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接受總需要時間,便沒再過多要求,安心在後勤部待下來。
眨眼就是十天。
沈隱出差回來了。
可我們再次相見的地方,卻是在我爸的公司。
他帶著助理前來談業務,我被安排去送咖啡,推門而入的時候,一眼便看到坐在沈隱旁邊的那個女人。
她紅唇烏髮,笑起來時眉眼彎彎,好似月牙。
說話時,身體不停靠攏沈隱,整個人都幾乎鑽進他的懷裡。
那張熟悉的臉,哪怕化作灰燼,我都不會忘記。
是她。
於藍。
沈隱曾經差點在一起的姑娘。
原來這段時間,陪著他的女孩兒,是她。
我冷靜地將咖啡杯放下時,於藍伸手來接。
滾燙的咖啡液頓時灑在她的手背上。
她被燙得發出尖叫。
沈隱一把推開我,太陽穴跳動數下:「方蔚,你跟蹤我?」
我攥緊咖啡杯:「我沒有,你忘了這是我家公——」
沈隱眉頭緊皺,直接打斷我:
「不用解釋!我剛一回來,你就跟過來,不是跟蹤是什麼?」
「我已經說了,只要你在家等我,我會在一個月之內跟你去撤銷離婚申請的。」
「你有必要玩這些花樣嗎?」
看著沈隱那理所當然的神色,我突然沒了力氣再跟他糾纏。
吐出一口濁氣後,我輕輕搖頭:「隨你怎麼想吧。」
我沒再管這對狗男女之間你儂我儂的氛圍,轉身欲要離開。
誰知沈隱卻喊住我:「方蔚,別在這兒丟人現眼了,趕緊回家。」
「出差的髒衣服我已經讓助理送回去了,你趕緊回去洗了。」
「這才是你該干,也擅長乾的事情!」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他那雙冷峻的雙眸凝視著我,絲毫沒給我留任何面子。
既然如此,我也不必再給他留任何面子了。
我彎了彎唇,勾起一抹嘲諷至極的冷笑:
「沈隱,這是我家的公司,我在這裡上班,算什麼跟蹤?」
「你說我擅長洗衣服,那你擅長什麼?擅長出軌嗎?還是擅長和助理有一腿,擅長和女大學生搞曖昧?」
沈隱眼瞳中閃爍著不敢置信之色,伸手指著我:「你——」
我直接拍開他的手:
「我們已經離婚了。」
「衣服還是找你身旁這位出軌對象洗吧!」
6
沈隱難以置信地看著我。
似乎從未想過,我方蔚有朝一日,會對他說出如此硬氣的話。
甚至,還再次提及了離婚。
他額角太陽穴微微抽搐著,雙眸在瞬間沉下:「方蔚,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我平靜地點頭:「不然呢?」
他梗著脖子,僵立原地,似乎在等著我服軟。
可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他非但沒有等來我的求饒。
甚至,我直接轉身離開。
他難掩急切,上前一步,於藍卻突然紅了眼眶:「方小姐,你誤會了,我和沈總就是普通的上下級關係。」
「如果你是因為我,才賭氣說這種話,那我跟你道歉……」
於藍拽住了我的衣角,滿眼只剩委屈之色。
「您如果還是不放心,大不了我就辭職……」
她以退為進,反而惹來沈隱的勃然大怒。
他那雙陰沉幽深的瞳孔泛起如浪潮般的憤怒之色。
「方蔚,這麼多年了,你還是一點沒變。」
「無論任何異性接近我,都會被你用各種各樣的方式逼走!你什麼時候能收回你的小肚雞腸?」
沈隱深吸一口氣,看向我的雙眸之中,突然只剩下失望之色。
「當年,你也是用類似的方法,逼於藍離開的吧——」
我臉色一白,連忙開口否認:「我沒有!」
當年我和於藍甚至只說過一句話。
別說是沈隱不敢相信她會轉身投向另一個男人的懷抱。
連我都不敢相信。
畢竟,那是沈隱第一次真心喜歡一個姑娘。
所以我甚至已經想過,要怎樣結束喜歡沈隱這件事。
我咬緊牙關:「我和於藍……」
可沒等我說完,沈隱已經不耐地打斷我:「方蔚,你最好能堅持到離婚冷靜期結束。」
「千萬別在離婚冷靜期最後幾天,哭著喊著求我陪你去民政局。」
「接下來的時間,我要忙城南的科創項目,沒時間陪你過家家!」
沒等我解釋完,沈隱直接轉身離開。
我僵站原地,只覺耳邊一陣嗡鳴,莫大的可悲感升騰而起,將我徹底淹沒。
原來這麼多年,沈隱一直都在怪我。
怪我的存在逼走了他曾經真心以待的於藍。
怪我那些年,像一個不知死活的愣頭青,始終擋在他的身前。
可他已經忘了,我替他擋下的,又何止桃花。
還有刀劍。
我閉上眼,深吸一口氣。
再睜眼時,毫不猶豫地給我爸發去簡訊:
【爸,城南那個科創項目可以交給我來負責嗎?】
7
我看完項目的所有資料已是凌晨,窗戶大開著,有冷風往裡灌,吹得人遍體生寒。
手機上有一條沈隱發來的未讀信息。
他就像是白天什麼都沒發生似的,於一個小時前給我發來一條「通知」。
【加班,今晚不回。】
我這才反應過來,從出差,到現在的加班,整整十天時間,沈隱一直都沒回過我們那個家。
所以,他根本不知道,我早就已經搬走了。
眼底閃過一抹譏諷之色,我正打算拉黑沈隱,他突然發來簡短的三個字——
【降溫了。】
是啊,降溫了。
沒有任何人比我更了解沈隱這句話的意義。
以往每年降溫時,我都會第一時間將家裡所有的四件套都換成加厚的棉織品。
如果當天沈隱穿得單薄了一些,又因為加班沒能及時回家,我會立刻找一件厚外套,熬一大鍋粥,匆忙帶去公司。
外套給他穿,粥給他和所有的屬下喝。
有一年立秋,我不小心在路上摔了一跤,抵達時一瘸一拐的,連他的同事,都發現我的不對勁。
獨獨沈隱皺起眉頭:
「不是跟你說了,不要這麼頻繁的來公司嗎?」
「趕緊回去。」
那時候的我以為,他是在擔心我,夜黑風高,女孩子一個人出門容易遇到壞人。
現在回想起來才意識到,他只是不想被我侵略他人生中的最後一個「私人空間」罷了。
眼前,手機鈴聲再次短促地響了一聲。
沈隱發過來一個問號。
我很努力地回想,今天見到沈隱時,他身上穿的是什麼。
T 恤,長袖,還是西裝?
記憶里那個身影,卻變成了一團黑黢黢的影子。
無論我怎麼努力回憶,都記不起來。
原來那個曾經被我放在心尖,一舉一動都被我深深銘刻的男人。
有朝一日,也會變成一抹隨手一揮,便散去的灰塵。
原來,改掉一個愛他的壞習慣,也沒我想像中那麼難。
我沒有回覆,直接回了家。
8
轉頭,我便在朋友圈刷到了於藍。
我是很多年前加的她好友,沒想到這個好友位,現在竟成了她在我面前耀武揚威的工具。
【降溫好突然!還好有善解人意的 boss 請大家喝熱咖啡,還給我們所有人臨時購入了厚外套。】
評論區里有大學同學發表言論:【藍藍,你確定這外套不是為了一個人,而買了所有人?】
於藍拍照的那件厚外套,是沈隱最喜歡的那個品牌。
我記得那個款式,是情侶款。
於藍穿的女款,沈隱穿的,自然就是男款。
我平靜地將於藍拉入了黑名單,卻沒想到一個陌生號碼突然打了進來。
外賣小哥語氣匆匆:「方小姐,您不在家嗎?我敲門您沒反應。」
「我這裡有一單沈隱沈先生下單的同城配送,是一件粉色的衝鋒衣外套,需要您當面簽收一下。」
我不由微微一愣。
粉色衝鋒衣,不就是剛剛於藍朋友圈秀的情侶同款?
沈隱這是什麼意思?
我皺緊眉頭,不過只猶豫一瞬,便斬釘截鐵開口:
「我不住在那裡了,東西簽收不了,你退回去吧。」
快遞小哥沒說什麼,我卻在半個小時後接到沈隱的電話。
他低沉的嗓音里,有些難以壓制的怒火,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問我:
「方蔚,你到底在鬧什麼?」
「家裡那麼多瓶瓶罐罐的,隨便你砸,你非要離家出走,跑回娘家去讓別人看我們夫妻的笑話?」
「我出差這麼久,好不容易忙完回家,看到家裡蔫了的花、沒鋪被套的四件套,還有冰冰冷的灶台,你知道我是什麼心情嗎?」
「你說吧,你到底想我怎麼樣?」
我媽在一旁也聽到了。
她按住我的胳膊,壓低聲音:「蔚蔚,小沈都給你台階了,要不還是下了吧?媽媽怕你之後又傷心後悔啊。」
我反握住我媽的手,聲音是從未有過的冷靜篤定。
「沈隱,我不是離家出走。」
「我們已經離婚了,之後的財產分割,我也不想要這套房子。」
「我搬出來,理所應當。」
「畢竟,那是你的家,卻不是我的家了。」
9
我清晰地聽到電話里傳來東西被砸的聲音。
那被沈隱刻意換成塑料的花瓶。
從前是禁錮我的枷鎖。
如今卻變成了他砸不散的憤怒與責怪。
「方蔚!」沈隱的聲音驟然拔高,又重重壓下。
他急促的呼吸聲之後,是難以壓抑又不敢置信的質問:
「你來真的?」
我突然覺得有些好笑。
人都已經搬走了。
離婚證都快要到手了。
他仍然覺得,我在開玩笑?
或許沈隱真的從未想過,方蔚會離開他。
可現在的方蔚,真的要離開他了。
我從沈隱的質問中,窺探到了幾分慌亂與無措。
「方蔚,你在跟我開什麼玩笑?就因為於藍?你——」
我直接打斷他:「沈隱,離婚冷靜期結束那天,我們早上八點半,在民政局門口見。」
10
那天之後,我和沈隱沒再有任何聯繫。
卻時常從共友的朋友圈裡發現一些他和於藍待在一起的端倪。
於藍洗壞了一件他很珍貴的白襯衫,在社交平台高調錶示:
【再珍貴也沒我珍貴,他怎麼可能怪我呢?】
於藍在他胃病犯了的時候,給他泡了一杯雙倍濃縮的咖啡,轉頭就發了朋友圈:
【都生病進醫院了,他還是不忘給我準備生日驚喜。】
於藍搞砸了公司里的一個小項目後,更是哭唧唧地表示:
【我需要學習的東西還太多了,幸好有師父領我進門!】
甚至,有一天,於藍在來我家公司談項目時,特地跑到我面前來耀武揚威。
展示她脖子上一條嶄新的玫瑰項鍊。
「全球限定款,沈總送我生日禮物。」
我只看了一眼,便忍不住笑了。
「前年上新的限定款,沈隱今年才送你?」
於藍的表情狠狠一僵:「你什麼意思?」
我沒說話,只是用輕蔑的眼神掃過那條玫瑰項鍊,轉身離開。
那條項鍊,是沈隱前年買的。
本來打算送我當生日禮物。
可我不喜歡玫瑰,便讓他退了,換另一款送我。
也不知道沈隱是忘了退,還是想讓這款項鍊發揮更大的作用。
總之,於藍收到的,自認為價值不菲的項鍊,不過是我不要的垃圾。
看來,沈隱也沒我想的那麼喜歡於藍。
胳膊突然被於藍狠狠拽住,她表情搖搖欲墜:「方蔚,說清楚,你這話什麼意思?」
我皺起眉頭:「我沒必要跟你解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