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在忙啊。」
「沒忙,多跟你說會兒話。」
「你好黏糊人。」我小聲說。
那頭江予聲音似乎帶了笑意,「就黏糊你,待會睡覺都不許掛。」
隨後就是江予室友的哀嚎,「臭情侶。」
我覺得過於高調,於是轉移話題:「你們贏了嗎?」
「不知道。」江予說,「我沒打。」
「啊?那你在幹什麼?」
「申請留校讀研。」
我愣了一下,說:「可是你成績很好,可以保送北江……」
江予沒正面回答我,「已經聯繫好導師了,通過考試就行。」
我睡意全無,追問:「你為什麼不去北江啊?」
江予頓了一下,隨口道:「沒保送上。」
他成績優異,除了他還能有誰?
可聽他的語氣,並不像開玩笑,我翻了個身,朝里,靠著牆小聲說:
「江予哥哥,加油。考咱們學校也很好啊,我能一直跟你在一起。」
那頭靜了一會兒,笑出聲,「這麼會哄人啊,嘴真甜。」
我學著閨蜜教的,笑著說:「你親親就知道了。」
這次換我的室友哀嚎:「臭情侶!」
最後我也不知道是怎麼睡著的,第二天早上,就被室友晃醒:「詩語,你被掛了!」
我迷迷糊糊睜眼,盯著室友螢幕上的校園帖:
「掛一個人品不好的狐狸精。」
帳號是個匿名,我屏住呼吸,顫抖地打開,第一張圖就是我在志願者群里打招呼的截圖。
配文:小提琴拉的不錯,曾出席過校文藝晚會,許多男人喜歡她,所以幾頭都吊著。
第二張是我和江予、唐奕三個人在奶茶店前的照片。
配文:兩次光顧奶茶店,第一次是江予學長掏錢,第二次是唐奕學長掏錢。插一句:有人曾撞見他們三人在電影院看電影。海女無下限。
下面的評論都瘋了。
「我認識,個人覺得小提琴一般水平,能上文藝晚會,想想就知道……」
「頂樓上,知識普及:江予,校學生會會長;唐奕,學習部部長。」
「平常看她不怎麼學習,期末成績在班裡排前三,拿了獎學金。」
「有人舉報嗎?帶我一個。」
「上次有人說她考試抄襲,好像是……」
「那情節太嚴重了,查一下吧。看看成績有沒有貓膩。」
「她叫簡詩語。」
我躺在被子裡,已經感覺不到四肢的溫度了。
想辯駁,卻不知道從那一條開始。
最新的一條評論讓我徹底崩潰:「我記得江予好像有女朋友……」
還沒看完,江予的電話就打進來了,「詩語,下樓,今天陪你上課。」
我壓著難受,問:「你沒課嗎?」
「大四,課不多。收拾一下,帶你吃早飯。」
「哦。」
室友試探地問:「你沒事吧?」
我下了床,「沒事。」
收拾完畢,我下樓,卻在一樓大廳被人堵住。
幾個女生將我圍做一團,凶神惡煞地逼問:「你跟唐奕學長什麼關係?」
「沒關係。」
「沒關係為什麼他給你買奶茶?」
我覺得沒有解釋的必要,想走,結果她們不依不饒,跟我撕吧起來。
我憋了一早上的悶氣驟然有了爆發點,跟她們扭打在一起。
江予把我從女生堆里拎出時,我頭髮蓬亂,臉上被抓了一道。
隨後導員到場,把我們幾個在場的都叫到了辦公室。
高校不興請家長了,情節惡劣直接給處分。
我們幾個參與打架的站在門外等候發落,江予先進去的。
我本來在最後排,被她們幾個推到考門縫的位置,有罵我先挨。
隨後導員的聲音順著門縫飄出來。
「……你中了哪門子邪?好好的北江不去,要留在咱們學校?北江無論經濟發展還是教育資源都不是咱們省能比的。」
江予說:「離家近。」
「離家近哪有未來重要!江予,你不要犯糊塗!」過了一會兒,導員嘆了口氣,「是不是因為外面那個?」
江予沒說話,我屏住了呼吸。
導員繼續:
「畢業季分手很正常,大學期間的戀愛本來就不能當真。不要為了愛情,自毀前途。而且小姑娘將來長大,也可以去北京。」
「老師,還有三年。」江予淡淡說,「三年太長了。」
「你怕什麼?」
「怕被人搶走。」
我聽著聽著,眼眶就紅了。
江予說:「我喜歡她很久了,不想拱手讓人。」
導員最後也沒了脾氣,挫敗地說:
「我只是希望你能考慮明白,咱們學校雖然不差,但……北江會讓你前途更加光明。」
「謝謝老師。還有,關於校園的帖子——」
「那個學校會查證的,私生活我們管不了,但涉及到學習成績,我們不會放任不管的。」
過了一會兒,門從裡面打開,江予走出來,看見我在門口,愣了一下,之後神色如常開口:「都進去吧。」
對於我們這群真正參與打架的,導員明顯沒了剛才那麼客氣。
由於雙方都不肯和解,所有人被罰寫檢討。
從辦公室出來,江予倚牆等我。
我看見他,飛快地背過身往前走。
江予腿長,慢悠悠跟在後面。
直到走出教學樓,他喊我:「等一會兒。」
我背對著他停住腳步。
江予走過來,摸摸我的頭,「我沒有女朋友,只有你。」
他在解釋帖子的事兒,可我關心的不是這個。
「我知道。」我一開口,鼻音濃重。
江予彎腰,視線與我平齊,捉住我躲避的頭,「哭了?」
我左盼右顧,說:「疼的。」
江予嘆了口氣,「不能打架。」
「你上次也打了。」
「別跟我學,女孩子不要打架。」他牽住我的手,往醫務室走。
夏日的清晨,學生還沒有那麼多,風有些涼,吹在濕漉漉的臉上,讓我清醒了不少。
我對著江予的背影,說:「江予哥哥,我們分手吧。」
江予猛地停住腳,回頭,「你再說一遍?」
我無比認真的說:「我想讓你去北江。」
「你都聽見了?」江予抿唇,臉色不太好。
「聽見了。」我眼眶不知不覺就濕潤了,最後哭著說,「異地太難了,萬一你有喜歡的女孩子怎麼辦?」
江予手忙腳亂地給我擦,念念叨叨:「明明捨不得我。」
「你等我幾年,我也去北江。」
江予抱著我,輕輕拍著後背,「異地好不好,不分手。」
我哭得更凶了。
爸爸媽媽神神秘秘給我借來的高中學習資料,上面的字是江予一筆一划寫的。
我努力了很久,終於進入了夢想中的學府,直到前不久看見他的字跡,才明白一直都是他在暗中幫我。
他是支撐我上進的動力,在無數個疲憊又絕望的深夜,我看著筆記本上清晰的字跡,重新燃起希望。
「江予哥哥,我不會喜歡別人的。」
「騙子。」江予低低地說,「雙魚座,一看不住就跑了。」
我抬起濕漉漉的眼睛,踮起腳吻住江予。
輕輕一碰,離開,認真說:「我蓋章了,不會騙你的。我每天給你打電話,假期去找你——」
江予一把撈住我,重新吻住。
太陽慢慢爬上樹梢,滲透進繁密的綠葉。
異地戀很辛苦,我們都不確定這場戀愛會持續多久。
但沐浴著溫暖的陽光,一切都有希望。
14
閨蜜說,我是她見過戀愛時間最短的人。
江予參加了導師的研究,協商後,提前一年去了北江。
沒過多久,學校找到了匿名貼的主人——班長。
他被撤銷了職務,寫了一封道歉寫貼在論壇首頁。
我恢復了和室友們一起上課、一起吃飯的日子,那段不為人知的戀愛,終止在暑假的尾聲。
偶爾,我能遇見幾個告白的男生,都會客氣地拒絕。
大二上學期,我進了校文藝部,成為文藝部部長。
閨蜜被我的勤奮好學驚呆了,「詩語,你休息一會兒能死啊?」
我一邊記錄好學分,一邊準備英語大賽,笑眯眯地說:
「過幾天,我要去北京參加比賽,你想吃什麼,我給你帶回來?」
閨蜜嘟噥著說:
「你別操心我了,先把你終身大事搞定一下吧。身邊優秀的男生那麼多,你甘心專心搞事業啊。」
我筆尖兒一頓,撐著下巴走神了。
他似乎有幾天沒聯繫我了,是太忙了,還是……
我晃晃頭,收心,繼續準備。
到達北江那天,剛好下過一場暴雨,地上水窪成片。
我站在江予的大學門口,滿心激動地撥通了電話,聽到的卻是:「您撥打的手機已關機。」
我又一瞬間的愣怔,重新打了一遍,依舊是冰冷的沒有溫度的機器人回復。
「詩語,快一點,要開始了。」帶組老師喊我。
我回神,小跑過去。
比賽很順利,下台後,老師對著我豎起大拇指,問我:
「小姑娘,將來有沒有意向報考我們的研究生啊?」
我受寵若驚,鞠了一躬,「謝謝老師!」
我知道他是北江鼎鼎大名的搞同傳的老師。
「簡詩語是吧。」老師笑著看了我一眼,「很棒。」
比賽散場,我猶豫了下,小跑過去,「老師,能不能跟您打聽個事兒……」
老師停下來,和藹地說:「你說。」
「您認不認識江予啊?」
我好不容易來一次,想見見他。
老師神情有些微妙,「你說的是政法系那個吧,你認識他?」
我點點頭,「他是我男朋友。」
「他住院了。」
我渾身如墮冰窖,急切地問:「他怎麼了?」
老師看我快急哭了,搖頭嘆氣,「胃穿孔。當時事情挺大的,救護車送到醫院的。」
我向老師要了醫院的地址,急沖沖地往醫院跑。
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地址,醫院的路錯綜複雜,我像個沒頭蒼蠅,轉了半個小時,找到了住院部。
在樓下,被攔住了。
保安說:「疫情期間,不允許隨便出入,你是住院的,還是陪護的家屬?」
「我男朋友在住院。」
「住幾樓?核酸報告呢?有沒有陪護的手續?」
我搖搖頭,紅著眼說:「都沒有……」
保安嘆了口氣,
「小姑娘,你什麼都沒有,我不能放你進去。他肯定有家屬的,你不要擔心,跟他視頻就好了。」
心一點點沉入谷底。
保安揮揮手,「快點走吧,傻姑娘,要下雨了。」
我後退了幾步,仰頭望著高高的住院部大樓,沒出息地哭了。
轟隆。
遠處傳來一聲悶雷。
瞬間,密集的雨點砸落。
我沒有帶傘,躲在狹窄的屋檐下,雨水被風吹進來,很快打濕了我的衣擺。
手機鈴聲愉悅的流淌出來。
我看見江予名字的那一刻,立刻接起,「喂……江予……」
本來沒想哭,可說到最後,聲音都發顫了。
「詩語呀……我是阿姨。」電話里傳來江予媽媽的聲音。
我頓時咬著手指,憋著淚,喊了句:「阿姨好。」
「哎呀,怎麼哭了,江予手機沒電了,剛打開,看你打了好多電話。」
我抽噎著,點點頭,「對不起阿姨,我不知道他住院了。」
「謝謝你,他剛做完手術,麻藥還沒過呢,怕你擔心,沒敢給你打電話。」
阿姨的聲音很溫柔,我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再次流出來。
「放心吧,小手術,他醒了我就讓他給你回——」
「媽……」電話中傳來江予沙啞的聲音。
阿姨急急忙忙地說:「詩語呀,他醒了!」
接著一陣噼里啪啦地動靜,我聽見聽筒摩擦過他的耳郭。
江予的聲音驟然變大,帶著惺忪和迷茫:「媳婦兒……我在呢……」
我哭出聲,「江予……」
「別哭……」江予含含糊糊的嘟噥,「哄一哄,不哭了……」
聲音越來越弱,阿姨重新接過了電話,聲音都染上笑意,
「麻藥勁兒還在呢,這孩子……又睡了。」
我紅著臉,擦掉淚,破涕為笑:「阿姨,我不打擾您了。」
「哎呀,不打擾不打擾,代我向你媽媽問好。過幾天阿姨回去看你……」
我重重點頭,反應過來,發現她看不見,應了句:「好。」
掛掉電話,我對著車被沖刷得乾乾淨淨的玻璃站牌笑了。
回到 A 大的第二天,我自然而然地感冒了。
江予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正抱著感冒藥縮在被子裡,一接電話,江予的聲音就傳出來。
「英語比賽怎麼樣?」
我嗯了句,「還好。」
他敏銳地聽出不對,「感冒了?」
「嗯。」
江予繼續說:「我前幾天太忙了,熬了幾個通宵,沒看手機。」
「哦。」
一陣沉默後,江予說:「我發誓,真的只是熬夜了……我沒見別人。」
我喝了一口熱水,說:
「是啊,熬夜給自己熬進醫院,簡簡單單做個全麻的小手術而已,沒見別人,沒移情別戀,我真開心。」
那頭瞬間寂靜。
我面無表情地說:「如果沒什麼事,我就掛了……再見。」
「簡詩語!」
我手一頓,手機放在耳朵上繼續聽他狡辯。
江予半天,只擠出一句:「對不起,我不想讓你擔心。」
「我終於知道異地戀為什麼大家都不愛談了。」我吸吸鼻子,通氣了一些,才繼續說,「我連知道真相的權利都沒有。」
「對不起。」江予慌了,「我發誓,以後不會了,別跟我分手好不好?」
我愣住了,
「我什麼時候要分手了?我只想通過這件事告訴你,再有一次,我會飛去北江揍你。」
那頭突然鬆了一口氣,語氣輕鬆起來,
「好,這次也給你揍,等我回去,你想怎麼揍怎麼揍。」
我悶悶不樂地說:
「這次算了,我拉黑你幾天,算是懲罰。」
「別……」
我已經掛掉電話,拉黑了江予所有的聯繫方式。
閨蜜驚愕地張大了嘴,「你真敢啊!」
我淡定地收拾後東西,穿好衣服,忍著頭暈腦脹拿起課本:
「這次胃穿孔他敢瞞著我,以後呢?我們還有兩年的異地戀,有些事我必須要知道。」
臨走時,我提醒閨蜜:「不許答應江予的任何條件,給我們拉討論組。」
「知道啦……」
晚上,爸媽打來視頻,兩人吞吞吐吐,半天沒說出個所以然。
直到尾聲,媽媽小心翼翼地問:「寶貝,你是不是談戀愛了?」
「你們怎麼知道?」
媽媽打哈哈道:
「那個……江予突然給我和你爸爸打電話問好,奇奇怪怪的。等假期,咱們兩家一起吃個飯。江予人很優秀的,我和你爸爸很滿意。」
真行,連我爸媽都拿下了。
「哦。」我現在還在生氣,不冷不熱地轉移了話題:「家裡缺東西嗎?」
媽媽說:「正要跟你說呢,卷子的貓砂沒了。」
卷子是我家的貓咪,爸媽年紀大了,不擅長網購,平常都是我來買。
我點點頭,掛掉視頻,打開橙色購物軟體。
我想過江予會讓人拉討論組,或者借別人手機給我打電話,但我沒想到,他在我的橙色軟體對話框里刷屏。
「媳婦兒,我手術刀口好疼啊……沒有你我疼得睡不著。」
「你已經 12 個小時沒理我了,旁邊的大哥嘲笑我是單身狗,能不能給我發個語音啊?」
「他以為我女朋友是這個軟體租的,能不能把我從黑名單里放出來?」
「用這個聊天很丟人的。」
我回覆:「丟人就不要聊啊。」
江予立刻回覆:「跟你聊天不丟人。寶寶,我想你了。你還感冒呢,我心疼。」
「卷子的貓砂是你讓我爸媽提的吧?」
那頭停頓了一秒,立刻發過來:「我提醒了一下……為了貓好。」
我撲哧笑出聲來,再氣也煙消雲散了。
切回微信,放出江予,問:「真的很疼嗎?」
那頭立刻打來語音。
剛接通,江予就說:「嗯……真的很疼。這次沒有騙你。」
我硬起來的心腸頓時就軟了,「能用止疼藥嗎?」
「吃過了,差一點點……你親我一下好不好?」
我臉都紅了,小聲說:「我在圖書館呢……」
江予立刻正經起來,「你感冒了去什麼圖書館。」
「我要考去北江,有個老師很喜歡我。我打算申報那個老師的研究生了。」
電話那頭久久沒有聲音,過了會兒,江予輕輕地問:「詩語,你……累不累啊?」
「不累,我想做翻譯官……」
想跟江予一樣,優秀耀眼。學習這條路,我永不放棄。
「好……」那頭一陣窸窣,江予似乎躺下了,說,「以後,咱們家兩個官。翻譯官和大法官。」
我笑起來,湊近話筒,輕聲說:「江予哥哥,我喜歡你!」
電話那頭,江予吊兒郎當地喊:「都聽見沒,我媳婦說喜歡我!」
瞬間,病房沸騰了,歡笑聲此起彼伏。
我意識到他開了外放,臉一黑,「江予!你不要臉!」
說完掛掉電話,再次把他拉黑。
15
說好假期聚一聚,結果那年冬天,疫情就嚴重了。
一晃兩年,江予都沒回來。
而我,過五關斬六將,最終拿到了保送北江的資格。
出名單那天,初雪。
我仰頭看著漫天飄灑的雪花,給江予發了個微信:「江予學長,北京見。」
江予回復很快,「恭喜。」
我對著閨蜜吐槽:「哪有這麼敷衍的啊?」
閨蜜點點頭,「真過分!」
今天晚上,爸媽來了 A 市,讓我去餐廳吃飯。
我隨便穿了個白色的羽絨服,打車去了。
站在高檔的私人餐廳門前,我露出迷惑的神情。
他們是中彩票了嗎?
為什麼跟我吃個飯,要選在這樣隆重的地方?
我推門進去,報了房間號。
服務員把我引進房間,一桌子人正面帶微笑,對我翹首以盼。
我掃了一圈,看到了江予一家,還有我爸媽,才意識到情況可能遠沒有我想的那麼簡單。
「江予,人來了。」阿姨打趣他,「剛才眼睛差點把門盯個窟窿出來。」
我乖乖地問了好,坐在江予身邊唯一的空位上。
江予給我倒了果汁,放到我面前,隨後手悄悄地摸到我的手,攥緊。
我不爭氣地紅了臉。
阿姨繼續說:
「江予馬上就要畢業了,我的意思是,先把婚定下來。至於什麼時候結,看他們自己。」
叔叔立刻跟上:「老簡,你放心,我們家對她鐵定不能差。」
這個我知道,哪怕還沒跟江予在一起的時候,叔叔阿姨對我也很好。
爸媽看向我,「這個還得問問孩子的意思。」
江予說:「我聽詩語的。」
我同時開口:「我同意。」
江予嘴角忍不住地翹起,摸了摸我的頭。
吃完飯,兩家父母不約而同地有事離開了。
我爸臨走時,一再叮囑我,晚上有門禁。
他們的車子剛消失在街角,江予一把將我抵在樹上,低頭吻住。
雪飄飄洒洒落在我們的發梢,手背,臉頰,難抵一腔愛意。
我扯住他的領子,輕輕吸入一口冷空氣,笑著說:「江予學長,我有門禁。」
江予眼神幽沉,一口咬住我臉頰,含混道:
「那怎麼辦?我想死你了,兩年的時間,每分每秒都在想……」
我一頭扎進他大羽絨里,悶聲問:「我帶身份證了……你帶了嗎?」
江予心跳驟然加快,呼吸變得很輕很輕,隨後,遺憾道:「媳婦兒,我沒敢……我怕……」
我樹袋熊一樣跳到他身上,臉頰都燒紅了,「那就送我回家吧,不許打車。」
「好。」
雪下得更大,我騎在江予的後背上,仰頭看著雪花撲簌,世界只剩下潔白純凈。
一切都靜悄悄的,只剩下江予踩在雪地的咯吱聲。
我念起了詩句:「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江予往上掂量掂量我,笑著說:「我覺得古人挺浪漫的……」
不遠處,走來一對跟我們差不多的情侶。
也許是同樣的心境,我們互相對視一眼。
我認出了他們。
是唐奕和美女學姐。
他倆對我和江予點點頭,無聲錯過。
北風吹來,一簇雪無聲抖落。
盛夏的情詩,越過了啾啾蟬鳴和朔朔北風,最終屬於了我。
江予視角番外
00 年,我家住在胡同的時候,隔壁的叔叔阿姨剛生了孩子。
我那時候不知道小孩兒是什麼概念,爸媽說,那是妹妹。
我看到她第一印象是,不太好看,除了會哭,什麼都不會。
後來,她媽媽總抱著她造訪我們家,我長大了一些,領著她玩耍的時候,她總愛尿褲子。
我向我爸媽打小報告,說「簡詩語是個尿褲子精。」結果收穫了一包尿不濕,讓我給她換……
她吵吵鬧鬧,還總愛跟在我屁股後面,真不招人喜歡。
這種煩惱一直持續到小升初。
我考到了重點初中,家裡在附近買了學區房,總算能擺脫她的折磨。
時間飛逝,再見到記憶里的小豆丁,是高考完那個暑假,兩家重新聚在一起,吃了個飯。
簡詩語長大了點,變文靜了,有著小孩兒該有的靦腆,往角落裡一坐,實在沒什麼存在感。
暑假過後,我上了大學,簡詩語留在當地念高中。
爸媽總在我耳邊念叨:
「你簡叔叔家的小孩兒壓力真大,起早貪黑地學,要不我把你筆記借她看看?」
她?
能行?
爸媽反覆提了幾次,我鬆了口,「算了,我簡化一下,不然看不懂。還有,別說我給的。」
我可不想惹麻煩,被她追著請教題目。
然而,不知怎麼搞得,她還是來了。
憑一己之力,考進了我的學校。
我是校學生會會長,舉辦活動的時候見過她幾次。
她不再默默無聞,甚至大一入學就引起了很大的轟動。
很快,身邊的同學都傳遍了,說大一來了個漂亮學妹,會拉小提琴,不少人追。
爸媽視頻的時候,提起讓我多照顧一下,我答應了。
然而也只是不著痕跡地幫一幫,比如「不小心」流露的學習筆記,和課程「重點」等等,然而我是政法系,她是英語系,交叉課程太少,實在幫不了太多。
我看過她的參賽作文,文筆很好,是學文的料子。
往下看,竟然看到了我自己——一個默默貢獻學習筆記的「好心大哥哥」。
還說如果有一天見到我,要親自跟我道謝。
笨蛋。
我們見過幾次,你什麼都不知道,也只是說說而已。
她成績很好,人很上進,就是眼光不太好。
男生圈裡都傳開了,她好騙,單純,一門心思地對人好,但性格及其無聊。
我開始暗中關注她,好在放暑假了,她借住在我們家,能冷卻一下她的小心思,真正學會怎麼談戀愛。
那天晚上,我突然連上了自己的耳機,裡面傳來她喊人哥哥的聲音,且越來越大。
我怒火蹭得竄上來,踹開門,對著那張驚慌失措的臉毫不客氣地痛罵一頓。
她羞窘地站起來,支支吾吾地想解釋什麼。
我生怕她又走歪路,坐下來壓著脾氣問:「和誰?哪裡認識的?」
好在只是網戀,不靠譜,斷的也乾淨。
我沒收了平板,卻在圖書館外面見到她和唐奕在一起。
那一刻,我真想扒開她腦子看看,裝了幾斤漿糊。
唐奕是什麼人,她也敢惹?
沒成想,她嫌我多管閒事。
你以為我願意管?
要不是我爸媽的叮囑,我才懶得——
我發現自己越來越煩躁,只要看見她跟唐奕在一起,就想教訓她。
沒多久,唐奕的爛桃花就找到我這裡來了。
我既要打消簡詩語的歪歪心思,又要保留她對愛情的美好幻想,所以唐奕的爛桃花找來的時,我沒敢讓她知道。
那晚,那個女人把我堵在巷子裡,笑得風流隨意:「不給我聯繫方式,別想走。」
我二話沒說,把唐奕的聯繫方式給她,順便說:「唐奕在釣一個姑娘,你讓唐奕離她遠點兒。」
她答應得很痛快,還說要教唐奕做人。
我喝醉了,準備在巷子裡休息一會兒再回家。
迷迷糊糊地,聽見小東西在喊我。
聲音真好聽啊,那個夢又來了。
簡詩語站在我面前,乖乖巧巧地喊我「江予哥哥」。
我真的很想欺負她,哭了才好,哭了才知道男人都是不懷好意的,包括我。
這麼想,就這麼乾了。
很甜。
小孩兒的嘴像抹了蜜一樣。
原來夢會進化,不光有情節,還有感覺。
我想起簡詩語還在家,怕自己真做出什麼大逆不道的事兒,於是在旁邊的旅店待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膝蓋疼得厲害,一看都青了。
我不常喝醉,醉到撞膝蓋也少見。
我提著早飯回家,小孩兒氣還沒消,要去閨蜜家住。
我媽說,小姑娘生氣要順著,去就去吧。
沒幾天,她不知搭錯了哪根筋,約我看電影。
我也搭錯了筋,買了電影票。
都說智者不入愛河,當我在電影院門口再次見到唐奕的時候,我覺得自己他媽的簡直是個智障。
喝了一罈子醋也就那樣吧。
人都不正常了。
睜眼閉眼都是她那張臉,圓鼓鼓的,呆呆愣愣的,想一口咬下去。
為她,我破例太多了。
破例重新跟人打架,破例服軟。
當著一群小屁孩的面,弱智一樣舉著手喊疼,要去醫院。
我三歲都沒這麼丟過人。
你看她閨蜜憋笑憋成什麼樣了?
但看著她小心翼翼地抱著我的手,考慮給我截哪一部分的時候,我又平衡了。
我只要智商比她高一點點就夠了,反正五十步笑百步,她笑話不著我。
跟小姑娘談戀愛是真甜。
簡詩語絮叨。每次看見她那種乖乖地黏糊人的樣子,我就喜歡地要死。
要是我走了呢?
她會哭死嗎?
反正,研究生在哪念都一樣,A 大放眼全國,也是名校,差不了哪裡去。
我忙著申請本校的碩士,被她發現了,一個勁兒追問。
好不容易搪塞過去,跟導員說話卻全被聽見了。
她哭哭唧唧地要跟我分手,妝花得一塌糊塗,像個鬼。
你瞧,就這樣,我敢走嗎?
但小姑娘太知道怎麼給我致命一擊了,她說:
「她也要考北江,將來有了好學歷,就把我踹了,我配不上她。」
前一句我信,後一句我信個鬼。
她的專業,想要大前途,就得去北江。
小小的身子板兒,看東西比我長遠。
大四,我們異地。
三年研究生,我等不了,生怕哪天小姑娘喜歡上別人,於是起早貪黑的趕進度,半個月沒怎麼規律吃飯,胃穿孔進了醫院。
我第一反應是千萬要瞞住。
英語比賽拿到第一名,對她將來保送研究生有重要的意義。
我回了句我很忙,住院期間沒敢理她。
露餡那天,我進手術室,醫生開玩笑說,麻藥甦醒期有人愛說胡話,問我有沒有什麼不能說的。
我想了想,讓我媽把手機關了,並囑咐說等我完全清醒了再打開。
誰知道,我媽從來不聽話。
我當著她的面稀里糊塗全吐出來了。
醒來,我媽面帶微笑地問我:「和詩語處對象呢?」
我啊了一聲,頓時覺得預感不妙。
那一刻,跪搓衣板的姿勢我都想好了。
你知道註定要挨罵前是什麼心情嗎?
總想等事情更好一點,投案自首,減輕一點懲罰。
等我好起來,能清楚無誤地扯謊時,給詩語打了電話。
她感冒了,對我很冷淡。
誰讓我不理人家呢?
結果她什麼都知道了,還給我拉黑了。
我媽譏笑:「就你們男人那點笨拙的伎倆,還想騙人?下輩子吧。」
我翻遍了所有的社交軟體,她沒給我留活路。
最後,我想到了購物軟體。
那天晚上,我破天荒地給簡叔叔一家打了個個視頻電話,表達了我對他們一家以及卷子貓的誠摯問候。
還提到,疫情原因,貓糧不太好買,得早做打算。
之後就打開軟體,守株待兔。
她果然上線了。
丟了那麼多次人,再丟一次怎麼了?
我學生會會長不是白當的,能力擺在那裡,費勁九牛二虎之力給哄高興了。
我也高興過了頭,給他們外放,讓大哥們都聽聽我媳婦的聲音多好聽,多愛我。
然後,就又被拉黑了。
我迫不及待地回家見她,結果因為疫情,滯留兩年,望眼欲穿。
她要當翻譯官,且為了這個目的,拿下了保送名額。
不愧是我的姑娘。
有志向,夠優秀。
這一年的冬天,她朝她的夢想,邁進了一步。
我朝著我的夢想,也邁進了一步。
我背著她慢慢往回走的時候,想起了老套的傳說。
一起看過雪的人,一輩子都會在一起。
她糾正我,是初雪,沒一起看過。
放屁,我就是天理。
簡詩語跟我一輩子,不接受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