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神變得清明,所有演出來的醉態瞬間消失,我目光梭巡了一圈後便鎖定在了林澤扔在沙發上的包和外套上。
我撲上去,火速翻出了林澤的辦公室門卡,悄悄藏進口袋裡。
然而我剛將林澤的包和衣服復原,還沒來得及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門就被推開了。
回去已經來不及了。
我只好就勢躺倒在地上,一副醉暈過去的樣子。
林澤來到我面前。
他沒有立刻把我扶起來,而是蹲下來,靜靜地審視著我。
透過眼皮的縫隙,我看到他的眼神冰冷又充滿興趣。
像看著獵物的狼。
我的腦子在飛速轉動——
旁邊的小桌上就擺著酒瓶,我伸手就可以夠到。
門卡我已經拿到,如果林澤敢對我做什麼,我就立刻用酒瓶敲暈他,然後離開現場。
他醒來後也不敢聲張的。
心思已定,我冷靜地閉著眼睛躺在地上。
黑暗中,我感到林澤的手伸向了我——
門卻突然再次發出轟響,像是有人直接從外面踹開了它,伴隨著女人的尖叫、服務生的勸阻,我聽到了一個清晰的聲音。
「把你的髒手拿開。」
是林行舟。
06.
林行舟把我帶上了車,要開回家。
莫萱為此發了很大的脾氣,我躺在車后座上裝睡,聽著他們在前面爭吵。
莫萱:「她到底是什麼人?」
林行舟沉默。
莫萱:「你今天不解釋清楚,咱倆沒完!說,她到底是什麼人?」
林行舟:「家人。」
莫萱冷笑:「你當你家幾口人我不知道嗎?她算哪門子的家人?!」
和之前林行舟那些純捧著他的女朋友不同,莫萱自己家境也相當不錯,因此有點公主脾氣在身上:「林行舟我告訴你,今天晚上有她沒我,有我沒她。」
刺耳的剎車聲,車子急停在路邊,林行舟的耐心似乎被耗盡了,聲音變得冷漠又不耐煩:「下車。」
莫萱震驚了,她反應了片刻,仍然沒能接受這個事實:「……你讓我下車?」
「嗯。」
「你這是想和我分手嗎?」
「嗯。」
「你……」莫萱不可置信地指了指後排的我,「你為了她,要跟我分手?!」
「問完了嗎?」林行舟暴躁地拍了拍方向盤,「自己下去,別讓老子趕你。」
前排響起莫萱的抽泣聲,她是臉和身材都頂級的美女,從小被寵到大,林行舟對她比對之前的所有人都好,完全沒想過有朝一日會被他這樣對待。
往日裡她這樣哭兩下,大概所有男人就都會心疼憐惜,做出妥協。
但這次林行舟不為所動。
片刻後,莫萱大概是知道沒戲了,她推開車門,走了。
她一下車林行舟就踩下了油門,車子重新駛入夜色。
很快就到了林家,林行舟把我抱上樓。
他把我放到他的床上,隨即撐住窗沿,垂眸望向我。
黑暗中,他的呼吸離我很近,我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在漸漸變得急促,體溫似乎要透過襯衫將我包裹。
然而他最終什麼都沒做,只是幫我掖了掖被子後就離開了。
他走後,我在黑暗中睜開眼睛。
人性大抵便是如此,我跟在林行舟後面時,他連回頭看我一眼都懶得看。
但當林澤對我示好時,林行舟整個人的勝負欲和占有欲全被激發了出來。
他可以看不上我,但他決不允許我被別人搶走。
我閉上眼睛,做了個夢。
夢裡小男孩和小女孩一起穿過長長的胡同,在紅磚壘起的小基地里打玻璃彈珠,那個小男孩長著一雙漆黑漂亮的眼睛。
夢境散去了,在我面前的也是一雙漆黑漂亮的眼睛。
「你醒了。」林行舟說,他穿著睡衣,神情慵懶,「我今天沒有安排,開車帶你出去吃個飯吧,想吃什麼?」
之前,他對我召之即來呼之即去,而我沒有資格要求他陪我,因為我什麼都不是。
但現在,他主動提出來要和我約會。
可惜……
「我有安排。」我站起來,整理了一下衣服,「謝謝你的照顧,我先走了。」
林行舟的臉色驟然變得難看起來。
「什麼安排?」他下頜線繃緊,「你不會是要去見林澤那小子吧,你倆真有一腿?」
我打量著他的臉色,突然覺得有點好玩。
「是又怎麼樣呢?」我笑了笑,「只許你自己手機里一堆鶯鶯燕燕麼?」
我要出門,林行舟攔住了我。
「別走。」他低聲道,近乎懇求,「只要你別去找林澤,我就把她們都刪了。」
「海王想要收心上岸結婚麼?」我瞥了一眼林行舟。
他的嘴角抿得很緊,似是默認。
我冷淡地繞開他,輕車熟路地出了門。
林行舟不死心,一路跟著我,我站在路邊叫車時,他仍然站在我身邊。
「於安安,你是成心氣老子的對吧?」林行舟咬牙切齒,「想讓老子儘快娶你,等不及了?」
我的確等不及了……
但不是等你娶我。
而是別的事情。
一些我籌謀了許久的翻盤和復仇,也許就快要實現了。
既然如此,我也沒有必要再配合你。
「於安安……」
「娶我?」我輕聲打斷他,「林行舟,看看你自己,拋開林家大少爺這個身份,你哪一點配得上我?」
林行舟不說話了,他沉默下來,黑色的眼睛像是淬了火。
還不等他醞釀出下一句台詞,一輛車突然停在我面前,車窗搖下來,露出林澤帶著三分邪氣的俊美面容。
「於小姐。」林澤彬彬有禮地沖我點點頭,「早高峰不好叫車,我送你一程?」
我沉吟了一瞬,便點了點頭。
林澤笑了,他下了車,紳士地為我打開車門。
我坐上副駕,系好安全帶,林澤的車駛入車流。
全程我都沒有去看林行舟的臉色,不用猜也知道那必定難看至極。
我和林澤去了昨天的那家 Bistro。
服務員送進了各種洋酒,然後退了出去。
「我不太擅長飲酒,不如今天喝咖啡吧。想不想喝一杯我做的手沖?」
林澤看上去興趣不大。
我壓低了嗓子,輕聲誘惑:「……連林行舟都沒有喝過哦。」
林澤的眼睛亮了起來。
他的臉原本就像戴了張面具般,一直保持著完美的微笑,聽到我這句話後,我第一次在他眼裡看到了幾乎可以用興奮來形容的神情。
我知道,自己猜對了。
和嬌生慣養出一身少爺脾氣的林行舟不同,身為私生子的林澤是吃過苦的,這些痛苦磨礪出了他的隱忍性情和深不可測的城府,讓他的每個行為都好似無懈可擊。
但是人就會有弱點。
林澤的弱點,就是他對林行舟那份深深的嫉妒。
我去了吧檯,片刻後便返身回來,將一杯熱熱的手沖咖啡放進了林澤的手心,林澤幾乎是迫不及待地飲下了一口。
「小心燙。」我在他對面坐下,「別喝這麼急。」
「於小姐待我比待我哥哥還要好。」林澤放下已經空了的咖啡杯,眉眼彎彎,「我怎麼能不抓緊時間領情呢?」
「你這麼頻繁地找我,到底是為了什麼?」我直入主題。
「很簡單,來我身邊。」
我挑了挑眉,叉了一塊莓果提拉米蘇放入口中,沒說話。
「這些年來,我哥哥身邊的鶯鶯燕燕就沒有斷過,但我幾乎只要一眼就能看出來,對他而言最重要的女人……是你。」
莓果的酸澀混合著蛋糕的香甜,我眯起眼睛,笑了笑:「好啊。」
林澤完全沒料到我答應得這麼快,反倒愣了愣:「……你不問問我為什麼?」
「這有什麼好問的。」我淡淡道,「你嫉妒你哥哥。」
林澤皺了皺眉:「我沒有,我們都是父親的兒子……」
我打斷他:「嗯,恰恰如此,你們是同一個父親生下的兄弟,所以你才刻骨地嫉妒他。
「同是兄弟,他從小享受著一切,僕人、司機、最好的教育資源,而你和母親生活在破舊的出租屋內,得不到家族的認可。
「你要好好學習,次次都考年級第一,才能換來父親去看你一眼。要從哈佛商學院成功畢業,才能換來父親承認你的身份,允許你參與公司繼承人之位的爭奪——換句話說,你努力了二十多年,最終得到的不過是個和林行舟同場競技的入場券罷了,你怎麼可能甘心?」
林澤那張永遠完美無缺的面具像是碎裂了,他盯著我,眼神冷漠:
「你查過我?」
當然。
你們林家所有人的資料,我都細細鑽研,如數家珍。
「嗯,畢竟你是行舟的弟弟啊。」我笑。
林澤沉聲道:「你愛他愛到這個地步麼?」
「愛他?你覺得我是因為愛他,所以調查他身邊所有人的信息?」我莞爾,「你錯了,我從來就沒有愛過他。」
林澤皺起眉,他想問什麼,然而眼裡流露出極大的茫然,那茫然隨即變成一片空白,他艱難地撐住眼皮,維持著讓自己不要倒下:「你……」
我站起身來,冷眼看著他。
那杯咖啡里,我加了料。
剛剛說那麼多話,不過是為了挑動他的情緒,讓藥效起得更快。
林澤還想掙扎,卻終究失去了意識,躺在了沙發上。
我平靜地笑笑,將包廂內的洋酒瓶子一一打開,酒液倒空,營造出喝了不少的跡象,然後去找服務生要了毛毯,蓋在林澤身上。
「林先生喝醉了,讓他在這裡睡一會兒。」
安頓好一切,我飛速上樓。
樓上就是林氏集團的公司,今天不是工作日,加班的員工不多,我一路來到林澤的辦公室,還沒進去,就被保安們攔住了。
他們都知道我是林行舟的秘書,而林澤的辦公室是完全私密的,沒有他的許可,誰也不能進入。
我掏出林澤的門卡:「是林先生委託我幫他來取文件,如果耽誤了要事,你們負責得起嗎?」
保安們對視一眼,都有些猶豫。顯然,他們知道林澤不會輕易將門卡給他不信任的人,雖然我的確是林行舟的人,但高層之間關係錯綜複雜,不是他們這些保安所能弄清的。
就在他們猶豫時,隔壁的工作區突然傳來了巨大的響聲。
原本用於裝飾的陶瓷雕塑被人推翻在地,巨大的碎裂聲響徹整層樓,似乎還伴隨著怒罵聲——那聲音似乎是林行舟的。
「林澤,少跟我玩花樣,告訴你,林家的一切都是我的,你搶不走!」
保安們拋下了我,一起趕向了隔壁的工作區。
我深吸一口氣,立刻將門卡插進凹槽,進入了林澤的辦公室。
林澤的電腦自然是上了密碼的,但我早有準備。
拿起手機,我撥了一個視頻電話給葉恬,電話在三秒後被接起,早已做好準備的葉恬沖我比了個OK的手勢,指指身邊的男人,那是我們之前僱傭好的黑客。
在他的幫助下,很快便解鎖了林澤的電腦密碼,隨後是文件夾密碼……
當我終於點開了那份包含著上百個財務數據報表的文件夾時,我的手幾乎抖了起來。
登錄郵箱,我將它們發給了葉恬。
「已收到。」葉恬輕聲道,「安安,我們終於成功了。」
我將一切飛速地復原,然後衝出了辦公室,隔壁的辦公區仍然在吵鬧,似乎是林行舟和保安在爭執,但我已經完全不關心了。
眼淚從我的眼眶中滲出,我朝前奔跑著,那些橫亘在心頭不知多少年的痛苦和恨意終於有了出口,極速地宣洩而出。
時隔多年,我們終於成功了。
07.
我驅車去療養院接走了父親。
我已經很多年沒見他了,據護工說,他一直脾氣不大好。
但他見到我時卻很溫順,任由我把他拉上車,給他蓋好毯子。
頭髮已經花白的小老頭坐在車后座上,旁邊放著一排我給他買的甜牛奶,據說他很喜歡喝這個,於是我買了很多。
然而他只喝了一瓶,很眼饞地看了看剩下的,最終還是忍住了,用塑料袋把其餘的包好,緊緊抱在了懷裡。
「喝吧。」我哄他,「買了很多,都是給你喝的。」
父親搖了搖頭。
「囡囡最喜歡喝這個。」他說,「我要留給她喝。」
風從留了一條縫的車窗中滲進來,吹不干我臉上的眼淚。
我小時候最喜歡喝的,就是這種甜牛奶。
我自己都忘了,他還記得。
儘管……他已經認不出我了。
08.
我是單親家庭,一直跟著父親長大,他原本是林氏集團的財務總監。
當然,他不姓於,於安安也只是我後來改的名字。
而他的副手,是葉恬的爸爸。
我上小學的時候,他們出事了。
財務造假,經濟犯罪。
我和葉恬一夕之間從幸福的小公主,變成了罪犯的女兒。
葉恬的爸爸沒有扛住,在被捕前,從林氏大樓的頂層跳了下去。
我父親原本是不認罪的,後來他失蹤了幾天,之後就認下了一切。
那幾天裡,林家人對他實行了非人道的折磨和恐嚇,他們威脅我父親,如果他不肯擔下一切,林家就有一百種方式弄死他的女兒。
為了保護我,父親進了監獄。
再出來時,他的精神已經不正常了。
由於家庭的劇變,我和葉恬都很早熟。
大概是高中的時候,我搜集了各種碎片信息,又從葉媽媽的口中旁敲側擊了許多線索,最終拼湊出了完整的真相。
我要復仇。
葉恬支持我。
我們花很長的時間籌謀了一切。
一切的始作俑者是林氏的總裁,但他城府深沉,我們兩個十幾歲的高中少女,完全沒有接近他的手段。
但是林家的大少爺林行舟,根據我們的調查,是個紈絝驕縱的富二代。
於是我將名字改成了於安安,轉進了林行舟所在的班級,十幾年如一日,隱忍地陪在他身邊,一步步成為了他生活中最不可缺少的存在。
我們等的就是那一天——能夠拿到林氏集團十幾年來的財務數據,交給警方。
現如今,這一天終於被我們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