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兵正壓在她的身上。
另外一個剛提上褲子,抹了一把臉上的抓痕,罵罵咧咧:
「膽子特肥,敢刺殺皇帝,活該就這下場。」
「李貴妃說扔軍營里犒勞將士,臭婊子就好好受著吧。」
其他一群人在圍看著,麻木不仁地看著。
我承認我瘋了。
我拔下頭上的簪子瘋狂地刺向那兩人的身體。
沒命中要害,但血卻噴濺了我一身。
仿佛那一刻我不管自己會不會死,但我要他們死。
「她才十六歲啊,十六歲啊。」
我仿佛看見,那個山坡上蹦蹦跳跳要去摘野菇子的新鮮花骨朵兒,終是凋謝在爛泥里。
而葉荷娜只是冷冷地看了我一眼:「你滿意了?」
接著昏死過去。
我用鞋尖碾過她的小指,無反應。
哦,真暈了啊。
後來楚瑜來了。
他處理了眼前一切?ū?3。
他允許我從軍營裡帶走葉荷娜。
我將她安頓在莊子裡養傷,他允許我陪著她。
條件是,我必須好好養身子,因為楚瑜想要我三碗血。
那血啊,是給他珍貴的阿婉姑娘的。
6
婚期將近。
趁楚瑜南下給蘇阿婉找治臉的神醫。
我讓芝香拎著壽桃和壽麵去看葉荷娜。
今日是她十九歲生辰。
我剛踏入莊子,壽桃被扔了出來。
壽麵潑了我一身。
葉荷娜拄著拐棍狠狠瞪我:「不要你假好心,上官緲,你這個惡毒的女人怎麼不去死啊。」???
芝香氣紅了臉:「我家小姐救了你,你怎麼能這樣呢?你忘了之前你倆在北戎有多好……」
我制止芝香。
抬手彈了彈衣裳上的湯水污漬。
「她恨我正常,因為當初啊,我也是這麼恨她的。」
「葉荷娜,生辰快樂。」
三年前,我和她都才十六歲。
而如今,我們都十九歲了。
芝香愣住。
不待我說完。
一個小廝跑了進來:「上官姑娘,七公子請。」
哦,他回來了。
好戲快要登台了。
7
葡萄架下,那人手握書卷,指骨瑩白如玉。
和楚瑜一樣郎艷獨絕,卻長著顆涼薄的心。
「七公子,緲緲來了。」
我想想,我是如何攀附上這個人的。
約莫是在葉荷娜搬進莊子養傷之前。
那次狩獵,我是隨行的女眷之一。
楚瑜怕我悶,隨意給我安了一個李貴妃的娘家女眷名義隨行。
只因為,李貴妃是唯一到場的妃嬪。
葉荷娜行刺皇帝不成,被按倒在泥地時。
楚瑜正帶著蘇阿婉共乘一匹馬在林間射鹿。
而我就站在李貴妃身後。
皇帝被行刺多了,第一次見這麼明晃晃地、毫無技術的「刺殺」,很是新奇。
他一時興起,笑問李貴妃:「你有何想法,皆可提。」
李貴妃卻看向我:「你說呢?」
我恭敬地回道:「犒賞三軍可好?」
皇帝望了我一眼,別有深意地勾起唇角。
見識的男人多了。
我知道那一眼,他的腦海里已經有我的影子。
這就夠了。
楚瑜看我看得很緊。
而我跟著去莊子「照顧」葉荷娜的這二個月里。
他人在江南,鞭長莫及。
當然,我不會平白無故選這個莊子。
因為我知道,離這不遠處的別院是皇帝宮傾執每年會來避暑之地。
這裡是他母親的故居。
而且,他來這兒從不帶女眷。
小七是他母親取的乳名。
像他這樣生性多疑、弒兄弒弟上位的狠人,美色是引不起他多大興趣的。
但男人的秘密可以。
第一次登門,我是帶著楚瑜多年前,宮傾執未登基時,他一開始押錯寶與三皇子的書信。
而三皇子也曾淺淺地參與過奪嫡之戰,後聰穎地退出,封為演王長守嶺南。
「七公子,您的股肱之臣楚瑜,未必有您想得那麼忠心耿耿呢。」
8
宮傾執當然會去查我說的是否屬實。
疑心的種子一旦種下,早晚會生根發芽。
而他對於我這個人……
只當是一個好玩的寵物。
連查都懶得查,因為他有隨時碾死我這隻螞蟻的能力。
可有時寵物玩上癮了,終究會引起興趣。
他把玩著白玉杯盞,玩味地看著我。
「說吧,你到底想從這裡得到什麼?」
「孤不喜歡旁人對我藏有心思。」
他嗓音透著上位者的肅殺之氣。
他母親的故居,他從不允別人踏入一步。
違者殺。
我乖順地把腦袋側放在他的膝蓋上。
「起初女婢只想報復楚瑜,後來奴婢真心實意地愛慕聖上。」
我抬眸看著他:「聖上,您能納奴婢為妃嗎?」
他的唇角緩緩上揚,帶著輕微的不屑。
他白玉般的指尖捏起我的下巴:「大周傳遍了你愛慕楚瑜。」
「你讓我如何信你?」
他沒用「孤」,說明願意聽我的解釋。
雖然宮傾執跟其他男子不太一樣,他的親生母親是柳巷出身。
柳巷是燕城赫赫有名的煙花風月之地。
所以他一向不太介意女子貞節。
尤其只是一個玩物。
但他孤傲,註定無法接受一個心裡有其他男子的女子。
哪怕他對她並未有真心。
這涉及一個男人的占有欲。
甚至,他也懷疑過,我是不是哪裡派來的細作。
我緩緩拜倒在地。
「七公子,您想聽緲緲真實的故事嗎?」
9
和親那日,我相信了天真爛漫的葉荷娜。
我以為我很幸運。
並未遇到話本里寫的、南周人口中說的那樣,北戎人殘暴狡詐。
就在山坡上摘菇子那日。
微風暖陽,一切都是極好的。
烏頓輕描淡寫地問葉荷娜問題。
當時我聽不懂,後來我學會了一點北戎的話,回憶里拼湊出來的是:
烏頓問的是:「你要如何處置這個南周來的女人。」
葉荷娜咬牙說:「咱們姑姑在南周受辱,讓她加倍。」
因為他們的小姑姑與南周演王和親,赤身裸體死在府邸的花廳中。
葉荷娜收起天真爛漫的笑,轉身招手喊來兩個漢子。
在衣帛撕裂聲中,混合著我撕心裂肺的哭求聲。
逐漸,我嘗到嘴裡的血腥味。
我看到刺眼的太陽隕落。
原來女子可以被欺負成這個模樣。
我,到底做錯什麼了?
憑什麼讓我來承受這一切,憑什麼?
葉荷娜和烏頓一動不動,冷眼旁觀。
尤其是烏頓,事後他讓我睡羊圈。
夜晚的風能凍死一頭牛。
是葉荷娜給了我一床被褥讓我活下來。
後來又把渾身滾燙、昏迷不醒的我拖進她的屋子喂草藥。
「哥哥,她除了是南周人,也沒什麼大錯,別讓她死了。」
烏頓愣了一下冷笑:「你心疼她?那就愚蠢了。」
哪怕他們有一絲的愧疚,也消弭在北戎和南周日積月累的仇恨里。
我還記得在山坡上摘菇子那日,是我十六歲的生辰。
楚瑜並沒有來搶親,也未來接應我。
聽說那日蘇阿婉重病,危在旦夕。
楚瑜衣不解帶地照顧她,寸步不離。
後來,楚瑜指派的使臣來北戎傳話。
「公主不願做的事,北戎誰都不許強之。」
「虧待了和親公主,勢必引起戰事。」
他也托使臣帶給我一封信。
「緲緲想回家了,可告知阿兄,往後不許蠻橫了。」
我爹都走了,哪裡有家。
那座府邸,只是楚瑜和蘇阿婉的家。
而我,早就破敗不堪。
宮傾執笑:「難怪你恨楚瑜。」
我點點頭。
「那你之前為何編一出和睦的故事?」
故事裡有天真的葉荷娜和純良的烏頓。
我握緊雙手。
「有人經歷過最痛苦之事,會失去那段記憶,那卻是極好的。」
「可我忘不了,只能編織漂亮的故事麻痹自己,假裝自己沒那麼破敗不堪。」
宮傾執審視我:「你竟沒有自殺,果然有趣,說得句句屬實?」
「絕不敢欺瞞聖上。」
「葉荷娜就在隔壁,您不信可以審她。」
我只是略微隱去了一件小事兒。
其實那日,烏頓並沒有很快死去。
因為他的心臟異於常人,偏右。
他把我帶入岩洞中。
告訴我:「緲緲,從前是我錯了,今後我定會待你好的。」
當然,我信了,他眼底一片赤誠。
他覺得從前可以一筆勾銷,就能一筆勾銷。
我感動地流著眼淚,心疼地幫他拔出左胸前的箭矢。
他安撫我:「緲緲,不痛的,你別難過。」
我在他錯愕的眼神中,悄無聲息地把箭重新插回去。
這次是在右邊,來不及躲避,血噴濺了我一臉。
「這樣呢?這樣痛嗎?」
「痛啊,痛就對了。」
信過他一次,我怎會再信第二次?
我記得那日是初秋,艷陽高照。
北戎人的習慣,春蒐、夏苗、秋獮、冬狩,他們尤為重視秋天。
因為秋天宜狩獵,宜殺生。
正合我意。
這事,只有我一個人知道。
欺負過我的人,我要一個一個地欺負回去呢。
10
不愧是楚瑜。
沒有他辦不成的事。
不到一個月。
蘇阿婉一張臉嬌俏如初。
都能來東街的鋪子裡跟我搶頭面了。
「緲姐姐,嫡妻之位都讓與你了,這頭面你合該讓給我吧。」
「若楚瑜哥哥喜歡你,就算你什麼都不戴,他也會喜歡你的,你何必在意這些。」
我笑著打量她:「哦,那你何必穿衣裳?楚瑜喜歡你,你什麼都不穿他也喜歡你不是?」
她轉身就撲進剛入門的楚瑜懷裡。
「楚瑜哥哥,緲姐姐罵我連衣裳都不配穿,這不是侮辱人嗎?」
楚瑜彎著眉眼看我。
「緲緲近日來氣色好了不少。」
「阿婉小孩兒心性,你把這套頭面讓與她好不好?」
我笑:「男人這種不值錢的玩意可以隨意讓,喜歡的頭面可讓不了,這可是珊瑚洲出的五色珠。」
楚瑜被懟,臉色漸漸微沉。
「阿婉,南珠潔白圓潤,冠絕天下,五色珠不可比擬。」
哦,他這是要給蘇阿婉採買南珠了。
給足了蘇阿婉面子。
我不以為意,提起裙擺就要走。
我知道越是這樣,楚瑜心口越堵得慌。
如一拳打在棉花上。
他嗓音微涼:「阿婉,你也不必後入門,就五日後與緲緲一同入門。」
我不急,芝香急得跺腳。
「大公子,這不合規矩,哪有平妻跟嫡妻一同入門的,這樣太不尊重小姐了,說出去讓人笑話。」
蘇阿婉得意地仰起臉。
五日後,正是我入宮的日子。
怕節外生枝,我連芝香都瞞著。
我淡淡地說:「甚好。」
楚瑜愣了一下。
他本意是讓我服軟。
從前我最珍重他,從未欺負過這個父親對他有救命之恩的孤女。
可換來的是,他和她的得寸進尺。
「其實,楚瑜應該娶阿婉為嫡妻,這樣報恩才報得徹底不是?」
楚瑜冷笑:「你倒是願意做妾?」
蘇阿婉笑著說:「本來你這樣北戎回來的寡婦,名聲也不大好,為人妾室都難,但楚瑜哥哥憐惜你,阿婉也心疼姐姐,姐姐你大度一點,大家都好過不是?」
「若不是大公子使了什麼手段,現在做寡婦回來的人是你,明明要去和親的人是你……」
啪的一聲,芝香臉上挨了一巴掌:「你一個丫頭憑什麼罵我?」
我反手兩巴掌扇回去:「你又是我哪個妹妹?又憑什麼訓我?」
蘇阿婉還如幾年前一般,撲進楚瑜懷裡哭得稀里嘩啦。
「我爹若沒死,定不會讓人這般??3欺負我,也不會讓我做人家的平妻,平妻不就是妾嗎?」
我笑了,她這次倒不傻了。
縱使楚瑜在朝堂上八百個心眼子。
但是對著蘇阿婉拙劣的哭鬧,一向有求必應。
這大概就是偏愛吧。
他抿了一下唇,冷著臉對下面人說:「傳我的話下去,全城誰都不許賣頭面給緲緲。」
「五日後,你就素凈著出門。」
哦,他當我為他準備嫁妝呢?
笑話,我沒法素。
因為這進宮的頭面,照規矩是宮中制的。
我帶著芝香上馬車後。
楚瑜骨節勻稱的手倏地推開車門。
「緲緲,你認個錯,阿婉有的南珠,你也有。」
我冷笑:「南珠?我不需要。」
「馬夫儘管開路,撞死算他的。」
11
楚瑜幾日都晾著我。
直至成婚前一日。
楚瑜陪蘇阿婉用過晚膳後來到我房中。
他笑著坐下。
「靈仙閣的玫瑰酥酪,是你從前最愛吃的。」
「這是單給我,還是蘇阿婉也有?」
楚瑜嘆氣:「緲緲是有意讓我做忘恩負義之人嗎?」
「她的父親為我而死,我許他女兒一個安穩日子,有何不可?」
這般既要又要,果然與其他男人一般模樣。
如今看來,甚是好笑。
笑著笑著紅了眼圈:「喜歡一個人就想獨占他,有錯嗎?」
一句話讓楚瑜眉眼微松,眼裡淬了幾點星子。
他是愉悅的。
他相信了,從前那個「蠻橫」的嬌嬌小姐上官緲回來了。
那個為他爭風吃醋的傻姑娘。
他動容地說:「緲緲,往後我會待你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