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我已經適應了黑暗,終於能看清半空中不斷刷新的彈幕。
【妹寶這次你是真誤會柳公子了,你半夜高燒哼哼,聲音大得嚇人,柳公子被吵醒,還以為是鬧鬼了,沒想到是你傷口感染了。】
【柳公子傷心死了,給你上了藥,又想解開領口給你擦拭降溫,結果被誤會下藥,要不是他,妹寶你的胳膊要不保了!】
【別看他現在面無表情,其實心已經碎了有一會兒了。】
氣氛有些尷尬。
柳玄之面無表情地替我包紮好傷口。
「柳,柳公子,對不住了,剛才是我燒糊塗了……您別往心裡去……」
「無妨,我只是不想讓人死在我的院子裡。」
「更不想給人『下藥』。」
依舊冷冷淡淡,甚至還用手指彈了彈我觸碰的位置。
雖然有彈幕當背書,可我還是不敢確認柳玄之對我的態度。
我咬了咬牙,在柳玄之起身離開時,一把扯開了自己的領口,誰知雙腳剛剛落地,還未完全退去的高溫讓我渾身無力,一下子就撲倒在地。
可想像中的疼痛並沒有來臨,柳玄之就像是身後長眼了一般,飛快地轉身抱住了我。
剛才把一切都看在眼裡的小黑蛇這時也鬆了口氣般,爬上我的脖頸。
「你為何下床?」
這次柳玄之沒有說什麼無情的話,更沒有鬆手,視線從我的領口划過,然後僵硬地移開。
【妹寶好厲害,柳公子耳朵都紅了!】
【要不是怕嚇到你,他早就掐著你脖子吻上來了!】
果然如彈幕所說!
「柳公子的脖子上有滴水……」
是剛才幫我擦拭降溫時濺上的。
正好在喉結的位置,我帶著熱度的手指輕輕撫上的時候,喉結狠狠地動了動。
盤在我脖頸的小黑蛇,隨著柳玄之漸漸沉下去的目光收緊,帶來輕微的窒息感。
讓我產生了些許錯覺,覺得小黑蛇猶如一雙帶著情慾的大手,隨時要把我拉入另一個境地。
7
自從那天給我上藥,柳玄之就再也沒有出現過,他似乎有些避著我。
我去書房找他時,明明桌上的墨跡還沒有干,人卻不在了。
有次晚上我在他房間等他,很晚他都沒有回來,我趴在桌子上睡著了,醒來卻是在自己的房間。
這樣下去總不是個事。
這日在院子裡隱隱聽到柳玄之和下人在房間裡談話。
嬤嬤還以為我又要硬闖,「周姑娘,公子是不會開門的,你又不是沒吃過閉門羹。」
這次我不打算硬闖,而是打算智取。
我小聲對著掛在樹枝上瞧著我的小黑蛇說道,「你說我要是崴腳,他會出來嗎?」
小黑蛇嘶嘶吐著信子,屋裡柳玄之的聲音也停了下,然後就聽到我一聲驚呼。
等他匆忙地跑出來,我已經捂著自己的腳腕,眼淚汪汪地看著他。
「公子恕罪,阿芙並不是故意打攪,我崴腳了,好疼……」
說著我鬆開了手,就算是穿著鞋襪,也能明顯地看到高高腫起的腳腕。
「平地也能摔?」
我有些心虛,他怎麼知道我是平地摔的?
突然大手撫上我的嘴唇,我才發現我一直低著頭咬著嘴唇。
「很疼嗎?」
柳玄之嘆了口氣。
彈幕活躍起來。
【蛇君最不喜歡別人耍心眼,本來想對妹寶嚴厲點,沒想到妹寶一委屈,他就立刻投降!】
【只要妹寶一哭,命都能給她!】
【話說,蛇君是咋知道妹寶故意平地摔的啊?】
對對對,我也想知道。
可這個彈幕一閃而過,我急切地想從滾動的文字中找到答案,眼睛都紅了。
「別哭……來人,快去叫大夫!」
身下一空,我被柳玄之抱了起來,在下人和嬤嬤目瞪口呆中,被抱進了他的房間。
大夫看過後,表示沒什麼大事,只要按時塗藥膏就好,柳玄之陰沉的臉這才好一些。
「周姑娘能不能老實些,不要在我面前亂跑。」
可我也沒在他面前亂跑啊,這幾天都沒見他。
「誰讓柳公子不見我。」
柳玄之拳頭緊握,聲音也有些沙啞,「你想見我?」
我老實地點點頭,「是,畢竟是柳府把我買來,總閒著也不是事,我想問問公子,我能幹點什麼?」
【不是妹寶在你面前亂跑,是你的心亂了啊喂,蛇君!】
【此時蛇君的心碎了,他還以為是妹寶想他,已經把孩子名字都想好了,沒想到妹寶一心只想「搞事業」,XSWL。】
【妹寶別傷心,蛇君嘴硬心軟,其實就是不敢靠近你,知道你有未婚夫,一邊想把你做得下不來床,一邊又罵自己不是人】
【還別說他還真不是人……】
8
原來如此啊。
怪不得他一方面對我臉紅心跳,一方面又躲著我,原來是覺得我被爹娘強行賣進柳府,肯定還惦記著裴君成。
所以才會這麼割裂。
我突然想起了以前家裡養的一隻小狗,它一直不喜歡我,對著我吠叫。
要不是鐵鏈拴著,它能一口咬下我的皮肉。
我是怎麼馴服它的呢?
我牽著繩子,把它帶到狗肉館,讓它以為要被賣掉,嗚咽了許久,我才重新出現,帶走了它。
在它眼裡,我成了它的救命恩人。
當然柳玄之和小狗有本質區別,那麼他最害怕的是什麼事情呢?
一沒注意,手下的小黑蛇扭動起身子來。
那天之後,柳玄之只是讓我照顧好小黑蛇。
也算是一個正經的活計,可彈幕卻反應很激烈。
「什麼?不讓妹寶待在身邊,反而讓妹寶照顧小黑蛇?」
「樓上懂什麼,這叫情趣,比直接更爽!」
「我艹,這不就是相當於把自己的命根子給妹寶嗎?!」
「是兩個命根子!」
大部分的彈幕還是挺好的,但有時會胡言亂語,說些我不懂的話。
不過應該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
我沒有照顧蛇的經驗,但我有養狗的經驗,蛇和狗都是畜生,應該相似吧。
以前小狗喜歡我撓肚皮,只是小黑蛇渾身滑溜溜的,我抓不住它,只能把它捋直了翻過身來,壓在兩腿中間。
誰知我一時想東西出了神,手下沒輕重,弄疼了它。
「妹寶你可輕點吧,蒼狗的命根子差點被你掐斷!」
「出師未捷身先死,還沒用就廢了!」
「以後你的幸福怎麼辦?!」
彈幕又說著我看不懂的話了,不過看小黑蛇確實有些不舒服,紡錘狀的眼睛裡似乎閃著淚花。
只是當天晚上柳玄之回來的時候有些奇怪,步伐也有些奇怪。
我主動上前關心,他卻一個激靈,下意識地捂住了自己雙腿間。
一直到了半夜,他房間的燈才熄滅。
9
第二天我做了一個小小的沙包,丟出去,然後讓小黑蛇叼回來。
當然了,都是要給點甜頭的。
第一次見面時,我就發現小黑蛇很喜歡吃我親手做的點心,所以每次小黑蛇叼回沙包,我都會獎勵給它一塊點心。
從一開始的懵懂,到最後只要見到我拿點心,小黑蛇就會自己主動叼著沙包讓我丟,甚至為了討好我,黑色螺紋的尾巴還會不自覺地搖晃。
嬤嬤覺得新奇,「蒼狗簡直就是府中的二公子,以往除了公子外,它都不理,更別說吃別人喂的東西,現在它在姑娘手裡,怎麼就和小狗一樣?」
吐著舌頭等著我繼續丟沙包的小黑蛇聽到立刻收起溫順的樣子,蛇嘴衝著嬤嬤一張一合,發出「嗚嗚」的聲音。
這也是我教它的,遇到不好的事情要警告威脅,只是它發不出「汪汪」,只能「嗚嗚」。
沒想到它這麼快就用在了嬤嬤身上。
「不許叫,嬤嬤是好人,對壞人才能叫!」
被我打了一下頭,小黑蛇淚眼汪汪的。
嬤嬤驚奇幾句,說起了正事。
如彈幕所說,朝廷的賑災糧下來了,城裡的百姓再也不用賣掉自己的女兒換取糧食了。
作為本地的望族,柳府設宴招待朝廷特使。
彈幕也在討論這件事。
蛇君今天不知為什麼在宴會上一直傻笑,嚇壞了特使,還以為蛇君隨時都要放蛇咬自己!」
【那很嚇人了,就像是一條咬人無數的毒蛇,突然變得像狗一樣搖尾巴,誰不怕?】
【確實嚇人,要是我,肯定會找大師,是不是中邪了。】
【特使本來還以為蛇君不會參加,這下好了,皇帝回去還得哄他。】
【誰讓裴君成也參加了宴席,蛇君這是去示威了。】
【示威?妹寶都在他身邊了,這不是正室的地位小三的做派嗎!】
裴君成也來了?
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彈幕說柳玄之喝醉了。
可遠遠走來的柳玄之一點醉態都沒有,走路依舊是四平八穩,直到他走到了院子裡的石桌旁。
「公子,我親手做的點心,你嘗嘗。」
我特意等在這裡,柳玄之嗯了一聲,伸手卻不是拿糕點,而是拈起落在我肩膀上、因為大旱而乾枯的桃花,插在了我耳邊。
「這樣才好看。」
帶著酒意的語調沒了平時清冷平穩,多了點軟哄哄的鼻音。
然後人漸漸向我靠近。
我心跳如鼓,彈幕說柳玄之要和我接吻。
10
可我閉上眼睛,半天都沒有等到那個吻。
睜開眼,就看到柳玄之越過我,拿起了石桌上的小沙包,獻寶似的托在手心裡舉到我面前。
那雙如同蛇類淺色的眸子此時濕漉漉的,像是一條期待主人寵幸的小狗。
「阿芙,我想吃點心……」
說完還不忘「汪」了一聲。
不等我反應,柳玄之晃了晃身子,倒在了石桌上,醉倒了。
我讓下人把柳玄之扶到屋裡,自己則去廚房打算熬一碗醒酒湯。
誰知我半路卻遇到了裴君成。
【終於見面了,妹寶別生氣,這些日子裴君成一直在陪二妹,誰讓二妹太過柔弱,那天之後就一直發高燒,裴君成也是沒辦法。】
【我作證!主要是裴君成以為妹寶還在周家,所以才沒有回去找你,沒想到宴會上蛇君拿出了你貼身的香囊,裴君成才知道妹寶已經被送進了柳府!】
「阿芙,我不是讓你等我嗎,為什麼你要進柳府?」
裴君成擋在我面前,質問的話說得理直氣壯。
絲毫不考慮我的處境。
彈幕也開始轉變風向。
【雖然但是,這也不能怪妹寶生氣吧,換位思考一下,自己未婚夫明明能救兩個人,卻只救了小姨子,還眼瞅著自己被家人傷害,也無動於衷,這時有個優質男人沖你伸出橄欖枝,你說你選擇哪個?】
【有道理,我要是妹寶沒有上帝視角,我肯定要難過死了。】
【而且裴君成也好過分,明明他有時間去找妹寶,還和二妹糾纏。】
見我不說話,裴君成眼眶立刻紅了,我這才發現,他面色蒼白,眼底還有濃濃的青色。
「你不知道我有多擔心……」
要不是看了彈幕,還真以為他是因為思念我。
「你為什麼不等我,還把貼身的香囊給柳玄之!」
宴會上,裴君成早就聽說我被爹爹提前送進了柳府,可他並不急,因為賑災糧下來,只要他去遊說爹娘,就能把我從柳府贖出來。
直到柳玄之故意掉落出香囊來。
那香囊前幾天就不見了,原來是被柳玄之拿走了。
可裴君成不知道,他只知道那是我貼身的香囊,之前他想要,我沒給,現在卻給了柳玄之。
「我以為你會在柳府生不如死,或者死在柳府,沒想到你卻和柳玄之……」
裴君成寧願我死,也不想讓我和其他男人在一起。
還真是賤。
我剛要開口說話,餘光就看到小黑蛇爬了過來,它衝著裴君成發出「嗚嗚」的威脅。
裴君成冷笑一聲,「果然是畜生!」
可下一瞬他就笑不出來了,因為隨著小黑蛇的斯哈聲,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蛇從四面八方爬來,衝著裴君成而去。
11
他尖叫一聲,倒在地上,下擺被洇濕一大片。
第四條蛇爬上他的臉時,他暈了過去。
我轉過身,就見柳玄之不知什麼時候站在身後,眼神清亮得可怕。
「柳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