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她瞪大雙眼,情緒波動極大地吼道,「方蔚,別以為你可以霸占沈隱身邊的位置一輩子,我告訴你,沈隱已經答應過我會娶我……」
我微微一頓,平靜地推開她的手:
「是嗎?他答應你了?」
「那他有沒有告訴你,現在是我要離婚,而他——」
「不想離。」
「於小姐今天是來談城南那個科創項目的吧?」我轉頭就吩咐下屬:「拒了吧,我已經有更好的選擇了。」
於藍立刻瞪大雙眼,臉上血色全失。
畢竟,身為沈隱的助理。
她很清楚,這個項目對沈隱來說有多重要。
跟之前她搞砸的那個項目,完全不是一個量級。
11
離婚冷靜期結束了。
早上八點半,我準時等到民政局門口,卻遲遲沒看到沈隱的身影。
久違的,我給沈隱打去電話。
他接起電話時嗓音顫抖,竟有難掩的激動:
「怎麼,方蔚,你後悔——」
我皺起眉頭,乾脆果斷:「沈隱,你還有這種不切實際的幻想是嗎?」
「已經快九點了,如果你不來離婚,那我不介意直接走訴訟程序。」
「我還是那句話,從頭到尾,我都沒有跟你開玩笑。」
從沈隱第無數次管不住他的下半身開始。
從他無視我對他的付出開始。
從他習慣並輕蔑我的歇斯底里開始。
我們這段感情,就已經走到終結。
12
最終,我還是在民政局門口見到了沈隱。
記憶中,這是我第一次看他如此狼狽的模樣。
從小到大,沈隱都是人群中最注意形象的存在,不管多早醒都會做髮型,不管多晚睡都會洗頭洗澡,如果喝多了酒,他寧肯在原地一直坐著,坐一整夜,也不讓人看到自己走不了直線的樣子。
可現在的他,一身高定的西裝鬆鬆垮垮、皺皺巴巴地耷在肩膀上,布滿紅血絲的眼球下,是青黑無比的眼眶,嘴角一圈冒了胡茬,他竟然連刮乾淨它的時間和力氣都沒有。
他瘦削過度的身影,和我記憶中那個鮮活青春的少年身影逐漸重疊在一起。
我恍然驚覺,原來在離開他的這段時間裡。
我真的已經不再回憶他。
真的已經,徹底放下了。
13
見我乾脆利落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沈隱簽字的手突然抖得不成樣子。
他緊緊攥著那支筆,連指尖都泛出白意。
「先生,您還好嗎?」工作人員小聲提醒。
我看到沈隱猛地低下頭,攥筆的手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
良久的沉默後,沈隱暗啞的聲音終於響起來:
「方蔚,你——一定要跟我離婚?」
「簽吧。」
我只說了兩個字。
沈隱背對著我,所以我看不清楚他臉上的表情。
可我能看到在寫自己的名字時,沈隱將最後一個筆畫拉了很長一截。
就像是,不希望簽字這事兒,就這麼輕易結束。
可它還是結束了。
我順利拿到了和沈隱的離婚證。
民政局外,沈隱主動提議要送我回家,我尚未來得及拒絕,一輛林肯突然在沈隱跟前停下。
於藍徑直走向沈隱:「沈總,我來接你。」
沈隱的眉頭驟然攏起,眼中閃過一抹厭煩之色。
可於藍似乎沒有看到那抹厭煩。
因為她居然從林肯后座拿出了一大捧玫瑰花,遞到沈隱面前,對他深情告白。
「沈隱哥哥,從十八歲到如今二十八歲,我們已經錯過了整整十年。」
「如今,我不希望我們再繼續錯過了。」
「做我的男朋友吧!」
於藍似乎篤定沈隱會接受她的告白。
只因她望向我的神色之中,滿是挑釁。
我看著打車軟體上司機的位置,顯示還有五分鐘才能抵達,於是好整以暇地在一旁看著熱鬧。
「答應她!答應她!」
四周很快圍聚起人群,氣氛被烘托得極其熱鬧。
可沈隱的臉色,卻越來越難看。
他遲遲沒給回應,於藍也有些慌張起來,試圖將捧花塞進沈隱的懷中。
我的車到了。
上車前,我十分客氣地對沈隱道了一聲「恭喜」。
他瞬間面沉如水,雙眼更是翻滾起無法澆熄的怒火:「方蔚!」
我「砰」地一聲合上車門,將他的所有言語全都關在門外。
為了跟上我,沈隱追在車後面跑了好幾步,為此不惜砸了那束嬌艷的紅色玫瑰,於藍甚至一個踉蹌跌倒在地,他都不管不顧。
意識到無法追上我之後,他站在那裡。
修長消瘦的身影孤寂、冷清。
他看了很久,直到意識到,我是真的不會再回頭了。
14
再有沈隱的消息,是他來我們公司爭取城南的科創項目。
我們在會議室碰面,看到我的瞬間,他激動得站起身:「方蔚……」
我卻客氣又疏離地對他頷首:「沈總,你好。」
他臉上瞬間閃過一抹失落之色。
會議整場,我都公事公辦,沈隱那雙黝黑的瞳孔卻總是出神地望著我,像是醞釀了千言萬語,等著對我說。
終於,會議結束,我們再次否了與沈隱繼續合作的可能,他猛然起身:
「方蔚,我想和你聊聊。」
我頓了頓,停住步伐,讓同事幫忙合上會議室大門。
「你想聊什麼,就在這兒說吧。」
沈隱僵在那裡,臉上閃過無數掙扎之色。
我有些不耐:「沈總,我沒空陪你在這兒浪費時間。」
轉身離開時,沈隱緊緊攥住了我的胳膊,聲音幽幽的,艱澀無比地開口:
「方蔚,我已經辭退了於藍。」
「找她當助理,是因為當時她經濟情況糟糕,看在是故友的份上,我想拉她一把,絕沒有其他的意思。」
「項目的事情,我知道是她得罪了你,我代她向你道歉——」
我忍不住笑了:「沈總,您說您和她沒有其他的關係,哪來的資格代她向我道歉?」
「再說了,您不必對我解釋這麼多,畢竟,你想和誰在一起,也都與我無關了。」
我試圖推開沈隱的手。
卻根本推不動。
沈隱抓我抓得更緊,一雙眼變得猩紅。
他就那麼看著我,臉上填滿悔恨、愧疚,甚至有一絲可憐。
他很輕地告訴我:
「方蔚,我後悔了。」
「我們復婚,好嗎?」
15
那天的沈隱,對我許下了很多承諾。
比如從此以後再也不和女人牽扯不清,專注家庭。
比如從此以後家務事跟我一起承擔,再不做甩手掌柜。
更比如從此以後,好好愛我,像我愛他那樣。
這些話,倘若換做是幾個月前,我或許真的會心軟,會原諒。
可離開沈隱以後,我才發現。
世界這麼大。
我沒必要將我的眼光局限在一個男人身上。
我完全可以追求我更平坦的前路和更廣闊的人生。
我拒絕了沈隱。
那一刻,沈隱眼中的最後一絲光芒也熄滅了。
他猩紅著雙眼,問我:「為什麼?」
我只是平靜開口:「沈隱,我發現沒有你之後,我才終於找到了自己。」
「你需要的真的是我嗎?還是一個深深愛著你,對你無條件服從的工具?」
「沈隱,之前一直是我錯了,我努力地希望你學會如何去愛一個人。」
「可你的自私是刻在骨子裡的,你學不會的……」
我譏諷地看著沈隱,直到看得他猶如喪家之犬,落荒而逃。
16
城南的科創項目順利推進,我打了進公司後最完美的一仗,順利讓所有對我來說不好的聲音消失殆盡。
慶功宴上,我在火鍋店看到了正在打工的於藍。
與我四目相對時,她侷促地搓著手,滿臉只剩難堪。
同事吩咐:「服務員,愣著幹什麼?趕緊給我們上茶啊。」
於藍匆忙轉身離開,身影狼狽又倉促。
沒多久,她端著滾燙的火鍋底料走出來。
就在我以為,她會將火鍋底料順利放在灶台之上時。
她突然變了神色,陰狠又惡毒地,端著那一盆滾燙的熱油,朝我臉上潑來:
「都怪你,方蔚!」
「我和沈隱明明可以在一起的,明明十年前我們就可以在一起的……都怪你,都怪你破壞了我們的感情!」
「現在我什麼都沒了,你卻什麼都有,憑什麼?!我要你一起死!」
熱油鋪天蓋地, 朝我砸來。
17
我閉上雙眼, 卻沒等來灼燒的痛感。
那些熱油, 全都潑到了突然擋來的沈隱身上。
他將我圈入懷中, 蒼白的臉上,寫滿憂傷之色。
「對不起, 方蔚。」沈隱說。
18
於藍被警察帶走時, 仍在叫囂。
我直接給了她一個巴掌,冷冷開口:
「當年你和那男人在一起,難道不是因為他比沈隱更有錢嗎?」
於藍猛然一頓, 臉上閃過一抹難堪之色:「你……你怎麼知……」
我打斷她:「雖然我不知道那時候是誰告訴你沈隱家裡出了事,但一聽說沈隱這裡無利可圖, 扭頭就走的人, 是你吧?」
「你有什麼資格,把所有一切都怪在我的頭上?」
我低嗤一聲:「選擇是你自己做的, 你憑什麼要別人來承擔你選錯的後果呢?」
於藍臉上血色盡失,神色渙散, 不停地搖著頭:
「不、不是……是因為你一直守著沈隱我才……都是你的錯!」
於藍被人箍住雙手,狠狠往後拖去。
「你們別抓我!抓那個賤人, 都是她的錯, 都是她的錯啊!」
於藍的聲音漸行漸遠。
不遠處,120 已經將沈隱抬上擔架。
卻在那裡停留了很久。
有醫護人員朝我走來:「您是傷者的家屬嗎?」
當著沈隱的面,我平靜地搖了搖頭:
「不是。」
忽略掉沈隱瞬間慘白的臉色,我大步向前,再未回頭。
19
後來,再聽到於藍的消息, 是她因故意傷害罪被判入獄兩年。
作為證人,我出庭時與沈隱碰了一面。
短短半個月時間,他便蒼老了十幾歲似的,挺直的背脊完全坍塌下去。
他穿著一件黑色高領毛衣,見到我時, 步伐猛然頓住, 似乎很想上前說句什麼。
但走到一半, 到底還是停住了。
同事將我拽到一旁:「聽說沈隱後背大面積燙傷, 留了很大一塊疤,特別嚇人,現在哪怕是大夏天的,他都不穿低領的衣服。」
「沒了城南的那個項目, 他們公司資金鍊也突然斷了,上市的計劃也被擱淺了……哎,真是造化弄人啊。」
我只淡淡一笑:「確實造化弄人。」
庭審結束,我在法院門口等著公司的車來接我。
沈隱終於走過來,與我搭了今天的第一句話:
「方蔚,你最近……怎麼樣?」
「挺好的,你呢?」
我輕輕笑著, 目不斜視。
「你換了新髮型。」他怔怔開口,「以前也沒見你穿過這樣風格的衣服,很好看。」
和沈隱在一起時, 我是那個醜小鴨。
尤其是和他結婚後,我更加不注意打扮。
可前段時間, 我去燙了一個大波浪卷,學會了畫精緻的妝容,穿上了高跟鞋。
一切都與以前截然不同。
可一切也朝著最好的方向前行。
我輕輕頷首:「謝謝。」
這便是餘生我和沈隱說過的最後一句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