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微,如果你願意跟林宛如道歉,我可以原諒你。」周斯年的聲音讓我覺得有些噁心。
我沒有搭理他。
不遠處,秦川站在那裡。
陽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輪廓。
他眼裡的光在聽到周斯年聲音的那一刻又變得黯然失色。
他以為我的失魂落魄是為了周斯年。
我小跑過去找他,秦雲的突然出現,秦川居然毫無反應。
「秦川。」
秦川這才反應過來:「哥!」
秦雲笑著打圓場:「昨晚又通宵學習?連哥都認不出來了。」
不對勁。
上次他把家裡阿姨錯認成媽媽,這次就連秦雲他都遲疑了。
「我來做高三宣講,剛結束。」秦雲拍拍他肩膀。
「一起吃飯吧。」
秦川看向我,目光裡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
直到我點頭,他才低聲應道:「好。」
飯後,秦川帶著我去了圖書館。
他把我安置在角落的座位,自己拿著書單去找書。
沒過多久,懷裡抱著一摞書回來。
「第一本,霍金自傳。」他開口。
「你知道他吧?」
我點點頭,這些都是平時寫作文的素材,我怎麼可能不知道?
「霍金二十一歲確診漸凍症,醫生說他只能活兩年。但他沒有放棄,還在宇宙物理領域做出了貢獻。」
這些上課老師都講得枯燥的事情,實在是沒有他的臉好看。
「還有第二本,史鐵生。下肢癱瘓,透析了十二年,仍創作了多部史詩級文學作品。」
我的眼睛還定格在他的眼睫毛上。
他忽然抬頭看我。
Ṭū́⁶「我,秦川,臉盲症。」
我怔住了,一動不動。
「但我覺得,」他扯出個笑,「這應該……影響不大?」
我笑出了聲。
怪不得那天他會說我好看。
原來如此。
他竟以為,我會嫌棄他。
我當然不會,我只會為我前世沒有遇到你而感到可惜。
11
周斯年獨自在宿舍樓下等我,身旁沒有林宛如。
「你天天跟秦川混在一起,不就是為了氣我嗎?」
他的聲音帶著我從未聽過的焦躁。
我停下腳步,覺得荒謬至極。
早上還逼我跟林宛如道歉的人,現在卻在這裡演什麼苦情戲碼?
「我會跟阿姨求情,讓你回家。」
「還有,我答應過陪你去北京,我會做到。」
好一個以退為進。
那副篤定的模樣,他以為我還是從前那個對他唯命是從的傻瓜。
「周斯年,林宛如要的東西我給不了。」
他的眼神陰沉:「因為秦川?」
「對。」我抬高聲音,「我要和他一起上清北!」
「啪」
一記耳光火辣辣地落在臉上,我踉蹌著抬頭。
是我媽。
「怪不得不回家,原來在外面勾搭男人。」
她使勁拽我:「快點跟我回家,斯年想要什麼你就給他就好了。」
「媽!」我拚命掙扎,「他騙我去整容你還護著他!」
「那是要人命的,你知道嗎?」
「我不會再聽你的。我已經替你的偏執買過一次單了。」
「周斯年這個人,我不要了!」
「不管他身上有什么爸爸的東西,我都……」
第二個巴掌沒能落下。
周斯年抓住了她的手腕。ṱùₖ
「知微,」他的聲音在發抖,「你說清楚。」
我媽突然慌亂起來:「知微,你別嚇到他。」
我直視周斯年眼中的惶恐,一字一頓:「你的眼角膜,是我爸的。」
「我從前對你好,都是因為你那雙眼睛。」
這句話抽走了他全身的力氣:「所以,你從來沒有……」
我冷笑:「周斯年,我曾經心動過,但現在,不可能了……」
「閉嘴!」我媽突然暴起,將我狠狠按在牆上。
周斯年僵在原地,臉色慘白。
我反手扣住她的手腕,一個利落的轉身將她制住。
她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著我。
那個永遠逆來順受的女兒,變了。
她瘋狂掙扎著:「都是你,是你害死了你爸。」
「現在還敢打我!」
周斯年站在一旁手足無措。
秦川出現了,他死死攔住我媽。
我這才發現自己的眼淚已經流了滿臉。
「阿姨,叔叔不是知微害的!」秦川的聲音在發抖。
我媽愣了一下,又瞪大了眼睛:「你知道什麼?你別想替知微開脫!」
秦川深吸一口氣,「叔叔當年救的人,是我。」
我媽的雙手突然失去力氣。
12
這個世界上哪有這麼巧的事?
秦川的聲音刺破沉默:「我永遠記得那天。」
他口中的那天,對我而言,永遠是記憶里最灰暗的一幀。
七歲的我蹲在沙灘上,堆著永遠壘不高的沙堡。
我爸一次次扎進海里,像是在和什麼較勁。
「叔叔那天游得很遠。」
「游著游著,他突然停下來,對我說……」
「小朋友,幫我個忙。」
「告訴我女兒……這個家要散了。」
「她媽媽,把錢都給了別人。」
耳邊仿佛有驚雷炸開。
「你撒謊!」我媽猛地尖叫,雙腳癱軟直接坐在地上:「分明就是許知微害死他的。」
「我沒有把錢給別人,我是被騙了……」
秦川靜靜地看著我:「然後他縱身一躍。」
「我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海浪里,無論我如何追趕,他也沒能回來。」
他的喉結滾動,聲音沙啞。
「看著沙灘上小小的你。」
「我撒了謊,我說他是為了救我。」
原來如此。
原來這些年,壓得我喘不過氣的愧疚,不過是一個陌生人善意的謊言。
午夜夢回,我無數次都希望那天我沒有去海邊。不止我媽,就連我自己都覺得我爸是我害死的。
謊言不攻自破。
那一瞬間她老了許多。
後來,我帶她去了心理診所,醫生的話印證了我的猜測。
她早就知道真相,她瘋狂地恨我。
她潛意識已經知道我爸是自殺,可她仍然不承認。
她對周斯年的執著,只是為了掩飾她曾經的不忠而已。
醫生判定我媽需要入院治療。
送她入院的那天,她嘴裡仍然喊著:「是你害死你爸爸的!」
周斯年陪我去看過她一次,我媽的眼裡仍然只有他,沒有我。
秦川自那天起,便故意躲著我。
我懂他的心思。
那個善意的謊言,已經讓他背負了太多愧疚。
前世整容後,林宛如的目的達到了,她便很少與我有交集。
但這一世沒有。
「許知微!」林宛如帶著人把我堵在廁所,她精緻的臉蛋扭曲著。
她想要霸凌一個重生的人,簡直是痴心妄想。
幾個人將我團團圍住。
我冷笑:「你們想清楚,打傷我她要負全責。」
目光掃過她身後的人,「你們,能全身而退嗎?」
「林宛如家裡有錢,我一旦報警她就能開脫,還能順利高考,你們能?」
「去年隔壁學校的霸凌案,主謀家裡花了一百萬擺平什麼事都沒有,動手的幾個女生現在還在少管所。」
其他人都愣住了,林宛如不淡定了。
「我能讓你們動手,就能保住你們。」林宛如惡狠狠地盯著我。
我繼續說道:「她為了夏令營的名額,能出手打我,你們確定她會放棄自己的前途選擇保你們?」
其中一個人改了一副模樣:「宛如,你不是說她欺負你,你才要我們教訓她的嗎?」
「你在騙我?」
女孩子們面面相覷,有人已經開始後退。
最後權衡利弊之後,只剩下林宛如氣得直跺腳。
上一世,我沒有好好學習。
這一世,我拼了命地學習。
13
周斯年知道真相後,開始每天雷打不動地往我課桌里塞早餐。
新鮮出爐的肉包、豆漿、茶葉蛋……
全是前世我最愛給他買的那幾樣。
我每次都和秦川分著吃,這是我應得的。
周斯年在座位上回頭,總氣得咬牙切齒。
到了去清北夏令營那天,周斯年來送我,我有些恍惚。
「真不用我陪你去?」
「你從前不是……」
換做前世,我可能會歡呼雀躍。
但是現在,我斬釘截鐵:「不需要。」
秦川戴著耳機坐在大巴車最後一排。
我沒有穿校服,故意坐到他身邊,剛想捉弄他。
「你不怪我嗎?」
他突然開口:「我自作聰明撒的謊讓你受苦了。」
我伸手摘掉他的耳機,指尖不經意擦過他的耳垂。
他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了起來。
「秦川,」我湊近他,「你那是善意的謊言,我媽她是病了,跟你沒關係。」
「等等,你不是臉盲症嗎?」
我突然意識到什麼。
「為什麼能認出我?」
「如果我說,」他喉結滾動,「在這個世界上,我只能認出你。」
「你信嗎?」
14
我不是沒有懷疑過。
體育課列隊時,秦川用站在錯誤的方陣,直到老師無奈地把他調到我身後。
他在學校幾乎不喊任何人的名字,卻在嘈雜的食堂里,穿越攢動的人頭,準確地來到我面前。
「為什麼?」
他開口:「可能因為在操場那天你哭起來太好看了吧?」
「也可能是七歲那天,你在海邊哭得太慘,慘到十年後我還能在三百人的大禮堂里,一眼就認出你。」
......
我和秦川的清北夏令營順利結束,他陪著我去了天安門,還去了長城。
一路上,我倆都緊緊牽著手。
我倆好像都能看到更好的未來。
高三頒獎典禮上,我和秦川並肩接過清北保送通知書。
周斯年抱著一大束玫瑰衝上台,全校譁然。
「知微,」他露出我熟悉的、勝券在握的笑,「我答應過陪你去北京。」
我當著他的面,把花塞進秦川懷裡:「借花獻佛,男朋友!」
周斯年的表情很難看。
放學後,他將我堵在教室:「知微,別鬧了。」
「你明明愛了我那麼久,該回到我身邊了。」
「是啊,」我輕鬆掙開他的手,「所以用一條命還清了。」
他一臉愕然。
秦川在另一頭喊我,我蹦跳著過去挽著他的手臂,消失在周斯年的視野中。
林宛如所有的聰明才智,都用來對付我,她的成績一落千丈。
後來聽說她瘋了。
高考前夜,她又找了幾個小太妹圍堵我,不料認錯人,將校長的女兒打進了醫院。
林宛如連夜被抓進警察局,連高考都沒能參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