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友完整後續

窗簾被風帶起，吹亂了我的頭髮。

我看著搖擺的窗簾，好像有什麼東西從我的心裡抽離。

「凌恆，你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男人抓著我的肩膀，咬著牙問我：

「為什麼不能？」

「難道你喜歡那個喬家的廢物？」

凌恆氣得跳腳：

「你還沒看清楚那個喬淵的真面目嗎？」

「他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蛋！」

我吸了口氣，再次鄭重道：

「因為我已經不愛你了。」

凌恆紅了眼眶，聲音有點發抖。

「我不信！」

「韓清澄，你說謊！」

「我說的是真的，我們以後再也不要見面了……」

14

凌恆像獅子一樣撲了上來。

瘋狂地撕咬我的嘴唇。

血腥味在口腔蔓延。

痛得我忍不住痙攣。

凌恆笑得癲狂。

「我能感覺到，你還是愛我的。」

「上天既然讓我們再次遇見，我絕不放手。」

「清澄，沒人可以把我們分開，你也不行。」

「我們註定要糾纏一輩子。」

凌恆的吻讓我喘不過氣，我拚命捶打著他的身體，他卻越抱越緊。

恨不能將我揉進他的身體。

關鍵時刻，周晟及時出現。

他一腳將獸性大發的凌恆踹倒在地，將我護在懷裡。

七八個魁梧雄壯的保安聽到異響沖了進來。

兩三下將凌恆制服在地。

出於對我安全的考慮，周晟醫生忙完工作後每天都會來陪我。

他還特意交代醫院的安保人員和護士們，對我重點【監護】。

凌恆沒有再出現。

一個月後。

我像往常一樣準備洗漱完上床睡覺。

還沒走到衛生間門口，突然停電了。

整個醫院陷入一片恐慌。

我摸索著想要出門去找護士問問什麼情況。

卻被人打暈在地。

不知道過了多久，耳邊隱約傳來熙熙攘攘的人群交談聲。

我努力撐開眼皮，發現自己身處在一個超級大的化妝間裡。

雙手雙腳都被粗壯的繩子捆了起來。

一股恐懼感像蛇一樣爬遍全身。

我拚命掙扎，用盡全身的力氣嘶啞地喊：

「救命！有人嗎！」

門砰地一聲被打開。

凌恆穿著裁剪得體的新郎服飾走了進來。

他反鎖上了門，含笑一步步向我靠近。

「清澄，你忘了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十五號。

沒錯，今天是凌恆和韓妙儀結婚的日子。

剛才由於緊張和害怕沒有細看。

環顧四周，周圍是一排排雪白的婚紗。

化妝桌上擺著各種定製珠寶。

「凌恆，你想要我來參加你們的婚禮大可以直說。」

「為什麼非要用這種手段把我綁來？」

他無聲地冷笑了一下，嘴角勾起一個詭異的弧度，顯得陰鷙而冷酷，透著嗜血的陰險之色，令人不寒而慄。

「不，你錯了，沒有韓妙儀。」

凌恆伸手從胸口處掏出了一個真皮首飾盒。

在我面前單膝跪地：

「清澄，嫁給我好嗎？」

15

凌恆並不需要我的回答。

他早已安排好了一切。

如果我答應他，他會溫柔地牽著我的手一起去往婚禮現場。

如果我不答應，他會用另一種方式將我帶到婚禮現場。

他將戒指強行戴到我的無名指上，扔下一句話：

「清澄，不論你願不願意，你這輩子要嫁的人只能是我！」

「我愛你，所以我願意等你重新愛上我。」

凌恆叫來了一群化妝師幫我化妝造型。

在化妝師的努力下，鏡子裡那張臉漸漸有了新娘的模樣。

男人的臉上終於有了笑意。

他站在我的身後，像是欣賞一幅世界名畫，發出嘖嘖的驚嘆。

「親愛的，你是這個世界上最美的新娘。」

「我要給你一個充滿驚喜的婚禮，讓你終生難忘。」

凌恆特意幫我選了一件修身的魚尾婚紗。

婚紗蓋不住我身上的傷疤。

凌恆是故意的。

他就是要把遍體瘢痕的我大大方方介紹給每一個人。

在台上向每一個人宣布，這個像怪物一樣的女人是他的老婆。

婚禮開始了。

男人緊緊握著我的手，十指緊扣。

不顧我的意願將我帶到了婚禮現場的紅毯上。

紅毯走到舞台沒有幾步，我卻感覺走了好遠好遠。

兩側的賓客議論紛紛，雖然聲音不大，但每一個字都鑽進了我的耳朵里。

「這個人長得好奇怪。」

「哈哈哈，外星來的嗎？」

「她好醜，她身上是什麼東西呀？看起來好噁心！」

「我要吐了，她好像還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凌總這口味——」

「早知道，我也毀個容，說不定凌總還能多看我一眼。」

腳下鬆軟的玫瑰花瓣變成了一地鋒利無比的刀尖。

每一步都讓我痛徹心扉。

我感覺自己像個誤闖天家的小丑一樣。

毫無招架之力。

只能任憑那些嘲笑攻擊著我的心臟。

凌恆春色滿面，笑意盈盈。

絲毫不受影響。

走到舞台中央，凌恆從主持人手中接過話筒向大家宣布：

「感謝大家來參加我們的婚禮，這是我的妻子韓清澄，是我這輩子最愛的女人。」

他的聲音洪亮，中氣十足，眼神中有一種敢愛敢恨的執拗之色。

一陣歡呼聲後。

主持人繼續 CUE 流程。

想必大家對新郎新娘的愛情故事充滿好奇。

下面，我們一起來欣賞一下新郎新娘的愛情來時路。

掌聲雷動，舞台上的大屏陸續投放出我跟凌恆以前戀愛時候的照片和視頻。

16

那時候的我跟現在判若兩人。

「咦，照片上的女人不是退網的前頂流女星韓清澄嗎？」

「這個韓清澄和那個韓清澄難道是同一個人？」

「她怎麼變成現在這副鬼樣子了？」

很快，下一秒的視頻回答了大家的疑惑。

視頻中領獎後台的化妝間裡，一個女人被一群男人壓在地上。

男人的臉上都打了碼。

只有我的臉是清晰的。

女人的叫聲、男人們粗重的喘息聲、歡呼聲混雜在一起，響徹整個宴會大廳。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

台下已經失去了控制，堪比看片現場。

事情還沒結束，第二個視頻是醫院裡我被潑硫酸的記錄。

視頻里男人們的老婆惡毒地咒罵、病床上的女人痛苦的慘叫聲、得逞的笑聲……

凌恆一直想要知道的原因在這一刻真相大白。

他沒有騙我。

今天這場婚禮確實很驚喜，讓現場的每一個人都終生難忘。

這一次比之前睡得更久更沉。

我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一開始是去世多年的爸爸說要接我去一個地方。

我跟著他走呀走呀！

看到了爸爸媽媽是怎麼給我喂奶的，又是怎麼送我進幼兒園的。

看到了我們一家三口一起玩過的遊戲、做過的手工作業。

看到了爸爸媽媽為了供我讀書，像個陀螺一樣不肯停歇。

看到了我考上大學那天，他們偷偷掉的眼淚。

還有畢業那年爸爸的葬禮。

還有我被媽媽帶著去各個劇組試鏡。

還有好多好多……

我們走了很長很長的路，似乎把一輩子的路都走完了。

路的盡頭，是一個婆婆在賣糖水。

爸爸問我想不想喝，我回頭看了一眼來時路，認真地點了點頭。

走了那麼久，早就渴了。

我伸出三個手指，聲音變成了小時候的撒嬌模樣。

「澄澄能一口氣喝三碗！」

爸爸寵溺地摸了摸我的頭，眼裡的笑意久久不散：

「媽媽給爸爸寄了好多年，澄澄想喝幾碗就喝幾碗。」

我端起婆婆遞過來的糖水，咽了咽口水。

「爸爸先喝！」

爸爸勾了勾我的鼻子，嘴角揚起一絲笑。

「澄澄乖，爸爸喝過了，你喝！」

「真的？不會是故意省給我的吧？」

「這一次，是真的，好孩子多喝點！」

「喝完跟爸爸去過好日子。」

我小心翼翼地舔了舔，真甜。

「爸爸，你不走了吧？」

「別再丟下我了好嗎？」

「嗯！不走了，爸爸以後會永遠守護在澄澄身邊。」

懸著的心放了下來，我坐在凳子上將腳蕩來蕩去，開心極了。

有甜甜的糖水，還有爸爸在身邊。

這一刻我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小孩。

突然，我的身上好像被什麼東西叮了一下。

夢醒了。

17

光禿禿的身上插滿了各種儀器。

濃烈的消毒水味直撲口鼻。

一個鬍子拉碴的男人頂著紅腫的眼睛跪在我的床前。

他的身上臭烘烘的，衣服也穿得歪七扭八，似乎是從哪裡來的流浪漢。

我有點害怕他的靠近，可他緊緊攥著我的手不肯撒開。

「清澄，我錯了，我是混蛋，我不該那麼對你。」

「其實那個威脅你的內存卡里什麼也沒有，我們在酒店什麼都沒發生。」

「我不敢碰你，我怕我那麼做了，你就真的不會回頭了。」

他的臉上布滿了淚水，眼睛紅腫，嘴唇顫抖，鼻涕都快流到地上了。

「給你介紹資源本想幫你的，我不知道那些畜生對你做過那麼過分的事情。」

「我真該死，竟然還逼著你給那些畜生敬酒。」

「你睜開眼罵罵我，打我一頓也行。」

他的哭泣聲越來越大，越來越響亮，仿佛要將所有的痛苦都傾訴出來。

「婚禮現場是我的疏忽，我沒想到韓妙儀那個女人會動手腳。」

「我明明給了她一筆錢作為賠償的，誰知道她突然反悔。」

「早知道她是這麼惡毒的人，我真後悔沒有早點殺了她。」

「清澄，我不能沒有你，你醒醒好不好？」

「我再也不逼你做任何事情了。」

「只求你不要丟下我。」

我一臉茫然：

「你是誰？」

男人不可思議地抬起頭盯著我的眼睛。

他愣怔了一瞬，淚水就那麼輕易地滑落下來。

他的哭聲很吵人。

眼中的驚恐和無助像一把銳利的劍，直刺人心。

我掙扎著身子又問了一遍：

「你為什麼哭？」

「是不是也找不到爸爸了？」

他緊緊地捂住臉，肩膀顫抖著。

像個復讀機一樣一直重複一句話。

「不是的，不是的……」

最終，他搖著頭像個野獸一樣嚎叫著沖了出去。

等他再次回來的時候，後面跟了一群醫生。

其中一個人我認識，是周晟。

他站在我的床邊, 用手摸了摸我的頭髮，柔聲問我：

「怕不怕？」

我搖搖頭，又點點頭。

周晟想了想, 脫下手上的橡膠手套吹成了一個球。

他沖我挑了挑眉, 然後背過身不知在寫著什麼東西。

等他再次轉身回來, 一個小兔子模樣的氣球送到了我的面前。

「這是我的兵，叫周小晟, 他會保護你的, 別怕！」

我被他逗笑了。

聽話地將氣球抱在懷裡。

記得上次收到的那個叫周大晟。

18

我被推進了一個又一個的檢查間。

抽了一管又一管的血化驗。

還有好多個機器在我的頭上掃呀掃。

周晟和周小晟一直陪在我的身邊。

還有那個叫不出名字的男人。

我猜他肯定是個無家可歸的人, 因為他每天都會在我的病房裡賴著不走。

就算護士攆了他一遍又一遍, 他還是會偷偷溜進來躲在我的床邊。

一開始我以為他會傷害我, 叫嚷著不要他靠近。

因為他的眼睛真的很可怕，裡面布滿了血絲, 紅得像是有血要滴出來。

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

他只是白天喊我起床，幫我梳頭髮、刷牙、洗臉。

輸液不能亂動的時候幫我削蘋果、按摩雙腿雙腳。

晚上睡覺的時候幫我掖掖被角、唱搖籃曲。

偶爾天氣好的時候還會推著我出去曬太陽。

看他沒什麼攻擊性，再加上趕也趕不走, 我也沒有再說什麼。

但是他天天哭鼻子, 哭得我難受。

周晟告訴我, 他曾經犯下了很多不可饒恕的罪, 現在在贖罪。

我不明白，難道眼淚就可以彌補犯的錯嗎？

他的分享慾望很強，嘴巴根本閒不下來。

我有時候會懷疑，他的嘴巴里是不是放了什麼播放器之類的東西。

誰家好人的嘴待機時間這麼長啊？

他總跟我反覆提及的一個人就是他的老婆。

誇他的老婆人美心善，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還會跟我講他和她老婆的各種愛情故事。

講得多了，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那你的老婆現在在哪裡？」

一問出口, 他又哭成了沒人要的小狗模樣。

聲音斷斷續續地聽不清楚。

「我的老婆——被我弄丟了——」

我白了他一眼，活該！

遛彎回到病房，電視里正在播放海市每日新聞。

這是我一天中唯一能擺脫男人嘮叨的時光。

我拿著遙控器, 貪婪地坐在電視機前，認真聽著主持人的報道。

「最近，海市發生一起大規模的恐怖事件, 多名影視行業的專業人員相繼離奇失蹤，包括影視平台的老闆、出品人、製作人、導演、副導演以及他們的家人。希望廣大市民做好個人防護，增強風險防範意識, 平安出行。」

明明是一個悲傷的報道, 身後的男人卻詭異地笑出了聲。

19

一個星期後, 警察叔叔來醫院帶走了男人。

說懷疑他涉及多個違法犯罪事件，需要帶回去調查。

男人跪在地上求了警察很久，希望能給他一點時間跟我告別。

我害怕地往被子裡縮，渾身抖得停不下來。

男人含著眼淚, 嘴巴慢慢靠近我的額頭。

即將要觸碰到的時候，他停住了。

他看著發抖的我，小心翼翼地牽起我的手。

手背上落下一個濕潤的吻。

他又重新幫我掖了掖被角，說：

「下輩子見面的時候, 求你不要這麼討厭我。」

然後一步三回頭地跟著警察叔叔離開了。

緊繃的神經瞬間放鬆下來。

他們離開後，周晟來了。

拿著一堆厚厚的報告單。

從他緊皺的眉頭來看, 似乎結果並不好。

「清澄, 你想不想跟我去國外？」

一個月後，周晟找到了我的媽媽, 告訴她韓清澄死了。

媽媽拒絕去領骨灰，拿著掃把將周晟打出了家門罵罵咧咧說誰愛要誰要。

周晟帶著我去了國外。

定居在了一個有花海的地方。

「清澄，你喜歡這個地方嗎？」

「我和我的兵會一直在這裡陪著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