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弟把王者帳號還給我的時候,上面多了九個新加的男人。
「姐,你挑一個綁 CP 吧,有野王、有上單,技術在線。」
我緩緩地打出一個問號。
後來我去現場打比賽,對面四個帥哥年輕又養眼,只是看我的目光不太友善。
一開局,對面四個熟悉的 ID。
我才意識到:完了,野王老公們湊一起了。
1.
我弟把王者帳號還給我的時候,上面多了九個新加的男人。
「姐,你挑一個綁 CP 吧,有野王、有上單,技術在線。」
我緩緩地打出一個問號。
他貼心地提示:「都是同城哦!」
我對表弟進行了長達一個小時的拷問,他終於招認,是因為自己太菜,想找人帶他上分,所以用我帶皮膚的瑤瑤公主在遊戲里喊「CPDD」,並從中挑選出聲音、技術俱佳的男人作為上分利器。
說這話時,慕南石發來一條消息:「缺輔,走?」
我截圖給表弟發過去,問他是誰,他說:「啊,人家的野王啦!人設高冷,辣手摧花,我做攻略很久才抱上的大腿,你選瑤妹掛在他頭上就好。」
我懵逼地說了句「好」,點進組隊連結。
房間裡還有其他四位,全是王者級別的高手,一下讓我這個長年游離在鑽石和星耀邊緣的小菜雞無所適從。
「大家好。」我侷促地打出一句問候,還沒發出去,遊戲開始。
進局慕南石秒選打野,其餘位置也滿了,只剩輔助位,我選了瑤瑤公主,拆開一袋酸奶準備舒服的上分之旅。
遊戲開始,我方諸葛亮率先發言:「天天選個瑤妹有意思?」
我叼著酸奶愣住了,打了個「?」,有意見怎麼不早說?遊戲開始了才跟我講。
我瑤妹不說多厲害,但目前陣容絕對不拖後腿,這種歧視性的發言徹底地激發了我的好勝心,端正坐姿後開始專心致志地玩遊戲。
下路公孫離發言:「開局不跟我,會玩?」
這人脾氣也不好。
最終,我選擇跟慕南石走,剛靠近,他點了撤退。
與此同時,敵方入侵野區,我慘死在對方的手下。
諸葛亮和公孫離一起發出兩個字:「呵呵。」
我氣得扔下手機,跟表弟吐槽:「現在都是什麼人啊,開局就噴人,還叫溫柔山風呢,哪溫柔了?另一個也沒好哪兒去,孤寡老人這個名可真適合他!」
表弟沉默一秒鐘,突然發過一條語音:「姐,你真生猛啊,把幾個大腿湊一塊去了。」
我大腦宕機一秒,然後就看到聊天對話框刷新:「他們都是你老公。」
「……」
一切的陰陽怪氣都有了最好的解釋。
他們是怎麼湊到一起的我不得而知,但此刻,渣女實錘。
對局順利進行,我跟著公孫離拿下一波三殺,他說:「下來,別在我跟前晃悠。」
我麻溜地跳下來,往中路跑,在諸葛亮瀕死的那一刻,替他擋了一下。
我尋思以德報怨他不能再說什麼了,結果他走回去,送塔。
我氣瘋了:「你是不是有大病?」
「用不著你救。」
這人沒救了,順風使勁兒地浪,看你被人翻盤的時候上哪兒哭去。
此時沉默的呂布提著一柄長槍,自爆一路,作為真正的路人,他把「素質」兩個字體現得淋漓盡致。
我在他身邊來回劃圈兒,一副想上又不敢上的樣子。
呂布:「終於想起我了,姐姐。」
我:「!」
至此,四位大腿齊聚,像一座無形的大山壓在我的心頭。
我發出一聲憤怒的國罵,給表弟彈去微信語音。
很好,他把我拉黑了。
公孫離:「你家住哪兒?」
我警惕地說:「你們想幹嗎?」
「技術不行,教教你。」
最後一波,對方團滅,我們贏了。
回到組隊介面,我說:「我媽喊我去寫作業了,哥哥們再見。」
說完飛快地退出組隊,設置隱身。
不到一星期,我弟默默地把我加回來了,一開口就跟我哭窮:「姐,我生活費不夠了,你能來看看我嗎?」
他就讀於 A 大,名牌大學,我姨媽對他管教甚嚴,所以我成了他最後的一道壁壘。
他平常會做家教,倒不缺錢,這一次應該是攤上事兒了。
傍晚,我開著車停在 A 大西門。
等了半個小時,表弟屁顛屁顛地跑過來:「姐,不是讓你坐公交過來嗎,你這車往校門口一停,讓別人怎麼看我?」
「我一把老骨頭,擠不過別人。錢給你可以,用來幹什麼的?」
半天表弟忸怩道:「交了女朋友……前幾天她磕了腳,錢拿去墊醫藥費了……」
我點點頭:「上車吧,帶你去吃飯。」
表弟拉住車門:「姐……能不能再求你件事兒啊?我們社團組織遊戲比賽,缺人,你來都來了,充個數再走唄。我請你吃食堂!」
前幾天的陰影還沒消散,我想都沒想就拒絕了,表弟說:「我女朋友也在,她喜歡你很久了,一直想跟你打遊戲。姐,你弟弟的終身幸福就寄托在你身上了!」
行吧,這個理由我沒法拒絕。
一個小時後,我坐在比賽現場,他們有個大螢幕,可以實時直播賽況。
表弟的女朋友長得嬌小可人,一雙星星眼黏在我身上,姐姐長姐姐短的,表弟坐在旁邊,說:「姐,你玩中單吧,把輔助給小雪。」
「好。」
說完話,我一抬頭,愣住了,對面四個帥哥齊齊地坐成一排,各有千秋,上次我看見這麼帥的哥哥,還是上次。
其中一位,尤其出挑。
他戴著一副金絲眼鏡,單眼皮,眼尾上挑的清冷款男神,相較周圍幾個年長一些,氣質沉穩,優雅從容。
他的外套還搭在椅子上,顯然跟我一樣,是被抓來的外援。
我表弟臉色都變了:「完犢子,怎麼遇見他們了?」
我挑眉取笑:「怎麼了?你們學校 F4 啊?」
聲音太大,導致對面幾位帥哥齊齊地看過來。
表弟面如死灰:「我就不該坐在這裡……對面那位,是我們學校的教授慕淵,旁邊那三個,是他實驗室的搭檔,我還想報他的博士呢……」
哦……
「教授啊……年紀不小了吧?……」
我表弟白我一眼:「今年 33,年輕著呢,你不都 27 了嗎?」
「……」
比賽現場因為幾位帥哥的到來異常火爆。
遊戲開局,我方很快地選定陣容。
表弟可憐巴巴地求我:「姐……待會兒手下留情啊,我的前途全靠你了。」
我打遊戲有個特質,就是特努力。
進入加載介面,我還跟表弟說笑:「哎,對面陣容有點兒熟啊……近期那幾個英雄出場率有點兒高……」
表弟小臉刷白,哆哆嗦嗦地指著螢幕,說「姐……你的老公,坐在對面……」
我倒吸一口冷氣,介面上熟悉的 ID 正向我招手:慕南石、溫柔山風、孤寡老人、同舟渡……
與此同時,對面四位帥哥也發現了什麼,齊齊抬眼,目光如炬,銳利攝人。
在這緊張刺激的時刻,我一把將手機塞進表弟手裡,語速飛快:「不,是你的老公。」
還有什麼比網戀翻車更尷尬的事兒?
當然是網戀對象湊一起了。
表弟端著手機,語重心長道:「姐,逃避解決不了問題,我幫得了你一時,幫不了你一世啊。」
怎麼,這是打算讓我給他收拾爛攤子?想得美!
我決定忍痛割愛:「帳號我不要了,給你。」
天知道我衝到了 V8,馬上就 V9 了。
表弟眼睛一亮:「作為報答,我再給你滴幾個。」
「你敢!」
我低頭拿著表弟的手機,指揮程咬金躲進草叢,感受對面四道森冷的目光從頭頂輪流划過,冒出一身冷汗。
公孫離:軟綿綿,今天你媽沒喊你寫作業?
軟綿綿是我的遊戲暱稱。
我弟幫我改的。
與之同步,對面一個帥哥冷冷地掃視一圈兒。
不愧是我表弟,選的男人不光好看,聲音還好聽。
他的眼神落在我臉上,我故作淡定地低下頭,笨拙地從對方呂布手裡搶掉一隻河蟹。
隊友喃喃自語:「對面無形的壓迫感是怎麼回事兒?」
「慌什麼?」只見我表弟鎮定自若,一個閃現,成功送下一血,「男人嘛,哄就完事兒了。」
敵方韓信果然心軟,說:「對面別送。」
我在桌子下面狠踢表弟,示意他給我消停兒。
戰局進入白熱化,因為表弟的故意放水,我們被人推到高地,輸掉了這局比賽。
中場休息,表弟把手機塞給我,和女朋友出門買飲料。
他剛走,遊戲介面同時收到三條私信。
孤寡老人:不想死就過來。
溫柔山風:怎麼?翻車了?繼續 CPDD 啊。
同舟渡:姐姐,來都來了,不見見?
還好,慕南石沒有動靜。
我截圖給表弟,表弟秒回:「沒事兒,冷處理。我網不好,等我回去。」
我退出遊戲頁面,打算置之不理,微信突然彈出一條消息:慕淵請求加您為好友。
這比收到三條私信更恐怖,威力堪比原子彈爆炸。
表弟就是我活在世上最大的破綻。
畢竟是表弟心儀的教授,我咬著牙,通過了慕淵的申請,殷切且心虛地試探:「久仰慕教授大名,我是溫裕的姐姐。」
「你好。關於溫裕的學業,有些事要跟談。方便留下吃個晚飯嗎?」
我鬆了口氣,熱切地回覆:「方便的方便的。」
還好,只是洽談公事。
剛發出去,心中警鈴大作,他知道我在 A 大?
表弟的微信彈出:「姐,慕教授突然要見家長,我上個學期掛過他的課,就把你的微信推給他了。記得通過前,一定要刪遊戲好友。」
我一臉黑線,緩緩地抬起眼,只見慕大教授放下手機,目光透過眼鏡慢條斯理地望過來,微微地勾起嘴角,擒著冷意。
「溫裕,我忘刪了……」
溫裕:「……」
被抓包的直接後果就是接下來兩場,韓信越打越猛,我選小喬,站在泉水,被他堵在裡面,瑟瑟發抖。
其餘人只要一復活,就會被殺死。
只有我,尷尬地站在泉水中央,生不如死……
「行行好吧……放過——」
韓信一個大招,螢幕黑了。
這場比賽以我們的慘敗告終,主持人強顏歡笑:「呃……我們這場……這場……友誼賽……圓滿落幕。感謝慕教授及其團隊為本次比賽做出的……卓越貢獻。」
我一想到還要跟慕淵吃飯,右眼皮直跳,想趁亂逃走。
誰知,被溫裕那兔崽子絆住腳,他說他要考博,不能得罪幾位大佬,一定要我為他撩野王的事兒,加上他女朋友可憐巴巴的溫柔攻勢,我屈服了。
等出來,慕淵早已在門外等我。
時值傍晚,一束夕陽打進走廊。
學生熙熙攘攘地從玻璃門外經過,情侶兩三對兒在樹下熱吻。
慕淵低著頭倚在牆邊,襯衣挽至小臂,單手拎外套搭在肩上,神色淡淡地刷著手機。
眼鏡壓在鼻樑中下部,側臉在橘色的夕陽里,明暗交替,有一種慵懶的厭世感。
聽見動靜,他抬頭站直身子,我瞬間矮了一截兒,不得不仰頭看他。
「其他人呢?」我做賊心虛地四下張望。
他語氣中帶了一些冷淡:「怎麼,一個人不夠?」
「夠了!絕對夠了!可是他們……對我沒意見吧?……」
「我沒說。」
他聲音里,莫名有些……厭棄。
我瞬間明白了什麼。
將他的幾位合伙人玩弄於股掌之間,離間他們的友誼,作為實驗室終極 BOSS,慕淵厭棄我很正常。
恐怕他不僅厭棄我,還想把我從 A 大扔出去。
他應該對我沒那個意思吧?
我試探地問:「慕教授,我們……今天只是就溫裕的學業做個友好交流是吧?」
「不然?」
他邁開大長腿,留給我一道冷淡的背影。
我對他肅然起敬,但為人師表,對學生負責到底的態度,真是太……敬業了!我怎麼能有其他齷齪的想法呢?
教授餐廳離得不遠,今天周五,大部分學生選擇回家,食堂極其冷清。
慕淵坐在對面,一言不發,我不敢放肆,吃吃停停,也沒飽。
一頓飯吃得我如坐針氈,險些消化不良。
沒辦法,壓迫感太強,連溫裕那小子都招架不住的人,我怎麼可能招架得住?
這人難道沒結婚嗎?
無名指上乾乾淨淨,不像戴過婚戒的樣子。
也對,得多強大的心臟才能在這種壓迫感下安穩地生存?
他不開口,我也不敢起話頭。
結束時,慕淵問我:「家住哪兒」
我一臉懵逼地抬頭看他。
慕淵推推眼鏡,神色淡淡:「天黑了,給你送回去。」
我再次為他高尚的師德而傾倒,靦腆地擺擺手:「那怎麼好意思呢,我開車了。」
「那你送我。」
我:「?」
慕淵看了眼手機,突然笑了笑:「程小姐,他們幾個正在往回趕,要見見嗎?」
聞言,我一頭扎進車裡,分外熱情地拍拍副駕駛:「慕教授快請。」
路上,慕淵跟我談論起溫裕的學業問題:「他掛過我一門課,目前來說,他想進我的實驗室有些困難。程小姐是他在本市的親人,我希望你能勸說一下,先修完這門。剩下的小半年,再努力申報。」
車轉過彎,停在慕淵的小區樓下。
我猶豫再三,喊住即將下車的慕淵,小心翼翼地試探:「慕教授,我們的關係,不會影響溫裕的申報吧……」
慕淵下車的身形一頓,半晌淡淡地瞧著我,勾起唇角:「憑你瑤 0-18 的戰績,你覺得我想跟你建立什麼關係?」
好吧……
被他嘲諷了。
我比溫裕還菜,他大概不能看上我。
「注意安全。」慕淵笑笑,關上車門,慢慢地後退。
我為自己的胡思亂想感到羞愧。
回到家,表弟的微信第一時間彈出來:「姐,你沒露餡兒吧?」
與此同時,慕淵發來微信:「到家了嗎?」
我嘆了一口氣,對比之下,頓覺人心不古,世態炎涼啊……
摁下語音鍵,我兇巴巴地:「溫裕我告訴你,我跟慕教授談過了,你敢再掛一次,老娘親手削死你!」
這一天的憋屈終於找到了突破口,我一扔手機進了浴室。
按照以往,溫裕會連發數條微信,保證自己努力學習。
當我擦乾頭髮,打開手機,卻發現世界寂靜。
嗯?
只有一條?
慕淵發來的?
劃開手機螢幕,一條 40 秒的語音下面,出現了沉著冷靜的一行字:程小姐,發錯了。
我愣了一秒,臉「騰」地變紅。
似乎嫌我不夠丟人,慕淵又發來一句調侃:「希望你在峽谷也這麼凶。」
啊!!!!
溫裕,是我這輩子最大的破綻!
我沒回復。
不出意外,我們再也不會見了。
然而這個意外,第二天就來了。
我學舞蹈出身,畢業後在本市與人合夥開了間工作室,小有名氣。
大清早,手裡的冰美式只嘬了一半,我一臉呆滯地望著合伙人:「你說什麼?」
她滑跪到我身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楠姐,我接了 A 大的單子!我去不了了!我男朋友要跟我分手……我跳不了讓人高興的舞蹈。」
「……」
我語重心長地告訴她:「A 大的單子我是不會接的,再多錢都不接!」
要死,那可是修羅場。
「他們給兩萬。」
除非錢多。
我放下冰美式,語氣和藹:「……時間、地點。」
下個月省籃球隊比賽,我們要給 A 大當啦啦隊。
經過深思熟慮,我覺得,在籃球比賽上遇見幾位大佬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第二天,我帶著工作室的成員,鬼鬼祟祟地出現在籃球場。
今天要考察場地,針對場地大小和中場休息時間長短來設計舞蹈。
我帶好半張臉大的墨鏡,加一條羊毛圍巾遮住下巴,圍得我媽都不認識。
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一扭頭,心裡「咯噔」一聲。
這個清秀、溫和的弟弟, 不就是溫裕那孽障的情債之一?
「你好程小姐,我是對接人。」他朝我伸出手,「季揚。」
這一刻,隔岸觀火的呂布和他的臉無端重合。
小小年紀,卻有穩坐釣魚台的氣質。看似不爭不搶,但其實,一切盡在掌控之中。
我不敢小覷他,問:「你是……在校生?」
「不,剛留校。」他盯著我打量一會兒,「程小姐,我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
「比賽現場。」一道懶洋洋的聲音橫空插入,曾在比賽現場問我怎麼不回家寫作業的帥哥晃晃悠悠地踱步走進,他穿著一身黑色襯衣,領帶松垮,一股從骨子裡發出的散漫不羈。
如果我沒記錯,他是孤寡老人,帶我拿下三殺的公孫離。
季揚正趴在欄杆上:「給你介紹一下,蕭鐸川,我兄弟。」
蕭鐸川勾勾嘴角:「認識軟綿綿嗎?」
「不認識。」
我頭皮發麻,面無表情地否認。
蕭鐸川似乎只是簡單一問,禮貌性地點點頭,轉而跟季揚說:「晚上老闆請客,記得來。」
我趁他們說話的工夫低頭瘋狂地打字。
「溫裕,滾出來!」
「幹嗎?」
「來籃球場救我。」
「又撞上了?」
我:「……」
「我過不去,你自求多福吧。」
與此同時,看台迎來了第三位神秘嘉賓,「溫柔山風——諸葛亮」。
他比其餘兩位看起來更斯文、高冷一點,且直覺敏銳,瞬間察覺到我鬼祟的目光,望過來。
千鈞一髮之際,我鬼使神差地拿起電話,向外走:「喂!老公啊!我正要回家呢……」
拐角處,我「咚」地撞上一個男人。
墨鏡因為巨大的衝擊力從鼻樑滑落。
「噼里啪啦!」男人手裡的書籍掉落一地。
我後退兩步穩住身體,看清來人的臉,倒吸了一口冷氣。
慕淵剛下課,穿了身筆挺貼合的西裝,教案被撞掉了一地。但此刻他的注意力全在我身上,慢慢地皺起眉頭,問:「你結婚了?」
我彎腰撿起墨鏡,胡亂扣在眼睛上:「沒,誤會。」
慕淵微微地眯眼,氣氛一點點地冷下來。
我理直氣壯:「慕教授,這是我的私事!有必要向你彙報嗎?」
慕淵冷淡地瞥我一眼:「沒必要。」
說完,抿唇與我擦肩而過。
發生一段小插曲,我打算速戰速決,誰知結束後,季揚邀請我一起吃飯。
我果斷地拒絕。
結果一個小時後,我生無可戀地坐在包房裡,我的工作室成員像八百年沒吃過飯一樣,狼吞虎咽。
我剛剛對慕淵態度惡劣,現在極其後悔,吃飯時機會沒敢跟他說一句話,反倒季揚和我比較談得來。
「你是溫裕的姐姐?」
「表姐,」我糾正季揚,「不太熟。」
沒有熟到借遊戲帳號還幫他擦屁股的地步。
季揚「哦」了一聲:「我和溫裕差不多大,也喊你姐姐吧。」
我正在喝湯,猛然嗆了一口,劇烈咳嗽。
眼前突然遞來一塊手帕。
慕淵的腕骨勻稱、修長,一塊手錶扣在手腕上,在燈光下熠熠生輝。
他一眨不眨地望著我,提醒:「慢點兒吃。」
我鬧了個大紅臉,接過手帕擦嘴。
一旁的蕭鐸川突然發話:「程小姐,上次比賽你玩的什麼位置?」
在慕淵意味深長的目光里,我真誠地說道:「程咬金。」
眼角餘光,我瞥見慕淵不動聲色地勾了勾嘴,一副「看你瞎編」的模樣。
季揚「哦」了一聲:「搶我河蟹的那個,早知道是你,隨便拿。」
似乎回憶起我程咬金笨拙的操作,季揚看我的目光滿是……慈愛?
蕭鐸川細細地打量著我,似乎在權衡我話里的真實性。
半晌,他說:「程小姐這樣的實在人不多了。不像某些人,老公一大堆。」
始終安靜的宋時昀,也就是送塔而死的諸葛亮,笑笑:「真該死。」
我:「……」
工作室成員太多,吃了一大半,我不好意思讓別人結帳,於是借上廁所去前台買單。
服務生熱情地推薦我辦會員卡,還讓我加老闆微信,說以後有老客優惠。
鑒於溫裕經常性地蹭我會員卡的積分,我點頭答應,掃碼通過了。
正坐在吧檯下打遊戲的小孩突然大叫一聲:「哇!軟綿綿姐姐,你是 V8 啊!你的瑤瑤好厲害,是紅星!」
軟綿綿……V8……軟綿綿……V8……
聲音在大廳里迴蕩。
這一刻,萬籟俱寂。
門「咔嗒」一聲。
我驚恐地回頭,只見除了慕淵外,其餘三個男人目光慢慢地變得森冷。
原本還算客氣的蕭鐸川冷笑:「呵呵,你管那玩意兒叫程咬金?」
季揚的目光變得耐人尋味:「啊……軟綿綿是你呀……」
宋時昀溫和地說:「程小姐,我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
飯店老闆悄悄地捂住了自己小孩的耳朵,訕笑:「成年人嘛……遇到感情糾葛不要激動,有話好好說。」
一股麻意自後背躥上後腦勺,我僵硬地看嚮慕淵,他沒有任何幫忙的意思,我只好主動地尋求庇護:「教授,關於溫裕的學習,我要跟您談談!」
蕭鐸川:「很好,知道請外援了。」
宋時昀勾勾嘴角,不予置評。
季揚目光溫和:「姐姐,他多凶啊,你可以考慮考慮我。」
得了吧,慕淵打遊戲只甩連結,怎麼可能被溫裕撩到,還是他最有安全感。
慕淵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不冷不熱地應道:「好,我送你回家。」
回去的路上,經過深思熟慮,我決定向他求助。
「那個……慕教授,有件事兒想請教你。」
慕淵語調平平:「論如何處理複雜的男女關係?」
我尷尬地搓著腿:「是……」
慕淵嗤笑一聲:「程小姐,選哪個,或者都不選,請儘快地拿主意,我不希望他們因為這件事兒影響工作。」
他的意見非常中肯,可以說是振聾發聵。
我滿臉感激:「慕教授,聽君一席話,勝聽一席話!」
「?」
「請把他們的微信推給我。」
「……」
幾分鐘後,我被扔在小區門口的馬路牙子上,汽車揚長而去。
2.
第二日我又去了 A 大,在他們三個人里,選了第一位談話對象——蕭鐸川。
A 大辦公室,他坐在椅子裡抱臂冷嘲:「知道來找我了?」
我把奶茶放在他桌子上,極盡地討好:「一點兒心意。」
但是不巧,由於溫裕情報錯誤,我拍在了馬腿上。
「我不喝奶茶。」
「你喝什麼,我這就去買。」
蕭鐸川嗤笑一聲:「程佳楠,你別告訴我,你在追我?你當初親口問過我的喜好,記不住?」
天殺的溫裕,他記錯了吧!
蕭鐸川這性子,怎麼可能喜歡奶茶啊!
蕭鐸川見我愣著不動,一眼參透,冷笑:「怎麼?真忘了?那你巴巴地來找我,幾個意思?」
我語塞了,忸怩半天,底氣不足地說:「我……我的意思是,咱倆算了吧……」
辦公室瞬間變得極其安靜,連「嗡嗡」加熱的飲水機都停止了工作。
蕭鐸川額頭上的青筋跳了跳,捏住鼻樑閉上眼,下達逐客令:「出去。」
「你不要生氣,我會補償你的——」
蕭鐸川並不領情,指指奶茶,話從牙縫兒里擠出來:「拿上它,一起滾。」
我預料到此行不會順利,卻沒想到不到五分鐘我就被轟出來。
臨近中午,學生們放學,三兩成群地從教學樓里湧出來。
我拎著奶茶,灰溜溜地站在教學樓外的花壇旁,撥通溫裕的電話,一臉喪氣地把他一頓臭罵。
「你腦子銹住了!喜歡奶茶!喜歡奶茶!我把奶茶扣你腦瓜子上你信不信!」
溫裕嚇得一聲不吭,半天小心翼翼地說:「我想起來了,蕭鐸川喜歡讀書。」
「你早幹嗎去了!我要是搞不定,你就等著吧!」
我怒吼出最後一句,掛掉電話,一回頭,宋時昀就站在旁邊的樹下,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潔白的襯衣被風吹起一角,他動作優雅地扯扯領帶,微微一笑:「失禮,打擾到程小姐追男人了。」
他一臉「早知他來,我就不來」的表情,連教學樓都不進了,轉身就走。
到嘴的鴨子怎麼能讓他飛了?
我調整心態追上去,手忙腳亂地掏出唯一可以送人的東西:「喝奶茶?」
宋時昀淡淡地瞥我一眼,客氣道:「謝謝,我不喝別人的東西。」
這男人真是該死的傲嬌。
我不敢像剛才一樣開門見山,生怕惹惱宋時昀,只好死皮賴臉地跟在後面,一邊擺弄手機一邊問:「你喜歡什麼皮膚,我送你吧……」
宋時昀猛地在一間書店前停住了腳步,我猝不及防,一頭撞在他背上,彈回來幾步,勉強地穩住。
宋時昀轉身,譏諷地看我:「謝謝,程小姐真大方。」
他的眼睛是淡褐色的,看人的時候有些涼薄。
我忐忑地在手機上操作一番:「你喜歡諸葛亮,我就送你這個吧……」
同時備註:感謝這段時間的照顧,再見。
這樣含蓄的表達他應該能明白。
我還在等他回復,結果半天沒動靜,一抬頭,宋時昀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走進書店,買完東西出來了。
他手裡精緻、小巧的包裝袋迎風晃動,走到我面前,伸手。
「啊……我不要回禮的,太客氣了。」我連連擺手。
「拿著。」宋時昀笑容冷淡,一副我不接就要把我挖坑兒埋了的樣子。
我小心翼翼地伸手提住紙袋,在宋時昀的注視下,從裡面抽出禮物——一本《安徒生童話》。
「13 頁。」宋時昀提醒。
我心臟狂跳,不會吧,他要跟我表白?!
我懷著忐忑的心情,漸漸地揭開了第 13 頁。
——《海的女兒》。
一陣長久且尷尬的沉默。
宋時昀輕笑一聲,大仇得報,頭也不回地抽身離去。
接連兩場滑鐵盧抽乾了我全部的力氣。
我飢腸轆轆地坐在長椅上,扭開一瓶汽水,心裡盤算著怎麼才能找到季揚。
相較上午的兩位,我對季揚的第一印象一直不錯,應該是個講道理的人。
而且他還年輕,身邊那麼多年輕漂亮的姑娘,沒必要跟我死磕。
以前不是沒人追過,我一般當場就拒絕了。
可這爛攤子是溫裕留下的,我總得找個適合的理由,讓大家各歸各位吧……
頭頂的暖陽不知什麼時候被人遮住,我好不容易汲取的暖意瞬間消散。
暴脾氣瞬間上來,我惱怒仰頭,發現季揚正打傘站在我身後,低頭神情複雜:「姐姐,你怎麼在這裡?」
還真是……說曹操,曹操到……
我愣了一下,突然跳起來拽住季揚的袖子:「你先聽我說話!」
季揚抽了抽,沒抽動,移開目光,賭氣似的不看我:「我餓了,沒力氣聽你講話。」
「那我請你吃飯!」
季揚目光閃躲,好半天終於不情不願地同意了:「行。」
他說食堂人多不想去,我們選了校外餐廳。
今天不是周末,餐廳里人不多,點完餐,季揚盯著我手裡涼透的奶茶:「你喝嗎?」
「不喝,怕胖。」
季揚自來熟地拿到自己面前,插進吸管,慢慢地嘬著,頭頂的碎發隨著他的動作上下晃動,竟有些可愛……
「你喜歡喝奶茶?」我心思一動。
季揚點頭:「你是來看我的?連奶茶都點好了。」
面對他熱切、暗含希冀的目光,我心裡頓時覺得不是滋味,沒直面回答他的問題,起身說:「這杯涼了,我再給你要一杯。」
「不用。」季揚拉住我,「很甜,我很喜歡。」
哎……
造的什麼孽……
「姐姐找我什麼事兒?」季揚轉了話題,目光專注而溫柔。
我實在狠不下這個心,打算曲線救國。
「我們一起打遊戲多久了?」
「一個月。」
「是啊,一個月……互相都不了解。」
我要讓季揚意識到:網戀不可取,網戀不靠譜!
季揚眨眨眼,淺淺地笑開,回答出人意料:「不啊,我知道你。當年隔壁舞蹈系系花嘛,跳舞最好看的那個姐姐。」
說來慚愧,當年我年輕氣盛,頻頻地出現在各大晚會現場。
最風光的時候,有經紀公司來挖我去做演員,要不是我爸提著掃帚殺到學校來,這會兒我說不定已經成為內娛一枝花了。
那時候總有人散播我和數名男生的緋聞,出名並不奇怪。
「我沒想到你能記得。」
季揚邊吃東西,邊跟我講以前的事兒。
「當時老闆的課上,跑了一大半學生去看你的表演,以至於期末掛科率直線飆升。你以後遇見他,躲著點兒。」
還有這種事兒!
這不撞槍口了嗎!
難怪慕淵不待見我。
季揚往我碗里夾菜:「沙拉,不胖人的。我記得有一年你跳舞傷了膝蓋,之後就不怎麼跳了。」
那段往事我不願提及,隨口應了聲,低頭吃飯。
季揚敏銳地捕捉到我的情緒,聰明地轉移了話題:「姐姐,我能求你個事兒嗎?」
「你說。」
「情人節要到了,遊戲搞活動送皮膚……買不到的。你能跟我綁個 CP 嗎?」
他求人的樣子,不知道比溫裕可愛多少倍。
然而我還是猶豫了,綁 CP 這樣的事兒,怎麼能隨便答應呢?……
季揚笑著說:「不為別的,你怕他們看到,隱藏圖標就好。」
周圍幾個女生聽見季揚的話,頻頻地向我看來,指指點點。
似乎覺得我的行為有點兒……渣……
季揚冷眼掃過去,突然拉我起身,結完帳走出餐廳。
「說好我請的。」我被他拉著,不明所以。
「下次吧。」
風有點兒涼,季揚貼得我很近,年輕男孩清爽的洗髮水味順著風飄來,仿佛勾住了什麼。
他輕輕地笑了,近乎耳語:「姐姐,都是成年人,綁個 CP 而已,不會不敢吧?」
我愣了一秒,對上他滿含戲謔的眼睛,意識到自己被嘲笑了!
這才是他的真面目!剛才一直跟我裝純情少年呢!
我被激起了逆反心理,忙碌一天的程師傅,終於決定用實際行動告訴其他人,尊貴的 V8 可以為所欲為!想綁 CP 還要看別人臉色?豈有此理!
「綁!」
季揚拿出手機,與我綁定了情侶關係,還把我的手機拿過去,主動地隱藏了圖標。
「等活動結束就解除。」季揚鄭重承諾,「不會讓姐姐為難的。」
糟糕,他好乖……
都是弟弟,怎麼季揚和溫裕,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呢?
我跟季揚有說有笑地走到教學樓,季揚突然揚聲打了個招呼:「嗨,老闆!」
循聲望去,慕淵抱著教案從教學樓里走出來,腳步一停,目光在我和季揚身上緩緩地划過,我頓時有種早戀被老師抓包的感覺,左跨一步,離季揚遠遠的,笑著喊了一聲:「慕教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