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六不逢春完整後續

2025-09-02     游啊游     反饋
3/3
這兩個字一下子撫平了我的不安。

我等不到開春了。

那些事,已經和我沒關係了。

「那就謝謝絨絨啦。」

隔著蓋頭,我輕輕和她碰了碰腦袋。

24

祁譫進屋的時候,絨絨已經開始打瞌睡了。

他送完了賓客,將絨絨送回了自己的小屋子。

「釗釗。」

他喊我。

我心跳莫名有些快。

蓋頭被掀開,我和他兩兩對視,都為對方的容顏驚詫一瞬。

片刻後,他才狼狽地別開眼,走到桌前取來合衾酒。

「喝……喝一杯吧。」

他結結巴巴地說著。

我本來還有些緊張,見他這模樣,忍不住笑出聲。

他被我笑得臉皮發緊,無措地看著我。

我笑夠了,伸手接過酒杯,纏手喝了交杯酒。

取下發冠,他又捧著一個托盤過來,上面是兩個錦囊和兩把剪刀。

「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他聲音低低的。

我拿起剪刀,將兩人的頭髮纏在一起,用力剪下,分成兩份。

「這下可以睡覺了吧?」

我問他。

不止絨絨困,我也困得不行了。

「啊,行,行的!」

祁譫抬起濃密的睫毛掃了我一眼,又很快地垂下頭,伸手來解我的衣衫。

我抬手任由他的動作。

看著他將嫁衣放好,剛準備去洗漱,就見他想繼續解我的中衣。

中衣?!

我抬手拍下他的手:「你想幹嘛?」

「睡覺啊。」

「睡覺就睡覺,你脫我寢衣幹嘛!」

我羞惱地瞪了他一眼,去了屏風後面梳洗。

出來後,祁譫還坐在床邊,一臉茫然:「不脫,怎麼睡?」

感情他半天就在想這個?

我掀開被子一角,爬進去,縮在角落,露出個腦袋:「就這樣睡啊?你不會想光著膀子睡吧?」

曾經和小姐妹聊天時,倒是聽過,有的男人睡覺喜歡不穿衣服。

荒唐至極!

24

祁譫被我問得沉默。

他僵硬地起身,同手同腳地去洗漱了。

沒多久,他一身清爽地走過來,躺在我旁邊。

嗅著他身上的皂角味,我滿意地點了點腦袋。

男人,還是乾乾淨淨的最好。

我安心地閉上眼。

祁譫身上很暖,像是一個大火爐。

床簾落下,火爐的存在感越來越大。

我忍不住朝著他身邊挪動。

一下,兩下,三下。

正當我因為被暖意籠罩而心滿意足時,一隻手忽然掀開了被子。

下一刻,我被火爐本人攏在懷裡。

有人無聲嘆氣:「釗釗,新婚之夜的覺不是這麼睡的。」

沒等我反應過來,位置調換,我從臥著變成了坐著。

一隻手扶住我的脖頸:「我教你……別怕……我看了許多書,不會傷著你的。」

唇齒交纏,我被帶到了另一個世界。

床頂帳上的海浪紋樣像是真的會波動一樣。

我伸手死死摟住某人,唯恐在海中淹沒。

「釗釗。」他喊著我的耳珠,帶著熱氣喊著的名字。

「叫我昭昭。」

我哭著回應。

「好昭昭。」

25

一夜荒唐,再睜眼,天還是黑的。

屋子裡點滿了蠟燭,床邊有一大一小的交談聲。

似乎是絨絨在詢問我為什麼睡了一天一夜。

「肯定是你欺負嫂嫂了!不然為什麼不給我看!」

「我沒有。」

祁譫木著臉回答。

「肯定就是!」

蓉蓉氣得不行。

但無論說什麼,祁譫都一言不發。

我想幫祁譫解圍,剛抬手,就發覺渾身酸脹得不像話。

昨夜的記憶回籠。

我「啪」的一下將自己拍回枕頭。

算了,他就該挨罵。

讓絨絨幫我多罵幾句吧。

26

祁譫耳朵很尖,聽到動靜,立刻繞過絨絨走過來掀開帘子。

他倒是氣色很好。

我怨念地看著他,髒話幾乎壓抑不住。

「登徒子!」

「你說的對。」

他從善如流地應下,拿過一側的衣服伺候我梳洗。

他動作很生疏,應該是從未做過這種事。

我不太想起,可又很餓,只能扶著他的手臂爬起來。

「嫂嫂!」

絨絨看著我,眼眶通紅。

她想抱我,又不敢,只能怯怯地看著我:「是不是哥哥打你了?」

我掃過祁譫的臉,重重點頭。

「好啊!我就知道!」

得了我的首肯。

絨絨撲過去,對著自己的哥哥拳打腳踢。

可惜她人小,那些動作落到祁譫身上,沒有半分影響。

祁譫一邊挨著揍,一邊扶著我做到桌邊。

「飯菜都在鍋里溫著,我去給你端來。」

他聲音壓低,讓我不自覺想到昨夜。

我捂著臉:「你不許這麼說話!」

「好。」

「不許說好!」

「行。」

「不許說行,你什麼都不許說!」

祁譫終於發現我在鬧脾氣。

他蹲到我面前,握住我的手往他臉上放:「生氣了?打我。」

我用力抽回手,因為動作下,原本酸脹的地方就疼了。

他見我不肯,視線落到我的腳上:「不解氣的話,腳……唔」

我用力地捂住他的嘴,眼帶威脅。

「我不生氣。我餓了,去給我端飯!」

祁譫失望地出了門。

27

我在屋裡呆了三四天沒有出門。

一方面是又下雪了。

另一方面,我發現這個不同以往的睡覺確實有點意思。

越戰越勇,越勇越敗。

祁譫倒是很開心。

絨絨也很開心。

她的開心是因為可以回京了。

「原本以為要開春後,沒想到這麼快就可以了。」

她坐在我懷裡,把玩著我的頭髮:「哥哥說,元宵過後就可以出發了。」

我笑容頓住了。

元宵啊。

元宵啊。

到達應天府花費六天,在應天府呆了十六天,如今留給我的,不足四天了。

元宵還有三天。

足夠了。

足夠了。

我低頭,在她頭上印下一個吻。

28

元宵那天,是個很好的大晴天。

我和絨絨搓好了湯圓,讓祁譫端過去煮。

一人五個,團團圓圓的好兆頭。

吃完了飯,我讓祁譫給我把搖椅搬到廊下。

「我想曬會太陽。」

我對著祁譫撒嬌:「難得的好日頭呢。」

祁譫無奈。

幫我布置好搖椅,又端來兩個暖盆:「等會兒就回屋。」

他今天和絨絨要去接頭人家裡一趟,沒辦法一直看著我。

「知道啦。」

我抱著手爐,愜意地窩在搖椅上,一下下地晃著。

「等會兒要給你帶點什麼?」

他走了幾步,忽然回頭問我。

我沖他勾了勾手。

他無奈走進,兩手撐在我的身邊。

「親一口。」

「絨絨還在呢。」

他難得害羞。

我不肯,拽著他用力啃了一口:「去吧,回來的時候幫我帶一碗餛飩。」

「要陳阿叔家的。」

他抹去唇角的緋紅:「知道了。」

29

小院空寂下來。

我眯著眼睛看著天上的陽光,困意一陣陣湧上心頭。

好睏啊。

明天,應該也會是個好日頭吧。

好日頭,要好好過啊。

30

「咣當。」

暖爐脫落,搖椅慢慢停止搖動,變成了平常的模樣。

祁譫視角

我回到家的時候,阿昭還窩在搖椅里。

身邊的爐子不知道何時已經熄滅了。

我有些想笑,肯定又是泛懶了。

「嫂嫂睡著了?」

絨絨壓低聲音,兩隻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我:「我要去嚇唬一下嫂嫂。」

「不許。」

我拉住她:「當心她打你屁股。」

「我不怕。」

絨絨掙脫開,躡手躡腳地走過去,停在了阿昭旁邊。

我忍不住勾唇,怕一會兒被拉過去「判案」,乾脆拎著生餛飩去廚房。

這個天,吃點熱熱的最舒服了。

煮餛飩的時候,小院很安靜。

沒有絨絨的笑聲,也沒有阿昭氣惱的威脅聲。

我心裡有些不安,可不知道我在不安什麼。

橘黃色的火焰,帶來的熱意,讓我一陣陣恍惚。

我其實很討厭火。

在火中,我和絨絨失去過一次最親最愛的人。

如果沒有阿昭,可能我們都活不過這個冬天。

幸好有阿昭。

我起身,將鍋里的餛飩盛出,按照陳阿叔教我的方式,一點點地調底味。

他說阿昭從小就和別人不一樣,喜歡放多多的蒔蘿,吃苦苦的味道。

他說自己第一眼就認出來阿昭。

我想著老人說話時候的模樣,忍不住又發了一次呆。

「年小姐說自己過得好,可老頭我看得出,她過得一點都不好。」

「過得好的人,眼裡怎麼會全是悲戚呢。」

「我見過她小時候,和現在不一樣的,不一樣的。」

「年大人看到她這樣,得多難過啊。」

老人的嘆息,讓我握著碗的手緊了緊。

沒事的。

我告訴自己。

等到回京,我會幫阿昭找回從前的自己的。

端著托盤走出,我看到絨絨還保持著之前的動作模樣。

心中的不安被放大。

「怎麼不進屋?」

我以為自己很平靜,可聲音抖得不像話。

「不怕著涼嗎?」

我又問了一句。

沒有人回應我。

順著絨絨的視線看去,我看到了傾灑在地上的手爐和碳。

手爐是年大人留給阿昭的,她平時珍惜得不行。

可現在,那個東西,在地上,磕壞了一個角。

「阿昭……」

我喊她。

可她不理我。

「阿昭!」

我又喊她:「該起床了!」

她一動不動。

絨絨動了。

她扭頭看我,一句話沒說,「哇」的一聲吐了口血,身子軟了下去。

手裡的餛飩再也端不住了。

我上前撈起兩個人,往外面跑。

元宵佳節,團團圓圓的日子,到處都是笑鬧聲。

有人看到我,還試圖和我打招呼。

可我什麼都聽不見,什麼都顧不上了。

我奔著醫館而去,那裡有一位從宮裡出來的御醫,也是母后留給我的後手之一。

「救救她們。」

我哆嗦著幾乎說不出話。

有人將懷裡的兩個人抱住去。

我想跟上去,可腿腳軟得不像話。

站不起來,我就用手爬著跟過去。

「殿下!殿下!」

有人喊我。

可我眼裡只有那個人。

我不明白,只不過是離開半日,怎麼就變成這個模樣了。

我只是,離開半日啊。

阿昭,我的阿昭啊!

「殿下,你冷靜些,夫人已經,已經走了……」

「走了?」

我腦袋渾噩:「她去哪裡了,我要去找她,我要找她,她的餛飩還沒有吃,怎麼就走了呢?」

「殿下!」

「不要叫我!我要找她問個清楚!怎麼就走了!我們成親了!我們拜了天地的!她憑什麼走!憑什麼……丟下我一個人。」

我掙扎著,被人摁住。

下一刻,冰冷的針扎入頭顱,我徹底陷入了黑暗。

2

再次醒來,已經是兩天後。

滿天的白色中,絨絨跪在棺材前,雙目無神。

「哥哥,都怪我。」

她聲音沒有半分波瀾,一滴眼淚也沒有落:「如果不是我催著你回京,嫂嫂就不會死了。」

「這不是你的錯。」

我將絨絨抱在懷裡,努力壓抑哽咽:「竇太醫說了,阿昭是壽終正寢。」

這四個字很奇怪。

竇太醫說出來的時候,自己都不信。

可事實就是如此。

阿昭身體沒有外傷,也沒有任何的疾病。

不是中毒,不是內傷。

就是單單純純地睡一覺,人就沒了。

就像她忽然出現在他們兄妹世界裡一樣,又很突然地消失了。

直到此刻,我才明白她那麼多的異常。

為什麼一直著急忙慌地催促著我們趕路。

為什麼要說沒時間了。

為什麼不肯對外承認自己就是年昭昭。

因為她早就知道自己會死。

我不想承認,卻不得不承認。

這一切,阿昭早就知道。

「像你愛妹妹那樣,不顧一切,奮不顧身地愛我……不用很久,一個月就成。」

阿昭的聲音就在耳邊。

我閉了閉眼,心如刀割。

阿昭啊,我愛上你了。

可你,怎麼捨得只給我一個月呢?

絨絨窩在我的懷裡,拽著我的衣襟嚎啕出聲。

「哥哥,哥哥怎麼辦啊,嫂嫂沒了,絨絨沒有家了,絨絨又沒有家了。」

白幡拂過,像是某人無聲的歉意。

3

我將阿昭的屍首火花,裝進罐子中,準備回京。

這些天,我始終沒有勇氣走進她的屋子。

可在離開這一日,我忽然想帶點她的東西。

也許,此後我再也不會回來了。

牽著絨絨的手,走進她的臥房。

裡面的一切,都沒有變化。

就像是主人只是出門吃個餛飩,很快就會回來一樣。

「哥哥!」

絨絨忽然喊我:「好多信!好多好多的信!」

我心裡一緊,快步走到床邊,掀開帘子。

一個四方四正的盒子裡,堆著一頓的信。

信的角落,標註拆信的日期和序號。

最上面,是一張紙。

「按照序號拆!不許偷看。」

話的旁邊,是一個刁蠻的小姑娘形象。

「是嫂嫂。」

絨絨說著,又要落淚。

她本來是個很堅強的孩子。

被人追殺時候沒有哭,只能吃硬饅頭和老鼠待在一起的時候沒有哭。

可阿昭走後,她卻經常哭。

我哆嗦著手拆開第一封。

「祁譫、絨絨:對不起。

希望你們看到這封信的時候,不要生氣。

是的,正如你們所看到的,我早就知道了自己的死期。

之所以一直瞞著你們,只是因為我不想最後的時光,讓你們不開心。

我本人嘛,倒是非常開心。

原來被愛的感覺這麼好,我真的非常非常開心。

我不知道自己對你們的影響會有多大,如果大到讓你們活不下去的話,就請為了幫我報仇而活著吧。

我是徐家養女,一個被神喻控制的惡毒女配

……

這就是我的一生啦,雖然開始很狼狽,????但幸好有你們啊。

神諭曾經說過,他們那裡有句話「養成一個習慣需要二十七天」,所以我選擇在還剩二十六天的時候,提???出那個要求。

這樣,你們就不會因為習慣有我而活不下去啦。

……

希望你們不要忘記我(劃掉)算了,還是忘記我吧。

如果無論如何都忘不掉,那就為了我活下去吧。」

句句洒脫,字字不舍。

我將信件放進胸口,收起了盒子。

報仇嗎?

我會的。

忘記嗎?

我永遠不會的。

4

回京那一日,陽光真的很好。

季家小公子迎娶徐家嫡女徐芸兒。

鑼鼓喧天,嬉鬧聲不止。

街道兩邊圍滿了說喜慶話的人。

「哥哥,是那對賤人。」

絨絨掀開帘子看了一眼,又落下,眼裡滿是憎恨。

「嗯。」

我專心地給絨絨梳著髮髻。

「殿下,前方有喜事,咱們避讓還是?」

隨從的聲音從車簾外面傳出。

「不讓。」

「是。」

我們的馬車,還是那頂青綠小車廂,看起來破舊又廉價。

這樣的一輛車,大喇喇地堵住尚書家的喜事。

不說路人,便是季溫白都吃了一驚。

片刻後,他驅馬上前,拱手自報家門,讓我們讓個道。

「不讓。」

騾車沒有退讓半步,反而在隨從的驅使上又往前幾步。

「閣下是一定要與我季家作對了?」

季溫白威脅的聲音從外面傳進來。

「便是作對了又如何!」

絨絨不耐回應:「你算是什麼東西!」

「你!」

季溫白臉色青白,穿著紅色的喜服也沒有半分喜氣。

感受到周圍人落在他身上的視線,一股鬱氣堵在胸口。

「衝過去!」

他下令。

「可……」僕從猶豫。

「衝過去!」

他又一次發令。

僕從們對視一眼,苦著臉朝著騾車繼續前進。

就在即將接觸到的時候,隨從抽出刀,準備動手。

「季小公子,好大的脾性啊。」

我牽著絨絨,從馬車裡走了出來:「連孤也敢衝撞了。」

離得近,我可以輕易看到對面人瞳孔驟縮的模樣。

「你還活著?」

他不敢置信出聲,下一刻,又捂住嘴巴,從馬上翻身跪地:「見過殿下。」

周圍人呼啦啦的跪了一地。

我盯著他頭頂顫顫的翅角,忍不住想笑。

就是這樣一群人,害沒了我的昭昭啊。

「轎中何人,為何不跪?莫非本公主的身份還不夠,非得父皇親臨才能讓你行禮?」

絨絨盯著轎子,陰惻惻開口。

轎子動了動,從裡面滾出來一個帶著蓋頭的女人。

她趴在地上,渾身抖如篩糠。

絨絨繞過人群,走到她面前,扯下她的蓋頭,冷笑:「不過如此。」

徐芸兒臉色大變。

她不懂,自己是哪裡得罪了這兩位貴人。

只敢委屈的看向季溫白,指望他能夠幫幫自己。

「看什麼看,他自己都自身難保了。」

絨絨抬起她的下巴,湊近,充滿惡意的開口:「你那些招數,也就只能哄哄那些揣著明白裝糊塗的玩意兒。」

「徐芸兒。」

絨絨鬆開她的臉,站起身,居高臨下的看著她:「不妨讓你知道,你的好日子,到頭了。」

沒管對面女人茫然無措的視線,絨絨跑回我身邊,牽住我的手,傲然站著。

我們站了三個時辰,季家和徐家就跪了三個時辰。

到了最後,趕來看情況的兩家大人也一起陪著跪著。

那一日,我極盡高調。

所有人都知道,元後那對失蹤的兒女回來了。

5

高高在上的天家,坐在龍椅上,打量著我和絨絨。

「像朕。」

他聲音溫和,好像當年不是他下令誅殺我們一樣:「既然回來了,東宮的位置,還是你的。」

「陛下!」

繼後不滿出聲。

她的孩子如今九歲,若是我沒有回來,便是板上釘釘的繼承人。

偏偏我回來了。

而更讓她心驚的是,皇帝的態度。

「謝陛下。」

我和絨絨跪下謝恩。

高台上的人挑眉:「父皇也不肯叫了?」

我沒有開口,他無所謂的揮手:「不叫就不叫吧,朕兒子很多卻後繼無人。你既然有能力殺回來,傲氣些也無事。」

我們回到熟悉的地方。

錦衣玉食,僕從如雲。

可絨絨總不習慣。

她總說不如陳阿叔家做的好吃。

我也這麼覺得。

許是念叨的多了,被陛下聽到了。

他斜靠著門,撐著下巴,問我們陳阿叔是誰。

我們沒有回答,可半個月後,熟悉的餛飩被送到了我們面前。

與此一起的,還有徐家和季家的調任書。

是陛下送來的。

他總是如此隨心。

一個不開心,便會親自毒殺原配,誅殺嫡子。

若是來了興致,又會將你想要的所有東西都捧來。

我不喜歡這樣。

所以,我殺了他。

6

「你真的很像朕。」

這是他留給我的最後一句話。

有滿意,有驚嘆。

唯獨沒有後悔。

不過,也無所謂了。

「哥哥,你要當皇帝了嗎?」

絨絨站在我身邊,冷漠的看著沒了氣息的生父。

我伸手扶上她的腦袋,猶豫片刻:「你想當皇帝嗎?」

絨絨忽然抬頭看我,眸子閃了閃:「你是不是想去找嫂嫂?」

我別開眼:「也沒有那麼快,我……」

「如果哥哥想去找嫂嫂,那我就當。」

絨絨伸手抱住我的腿,不肯看我:「我想讓哥哥開心。如果找嫂嫂能讓哥哥開心,那我願意一個人,一個人長大的。」

「傻絨絨。」

7

當皇帝哪有那麼容易。

尤其是前所未有的女帝。

我將季家調到身邊,讓他做第一把刀。

季家不知所以,還以為是得到了重用。

季溫白更是意氣風發,一副志得意滿的樣子。

看著怪礙眼的。

所以我給他賞賜了三個四十歲的宮婢當妾室。

季家後宅亂成一團,徐芸兒整日哭鬧,徐家更是一次次的登門拜訪。

可是毫無作用。

三名侍妾仗著是天家御賜,強行攏了季溫白圓了房。

「季小公子寧死不從,被季夫人灌了藥。」

暗衛彙報的時候,嘴角不受控制的抽搐。

「說的具體點。」

絨絨滿臉興致。

暗衛低頭,只能從頭到尾的說了一遍。

等說到季溫白一邊哭著一邊律動時,絨絨更是激動拍掌,恨不得再給他賞賜十來個。

「過猶不及。」

我示意她收斂一點,不要一下子把人玩死了。

第二日,季溫白上朝的時候,兩條腿都在打顫。

周圍人都知道季家發生的事,憐憫的看著他。

好好一個如玉公子,一夜之間,就從少女欽慕的對象變成了笑話。

退朝之後,季溫白沒有走。

他跪在御書房,求我告訴他為什麼。

「臣對陛下忠心無二,可陛下對臣多有針對,臣想求個公道。」

「雷霆雨露皆是天恩。季卿連這句話都不懂嗎?」

季溫白不懂嗎?

他懂。

所以他跪著不說話。

我看著他的後背,忽然開口:「季卿有沒有做過不公道的事?」

挺著的背,彎了。

我扯了扯唇角:「看來是有了。」

「臣,臣是有苦衷的。」

季溫白猛地抬頭,臉色青白,似乎想要辯解。

「朕不在乎。」

真如當年他不在乎昭昭是不是被冤枉一樣。

他能偏愛徐芸兒。

為什麼不能偏愛我的昭昭。

季溫白失魂落魄的離開了。

8

沒有多久?ü?,暗衛來報,他找上了繼後的娘家。

「終於等到這一天了。」

絨絨笑的很開心:「可以報仇了。」

繼後帶著人逼宮那天,季溫白站在最前面。

他幾乎是迫不及待的宣告我的罪行。

包括先帝的死亡。

然而沒有人在意。

不滿十二的幼弟,貪婪的看著我的位置。

繼後眼底的野心,更是毫不遮掩。

人人都想做黃雀,可黃雀只會是我。

那是一場單方面的屠殺。

我將所有會阻擋絨絨登基的人,按照名單,順水殺了個徹底。

殺到最後,人人談之色變。

當我宣布會讓位於長公主的時候,殘存的官員幾乎喜極而泣。

一場改革無聲的進行著。

至於對錯,交給後人評判吧。

9

絨絨登基那日,我和她去了地牢。

那裡關著徐家和季家。

他們互相大罵對方拖後腿。

徐家罵季家不知死活,摻和進掉腦袋的事。

季家罵徐家,若不是徐芸兒吃醋攪得後宅不寧,怎麼會讓陛下關注到。

罵來罵去,季夫人和徐夫人撕扯成一團。

「早知道你親生女兒是這個樣子,還不如那個假女兒,起碼不會鬧出這種不體面的事。」

徐夫人不甘示弱:「現在才知道?晚了!當年可是你拉著我的手,讓我把阿釗處理掉的!」

徐芸兒在一邊嗚嗚的哭著,只說自己命苦。

原本像是爛泥一樣縮在角落的季溫白,忽然抬頭:「什麼處理?你們不是說把阿釗送回她父母身邊了嗎?什麼叫處理掉了?你們把阿釗怎麼了?!」

「呸!你現在裝什麼好人!」

徐夫人占了上風,踹倒了季夫人。

隔著木欄,她對著季溫白惡狠狠的吐了一口痰:「我們都不知道阿釗爹娘姓誰名誰,我們往哪裡還?!」

「當年我就捨不得讓她離開。是你三心二意,是你搖擺不定!如今裝什麼痴心人!」

「我,我不是!」

季溫白目眥欲裂:「我是有苦衷的!」

10

「季卿有什麼苦衷,不妨說出來我們一起聽聽?」

我和絨絨走了進來。

兩家人先是一愣,而後求饒聲四起。

絨絨使了個顏色,暗衛立刻一鞭子抽了過去。

尖叫聲響起,他們終於認識到,我是真的很討厭他們了。

可喜可賀。

「我,我……」

到了這個時候,他反而說不出來了。

「和他們廢什麼話,他們怎麼欺負嫂嫂的,今日就讓他們還回來。」

絨絨嗤笑一聲,下令:「把人拖出來。」

「嫂嫂?」

在場人都不是傻子,聽到這兩個字,面色立刻灰敗下去。

除了季溫白。

他茫然的看著我,問我:「什麼嫂嫂?你們說的嫂嫂是誰?」

「是你爹。」

絨絨接過蘸著鹽水的鞭子,用力的抽下去。

血沫帶著鞭子揚起。

季溫白疼的面容扭曲。

可他仍然伸著手:「求求你,陛下,告訴我,告訴我那個人不是阿釗對不對?」

「不許你叫嫂嫂的名字。」

絨絨又是一鞭子。

這一次鞭子從他臉上掃過,他捂住眼睛,慘叫出聲。

季夫人尖叫著上前,護住季溫白,求我放過他。

我沒理他,做了個手勢,讓人把他拖了出來:「告訴我,為什麼要欺負昭昭呢?」

「沒有……沒有……」

季溫白艱難擠出字眼:「我沒有欺負過她,我和徐芸兒在一起,只是為了幫她贖罪。」

贖罪?

這兩個字,讓我臉上的表情空白一瞬。

我實在想不到,他是怎麼把這個詞和昭昭聯繫到一起的。

「阿釗生性貪婪,為了富貴,不認爹娘。」

許是知道自己必死無疑,季溫白反而不喊叫了。

他像是死狗一樣的躺著,斷斷續續的說著:「我很感激她救了我,可我不能接受她如此的性子。」

「她占了別人的身份,怎麼會沒有一點愧疚呢?」

「徐芸兒回家的時候,瘦小的如同猴子。而她占了別人的爹娘,享受了別人的人生,難道不該還回去嗎?」

「我只是為了幫她贖罪……等我給徐芸兒一個孩子,我會重新迎娶她的。」

「可她……怎麼就嫁人了呢?」

季溫白捂著胸口,蜷縮成一團,似乎胸口的痛比失去的眼球更痛。

11

「誰告訴你,昭昭占了別人的身份的?」

我抬眸掃向徐家人。

最終,視線停留在抖成篩糠的徐芸兒的身上:「是你?」

「不是!」

徐芸兒立刻大聲反駁:「我從來沒這麼說,是他自己這麼認為的!」

看到我沒有動怒的意思,她咽了咽口水,繼續說道:「陛下,公主殿下,臣女真的從來沒有說過那話。都是相,不,都是季溫白自己猜想的!」

「當年我只是嫉妒姐姐。但我一開始沒有起那個心思的!是他!是他天天給我送東送西,才引得我起了妄念。」

「這和我沒關係的啊!」

女人的哭喊聲迴蕩在地牢。

季溫白身形僵住。

我點著桌面,不輕不重開口:「繼續說。」

徐芸兒揪著衣服,忽然一咬牙,將徐夫人往前一推:「都是他們搞的鬼!」

「當年我被他們留在老家照顧奶奶。他們明知道我沒有走丟,覬覦季家的勢力,硬認下姐姐的。」

「後來奶奶沒了,他們不想丁憂,所以才把我接回來。」

「一開始他們不想承認我的身份,是季溫白對我屢屢示好,才讓爹動心,決定把姐姐趕出家門的。」

趕人,就要有合理的藉口。

這個藉口,只能是徐釗自身有污點。

所以,才有了後來的一切。

徐家是有過真心的。

可這份真心,在可能獲得的利益面前,不值一提。

「閉嘴!」

徐夫人拉回徐芸兒給了她一巴掌。

徐芸兒不敢反抗,捂著臉,要哭不哭的看著我。

她的眼神中,帶著讓我憎惡的勾引。

「陛下,姐姐從前對我很好的……她們都說,我和姐姐很像……啊!!」

話沒有說完,絨絨又是狠狠地一鞭子。

「我的臉!啊啊啊!我的臉啊!」

徐芸兒捂著臉,疼的在地上打滾。

這下,她終於和季溫白夫妻榮辱與共了。

12

不想再看這兩家人狗咬狗。

我讓暗衛將幾個人的下巴都卸掉,讓絨絨痛痛快快的出了一口氣。

離開地牢的時候,那兩家人只剩下喘氣的功能了。

「治好他們。」

我吩咐道:「除了徐家大郎打斷一條腿,其餘都治好。」

絨絨不解的看著我。

「以後我不在了,你還有個出氣的玩意。」

人憋久了會瘋的。

我要給絨絨安排好一切,才能放心的去找昭昭。

13

絨絨坐穩皇位這一年,十九歲。

這一年,徐家和季家熬不住,都沒了。

年家倒是發展的不錯。

他們不知道自己的長姐曾經短暫出現過又消失。

他們也不必知道。

這是昭昭的心愿。

絨絨有了孩子。

我離開京城那日,也是同樣的一場雪。

絨絨挺著肚子,目光懷念的伸手接住一片雪花:「哥哥,你和嫂嫂,以後要好好的啊。」

我點頭,坐到了車轅上。

車廂已經縫補了幾次,騾子也已經老死換成了馬。

就連我的頭上也染上了白絲。

「保重。」

我揚起馬鞭,如同當年一樣,慢悠悠的離開。

車廂內是我的小姑娘。

她不會說話,不會蹦跳,更不會理直氣壯的點著我的後背,要我好好愛她。

可她什麼都不必說。

我自然都會做到。

離開京城以後,我按照昭昭的信,走了很多地方,也吃過很多東西。

每次,我都會在她的信封裡面,加進去我的回應。

六十六歲這年,我拆開了她最後的一封信。

筆跡的主人,似乎很猶豫,筆觸斷斷續續。

「祁譫,其實我不知道你會不會看到這封信。因為我不知道你有沒有那麼愛我。

我和自己打了個賭,賭你會忘記我。

如果我賭輸了,那你就來找我吧。

這麼多年,真的,辛苦你了。」

眼淚在一瞬間流出。

我抱著信,嚎啕出聲。

我的昭昭啊,如此善良。

上天怎麼就不肯憐憫她一次呢。

14

我踏上了回家的路。

打開門的時候,暗衛在裡面候著。

他也老了,身後跟著一個年輕的孩子。

見到我,沖我嘿嘿一笑,躲在暗衛身後不肯出來。

「主子。」

暗衛眼底有淚。

我點了點頭,抱著罐子進了院子。

裡面的一切,都?ū??和當年走的時候一樣。

「我想自己呆會兒。」

暗衛有些猶豫,過了許久,他帶著孩子,給我磕了一個頭。

「屬下,領命。」

15

院子恢復安靜。

雪花簌簌落下。

我走進臥室,換上了當年的婚服。

有些大了,空落落的。

我收緊了腰帶,走到銅鏡前,將自己收拾的乾乾淨淨。

昭昭沒有說,但我知道,她很喜歡我的臉。

我將那些厚了幾倍的信放在床上,抱著罐子再次回到院子。

鞦韆上已經堆滿了積雪。

我將積雪拂落,坐了上去。

恍惚間,我好像看到了同樣穿著婚服的小姑娘出現在眼前。

「沒辦法,我好像輸了。」

她撓了撓頭,有些無奈:「祁譫,我請你吃小餛飩吧。」

「好。」

我勾唇,伸手握住,用力扣緊。

抓到你了。

這次,

不會再鬆開了。

「全文完」
游啊游 • 38K次觀看
游啊游 • 570次觀看
游啊游 • 880次觀看
呂純弘 • 810次觀看
游啊游 • 310次觀看
游啊游 • 1K次觀看
呂純弘 • 400次觀看
喬峰傳 • 640次觀看
呂純弘 • 960次觀看
游啊游 • 300次觀看
游啊游 • 620次觀看
游啊游 • 1K次觀看
游啊游 • 480次觀看
游啊游 • 290次觀看
游啊游 • 360次觀看
游啊游 • 410次觀看
游啊游 • 430次觀看
游啊游 • 700次觀看
游啊游 • 630次觀看
游啊游 • 400次觀看
喬峰傳 • 7K次觀看
舒黛葉 • 680次觀看
喬峰傳 • 4K次觀看
喬峰傳 • 2K次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