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陸放,我想要一封和離書。」
此話一出,整個房間忽然安靜了下來。
爹娘坐在凳子上抬頭看我們,一時之間,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倒是夫人先開了口,詢問我道:「怎麼忽然說起這個?」
我倒是沒什麼太大的感覺,只實話實說。
「陸放以後會做大官,我不合適。」
此話說完,陸放的眉頭一皺,緊接著便想開口,可卻被我攔了下來。
「況且,我們之間並沒有男女之情。」
過了許久,陸放才沙啞著聲音開了口。
「如你所願。」
陸放走了,臨走時還在桌子上放了一袋銀子。
夫人坐在廊下,隔著長長的走廊看我。
她說:「陸放之後前途無量,若是你願意,他定會好好對你。」
我靜靜地看她,搖頭道:「我不要。」
雖然一起和平共處了這麼久,可是我仍舊忘不掉跟陸放的第一次。
恐懼、疼痛、像是要死掉一般的窒息。
「陸放只是感激我,若是我攜恩以報,以後怕是會落下個相看兩相厭的結局。」
「況且,我並不愛他。」
次日,便有小廝送來兩封書信。
一封裝著地契,一封裝著和離書。
夫人拒絕了陸放的邀請,她說:「比起浮躁的內院規矩,我更喜歡跟阿寧一起賣餛飩。」
臨了,她又說:「你替我帶句話給大人,侯府出事時祝家獨善其身,若是他們有事相求,也不必看在我的面子上,秉公處理就好。」
小廝點頭說定會將話帶到,轉身要走時又被我喊住。
我將一封赤紅的請帖遞到他的手裡。
我說:「下個月十五,請大人來喝我的喜酒。」
12
成婚那日,陸放早早地來了。
他帶來許多禮物,其中有一枚拳頭大的夜明珠,珠圓玉潤,很是漂亮。
夫人為我梳妝時,望著那顆珠子失神許久。
隨後她為我描上一朵水仙花。
她說:「阿寧,陸放沒好好待你,是他沒有福氣。」
她從袖袋裡掏出一隻玉鐲套在我的手腕上。
「這是我送你的新婚禮物。」
歡慶的樂聲吹吹打打,我坐在搖晃的轎子裡,從繁複的喜服中探出手,小心的將手裡的油紙包打開。
又想起剛才上轎子前,斯文俊秀的新郎悄悄的將東西塞給我,聲音溫柔。
「若是肚子餓,就先墊一墊肚子。」
我小心的掰開一塊,放到嘴裡,清甜的味道在嘴裡化開。
成婚半年,我便有了身孕。
夫人高興壞了,劃拉了一堆布料要為我的孩子制一雙虎頭鞋。
陸放也來了,送了一把金鎖。
我連連推拒,道:「不行,太貴重了。」
陸放卻難得強硬起來。
無可奈何之下,我只好收下。
孩子三歲那年,侯爺一案的罪魁禍首在嶺南被抓捕。
時隔八年,真相終於重見天日。
陛下下旨將永安候的封號還給陸放,並親自為他賜婚宰輔孫女。
他成婚那日,夫君因為鋪子的原因沒能及時趕回,特意叫我帶了重禮前去賀喜。
他紅光滿面,看起來高興極了,一杯又一杯的喜酒下肚。
直到喝得爛醉,才有人嚷嚷著要看陸家的傳家寶。
「那是先皇欽賜的夜明珠,聽說萬金難求,侯爺快拿出來叫我們長長見識。」
陸放眉眼彎彎,笑著仰倒在桌上。
「沒了,抄家時不知被抄到哪裡了。」
我恍然想起被我放置在錦盒裡的那顆碩大的珠子。
覺察到我的面色不好,夫人按了按我的手,道:「那是陸放的謝禮,你不必放在心上。」
散席之後下起了雨,夫人要留在侯府幾日,不能同我一起離開。
陸放不知什麼時候醒了酒,又或者他根本沒醉。
送我出門的時候他特意吩咐小廝準備了轎子。
「雨天路滑。」
我擺擺手,道:「不用麻煩啦,我夫君來了。」
不遠處一架馬車緩慢駛來,透過潮濕的雨,闖進我的視線里。
我像是等不及似的,從他手中接過傘,笑著道:「我回家了,陸放,再見。」
陸放站在門前,等我走出去後,他才後知後覺的回我。
「再見。」
隔著厚重的雨幕,我回頭看他,卻發現怎麼也看不清。
溫暖的大手包攬住我的,馬車緊接著停在我的身前。
手裡又被塞進幾塊絲糖,笑眼彎彎的夫君俯身攙我上車。
溫暖的馬車將潮濕的水霧隔絕在外面,夫君裝作誇張的模樣,一把從懷裡掏出為我帶回來的禮物。
笑聲伴隨著雨聲,淅淅瀝瀝的落下了一路。
陸放不會知道,我想要的,從始至終就只是一份偏愛罷了。
陸放番外
我心上人跟老爹成親了。
我成了全京城的笑柄。
其實我也沒有那麼喜歡祝雪熙,但是不知為什麼每每看著他倆在我面前琴瑟和鳴,我就很生氣。
或許是為了母親吧。
畢竟她一輩子,都沒有得到過父親的愛。
只有相敬如賓。
我想,我不能叫他們過的太順心了。
於是我在街頭找了一個跟祝雪熙長相十分相似的女子。
初見她時,她舉著殺豬刀,身上濺了一身血。
眼睛亮晶晶的,像是裝了漫天的星星。
我忽然間覺得,她跟祝雪熙又不像了。
我騎馬靠近她,還未說話,便被撲面而來的血腥氣熏了頭昏。
我問她:「你是哪家的??」
她沒說話,身邊的人急忙幫她表明了身份。
於是,半個月後,我帶著媒人上門。
不顧一切的將她娶進了家門。
成婚那夜,我喝多了,已經記不太清了,直到第二天醒來,我才看見趴在床底的她。
上不得台面的樣子。
我帶她去見了老爹,果不其然,把他氣得不輕。
他不開心了,我就開心了。
我騎著別人送來的汗血馬,去了郊外的莊子泡溫泉。
等再回來的時候,是尚書夫人的賞菊宴。
我提前探聽好了祝雪熙會穿什麼衣裳,然後一模一樣的給她也穿上了。
我靠在廊前的柱子上,看著亭子裡她尷尬的模樣。
不知為什麼,我覺得不太好笑。
變故在這瞬間,刺客破空而來。
祝雪熙同她滾在一起,不知道是誰受了傷,大片的血跡瀰漫開來。
我闖到她們面前,一刀解決了一個刺客,這個時候我才發現,祝雪熙受傷了。
我一把將人抱起,又拽著呆坐在一邊的她離開。
一天一晚,才把祝雪熙從鬼門關里撈了出來。
聽說是老爹之前受賄錯判過一樁冤案,人家來尋仇了。
可笑,我侯府金銀不缺,老爹何必為了區區一萬兩錯判。
可是緊接著,大內便下了旨要處決老爹。
我跪在宮門口三天三夜,行刑那日,陛下賜了我五十大板。
我昏迷了好久,再次醒來時她就坐在我身邊。
我渾身都像散了架一樣。
侯府倒了,為利而來的人,統統走了個乾淨。
只有她,朝我伸出了手,救了我一命。
我想,我不能死,我要為老爹平反。
他雖然算不得是個好丈夫,但是他一定是個好官。
我啞著聲音,道:「溫寧,謝謝你。」
從那之後,我收斂了性子。
這才發現,她真的是個好姑娘。
會做餡餅,會縫補衣裳,也會為我腐肉生機。
她像是一朵生長在懸崖上的花,倔強、堅強,不屈不撓。
我發現,我喜歡上了她。
可是我如今的身份,不僅給不了她安寧,反而還會拖累她。
就在這個時候,好友找到我,告知了當年的一些真相。
於是我毅然決然的準備踏上官場。
我頭懸樑錐刺股,恨不得將時間掰成兩半。
黃天不負有心人,我終於夢寐以求。
可是她卻要我一紙和離。
我看著她,無數陰暗的念頭一閃而過。
可是終究,我還是不忍心將她眼底的光揉碎。
我允了她。
她成婚那天,我站在門口,望著她的背影望了又望。
祝雪熙說我是自討苦吃。
我也只是咽下喉頭的腥甜,默默的垂下了頭。
我將全部的經歷投入到官場中,誓要將當年的冤案翻出。
老爹被冤的第八年,我終於抓到了罪魁禍首。
這件事,宰輔大人出力不少,更是明里暗裡敲打我要知恩圖報。
於是我迎娶了他的孫女。
成婚那天,我看到她了。
她似是胖了些,臉上有了一對小小的梨渦。
就在此時,有人起鬨要看夜明珠。
那是侯府的傳家寶,要傳給未來兒媳婦的。
可是早就被我送給了她。
我裝作喝醉的樣子趴到桌子上,避開她怔愣的視線。
「沒了,抄家時不知被抄到哪裡了。」
送她出門時,我做好了被她詢問的準備。
可是她什麼都沒說。
我看著她歡喜的奔向那個人,背影歡喜,止都止不住的開心。
這個時候,我終於願意承認。
我輸得徹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