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燈紙上完整後續

2025-06-05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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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紅了眼睛,後退了兩步。

脆弱又無力地跌入謝觀玄懷中。

謝觀玄皺著眉。

威脅我。

「裴昭意。你已經犯了七出。」

「我大可用一紙休書,與你一刀兩斷。」

我看著他的臉。

心底一片苦澀。

我僵硬地扯了扯唇角,倏然就笑出了眼淚。

「不用了。」

謝觀玄,放妻書,我已經有了。

他嗤笑一聲:「不用?若不是喜事將近,我立刻便能寫給你。」

他習慣了對我惡言相向。

什麼話都變得能輕易說出口。

我倚著門框。

一言不發。

看他帶著宋惜棠離開。

宋惜棠依偎在他懷裡,對他笑。

走廊上懸著的燈籠在他們的側顏上暈出一片紅光。

郎情妾意。

我深吸一口氣,平復心情後,對身邊的侍女說:「備好馬車。明日,我要去禮部衙署一趟。」

我回到屋裡。

從妝奩中拿出放妻書。

提筆簽上自己的名字。

摁下手印。

一氣呵成。

9

和離手續辦得很順利。

有夫妻二人的簽字與手印。

如今裴家衰落,謝觀玄要與我劃清界限,似乎是理所應當的。

禮部的人沒有多問。

我又將戶籍落回了裴家。

處理好一切回府時,已經是接近正午。

明日便是婚宴。

府里上上下下都在忙碌。

無人顧及我。

我回了屋子裡,清點好要帶走的東西。

有兩個紅木箱子的東西。

先託人送出府。

銀票很薄,可以隨身帶著。

我與爹娘通了信。

明日一早,便可啟程。

屋子裡已被收拾得乾乾淨淨,沒有留下任何一點我生活過的痕跡。

入夜的時候,謝觀玄身邊的侍女為我送來一套華服。

她低首道:「這是大人讓奴婢給夫人送來的。這是大人兩個月前親自挑的布匹。明日觀禮便能穿。」

料子是上好的綢緞,在泛紅的燭光下流光溢彩。

屋內的侍女接了過來。

她卻仍未走。

站在階下。

​‍‍‍​‍‍‍​‍‍‍‍​​​​‍‍​‍​​‍​‍‍​​‍​​​​‍‍‍​‍​​‍‍‍​‍‍‍​‍‍‍‍​​​​‍‍​‍​​‍​‍‍​​‍​​​‍​‍‍‍‍‍​​‍‍​​‍‍​‍‍‍​​​‍​​‍‍​​‍‍​​‍‍‍​​​​‍‍‍​​​​​‍‍‍​‍‍​​‍‍‍‍​​​​‍‍‍​​​​​​‍‍​‍‍‍​‍‍‍‍​‍​​​‍‍‍​​​​‍‍‍​‍​‍​​‍‍​​​‍​​‍‍​​‍​​​‍‍‍​‍‍​‍‍​​‍‍​​‍‍‍​​‍​​‍‍​‍‍‍‍​‍‍​‍‍​‍​‍​‍​‍‍‍​‍‍‍‍​​​​‍‍​‍​​‍​‍‍​​‍​​​​‍‍‍​‍​​​‍‍​‍​‍​​‍‍​​‍‍​​‍‍‍​​‍​​‍‍​‍​‍​​‍‍‍​​‍​​‍‍‍​​‍​​‍‍​​​​​​‍‍‍​​​​​‍‍​‍‍‍​​‍‍‍​​‍​​‍‍​​​​​‍​​​​​​​‍‍​​​‍‍​‍‍​‍​​​​‍‍​​​​‍​‍‍‍​‍​​​‍‍‍​​‍​​‍‍​‍‍‍‍​‍‍​‍‍‍‍​‍‍​‍‍​‍​​‍‍‍​‍‍​‍‍​​‍‍​​‍‍​‍​​‍​‍‍​‍‍‍​​‍‍​​​​‍​‍‍​‍‍​​​‍​​​‍‍​​‍‍‍​​‍​​‍‍​‍‍‍‍​‍‍​‍‍​‍​‍​‍​‍‍‍​‍‍‍‍​​​​‍‍​‍​​‍​‍‍​​‍​​​​‍‍‍​‍​​‍‍‍​‍‍‍​‍‍‍‍​​​​‍‍​‍​​‍​‍‍​​‍​​​‍​‍‍‍‍‍​‍‍​​‍​​​​‍‍​​‍‍​​‍‍​​​‍​​‍‍​​​‍​‍‍​​​​‍​​‍‍​‍‍​​‍‍‍‍​‍​​‍‍​​‍‍​​​‍‍​​​‍​​‍‍​​​​​‍‍​‍‍​​​‍‍​‍‍​‍​​‍‍​​‍​​​‍‍​​‍​「大人讓奴婢給夫人帶一句話。他昨日說的是氣話,請夫人不要放在心上。」

他說出的話如覆水難收。

刺痛宛在。

我默了默,只是頷首。

表示已聽見。

她謹慎地抬眼,小聲問:「夫人沒什麼想與大人說的嗎?」

夜風很涼。

吹得我眼睛有些乾澀。

我緩緩道:「沒有了。」

「你早些回去交差吧。」

她很快便退下了。

這夜,我睡不安穩。

門前有家丁與侍女來來去去。

明燈徹夜不熄。

謝觀玄要成婚。

下人能得大筆的賞錢。

人人都很高興,日夜忙碌也不覺疲倦。

10

我起得很早。

天才剛亮,我便換上不顯眼的素衣,戴著幕籬出門。

管家還認得出我,隨口問了一句:「裴夫人出門做什麼?再過一個時辰,婚宴便要開始了。」

宋惜棠也要做夫人了。

為了區分,他連著姓喚我。

我只是笑笑:「去城門,送我爹娘。不必告訴家主。」

他俯首說:「是。」

我坐上馬車,往城門去。

車轔轔向前。

觀禮的人朝謝府的方向去,與我方向相反。

我放下帘子,怔怔地盯著自己的足尖。

三年前。

我與謝觀玄成了親,有過一段相敬如賓的日子。

那時天真。

我以為宋惜棠成了親,他又娶了我,這日子只能如此過下去。

我以為只要對他好便能打動他。

直到一年前,他又收到了宋惜棠的信。

他與我成婚後,在官場上平步青雲,幾乎是一年便能擢升一個品級。

我愛他,我爹扶植他。

他日子順遂,前途似錦,比登科時還要意氣風發。

但宋惜棠婚後過得並不好。

她的丈夫寵妾滅妻,她的日子很難過。年僅十九歲的人,心力交瘁,日漸消瘦。她難以自抑地向竹馬訴苦。

那封信上的墨都快要被她的淚染花了。

她本該嫁給謝觀玄的。

他們本該是少年夫妻的。

謝觀玄對她有愧,對我有恨。

從那時起,便暗中接濟她,也疏遠了我。

我想。

我還是醒得太遲了。

11

一個時辰後,我坐上了去嶺南的馬車。

爹娘知道我已與謝觀玄和離。

他們只是嘆氣。

嘆當初沒有看準人,讓我白白受了這些苦。

我抿著唇,不敢說話。

是我糊塗。

一錯再錯。

去嶺南的路很長。

但好在我身上有錢,走水路時可以租大一些的船,也可以上下打點,去驛站牽幾匹快馬。

抵達嶺南的官邸時,已是大半個月之後。

我本以為我會不習慣的。

但只是最初因水土不服病了幾天,往後便適應了。

阿娘在院子裡栽了瓜果,種了菜。

這裡氣候濕熱,什麼都長得很快。

爹的俸祿變得很少。

我將帶來的錢存好,以備不時之需。

然後跟著阿娘學織布、裁衣。

這裡沒有柔軟的綢緞,也沒有閃閃發光的首飾。

但我過得很自在,很快活。

能吃上京城沒有的瓜果,能看見京城沒有的風光。

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

我漸漸地忘記了從前的日子。

忘記了從前和謝觀玄在一起時的感受。

與謝觀玄相敬如賓,難得恩愛的日子。

被謝觀玄冷落,守著孤燈的長夜……

像流水一樣淌了過去。

事如一夢了無痕。

從阿爹同僚之子的婚宴中歸來後,阿娘拉著我的手,蹙眉問我:「我瞧見你剛剛在出神,可是又想起了那個人?」

我一愣,耿直道:「我在想席上的白切雞是怎麼做的,與娘先前做的不一樣。」

她噗嗤一笑。

「明日讓你爹去問問。」

我抱住阿娘的手臂,黏糊糊地撒嬌。

言笑晏晏。

12

婚宴開始前。

謝觀玄在裴昭意的門前駐足了片刻。

他想說,和離是他無心說出口的。

他並沒有那個意思。

他只是想告訴她,她如今只有他了。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

他習慣了對裴昭意說重話。

謝觀玄其實有些後悔了。

後悔對她惡言相向,後悔總是刺痛她。

屋裡沒有動靜。

他問管家:

「夫人呢?」

管家誤以為他在問宋惜棠,便回道:「夫人正在梳妝。」

他說:「好。」

昨日,謝觀玄為裴昭意送去了一套新衣。

那是他兩個月前便選好布料找人做的。

他見著了好的東西,總想給裴昭意送去。

湖藍色襯她。

他想像那身衣衫穿在她身上的樣子。

不覺勾了勾唇角。

可是直到婚宴開始,他都沒見著裴昭意。

他眼皮跳了跳,又問管家:「夫人呢?」

管家惶恐地低下頭:「是裴夫人嗎?裴夫人今早便去城門口送裴大人了。」

吉時已到。

謝觀玄沒顧得上身後的宋惜棠。

他奔去了別院,推門而入。

屋子裡被收拾得乾乾淨淨。

像是裴昭意從未住過。

只有那套湖藍色的新衣被留在屋裡。

沒有動過的痕跡。

謝觀玄的心一空。

隨之而來的是落在心臟上的一陣刺痛。

他好像要失去裴昭意了。

13

謝觀玄去馬廄中牽了一匹快馬,在賓客訝異的目光中衝出門。

宋惜棠在他身後,提著嫁衣的裙擺追他,跌跌撞撞,淚眼婆娑:「觀玄,不要再丟下我……」

耳邊的風聲很大。

他沒聽見。

她被門檻絆倒,不甘地被侍女扶了回去。

謝觀玄身著喜服,揚鞭策馬,不要命似的追。

風將他的眼睛吹出了紅血絲。

他眼睜睜地看著一輛簡陋的馬車駛出城門。

他想跟著出城。

卻被攔住。

謝觀玄是京官。

無詔不得出。

他眼睜睜地看著馬車越行越遠,消失在了視野里。

謝觀玄渾身脫了力,從馬背上跌落下去。

嶺南與京城千里之遙。

往後,很可能是此生不復相見。

他雙手掩面。

淚從指縫中溢了出來。

嗚咽聲極痛苦。

所有人都一驚。

門丞匆匆將他扶起:「謝大人,發生何事了?」

他說不出話。

背後,謝府的上空。

提前一日準備好的煙花在碧空里綻開。

這本該是他大喜的日子。

但裴昭意走了。

他什麼也不想了。

原來宋惜棠只是年少不得的執念。

他總以為他是迫於權勢才娶了裴昭意。

總以為他該恨她,該疏遠她,該去補償宋惜棠。

朝夕相處。

他不敢說,自己不曾動過心。

時至今日,謝觀玄才看清。

失去了裴昭意。

才是剜心之痛。

14

我以為我會在嶺南待很久。

但兩年後,我爹就被叔父給撈了回去。

叔父寫信來勸他。

他的冤屈還未洗清,只是從前有些政績,在嶺南又有勤政愛民的名聲,陛下才會召他回京。往後一定要謹言慎行,不要再多嘴了。

撈我爹的不止有叔父,還有謝觀玄。

提到謝觀玄時,我爹神色很淡,眉眼未動。

我爹於他,不只是曾經的岳父,還是恩師。

他為我爹的事情上心。

似乎也是理所應當的。

開春的時候,我隨爹娘回到了京城。

原先的官邸住不了了。

爹帶著我們住進了城郊的舊宅子裡。

謝觀玄來找我時,城郊下了第一場春雨。

他撐著油紙傘,在門前駐足。

雨絲又細又密,橫在我們之間。

像隔了一層霧。

我想起初見時那一眼。他站在人群中,長身鶴立。若披煙霧,如對珠玉。

不過他如今年歲漸長,也消瘦了,氣質沉澱下來,像古井一樣沒有波瀾。

我見到他,心也不會跳得像從前那麼快了。

我站在檐下,將雙手攏進袖子裡,低眉問他:「謝大人來做什麼?」

他的聲音乾澀:「昭意。」

「我並不想與你和離。」

「那只是氣話。我氣你賣了我送你的東西。」

我看著他的眼睛,輕聲說:

「謝觀玄。」

「這樣的氣話,你說過兩次了。」

第一次,我自欺欺人,將放妻書藏了起來。

第二次,我終於下定決心,離開謝觀玄。

他的眉眼中掠過一絲驚詫與茫然。

他好像並不記得。

畢竟,他那時醉了酒。

而那件事,也已過去五年。

我平靜地給他複述:「五年前你醉了酒。你說都怪我,讓你看著宋惜棠另嫁他人。放妻書也是那時候寫給我的。兩年前,我憑著這張紙,和你和離了。」

「如今我們已經毫無瓜葛。若是你要找我爹議事,我可以為你傳個話。」

他的臉色一剎間變得極為蒼白。

唇動了動,勉強吐出幾個字,聲音很輕:「我是來找你的,昭意。」

「那便沒什麼好說的了。」

我後退幾步,關上了門。

將一切都隔絕在外面。

家丁說。

謝觀玄並沒有走。

他枯站了一夜。

直到宋惜棠去尋他。

15

我回京的第三日,恰巧趕上花朝節。

我出了門,與我爹同僚的女眷們一同踏青賞花。

宋惜棠也在。

她看著並不高興。戴著尋常的首飾,獨自一人坐在邊上。

無人與她說話。

謝觀玄當初大張旗鼓地將她接回來,讓很多人都知道了。

她與有婦之夫糾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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