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入我夢完整後續

2025-06-05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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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昌生,家中開的酒樓早已入不敷出,他卻不思經營,整日無所事事遊手好閒……」

「阿蕎,你離開國公府,心中存著志氣,便是為了尋這樣的廢物?品行不堪,寡廉鮮恥,你寧願面對這樣的人,都不願意留在府上,你……」

江玄宴極少言語失控,這些粗鄙的謾罵,大約是第一次從他口中而出。

「郎……江玄宴。」我低頭,突然看到他手背上翻著血紅的傷口,頓了頓,移開目光:「我和你一樣,你的一生中只會有一個妻子,我也一樣。」

我抬頭與他對視,坦坦蕩蕩:「我想要的你給不了,而你給的我不想要。我心悅你,從前是,現在是,可我更想要能夠選擇的權力。

「我可以選擇嫁不嫁,嫁給誰,趙順、李昌生……憑他是誰,我不願意,我便能不嫁。可在郎君這裡,我永遠只有做不做妾的選擇,而沒有嫁不嫁的選擇。」

我不明白,他為什麼生氣。

江玄宴手背的傷口因用力崩裂,他始終只是低頭看著我,長久的沉默蔓延開來,好似一層無形的屏障。

他一字一句地問:「你從前說過,無論發生什麼,都不會離開。」

我沒有辦法告訴他,那是獨給痴傻小兒的承諾,因為在那些無光的歲月里,阿蕎曾是他唯一的天地。

9

江玄宴離開後,我想了一夜。

世道艱難,我雖有營生之道,可我也從未想過這輩子不做嫁娶。

我於情愛一事上,只喜歡過那一人,不曾吃過苦頭,因此我也不懼再度踏足。

打定主意後,我認真挑選了起來。

幾日後,我找了一個口碑不錯的媒婆,指著一張畫像道:「這位溫衡公子不錯,嬸娘可否為我二人搭線?」

夜間我關門時,又見到一道細瘦的身影,鬼鬼祟祟地靠在牆角。

我握緊了門栓,朝著那頭冷聲道:「我會嫁,不必日日盯著我!」

那人縮了縮身影,下一秒就拐進街巷離去。

第二日,我見到了溫衡,他是個斯文俊秀的讀書人。

我早託人打聽了他的底細,他早年是個秀才,家境貧寒,與祖母相依為命,但為人正直仁義,是個難得的好人。

「阿,阿蕎姑娘……」他向我作揖,手中捏著一根嶄新的簪子,耳根紅得發燙:「我名溫衡,如今是南驥縣衙的一名主簿,我,我無才無德,家境貧寒,姑娘不嫌棄我,我……」

他話還未說完,突然從門外闖進來一人,用力地推了他一把。

「不准你,你碰阿蕎,滾開!」

熟悉的音色灌入我耳中,讓我愣在原地。

溫衡被他推倒在地,迷茫地看著他,連忙扶正衣冠叩頭:「下官拜見江大人,大人……」

我下意識將江玄宴拉到身後,制止他再開口,拉著溫衡往外走。

「溫公子,江大人是我繡房貴客,他族中姐妹都愛我這繡房的花樣子,今日貴客來臨,我不便招待你,下回我再向溫公子賠罪。」

關上門,我看了一眼氣鼓鼓的江玄宴,又看了眼一旁的小廝。

他立馬跪下:「突然,突然便這般,大夫說是那病留下的病根,偶爾會復發,郎君醒來便鬧著要找姑娘,這才沒法。」

江玄宴留了下來,過了會兒,自己就將氣消了。

但還是跟在我身後,小聲埋怨:「阿蕎騙人,不是說好去哪裡都帶著郎君,為何自己離去?」

同三歲的江玄宴相處,我無意識地便回到了從前的狀態,從容不迫地應付著。

我嚇唬他:「誰叫你讓我不高興了。」

「我做什麼了!」他睜大眼睛,著急忙慌:「我做了什麼事,讓你不高興了?那你,你會原諒我嗎?你還會給我做布老虎嗎?」

原先那隻我沒帶出來,放在了偏院裡,大約被當作棄物處理了。

我不知道他這個情形會持續多久,可好在,我如今能讓他吃得飽穿得暖,就連布老虎也能做得比從前貴氣。

我扯下一塊布,回頭看他,輕笑道:「原諒的,還給你做布老虎。」

我突然有些認命,因為這一刻我意識到。

無論他被遺棄多少回,我大約都會撿他回家。

10

幾日裡,江玄宴比從前更離不開人,常常是我走一步,他跟一步。

我若制止他,他便紅著眼睛指責:「你要將我丟下。」

白日裡,我在樓下賣繡品,他便蹲在二樓,隔著闌乾和層層的布料縫隙,一直隨著我的身影。

連日來,國公府都不曾派人過來,有了前車之鑑,我並沒有感到意外。

直到這一日,我擰著毛巾,為他擦拭手掌,他突然從懷中摳出一隻鐲子。

我看了一眼,竟還是那隻,於是夸道:「郎君真乖,還記得將娘親的東西帶著。」

他低著頭,擺弄了幾下鐲子,突然拉過我的手,要將它穿進我的手腕:「娘親說,這鐲子要給郎君喜歡的人,阿蕎,我以後娶你好不好?」

同那年,他第一次將這鐲子戴在我手上時,說的幾乎是一模一樣的話。

可這一次,我伸手按住了那個鐲子,只是輕聲道:「郎君,到此為止吧。」

他握著鐲子,手懸在半空,半晌後,褪去了三歲的神態。

「對不起,這幾日騙了你。」他有些難堪,臉龐隱在昏暗的燈光里,長睫微垂:「可只有這樣,你才願意同我親近。」

頃刻間,我便想明白了其中緣由。

哪怕讀遍萬卷書,可他的人生里,從未有人教導過,該如何處理這樣擾亂他心緒的事。

只知規矩禮數,克己復禮的郎君,只能笨拙地想出,讓自己回到人人厭惡的痴傻模樣,因為阿蕎喜歡,便會親近。

我低著頭,落下一滴淚,砸在手上:「不要這樣,如今好不容易重活了過來,聖心難得,皇恩不會給你第二次機會,若是再傳出你病了的消息,到時你的聲名,你的前程該怎麼辦?」

世家大族,踏錯一步都是死局。

他從前並不受寵,父親有太多孩子,沒了母親的長子就更受人排擠。

眼下這條繁花似錦的路,是他一個字一個字讀出來的,寒來暑往,未曾有一日懈怠。

「若我說,我可以求得幾分可能,你可還願意跟我回去?」

他的聲音仍舊清淡,只是多了些決絕。

我抬頭看他,笑著說:「我從前想過,做郎君的夫人,會是什麼模樣。」

「可我想啊想,想啊想,只能想到,郎君同我說詩詞歌賦時,我只能想到若要做桂花糖,最好選用秋日裡的白糖桂花,吃起來香氣更濃郁。郎君同我講張僧繇的真跡有多覓得,筆鋒走勢有多豪邁,我只能想到今日的繡針又斷了兩根……」

「後來我懂了,阿蕎的身世和學識見聞,只夠應付三歲的郎君,阿蕎,應付不來二十三歲的郎君。」

我抬頭笑看他,燈火里的郎君很好看,像畫上的仙人。

他抬手擦掉我臉上的淚:「你不需要應付我,我要你真心待我,不要你的應付。」

郎君,你那麼聰慧,必然明白,我說的應付是何意。

我意為,你我生來,本不相配。

你的人生似星河鋪展,漫漫無垠。

阿蕎只是一個意外,不值得賭上前程,為之停留。

11

於朝堂之上,撥雲弄雨之人,一眼就看透了我的心思。

在清醒時,扮作痴傻,已經是他能做到的最大限度的挽回。

可我心意已定,他從來寬厚溫和,做不來強人所難之事。

唇齒間輾轉半日,他開口:「那個溫衡不好,他雖心性純良,但膽小怕事,你要在京中做生意,他護不住你。來日若有人尋滋挑事,他第一個念頭就是叫你關鋪子,那些都是你的心血。」

「不急的。」我一字一頓,字眼像砂石一樣將我的腦子磨得生疼:「我可以,慢慢找,定會找到一個如意郎君。」

江玄宴放在膝處的手,緊了又松,鬆了又緊,最後自嘲一笑。

他要走出門時,我突然開口叫住他:「郎君還記得,景寧十六年的夏日,曾在凌霄院外被人衝撞過嗎?」

他目光繾綣,仔細地看著我,也許以為想起景寧十六年,就能有峰迴路轉。

許久之後,他抿著唇:「不記得了,但你可以同我講那年。」

我搖了搖頭,笑著說:「沒什麼,郎君,回吧。」

景寧十六年,我得知母親病重的消息,卻遇上府上嚴出嚴入的禁令,磕著頭都求不來半日的告假。

我從外院進到內院,想求大郎君身旁的大丫鬟替我說情,卻遇到了外出歸來的江玄宴。

隔著重重人馬,我遠遠地跪地訴請,被人斥責驅趕時,是他身旁的小廝扶起了我。

「大郎君說,你只管回家去,紫芙那裡我會替你告假,不拘幾日,只待你母親病好再回就是。」

「對了,這是二十兩銀子,郎君賞你的,希望令尊早日康健。」

那二十兩銀子雖沒能救回我娘的命,可我見到了我娘最後一面,還帶她裁了一塊漂亮的布料,她臨走前穿上了這一輩子最好看的衣裳。

剩餘的銀錢,還足夠我為她風光辦了一場葬禮。

大郎君從來都是,很好很好的人。

12

夜色深濃,諾大的國公府一片寂靜,只有檐鈴偶有幾聲清脆。

老婦人瞥了一眼晚歸的郎君,手中翻著幾個名貼:「那王家娘子你若不喜就算了,這邊還有不少名門閨秀,你可以好好看看,尤其是呂閣老的孫女,若能成事,於你今後仕途大有裨益。」

「你遠離朝堂多年,昔日種種早已洗盤,你要比旁人更用些手段,才能趕得上落差。」

江玄宴眼神掠過那些名帖,看向主位上的老婦人:「祖母,一定要成婚嗎?」

這樣驚天逆言,老婦人猛地按了一下手拐:「你!你……」

江玄宴沒再看她,外頭是高懸的明月,清冷孤寂。

一定要知書達理,一定要出身名門,一定要門當戶對嗎?

他的阿蕎,不可以嗎?

她不那麼聰慧機敏,可她赤子之心,勇敢熱烈。

她不那麼博古通今, 可她善良寬厚, 豁達樂觀。

他這二十幾年的人生里,循規蹈矩,尊師重道,恪守禮儀,孝字為先。

所以,他規行矩步地按照世俗規定, 照著條條框框,冷冰冰地選出合適的妻子。

所以,祖母棄他三年,他不曾怨過,不曾怪過。

所以,國公府人人欺他痴笑他傻, 他仍要寬厚無私,擔起闔府上下的前程和性命。

江玄宴站起身, 面容仿若覆霜, 聲音低沉卻清晰:「不要再私下, 逼她嫁人。」

「她已不是府上奴僕,您沒有權力再干涉她的人生。」

破舊的偏院裡, 郎君的面前,擺著兩隻相似的布老虎。

兩隻老虎的針法都精巧極了,虎眼栩栩如生, 但一隻布料粗糙廉價,一隻用料精緻考究。

13

景寧二十四年,南方大旱, 京中湧入了一批流民。

西街坊不少鋪子遭遇了流民攻擊,多有損傷毀壞。

在危急關頭, 錦心繡坊卻被一群訓練有素的護衛隊團團圍住, 接連半月都是如此場面,流民輕易不敢靠近。

待混亂穩定,護衛隊悄無聲息地退去, 自始至終, 阿蕎不曾過問,不曾探究。

她拿了許多銀兩,捐贈給府衙,用於安置流民。

景寧二十五年, 錦心繡坊成了京中首屈一指的招牌繡坊。

阿蕎的繡品, 常常引得達官顯貴、名門閨秀競相求購。

景寧二十六年, 江玄鳴娶妻, 妻子是侍郎之女。

阿蕎帶著繡娘為新娘子繡制了一襲漂亮的嫁衣。江玄鳴最後一次來到繡房, 是帶人取走嫁衣,人高馬大的男人,說話時卻不看她:「阿蕎, 往後我不再來了。」

景寧二十七年, 太后壽辰宴,天下繡坊佳作雲集。

阿蕎以一副「瑤池賀壽圖」一戰成名,自此成了譽滿天下的繡娘。

她打贏那場勝戰時,江玄宴高坐百官首位, 目光牢牢地鎖在她身上。

阿蕎,是困苦處也能盛開的花朵。

她從來都是,很好很好的人。

(完)

備案號:YXXBP8qN6gE2g8f0EXb8YuWd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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