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好?」
「阿婉有的,必不會少了你,甚至比她多。」
我緊咬著下唇,才制止自己不馬上笑出?ū??聲來。
待他出門後。
我終於鬆快了,再裝就裝不下去了。
「芝香,玫瑰酥酪扔了喂狗。」
楚瑜大概是忘了,從前愛吃玫瑰酥酪的人是他。
因為他喜歡,我也吃。
如今我看到這個就泛噁心。
我竟有些期待,明日春風得意的楚瑜聽到噩耗將會是什麼模樣?
12
第二日。
看著我滿頭珠翠。
蘇阿婉的眼睛死死盯著其中一顆上好的南珠。
她咬著下唇,一臉不甘心。
又找楚瑜鬧了一場。
「你說過只給我一人南珠,為何緲姐姐也有?」
這次楚瑜沒有安撫他。
一襲喜袍的楚瑜不顧禮制闖進我的閨房。
他緊緊扼住我的腕骨:「這個頭面哪裡來的?」
「宮中。」
「上官緲,到底怎麼回事?」
我淡淡地說:「我不能做你的妻子了,楚瑜哥哥,我要進宮了。」
他如遭雷擊般,僵住。
「不可能,皇上定不屑做強搶臣妻的齷齪事。」
我淚如雨下:「難不成是我主動勾搭他?」
「當年他大筆一揮,把和親的名字改成我,我恨死他了,我怎麼會想去宮中和那麼多女人共享一個丈夫?」
楚瑜神色不明地看著我。
他已經意識到,皇帝跟他產生了嫌隙。
我拔出當年楚瑜送我的簪子。
昨晚讓芝香從柜子里無意間翻到的。
她不說,我早忘記這事。
「這個簪子我去北戎一直戴著,我沒死在北戎,有幸回來還能見到楚瑜哥哥,今天就用它送我上路吧,我不進宮了。」
楚瑜雖心神慌亂,但畢竟還未理智全失。
他抿唇看著我的動作。
真死假死他還能分辨得出來。
但他低估了我的膽量。
簪子狠狠刺進心窩,衣裳氤染了一片血色。
楚瑜慌了。
他顫抖著手給我包紮傷口。
他隱忍克制地告訴我:「你先進宮,早晚我會接你回來的。」
我眼裡嵌著淚,嗓音哽咽:「宮傾執是皇帝,你能奈他何?忘了我吧,楚瑜。」
他眼底閃過一絲陰鷙。
「皇位要他坐得穩了才算數。」
「楚瑜哥哥,我還想吃東街那家芝麻餅,你能為緲緲再買一次嗎?」
「不要下人買,我要你像小時候一樣。」
記得小時候,我很喜歡吃東街那口芝麻餅。
一次吃多了肚子脹痛,我爹就再不讓我吃。
我只好央求外出的楚瑜偷偷給我買。
他把餅子護在懷裡,看我吃得像一隻松鼠,他難得會鬆開眉眼笑。
楚瑜點點頭:「好。」
我坐在花轎里,親眼看著他走向鋪子。
想找尋小時候的模樣。
卻早已物是人非。
13
從楚瑜再度與演王飛鴿穿書那天起。
我的心臟隱隱跳動著興奮。
連羹湯都多喝了一碗。
宮傾執是個變態。
不怎麼吃東西,精氣神卻很好,但他喜歡看別人吃。
其他嬪妃礙於儀態,皆不敢多吃。
而我無所謂。
沒有什麼比吃飯更重要的事了。
「聖上為何不吃?」
他白玉般的手指輕輕攪動湯羹。
看著我笑:
「小時候被毒怕了,吃得多,死得快。」
這話說得真是晦氣。
他主動提及:「楚瑜果然跟演王聯絡上了。」
「若他一直安分守己,聖上又當如何?」
他勾了一下唇:「把你扔進冷宮,生死與孤無關。」
哦,還好我賭贏了。
但我知道,楚瑜對於宮傾執而言還有用。
沒有實質上的動作,並不會對他怎樣。
「愛妃,你說該給他怎樣的一個警示?」
我湊近宮傾執,細細說道:
「演王封地盛產南珠,從去年歲起南珠是御貢,楚瑜私下得南珠本就不合規,往大了說楚瑜與演王暗通曲款,也可以往小了說婦人短視貪婪,瞞著夫君偷採買的,看楚瑜自己怎麼選,不要前程辭官歸隱田居,還是放棄心愛的新婚妻子?」
宮傾執漆黑的眼眸玩味地盯著我。
「新婦要如何懲罰?」
「孤剛搶了他一個妻子,又搶一個?」
我還未說話。
宮傾執就變了臉色:「孤的事都輪到你來做主了?」
果然伴君如伴虎。
我趕忙蹲下身去:「聖上,那麼蠢的女人您怎麼會看得上?讓她去做比丘尼,戒貪慾。」
午後,我站在珠簾後面。
親耳聽到宮傾執笑問楚瑜:「愛卿意下如何?」
楚瑜神色難看至極。
憤怒和不甘幾乎把眼眸燒紅了。
但他卻壓制下去。
14
我曾以為楚瑜對蘇阿婉矢志不渝。
但在權勢前程面前,世間男子多薄情。
我借著上廟裡祈福的間隙,順道去一旁的秋月庵看蘇阿婉。
她穿著陳舊的比丘尼衣裳,面容憔悴不堪。
過慣了錦衣玉食,哪裡吃得了清修的苦。
她憤恨地看著我,敢怒不敢言。
我笑了:「三年前楚瑜把我送上和親的馬車,如今他親手把你送進庵里,好一個天道輪迴。」
「不過,你還是幸福多了,至少這裡清靜,沒有性命之虞。」
「沒辦法,同為女子,對待女子我總是心軟。」
當初的葉荷娜,和如今的蘇阿婉。
我讓她們經歷我經歷過的苦厄。
卻給她們留有一條活路。
因為她們不是我。
若我的不堪經歷讓她們如法炮製一遍,她們未必能活下去。
蘇阿婉又聰明了一回。
咬牙切齒地說:「是不是你設的局?從你引我入鋪里與你相爭那套頭面開始。」
我整了整衣裳。
「你若不去,我也拿你沒辦法的呀,一切皆是你太高調、太貪婪所得。」
她淚如雨下,好不可憐。
「你說,楚瑜還會來接我回去嗎?」
我不騙她。
「皇帝金口玉言,送出去的人,斷沒有再送回去的道理。」
「除非楚瑜換一個皇帝呀。」
蘇阿婉癱軟在地,臉色灰敗如枯草。
15
又一年春。
我一直在等演王反攻。
這一年我在宮裡甚是無聊。
宮傾執未立皇后。
宮裡就一個李貴妃,我,還有一個蘇貴人。
蘇貴人每日醉心養花弄草。
而李貴妃倒是硬氣了一把,看我不順眼,跟我玩起了宮斗。
大街小巷都在傳我在北戎的那點破事。
那些拿著雞毛當令箭的老臣紛紛上奏。
「上官緲不貞不潔,沒資格當皇妃。」
上一個早朝,一半多的大臣對我口誅筆伐。
楚瑜站姿堅挺如松,沒有為我辯解一句。
我突然想起,那日在廊下。
他讓芝香傳話給我。
「緲緲,犧牲你一點點名節,我帶你回家好不好?」
呵,死性不改。
總是打著為我好的幌子,置我於水火之中。
我冷眼旁觀他與李貴妃沆瀣一氣,散播謠言。
群臣一逼,我這個受寵一般般的妃子,怎麼也得被扔出皇宮,或者扔進冷宮。
可惜,宮傾執對我的興趣不減。
一眾老臣倚老賣老,叫嚷著皇帝若今天還留著我這個不貞不潔的下賤女,他就要告老還鄉。
他們的反逼,觸了宮傾執的逆鱗。
他漆黑的眼眸俯視群臣。
只有我看見他眼底嗜血的猩紅。
「愛妃,你說怎麼辦?」
他扔一把劍給我:「要不你自刎如何?」
16
我拿起地上的劍。
一劍把那最多嘴的老臣捅了個大窟窿。
分寸拿捏得剛剛好,血流一地,但我保他死不了。
「抬下去好好治一治,順便治一治嘴巴和腦子。」
大殿頓時噤若寒蟬。
宮傾執又掛上那副饒有興趣的神情看著我。
「女子貞潔從來不在羅裙之下。」
我抖落劍鋒上的血滴。
用乾淨的劍鋒指著那班老頑固。
「你們不罵蠻族兇殘,不罵守將無能,反倒怪和親女子沒能以死守節?」
「真是可笑!送女子去和親時,你們說是『為國犧牲』,她們慘遭蹂躪,你們又說她們『不知檢點』。」
我一步步逼近那群縮著脖子的老臣,「你們這群偽君子護不住山河,護不了百姓,最後倒要女子用身子去填你們的無能?」
「自古貞潔二字殺死多少無辜女子?」
我越說越氣憤,猛地一腳踹翻御前香爐。
灰燼飛揚,嗆得他們像得了肺癆般咳嗽,尤其是楚瑜,差點能咳出血來。
「往後打仗都不用刀劍,就用你們嘴皮子套上貞潔二字上戰場,無敵了。」
宮傾執低笑,玄色袍角掠過我染血的指尖:「愛妃這張嘴,倒是比御史台的筆更鋒利些。」
「聖上不喜歡嗎?」
宮傾執放聲大笑:「誰說我不喜歡了?」
似故意要坐實我禍國妖妃的名頭。
他攬過我的腰,抱著我大步走向寢殿。
在我身後,楚瑜臉色晦暗不明,眼底紅得幾乎要溢出血來。
這場「宮斗」最後以我毒啞了李貴妃終結。
誰讓她嘴太大,愛嚼人舌根。
這下宮裡就更空蕩了。
我賢淑地替宮傾執選起妃子來。
都按我的喜好選的。
個個酥胸楊柳腰,好看得不得了。
可宮傾執卻不太高興:「你很閒嗎?」
17
半個月後,演王還是反了。
就在今年的秋天。
我不得不忙碌起來。
我攬著葉荷娜站在角樓里,看著演王被射成刺蝟。
「你該感謝我,你姑姑的仇人死了,死得挺慘的。」
得虧演王封地是嶺南,盛產南珠。
不然我都沒法子把他們串在一起。
葉荷娜垂眸不知在想什麼。
抬頭看著我:「你當初為什麼要救我,怎麼不讓我死在軍營里?」
「因為你當初也沒讓我死啊。」
那天晚上若沒她送的被褥,我定凍死在夜裡。
若沒她送的那草藥,我也將不治身亡。
可她給我的傷害也是實實在在的,那句「犒賞三軍」就當是我還她當年的屈辱。
「我這人一向分得清恩是恩,怨是怨。」
所以我還了她兩次,一次在軍營里把她救下。
一次為她報了她姑姑的仇。
從今往後,葉荷娜去哪,我並不在意。
這與我無關。
18
演王死了,楚瑜也暴露了。
他們太急了。
準確來說,是楚瑜急了。
「小姐,大公子工於心計,這次為何這般急呀?」
「因為東街那張芝麻糖餅。」
我早就發現芝麻糖餅的老闆犯病,是肺癆。
楚瑜替我買餅子的時候,應該已經沾染上了。
芝香撇嘴:「拖到一年後才大發作,大公子身子底子真不錯。」
可身子骨再不錯,如今也是瓮中鱉。
早就強弩之末,彈盡糧絕。
宮傾執貓抓老鼠般,最後在林間捕捉了楚瑜和他的護衛隊。
「緲緲,孤命令你來射殺他。」
宮傾執第一次喊我緲緲,一陣惡寒爬上我脖頸。
楚瑜安靜地看著我。
「緲緲,你聽他的吧,殺了我,我……」
他話未說完,我的箭已然射出。
砰的一聲,劃開皮肉。
他錯愕地看向我:「芝麻糖餅我以為只是一個巧合,沒想到你是真的恨我。」
他似乎不願相信我能射出這一箭。
「緲緲,你是真的不喜歡阿兄了?」
「喜歡楚瑜的那個上官緲早就死在三年前。」
我不喜話多之人。
拉滿弓,再射出一箭時。
一道身影擋在他面前。
是不知從哪裡飛奔過來的蘇阿婉。
哦,原來她是真愛楚瑜啊。
本來謀逆者的屍首要懸掛城牆七日。
最後,我還是替他求了情。
「聖上,讓楚瑜和蘇阿婉合葬一起。」
看吧,我就是容易心疼女子。
宮傾執點點頭:「若他日緲緲有危險了,我也會替你擋。」
我又一陣惡寒爬上脖頸。
君王的話聽聽就算了。
直到那日,宮裡來了刺客。
宮傾執確實為我擋了一箭。
箭上有毒,他陷入昏迷。
太醫院幾日幾夜沒合眼,研製出解藥。
「娘娘,皇上喝了定能醒來。」
我讓他們都退下去。
那碗黑漆漆的,能定君王生死的藥就放在案上,久久未動。
這個秋天真長啊,好像發生了許多事。
譬如我肚子裡懷了一個孩子。
是男是女不重要。
反正都會是南周的皇帝,而我是將來的太后。
想想這些年伴君如伴虎的日子,也是有點糟心。
又低頭看著美目緊閉的宮傾執,睡容虛弱且安詳。
我陷入沉思。
芝香小聲問:「小姐,藥涼了。」
我擺擺手:「不喝了。」
能不能醒來,就看他自己的造化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