲,梁婧已經沒了耐心和我多話,她強行將許啾啾往她身邊拽。
許啾啾哭著不撒手:「媽媽,媽媽,我不要離開你,我不要跟她走,媽媽……」
他的每一聲「媽媽」都像尖刀一樣扎在我胸腔內,直扎得我五臟俱損。
我留不住他,眼睜睜看著梁婧將他從我身邊拖走。
許是害怕梁婧一個人搞不定,蔣先生去而復返,一把扛起被梁婧拽在地上不肯起來的許啾啾,嘴裡罵道:「這點小事耽擱這麼久,趕緊走!」
那蔣先生扛了許啾啾就往外走,梁婧愣了下,嘴巴微張,似乎還要和我說什麼,可最終卻什麼都沒說。
她追著出去,我抹了把眼淚,抓起桌上那張卡也跟了出去。
蔣先生的車就停在店門口。
我追到外頭的時候,正看見他用蠻力將許啾啾往車裡塞。
我頓時就忍不住了,衝上前扒開他的手,質問道:「你幹什麼,他還是個孩子,你這麼大力氣會傷到他的!」
許啾啾看到我,立刻就撲到我懷裡來。
他的鞋子因為過分掙扎已經丟掉了一隻,小小的手因為一直扒著車門不肯松而扒得通紅。
我萬般心疼,卻又無能為力。
許啾啾一直哭喊著:「媽媽帶我回家,我要回家,我哪兒都不去……」
「好,媽媽帶你回家!」
我抱起許啾啾,我想,我勢必要為了他而拼一拼的。
可身後,梁婧和蔣先生雙雙擋住了我的去路。
蔣先生惡狠狠地瞪著我:「唐小姐你這是什麼意思?你不會以為幫著我們養了幾年孩子,這孩子就是你的了吧?」
我冷笑:「他姓許,跟你又有什麼關係?」
蔣先生突然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一樣大笑不止:「我跟他媽媽可是合法夫妻,繼父也是父,你又算個什麼東西?我聽說,許博閆到死也沒跟你結婚吧?」
21
蔣先生的話不知道觸到了我的哪根神經。
我突然就崩潰了,手上也沒了力氣。
我眼睜睜看著他們又將許啾啾從我身邊搶走,然後不由分說地扔上了車。
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們的車子已經發動,且開出去了老遠。
我一路追著車子跑,連鞋子都追丟了。
可我追不上他們,我追不上許啾啾……
我的耳畔仿佛還能聽到許啾啾撕心裂肺的哭嚎。
我沒有資格質疑梁婧這個親媽對自己親生兒子的感情,可我能夠篤定,蔣先生不會愛許啾啾的。
他一定不會……
我的啾啾跟著他們還不知道要受多少委屈,他才七歲,他要怎麼辦?
我無力地跌坐在街上,蔣先生的車子早開沒影了。
身邊行人匆匆,他們只敢偷看我一眼,然後繞著離開,生怕沾上是非。
我這個樣子,一定像極了被男人拋棄的落魄失戀女。
我稍稍整理了下情緒,然後從地上爬起來,光著腳跑到路邊去攔計程車。
我心想,如果我現在讓司機往機場方向去追,我是否還有可能再多看一眼我的小啾啾?
可拉開車門的時候,我卻遲疑了。
多看一眼又能怎麼樣呢?
他不屬於我……
許啾啾不屬於我,許博閆……他也不屬於我。
司機見我這副鬼樣子,很不耐煩地催促:「你到底走不走?」
我鬆開手,沖他致歉:「對不起。」
我沿路往回走,狼狽地尋找我丟失的鞋子,卻怎麼都找不到了。
交警見我失魂落魄地往馬路中間鑽,招呼著同事們一起攔下了我。
我一直都在哭,他們從我嘴裡問不出什麼,在我身上也找不到身份證明信息,只得將我送進了附近派出所。
到了派出所我還是在哭,且越哭越凶越哭越大聲。
值班的民警以為我遭遇了什麼不能明說的傷害,又換了個女警來見我。
那女警不敢刺激我,小心翼翼地陪我哭到了半夜。
我突然又變得異常冷靜,拿了自己的包,沖每一個值班的警察深深鞠了一躬,說:「對不起,給你們添麻煩了。」
他們似乎不太放心我的精神狀態,我說我想回家,他們還特地派了兩個人送我回家。
下車時我又鄭重地朝他們道了謝。
我說:「我沒事了,真的很謝謝你們。」
我估算著梁婧他們航班抵達深圳的時間,我給她打電話。
不通。
我再打。
還是不通。
直到我連撥了十幾通後,對方直接關了機。
我驚覺我的世界突然變得灰白。
桌上還留有許啾啾喝了一半的酸奶,這房子裡的一切都沒有變,可我卻再也不能擁有他了……
22
失去許啾啾的第一個晚上,我不知怎麼的,昏睡在了客廳的地板上。
我做了個很長很長的夢。
我夢見了許博閆。
他說他很想我。
他和一大幫人快樂地生活在一座海島上。
他說他要接我過去和他們一起生活。
我說好。
我沉浸在那個夢中久久不願醒來,直到第二天下午,我被門鈴驚醒。
是送快遞的,我給許啾啾買的戶外裝備到了。
我們說好暑假要一起去爬山的。
我整個人都像是被抽了魂一樣提不起精神,就連快遞小哥見我的第一眼,都險些被嚇到。
他有些擔憂地問:「唐小姐,您沒事吧?需要幫您叫救護車嗎?」
我僵硬地搖了搖頭,然後關上了門。
我將快遞箱隨手丟在一邊,然後跑去照了照鏡子,確實很嚇人。
拿起手機,我不死心地又給梁婧打了個電話。
這次多響了好幾聲,但最終還是被掐斷了。
我有些無力,腦海里不停地回想起蔣先生說的那句話——
我算什麼東西?
他們,一個是親媽,一個是繼父,我算什麼東西呢?
我不禁又開始想念許博閆。
許博閆,你到底還要藏到什麼時候?
你真的不打算回來給我一個名正言順撫養許啾啾的身份嗎?
手機里突然收到了梁婧發來的一條簡訊。
她說:「唐晏,如果你要錢,只要不過分,多少我都給你,拿了錢就別再聯繫了,我們各自都該擁有新生活了。」
我的鼻頭抑制不住又酸了,眼淚滾在腫脹的眼眶上,刺痛難忍。
我不明白……
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難道,我連關心許啾啾的資格都沒有嗎?
23
失去許啾啾的第二個晚上,一條消息突然衝上了熱搜。
官方確認找到了三年前失聯航班的部分殘骸。
我們這些自欺欺人的夢徹底被擊碎,碎得渣都不剩。
評論區里沒有過多討論,網友們不約而同亮起了蠟燭。
可這些刺眼的蠟燭卻是我們最不願看到的。
如果沒有消息,我們或許還能心存幻想。
幻想某一天,他們還能回來。
或許跋山涉水風塵僕僕,或許歷經滄桑受盡磨難,但最終都能回到愛他們等他們的人身邊。
可現在就連這樣的希望都沒有了。
官方說辭字字誅心:機上人員已確認全部遇難……
我在沒亮燈的客廳呆坐了很久,手機螢幕閃了又閃。
我知道是我爸媽的電話。
他們應該也看到了新聞。
我無法強作鎮定地去接他們的電話,然後再違心地說一句「我沒事」。
正如三年前那樣,我怎麼可能會沒事呢?
可那時至少還能有份期許支撐著我欺騙自己,告訴自己,他只是失聯了,他還會回來的,總有一天還會回來的……
我摸進房間,從衣櫃最裡頭翻出了三年前就定製好的那條白色輕婚紗。
許博閆還沒見過我穿婚紗的樣子呢。
我突然很想去見他,讓他看看我最好看的樣子。
我還能見到他嗎?
許博閆……
我還能見到他的吧!
24
我是凌晨兩點多被警察連同物業一起叫的救護車送進的醫院。
我爸媽趕到的時候是早上七點,那時我還處在昏迷中。
我爸開了一夜的車往城裡趕,我媽聯繫不上我,情急之下報了警。
好在這邊的警察足夠負責,接警後直接派人過來查看情況,最終聯繫了值班的物業工作人員,開門發現了已經陷入深度昏迷的我。
我醒來的時候,第一眼瞧見的是我媽。
她哭得兩眼通紅,一直緊緊抓著我的手不肯松。
我的另一隻手上插滿了管子,抬眼時,只看到老大一隻吊瓶,裡頭的液體還剩大半。
我媽見我睜了眼,又驚又喜,喊道:「老唐,老唐,快,晏晏醒了,晏晏醒了!」
我爸從病房外頭跌跌撞撞跑進來,擠著我媽就往我病床邊湊,小心翼翼地問我:「乖乖,你覺得怎麼樣?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頭還暈不暈?想不想吐?我……我去叫醫生……」
他說著話,就要往外跑。
我叫住他:「爸……」
我爸愣了下,轉身再看我時,他的眼淚已經掛了一臉。
我心痛極了。
我不禁覺得愧疚,當我做出那個瘋狂且自私的決定時,我竟絲毫沒有想過我的爸媽。
他們這樣的年紀了,倘若我真的不再醒來,他們要如何面對?
餘生又將在怎樣的煎熬中度過?
我爸又蹲到我病床邊,他的手輕輕撫過我的臉頰,哽咽著說:「你嚇死爸爸媽媽了你知道嗎?」
「對不起……爸,媽……」我的聲音發虛,許是精氣神還沒有完全恢復的緣故,「我錯了。」
我向他們道歉,我媽頓時捂住了臉哭得更凶了。
我吸了吸鼻子,鼻息間有股淡淡的煙草味。
我爸又抽煙了。
我不禁蹙眉,我爸立刻意識到了什麼,趕忙捂住了嘴,含糊著說:「我去漱漱口。」
我媽竭力冷靜了下來,替我爸解釋說:「警察告訴我們你的情況時,我們還在路上,要是不給他抽兩口,只怕是撐不到這裡了。」
我抿著唇,心口發疼。
「來了醫院,又見你這個樣子……」我媽說不下去,又哽咽了起來,「他好多年沒抽過這麼多煙了,愣是一根接著一根不敢停……」
「媽,你罵我一頓吧,是我錯了,是我自私……」
「罵你?」我媽媽情緒激動了起來,「我還要打你呢!」
我不作聲,默默承受她的情緒。
「你的心裡,難道就只在意那個姓許的嗎?你就不心疼爸爸媽媽,不要爸爸媽媽了嗎?」
我媽這邊才開始,我爸就迫不及待攔住了她。
「行了行了,孩子才醒,你又說這些幹什麼,快別說了,以後都會好的!」
我媽忍了又忍,終究是將那一肚子的話給咽了回去。
後來醫生和護士來了一波又一波,統統確認我不會再有生命危險了,我爸媽懸著的那顆心才算放了下來。
傍晚時,我稍稍有了些胃口,我爸給我買了粥,我媽正一勺一勺地喂給我吃。
我說:「我能自己吃,我自己吃吧。」
「能什麼能?」我媽故作嚴肅地板著一張臉,「你能的地方多了,把自己能成這個樣子,我可告訴你,這次好了,必須跟我們回老家,我要不天天看著你,沒準你又想著胡來!」
「好好好!」我忙不迭點頭,「都聽你的,我回去還不行嗎?我不但要跟你回老家,我還要聽你的安排儘快找個人結婚!」
聽我這樣說,我媽絲毫沒有高興的樣子,甚至還默默嘆了口氣。
一碗粥喝完,我下意識地想摸一摸手機。
我爸猜到我的意思,指了指床頭櫃:「被你媽塞裡頭了。」
我媽瞪他一眼:「就你話多。」
她不肯拿給我:「要什麼手機?你就是手機看得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