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仲夏完整後續

那晚他們打了很長很長的跨國電話。

他趴在陽台崩潰地哭。

而電話那頭的少女更像是勝券在握。

「你說你不想和我在一起，你不想要被家族束縛，好我放你自由，我願意讓你去追逐你的人生。」

「可你為什麼要和陳斐在一起？你不知道他家裡的水有多深嗎？」

「淺淺，我不想你被陳家吃干抹凈。」

再後來沒過多久，他們倆在一起了。

我更想用修成正果這個詞。

這樣兜兜轉轉的兩個人，好像破鏡重圓文里的男女主。

而我始終只是那個可以推動劇情的女配。

14.

隨著春天一起到來的。

還有兩人明黃色的囂張訂婚宴邀請函。

林家岌岌可危，需要資金，也需要資源。

而路昀不需要理由，他愛林淺。

只是走一個形式的訂婚宴都擺得極為隆重。

連對戒都是提前在義大利準備的定製款。

林淺一身華麗的魚尾裙。

露出在邁阿密曬得漂亮的蜜色肩膀，深棕色的頭髮簡單地盤起來。

正端著一杯酒和賓客應酬。

一旁的少年笑意盈盈地摟著她的腰。

一段時間沒見了，路昀消瘦了一圈，眼睛卻出奇地發亮。

眼裡不再是死水，而是洶湧的海浪。他捲起右手的西裝袖。

露出那串漂亮的紋身。

我的左胸口悶悶地發疼。

15.

「微微，你來啦。」

宴會的女主角大方熱情地和我打招呼。

全場仿佛都寂靜了，這樣熱鬧的三角戀修羅場。

每個人都屏氣凝神，妄圖窺探出自己想聽到的劇情。

高中的同學都知道我扮演什麼樣的角色。

少年的身體微微一僵。

像是沒想到我會出現在這裡。

「陸少真是好福氣呀，終於抱得美人歸，陳斐陳少爺見了您都得稱讚說，果然是建築世家出生的孩子，挖牆腳一把好手。」

我的朋友心疼我被這對狗男女玩弄，搶先一步對著兩人陰陽起來。

對面的少女依舊保持著那樣勝券在握的表情和姿態。

「我和陳斐是和平……」分手兩個字還沒說出。

另一位男主角就從角落裡走出，一襲黑色定製西裝。

比起婚宴倒更像是參加葬禮。

他身上帶著雪將融未融的氣味，一把拽住我的手腕走到我身前。

寬闊的肩膀擋住我的視線。

林淺帶著錯愕表情的臉從我眼前消失。

只剩一片黑色。

「林小姐，我和你什麼時候在一起過？」

16.

我對陳斐的印象並不深。

甚至整個高中生涯我們幾乎沒說過話。

唯一一句話是在高考前夕的五月底。

我周日提前返校在教室里自習。

隨著大門被推開，蟬鳴聲逐漸按下放大鍵，門外浮動著深淺不一的綠意。

香樟的氣味散進來。

陳斐單肩挎著書包，走進來坐到了我身後不屬於他的位置上。

「我要去美國了。」

我耳朵里塞著耳機在放高考聽力。

以至於選擇性忽略了這句莫名其妙的話。

後來的他和這句話一起消失在我的世界裡。

17.

而同樣莫名其妙的此時此刻，我正坐在他的車裡。

看客們並沒有幸運地看到這齣愛情大劇的後續。

沒等喜宴的兩位主角反應完。

他拽著我就往外走。

被無數隻厄瓜多玫瑰裝點的宴會廳外天光大亮。

恰如當年的五月底。

我們彼此沉默片刻，組織好語言我才開口。

先出口的卻是嘆息。

「路昀並不喜歡我，所以如果你想報復他的話，我並不是一個合適的選擇。」

主駕駛少年彎起好看的眉眼。

雖然常常被認定為紈絝子弟，陳斐長得卻一副人畜無害道貌岸然的樣子。

不同於路昀的柔和，他的五官更多是清冷矜貴。

下巴瘦削，線條鋒利。

轉過臉來，笑得倒是燦爛。

「先加個微信吧。」

「啊？」

18.

骨節分明的手轉動方向盤，沒多說什麼就把我送回學校了。

一打開手機，微信果不其然被各種人輪番轟炸。

甚至連葉淺和路昀也給我發了信息。

一個是「對不起」。

另一個是「微微，我和阿斐可能有什麼誤會，你能幫我和他解釋一下嗎？」。

我通通當作沒看到。比起成為他人飯後的談資，也許脫離這段關係我會更好受。

我嘆口氣，鬼使神差般地點開了陳斐的朋友圈。

他的朋友圈一片空白，連個性簽名都沒有。

背景的簽名籃球像是這片無人經過的雪地里唯一的腳印。

我仔細看著這個籃球，像是和幾年前的記憶重合一般。

我清晰地聽到自己心臟跳動的聲音。

晚上我做了一個長長的夢。

在春夏交際香樟樹長得極為茂盛的時候。

少年的剪影那樣慢悠悠地自樹下走近。

我的心跳一下下放大，最後變成震耳欲聾的鼓點。

模糊在柔光中的面容隨著他的走近逐漸變得逐漸清晰。

陳斐再一次彎起狹長的眼睛。

「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

19.

我猛然驚醒。

少年尚還青澀的臉龐歷歷在目，我眼前一片漆黑。

我伸手去抓床頭的手機，螢幕顯示收到陳斐的消息。

問我明天有沒有空。

而此時此刻，我和路昀的聊天框上不斷出現著Ṫūₚ「對方正在輸入中」……

只是始終沒有人開口。

「好。」

說不清是為了報復狗男女還是為了別的。

對方很快發送了一個笑臉表情。

我一愣，明明我們根本就不熟。

20.

其實我喜歡上路昀不僅僅是因為他當年救了我。

但我心動的那一瞬間的確是因為他那一秒的英雄救美。

如果不是因為這個，也許我根本不會去主動了解他。

蟬鳴聲從樹上傾瀉而下。

面前一輛法拉利停下來，慢慢搖下窗戶。

隔著副駕駛，陳斐還是那副仿佛什麼都不在意的表情。

「上車。」

昨晚通過不同朋友的信息，我才拼湊出一個完整的後續。

我和陳斐離開後，訂婚典禮並沒有順利地進行下去。

路昀突然消失，只剩林淺一個人應對賓客。

回家之後兩人便大吵一架，領證結婚的事也就擱置下去。

當然，誰也不知道路昀逃婚的原因是什麼。

現在流傳最廣的版本是他忘不了自己的前女友。

於是悔婚。

可是，為什麼……

「百日誓師邀請了我去演講，你想一起去嗎？」

少年突然出聲，將我從思緒中拉出。

我疑惑地點點頭。

後知後覺地笑出來。

高中時他的年級排名甚至不如我。

他側過身看我一眼，笑意更重。

「怎麼，壞學生沒有成為榜樣的資格嗎？」

21.

我們高中離我大學並不遠。

沒有行駛多久我就看見學校高高的塔尖，被陽光照射得微微閃著光。

其實鐘樓並不高，我卻一直覺得它遙不可及。

就像我和路昀的人生。

年級主任已經等在校門口了，她熱情地和陳斐寒暄。

談話間我才知道原來他也申上了 mit。

「你是不是捐樓了？」

上樓的間隙，我走到他旁邊悄悄開口。

他懶得理我，只是輕輕敲了一下我的頭。

「高中你很喜歡的那個女生你追到了嗎？」

年級主任對著陳斐開口。

我還沒反應過來，少年已經開口，聲音像清脆的風鈴。

叛逆如他卻也害羞地抿唇。

「不知道人家對我有沒有意思啊。」

我說不出的酸澀，像是有一顆苦橙子在心裡炸開。

蔓延到全身的是淡淡的苦楚。

刻意不去聽接下來的對話。

他高中喜歡的會是哪個女生呢？

22.

迎春花枝條像瀑布般垂下來。

璀璨地點綴著這樣明亮的季節。

陳斐演講得非常成功，操著一口正宗美音聊學習經驗。

聊波士頓的所見所聞。

室內垂下熾熱的燈光，耳畔熙熙攘攘的交流和高中生時不時爆發的笑聲和掌聲。

通通漸漸隱沒。

我只是遠遠望著他模糊的身影。

就像我曾經無數次這樣望著路昀一樣。

我提前退場，在走廊等他。

沒想到先等到的卻是我最不想見的兩個人。

似乎是沒發現我。

兩人明面上就爆發出爭吵。

「路昀你說，你是不是忘不掉徐微。」

「你到底在發什麼瘋？」

路昀死死抓住面前少女手腕。

羊脂玉一樣的皮膚紅成一片。

猜疑妒忌不應該降臨在一對即將結婚的熱戀情侶身上。

我懶得再摻和。

退一步想離開。

握成拳的手下一秒被和煦的溫度包裹住。

「我們走吧。」

23.

陳斐和傳聞中的不大相同。

他很紳士地請我吃了飯，然後送我回學校。

我也禮貌地沒有提起他喜歡的女生這個話題。

春假結束，他和林淺都回了美國。

傳得沸沸揚揚的我們四人的緋聞也中場暫停。

陳斐主動給我發過信息。

也許是害怕重蹈覆轍，我都是很敷衍地回應。

他漸漸地也沒有再找過我。

在這期間，路昀來找過我一次。

他穿著一身我從沒見過的衣服，大概是林淺的品味。

格格不入般站在女生宿舍的不遠處。

看到我來，躊躇半天才開口。

「微微，我不希望你為了報復我和陳斐在一起，他不是什麼好人。」

我覺得可笑。

但看著他認真的表情，只是無奈地嘆氣。

「你先處理好自己的事吧。」

我沒等他回答，轉身就走了。

林淺家裡出事後，她放不下身段，更捨棄不了原本的生活。

她唯一想到的辦法就是拿捏對她死心塌地的路昀。

留美不僅是緩兵之計，更是魚餌。

以現在的林家來說，她要想順順利利嫁進路家，只能靠路昀的堅持。

只是聰明如她沒算到陳斐會捅破真相。

路昀接受不了欺騙。

婚期一拖再拖。

我覺得他可恨卻又可憐，回頭又看他一眼。

也許是我眼裡的憐憫刺痛了他。

明媚的春光里，少年一滴淚滑過臉頰。

「你還是喜歡我的對吧，或許我們可以……」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

我直接朝他擺擺手打斷。

「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我也不想再參與你們的事情了。」

這次我沒有再回頭。

24.

正是盛花季。

不知名的花瓣像雪一樣灑落。

本應該在波士頓的陳斐此時卻倚靠在女生宿舍門口。

我和路昀說的那些話，大概他也聽到了。

看著愣在原地的我，他嘴角勾起一個好看的弧度。

「怎麼，不歡迎我？」

「你沒回信息，怕你被欺負，飛回來看一眼。」

他輕飄飄地將十二個小時的飛行化在自己漾著笑意的琥珀色瞳孔里。

微風吹動香樟樹，大片新綠浮動著。

面前少年頭髮染成了栗色。

雙手放蕩不羈地插在口袋裡。

我的心臟漏了一拍。

25.

路昀和林淺的婚禮取消了。

兩人互相猜疑太久，消磨掉了彼此最後的愛。

說到底，他們最愛的都只是自己。

陳斐學業很緊張，在暑假之前大概也不會再回來。

我們之間也沒有實質性的進展，更準確地來說，是我不敢邁出那一步。

想起年級主任口中他喜歡的女生，或許我也只是他確認自己心意的跳板。

是另一對男女主感情的催化劑。

我不想再飛蛾撲火了。

學校和美國的交流生項目，輔導員極力推薦我去。

或許是不想辜負輔導員的信任，或許是別的。

我最終還是飛往了波士頓，但我沒有聯繫當地任何認識的朋友。

也還算是順利地度過了三周。

再次見到陳斐是在他們學校的舞會上。

和我一個寢室的女孩去找自己的戀人，害羞地說希望我陪她一起。

我自然沒有拒絕。

琳琅古樸、有著巨大穹頂的宴會廳飄著淡淡的雪松香氣。

陳斐穿著一套剪裁合體的槍駁領西裝。

在白人扎堆的人群里依然鶴立雞群。

如果他沒有和另一位華人女孩跳舞的話。

我想我一定有勇氣去邀請他。

少女穿著華麗的白色晚禮服，頭髮盤起來扎了一隻簪子。

正優雅地挽著他的胳臂進場。

就在那一瞬間，我就知道了。

這一定就是他喜歡的女生。

26.

美東夏季那樣乾燥的天氣，外面卻忽然下起了大雨。

夾雜著潮濕泥土氣息的冰冷雨氣飄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