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也跟著結上一層冰。
可我沒有任何立場去難過。
我祝舍友「enjoythenight」,戴著偽裝情緒的面具。
體面地往門口走。
我沒帶傘,躊躇半天決定冒雨走回去。
剛邁出腿就有人拉住我的手腕。
我回頭望見的是陳斐那張掛著笑的臉。
幾個月沒見,他褪去了二代的不正經。
愈發成熟了。
「我以為我看錯人了。」
我腦子裡浮現出路昀那張臉。
憤怒、難過,更多的是委屈,一齊湧上心頭。
我甩開他的手,邁進雨里。
雨氣蒸騰。
看不清我模糊的淚眼。
「我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既然已經有喜歡的女生,就不要再對我做沒有邊界感的事情了。」
少年跑到我身邊,雨勢大到浸濕他的名貴西裝。
他想拉住我的手卻又猶豫了,落進我眼裡又更是委屈。
「你們放過我好不好……」
已經忍不住哭腔,我的眼淚已經和冰冷的雨水一起落下來。
對面那人長長的睫毛上沾著的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
在他開口前,我已經落荒而逃。
27.
在寢室里,我望著濃濃的薑茶,眼淚不自覺地就流下來。
為什麼我永遠是別人的第二選擇呢?
接到電話時,我已經睡著了。
打了車立馬著急往醫院趕,坐在車上,我的兩隻手都在顫抖。
我緊緊握住手機,像是回到了幾個月前的那一天。
陳斐仍在手術中,給我打電話的正是那個穿著晚禮服的女孩。
大概因為我的東方面孔,她一眼認出我。
「斐他出了車禍,我聯繫不上他的家人,你是我在他通訊錄里找到的唯一一個中文名字。
我只能找你了。」
女孩操著一口不算流利的中文。
我握住她的手一直說沒事。
其實我自己心裡也很亂。
你們已經到了認識家長的地步,為什麼還要找我呢?
可我還是緊緊抱住她。
「一定會好起來的。」
28.
手術室的門被推開,我看見少年蒼白的臉頰。
安靜的走廊醫生帶著很重的口音。
他告訴我有幾率變成植物人。
我的世界瞬間天旋地轉。
只能感受懷裡女孩的顫抖,我的肩膀處的布料被女孩哭濕了。
我的心底也一片潮濕。
第二天我的生活還得照常進行,我故意沒再去醫院。
不想再介入他的生活。
可為什麼,我的心會那麼痛呢?
那天明媚的午後,我的舍友突然喊了我的中文名。
我很驚訝地回頭。
才看見她手裡拿著一沓厚厚的信封。
「xuwei?是這麼讀嗎,有你的信。」
是陳斐的日記。
29.
我和徐微的初次見面比她記憶中要早得多。
我外婆的故鄉是一座夏天會開滿繡球花的沿海小城。
初二的暑假,我被父母安排來這裡避暑。
我從小就不是風評很好的孩子,交的朋友也不多。
家長似乎也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和我這樣的人做朋友。
在無盡漫長的夏天裡。
外婆總是和我說「要出去交一點朋友」。
我走出家門第一個遇見的人就是徐微。
那個下著陣雨的午後。
空氣中瀰漫著濃郁的被雨水刺穿的草本氣息。
女孩蹲在地上,給面前的橘貓打著傘。
聲音仍是稚氣未脫。
「小貓淋雨會感冒的。」
橘貓報以善意,揚起腦袋蹭了蹭女孩的手。
等一貓一人注意到身後的我時,女孩只是彎起眉眼。
「Hello,要一起玩嗎?」
我被她眼裡的太陽灼燒。
心底的湖泊泛起漣漪。
我聽說,她叫徐微。
我一遍遍地在手心寫著她的名字。
指尖似乎要磨出繭。
再一次見面是在高中,她扎著低低的馬尾被班主任領進來時。
我清晰地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
但她不像我記憶中那樣明媚。
只是小聲地開口介紹。
「我叫徐微。」
她被堵在小胡同的那一天,我正在操場打籃球。
望著那個熟悉的身影被幾個臭名昭著的學生圍住。
我當機立斷地跟上去救下了她。
我突然開始慶幸自己的不好惹,足以保護我想保護的人。
後來她喜歡上了路昀。
我還是一直默默守護她。
欺負她的那群人把她的日記翻出來大聲朗讀時。
我捏緊拳頭,最後只是……
也只能說一句:
「自習課能別打擾別人睡覺嗎?」
人群四散而去的瞬間,我聽見她低低的抽泣。
我的心跟著她的心一起碎掉了。
我出國前決定和她告別。
可看見教室里安靜自習的她,卻又不忍心攪亂她的生活。
我的情緒跟著窗外的香樟樹葉一起浮動著。
「我要出國了。」
面前少女單薄的身影像是都抖動了一下,我卻沒再開口。
我真心地祝福你一定要幸福。
所以在看到朋友圈裡路昀跟她表白的視頻,比起心酸更多的是為她開心。
țū́ₔ在漫天的彩帶里。
我看見她眼裡重新燃燒起了燦爛的太陽。
可好景不長,我發現路昀並不愛她。
我看見在查爾斯河畔,他和林淺吃同一隻冰淇淋。
我想把拳頭砸向他的腦袋。
我還是不想讓她知道這件事,我不希望她難過。
我開始接近林淺,發現她想利用我來拉扯路昀。
我將計就計。
卻沒想到最後還是讓徐微那麼傷心。
看見她失落的眸子。
我只想牽住她的手帶她走。
我在學校演講時說,我和我喜歡的女生是在海城相遇的。
我希望她想起我,可是禮堂的燈躍動在她的臉上。
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沒關係的徐微,哪怕她不記得我。
我也會一直等下去。
30
陳斐一直沒有醒。
宴會結束後,他想去追我,和我解釋清楚。
雨天路滑加上淋雨發燒,車撞在了路邊的欄杆上。
說到底也是因為我。
天氣慢慢降到令人舒心的溫度。
我還是每天下了課就去病房陪他。
和他分享他不知道的我的故事。
講我在海城名列前茅但是在南州只能做鳳尾,所以漸漸失去了信心。
講他在我眼裡和霸凌我的人很像,高中時看到他就想跑。
我真的害怕他醒不過來。
醫生說昏迷時期病人也是有意識的。
我也總擔心有些話如果不說就再也沒機會了。
握住他微涼的手,剛一開口就淚流滿面。
「我一直以為高一救我的人是路昀,我想,如果我知道救我的人是你,我一定不會喜歡上他。」
「其實我一直記得在海城遇到的那個男孩,你還記得嗎?你答應我我們要一起去看螢火蟲,結果我等了一晚你也沒來。」
「阿斐,這次換我來等你。」
眼淚如雨般涌下。
我不喜歡在別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脆弱。
正準備離開。
突然有微涼的觸感包裹住我的無名指。
我的心跳震得耳膜發疼。
「對不起。」
病床上面色慘白的少年睜開眼睛,聲音很小。
我淚眼模糊,緊緊抱住他。
31.
醒來後他第一時間跟我解釋宴會上的那個女孩是他父母朋友的女兒。
我尷尬地低頭。
他傻傻地笑:「徐微,你願意為我吃醋,我好高興。」
女孩來病房裡看他,見到我總是開玩笑地說她是我和陳斐的丘Ŧùₐ比特。
「你們結婚我得坐主桌。」
陳斐敲了下她的腦袋。
「先交份子錢吧你。」
病房裡大家都哈哈大笑。
只有我心疼地握住少年的手,因為是我的猜疑才讓他命懸一線。
他像是看得懂我的情緒,撫摸著我的腦袋。
「沒事了,真的沒事。」
在醫院住了大半個月,陳家父母心疼兒子,ťū₌給他辦了手續休學一年調養身體。
所以幾乎整天空閒的他總是跑到我們學校來陪我上課。
在波士頓滿天落葉的季節里,教授在台上講著流體力學。
一旁的商科生已經昏昏欲睡。
在教授點他起來的時候我在一旁偷笑。
幸災樂禍地看他吃癟。
少年挑挑眉,很輕鬆地說出答案。
白人教授高興地點頭讓他坐下。
他在桌下捏捏我的手,眉眼間儘是得意。
「我高中物理競賽國一誒。」
我趴在桌子上笑,口袋裡一重。
不知道被塞了什麼東西,四四方方的。
我打開看,是一枚戒指。
「徐微,我們在一起吧。」
我想給你一個最正式的告白。
32.
那天之後,陳斐發了他的第一條朋友圈。
是我帶著戒指的手。
「她說她願意。」
而我故意在朋友圈拍了他的簽名籃球。
配文:「兜兜轉轉那麼久,原來你一直在我身邊。」
在我們共友圈子裡又掀起不小的波瀾。
我們在一起是為了報復狗男女的傳言也不攻自破。
趁著暑假回國,我們又一起回了高中。
八月學生已經放了假,學校里空空的沒什麼人。
只有熾熱的烈陽照在這片土地上。
陳斐緊緊拉著我的手不放。
高高的香樟投下陰影,大片大片地吹拂著。
「真沒想到最後你們倆在一起了,陳斐你要是有人家徐微一半乖,我都謝天謝地了。」
班主任帶著笑調侃,我抓著他的手指,臉不受控地紅成一片。
他倒是厚臉皮地還在笑。
這麼多年教室的桌子依舊沒換過。
我坐到了記憶中陳斐的座位上。
他一直都坐在最後一排,我總是好奇坐在最後一排的學生到底能不能看清黑板上的字。
正看著黑板呢。
手指突然觸摸到木桌子上凹凸不平的一小片。
是一個「微」字。
這個笨蛋。
33.
去美國交換之後我就退了宿舍。
但一直到現在才有機會把東西搬回家裡。
剛收拾完,小貓就撞翻了我放在窗邊的水晶球,心虛地喵喵叫。
我走上前去,看到滿地玻璃渣里藏著一卷小小的紙條。
「微微,直到現在我才發現我愛的人是你,我會一直一直等你回頭。」
是路昀的字跡。
落款時間是我們剛分手那陣子。
遲來的深情比草賤。
點開微信里他的頭像。
「你不愛我也不愛林淺,你只愛你自己立的深情人設,我真心地祝福你變得有擔當一點,不要再辜負愛你的人了。」
對方顯示正在輸入中。
我不等他發出,乾脆利落地刪掉了他的微信。
下一次回國的契機是參加林淺的婚禮。
當然,她和路昀並沒有在一起。
兩人分手後,她很快和城北的王家少爺在一起,並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領證結婚。
大大方方地給我、陳斐還有路昀都發了邀請函。
陳斐問我想不想去。
我點點頭,人總是面對自己的心魔。
宴會廳正中心的林淺早已從少女蛻變成了女人。
完全遊刃有餘地招待每一個友善或是尖銳的客人。
路昀並沒有來。
沒有想像中的修羅場,婚禮順利進行。
林淺再次到豪門的入場券Ṭŭ̀ₛ,成為曾經的焦點人物。
最後道別時,握著她的手。
我想問她這真的是你想要的嗎。
可看著她深不可測的漆黑眼睛。
只是熟練地笑得見牙不見眼。
「要幸福哦。」
34.
陳斐帶著我一起回海城見他外婆。
老太太笑眯眯地一直握著我的手。
「咱們微微可是出了名的乖孩子。」
陳斐在我一旁笑得痞氣。
吐槽我在波士頓假期總是和朋友通宵玩一夜還是被認定為乖乖女。
我惡狠狠地踩了他一腳。
小城城建不比南州,晚上已經沒有幾盞燈亮著。
星星卻出奇地繁亮。
陳斐拉著我的手,神神秘秘地帶我往外走。
夏日蟬鳴喧囂。
鼻息里草本氣息熱烈。
夜空中,螢火蟲悠悠閃爍,似微風中搖曳的燭火。
我驚喜地瞪大眼睛。
想起了在病房裡和他說的那段話,沒想到他記到現在。
我抬頭感受盛夏的溫度,螢火蟲的點點光亮一陣陣落在我臉上。
一同落下來的還有陳斐的吻。
他吻了我鼻尖上的那顆痣。
我的世界模糊不清,只能看見他一個人。
在這無邊的茫茫夜色里。
「徐微,我答應你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