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位置偏僻,起初生意很差。
後來有個很火的男愛豆來吃飯,還把照片發到微博,吸引了很多粉絲來打卡。
因為便宜又好吃,我爸的小飯館很快就火了,常常能接到公司和劇組的訂單。
這次接到的還是一個 S 級的劇組,店裡就四五個員工,差點忙不過來。
許嘉希知道後,吵著也要來幫忙。
半大點的人,卯足了勁幫我一起搬保溫箱。
劇組工作人員和演員的餐標是不一樣的。
在我和場務核對訂單數時,壓根沒想過陸時宜會突然出現。
她靠過來的時候,連風都是香的。
「辛苦了,能幫我拿一份嗎?謝謝。」
小頭小臉,簡直比電視里還要漂亮一百倍。
許嘉希一看到她,眼睛就亮了起來,拉著她的衣角喊:「姑姑~」
把陸時宜嚇了一跳。
我急忙把許嘉希拉到身後,朝她鞠躬道歉:「對不起,小孩子不懂事,您別生氣。」
陸時宜笑著摸了摸許嘉希的頭,軟軟地說:「沒事啦。」
連脾氣都那麼好,難怪會被陸今野喜歡。
我自卑到想趕緊遁地走,自然沒聽見她在身後輕輕跺了跺腳。
對著電話另一頭的人吼:「你老婆都帶球跑了,你還在山裡拍戲?」
12
回家後,我給許嘉希點了一杯熱奶茶。
我在臥室看書,他就一個人乖乖地在客廳玩平板。
七點多的時候,我媽給我發信息說晚上要加班,讓我們自己解決晚飯。
我合上書,推開門想問許嘉希想吃點什麼。
就看到小小的他倒在地上,縮成了一團。
我身子僵了一瞬,能動彈以後就立即衝過去把他抱了起來。
「媽媽……希希不痛……」
他朝手足無措的我伸出手,想幫我擦眼淚,手腕上隱隱露出紅疹,像是過敏。
我鼻頭一酸,哽咽著連說了好幾句對不起。
他那麼依賴我、信任我,可我卻沒能照顧好他。
我一邊哭一邊打車。
司機師傅跟我拍胸脯保證:「放心,只要不堵車,十分鐘准到。」
然後一腳油門光速把我們送到了醫院。
挂號、查過敏源、開藥……等我抱著許嘉希坐在椅子上掛水的時候,已經快十點了。
小傢伙難受得一直在小聲哼哼,可醫院裡病房緊缺,我連讓他舒舒服服地躺著都做不到。
不知道奶茶里的榛果碎會讓他過敏。
還把他一個人丟在客廳。
他那麼懂事,知道我在看書,明明已經痛到在抽搐,還是忍著沒有叫我。
我怎麼配當他的媽媽?
我低下頭,額頭輕抵著他的發頂,眼淚一顆顆落下。
這時,口袋裡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我才想起忘了跟我媽報備,可螢幕亮起的瞬間,跳出來的卻是鯉魚的消息。
她問我在哪,是不是出事了。
情緒突然就找到了宣洩口。
耐心地聽我說完,她安慰我說不要怕。
她人脈廣,她會幫我想辦法。
我對螢幕另一端的人點點頭,說好。
不知過了多久,眼看一瓶藥水快要見底,我急忙抱起許嘉希去找護士,結果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一隻大手及時地攬住了我的腰。
「我來。」
異常熟悉的聲音讓我猛地抬起頭。
陸今野極其自然地從我手裡接過許嘉希,一手抱著他,一手舉起藥水瓶。
此刻的他鬍子拉碴,還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長髮。
臉也曬黑不少。
我差點沒認出來。
難怪他敢不戴口罩就肆無忌憚地穿梭在人潮擁擠的醫院走廊。
我茫然地跟在他身後,看著他把許嘉希抱進 VIP 病房,還細心地幫他蓋好被子。
許嘉希摟著他的脖子,親昵地喊他爸爸。
他笑著揉了揉他的腦袋,說:「乖。」
熟稔得像生過八個兒子。
還不忘安慰我:「沒事了,你別擔心。」
明明我們已經四年沒見面了。
此刻的相處模式卻像極了結婚多年的夫妻。
我錯愕地倚在門邊,臉燒得滾燙。
「肚子餓不餓?」
安頓好許嘉希,他突然朝我看過來。
我下意識後退一步,腦袋差點磕到牆上。
他直接一個箭步跨過來,大手一撈,穩穩地托住了我的後腦勺。
彼此靠得太近,我能清晰感受到他呼出的熱氣。
活的陸今野,時隔四年,又出現在我面前。
我緊張到連眼睛都不敢眨。
世界停滯幾秒,還是他先開了口:「我們——」
「您的外賣。」
沒說完的話被外賣小哥打斷,他耳根紅了一下,慢吞吞地將手抽回。
他點了很多外賣,我看著包裝袋外貼著的長長備註——
他是怎麼知道我不吃蔥花和香菜,奶茶要換無糖鮮牛乳的?
還是說,這是大眾口味?
我低著頭在亂想,一雙筷子倏地橫在我眼前。
「先吃?」
低沉的聲音在我頭頂響起,像有貓爪在我心口撓。
伸手去接筷子時,還不小心摸到了他的手背,燙得我往後一縮。
斜對角的中央空調,暖Ṭűⁱ風正呼呼吹來。
說不清是著急避開他的手,還是被風吹的,我冷不丁跌坐在了地上。
筷子另一端的手沒有松,他被我連帶著拽倒。
身體相貼,唇齒相碰。
在我震顫的瞳孔里,映出了他略帶緊張的臉。
他的身上有股淡淡的橙子香,像高一那年他遞給我的棒棒糖。
貪戀這氣息多一秒,我顫抖著將他推開。
「對不起!」
「我們結婚吧。」
他的聲音緊跟著響起,聽得我愣住。
「等我這部戲殺青,我們就去領證好不好?」
現在又不是舊社會,不小心親到了,不用以身相許的。
我錯愕地抬頭看他:「你有女朋友了……」
他擰著眉打斷:「誰?」
我攥著手指,艱難地吐出了陸時宜三個字。
他深深望我一眼,眉頭瞬間鬆開:「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我們都姓陸?」
「我和許嘉希還都姓許,我們……」
「噓。」他伸手捂住我的嘴,「陸時宜是我親姐——」
腦海里猛地迴響起許嘉希對陸時宜喊的那聲姑姑。
總不能……他真是我兒子吧?
我是不是還沒睡醒?
「七年前你問我,能不能做我女朋友——」
他不是拒絕了嗎?
「現在我告訴你我的答案——」
我屏住呼吸。
「許星然,我喜歡你。」
13
我伸手掐了下自己的手背,不痛。
直到陸今野發出一聲悶哼,我才發現掐錯人了。
「對不起。」我低下頭,很小聲地開口:「住院費要怎麼轉給你?」
有在很委婉地趕他走。
追過星的人才會懂,牆頭被曝戀愛是什麼感覺,更何況我還給他氪過金。
他忽然就委屈地紅了眼眶,手顫抖著往前伸了一下,最後輕輕勾住了我的小拇指。
「你是不是嫌我年紀大?」
「不是……」
「我現在一年稅後能賺三千萬,婚後我都上交。」
「你能不能聽我……」
「我家裡還有哥哥姐姐,用不著我傳宗接代,我可以入贅,孩子跟你姓。」
「我不想……」
話沒說完,他忽然把我拉近,笨拙地吻了下來。
我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精緻的臉。
他睜眼的瞬間,剛好對上我的視線,整張臉都燒紅。
「陸今野,你能不能放棄我?」
「你應該往前走了,不要再等我了。」
我明明想說這些,可無論如何都發不出聲音。
他的身體像有磁力,我不可控地往前傾,飛撲進他的懷抱。
嘎吱,他身後的茶几被推遠,外賣盒咚一聲落地,湯湯水水灑了一地。
他也沒有鬆手。
四周寂靜無聲,我們像在世界末日裡相擁。
直到護士來查房才鬆開,彼此都臉紅到不敢看對方的臉。
像被教導主任抓包的高中生,不得不分開,背地裡又想偷偷牽對方的手。
「我只請到了半天假,明天一早就得走。」
他開口,聲音甚至有點打顫。
「山里信號差,如果消息回得慢,你別生氣。」
他突然頓住,有些酸澀地開口:「能不能……先把我從黑名單拉出來?」
原來,他出道以後,所有社交帳號都被經紀公司管控,並不是屏蔽我。
14
快十一點的時候,我又給許嘉希測了次體溫。
燒退了。
我抱著他,和他一起睡在病床上。
陸今野把沙發挪到旁邊,可憐兮兮地蜷在上面。
夜裡我輾轉反側,腦海中不斷循環著他說過的話。
那些被甜言蜜語沖走的理智開始回籠。
四年沒見,哪有一上來就求婚的?
他了解現在的我嗎?
我又翻了個身,突然想起鯉魚是他的站姐,愧疚感噌噌升起。
我猛然坐起身,糾結了好久的措辭,才給鯉魚發過去。
放在床頭柜上的陸今野的手機,很巧地亮了一下。
掛在上面的藍色水母被照亮,有些舊但依然乾淨。
我側過頭一眼就看到醒目的「寶寶」二字。
心頭哽住。
那我算什麼?小三?
他剛剛說的那些話,又算什麼?演技好?
我抬手擦了擦眼角,趕緊把發給鯉魚的消息撤回。
再欲蓋彌彰地補一條:「對不起,發錯了。」
一旁的手機又亮起,還是那個「寶寶」。
有這麼巧嗎?
我鬼鬼祟祟地伸出手時,陸今野也剛好醒來,那雙琥珀色的眼一瞬不瞬地盯著我。
「你安心睡,我定了鬧鐘。」
我嗯了一聲,做賊心虛地縮回手。
他忽地笑了,解鎖手機,看了一眼,遞了過來。
在漆黑的病房裡,亮起的螢幕像星星在眨眼。
「你一句話都不說就拉黑我,我有什麼辦法。」
語氣是委屈的、酸澀的。
我盯著螢幕里被置頂的「寶寶」,慢慢瞪大眼睛。
鯉魚,里予,野。
我其實有想到過的。
「我不是故意要騙你的。」
他只是害怕暴露真實身份之後,會再次被拉黑,所以拜託助理和我見了面,打消我的疑慮。
又暗戳戳地曬出手機上掛著的水母掛件,還有過年時我送他的紅色圍巾。
「你對得起你的粉絲嗎?」
聽到我的話,他喉結一滾,聲音有些發緊。
「這幾年我一直在減少曝光,精進演技,拓寬戲路,希望至少能對得起我的事業粉。我覺得,比起隱瞞,公開我們的關係才是對粉絲負責。」
其實,他不是愛豆,這幾年也一直兢兢業業地在拍戲,等過了三十歲再公開戀愛或結婚,粉絲大多也是會祝福的。
現在就公開,只會很慘烈地掉粉。
我有很努力地在幫他剖析利弊,他卻委屈巴巴地望著我:「你怎麼忍心,讓我再等到三十歲?」
像一隻被雨打濕的小狗。
在我的記憶里,他是桀驁的,難馴的。
在那些被公開的鏡頭裡,他是謙遜的,靦腆的。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話又多又黏人。
「你想反悔?剛剛我都錄音了,能作為呈堂證詞嗎,許大律師?」
甚至還有點胡攪蠻纏。
不可能不心動,可我已經害他丟了當醫生的機會,就不想再害他第二次。
我想找理由放棄,但他教過我,做人要坦誠。
我將裙擺捏皺又鬆開,低著頭,把所有顧慮都說開,輕輕吐出一口濁氣。
「就因為這個,把鼻子都哭紅了?」
他伸手,掌心輕揉著我的發頂。
「我從來就沒後悔過,就算再重來一百次,我也會把你安全送回家。」
「你還記不記得你小時候差點被人拐跑了?」
原來他也記得啊。
「你要是心疼我的話,能不能給我一個持證上崗的機會?」
他看著我,目光堅定且虔誠。
眼中的濃霧聚攏又散開。
在這個模糊到有些不真實的場景里,我鄭重地點了點頭。
15
連睡覺都要牽著的手,直到天亮才鬆開。
我聽到窗外的雨聲,滴答、滴答。
許嘉希趴在我的身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媽媽,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好不好?」
「我和爸爸都很想你,你不要我和爸爸了嗎?」
眼淚落到我臉上時,我睜開了眼。
陸今野一大早就趕飛機去了,沒忍心叫醒我。
床頭柜上擺著裝早飯的保溫盒。
還有被分門別類放好、貼著備註的藥盒。
藥盒下壓著的紙上,清晰地列著一條條注意事項。
我揉了揉許嘉希的腦袋,軟著聲音哄他:「你乖乖把粥吃完,媽媽就永遠都不離開你。」
他勾著我的小拇指,跟我約定:「那說好了哦。」
陪他在醫院住了三天,我已經完全適應了「媽媽」這個角色。
會開玩笑地問他:「那媽媽有成為很厲害的大律師嗎?」
一向事事有回應的小傢伙卻閉上了嘴巴。
繼承了陸今野的那雙琥珀色的眼睛,漸漸泛起水澤。
我急忙抽紙巾幫他擦。
他突然捏住我的衣角,仰著腦袋看我:「媽媽超厲害的,是超級英雄。」
聽得我唇角止不住上翹。
半夜抱著他睡的時候,他也會迷迷糊糊地跟我說陸今野的事。
他說陸今野拍戲的時候,會把他也帶在身邊。
他在橫店都混熟了,說要帶我一起去玩。
明明笑著說出來的話,怎麼聽起來那麼可憐。
這三天,我媽下班以後每天都會過來陪床。
但直到出院那天,我才試著告訴她陸今野的事。
我以為她會生氣、會反對、會覺得我和他在胡鬧……
我設想過很多種可能,也想好了怎麼反駁。
但她只是緊緊地抱住我,低頭時,溫熱的眼淚落在我的肩上。
她說:「媽媽只要你好好的。」
明明是皆大歡喜的事,怎麼害我跟著一起掉眼淚。
16
出院以後,許嘉希也總是黏著我。
我們一起送完餐,手拉著手往地鐵口走時,有人叫住了我。
「許星然——」
回頭,發現是很多年沒聯繫的林瀟瀟。
她畫著精緻的妝,穿著剪裁得體的連衣裙,笑盈盈地看著我。
「好久不見,你怎麼混成這樣啦?」
我低頭,看了眼身上的開衫和牛仔褲,並沒有不得體的地方。
她又朝我走近一步,目光從上至下,審判般掃過。
「忘了告訴你,領畢業證那天,周京敘讓我約你吃飯,但我跟他說你就看著清純,其實私底下玩得很花,幫你勸退啦,反正你也不喜歡他哈哈……」
那時的我確實沒有戀愛的打算,但她一定要以詆毀我的方式幫我拒絕嗎?
陸今野說過,讓自己不舒服的感情就該斷掉,不要為不值得的人內耗。
我「嗯」了聲打斷她,徑直往前走。
她氣急敗壞地伸手攔住我:「你不問問周京敘是誰?」
說著,她得意洋洋地朝我揚了揚手裡的愛馬仕:「我隨便撒個嬌他就給我買了。」
話落,綠燈剛好亮起。
我懶得理會她,牽緊許嘉希的手,繞過她,踏上了斑馬線。
那輛車卻橫在了我的身前。
「好久不見,許星然。」
穿著黑色大衣的周京敘下車,大步朝我走近。
「我和林瀟瀟沒什麼關係,你別誤會。」
「都這麼久了,我的身邊一直沒別人,你能不能……」
我搖了搖頭:「謝謝你喜歡我,但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他不甘心地走上前:「我就一點機會都沒有?就因為他救過你?你那會年紀那么小,分得清感激和愛?」
怎麼可能分不清呢?感激又不會讓人心動。
Ŧúₙ「娛樂圈那麼亂,你能保證他永遠不出軌?」
「不能保證,但是……」我抬起頭:「人應該珍惜眼前。」
他大概還想說什麼,林瀟瀟突然衝過來,死死拽著他的手不放。
趁他們還在糾纏,我抱著許嘉希,快速穿過馬路。
進了地鐵站,刷二維碼進站時,手機螢幕亮了一下。
「寶寶,我想你了。」
重新添加的微信號還沒備註,我才注意到陸今野的微ťŭ⁾信名——
Stargazer。
觀星者。
那一刻,耳畔嗡嗡直響,我好像聽到了盛夏的蟬鳴。
17
飯桌上,我媽稍稍提了一嘴結婚的事。
我爸猛灌了一口白酒後小心開口:「那、那我們出多少彩禮合適?」
雙方家長都沒見面,提這些會不會太早?
我媽也說,應該先約時間,和他父母聊一聊。
許嘉希急得站了起來:「不要彩禮,我爸爸是免費的。」
童言無忌,把我們都逗笑了。
我伸手捏了捏他的臉,故意逗他:「這話要是被爸爸知道了,小心被揍。」
後來,我們兩家人約了時間一起去陸今野家吃飯。
他家比我想像中還要富有,我看著珠光寶氣的陸媽媽,下意識地想後退。
沒想到她會親昵地拉著我的手,說:「到自己家了怕什麼?快進來。」
保養得宜的臉和陸時宜很像,脾氣也很像。
都是一輩子沒吃過苦的人,所以特別溫柔。
一切都比想像中順利。
等陸今野電影殺青的時候,已經是四月。
在餐廳過完生日,他提出要帶我去江邊散步。
車只能停在很遠的地方。
我們一起慢慢走到江灘,風捲起我的長髮時,他把外套裹到了我的身上。
自己只穿著單薄的襯衫,高大的身軀冷得發抖。
我紅著臉問:「要不要抱一下?」
他反應很遲鈍,都站著不動。
我只能主動伸手圈住他。
他小狗似的嗚咽了一聲,背稍彎,將下巴壓在我的肩膀上。
心跳貼著心跳,會加劇臉紅。
我想立即把他推開的,但他可憐兮兮地求我:「再抱一會。」
有遊客望過來,我緊張得想把頭埋起來。
但,我們在一起是經過雙方家長同意的。
抱得再緊一點也沒關係。
又過了一會,陸今野忽然貼著我的耳朵,輕聲說:「抬頭。」
砰地一聲,江面上,粉色的心形煙花倏然綻放。
夜色頃刻間被點亮。
數千架無人機在天空中排成了鑽戒和玫瑰的模樣。
須臾,又變成一句「Marry me」。
我錯愕地回頭,他正手忙腳亂地掏鑽戒。
明顯是緊張過了頭,連時間都沒卡好。
修長的手指像在戒指盒上彈鋼琴,鑽戒像長了翅膀的精靈,撲扇著翅膀就飛起。
我攤開手掌去接,他的手握住了我的手。
鑽戒最後穩穩地落在了我們交握的掌心。
他今晚實在失職,作為演員連一句簡單的台詞都說不連貫。
又是我主動把鑽戒戴上,說了我願意。
周圍陸續響起掌聲。
第二天,我們去民政局領了證。
他把結婚證發到了微博。
配文:暗戀多年,得償所願。
我皺眉,他把我的文案用了,我用什麼?
陸時宜轉發:「恭喜弟弟。」
久未同框的熒幕 CP 再次互動,是在最盛大的 be 里。
CP 粉都開始產出了,她卻回了一條粉絲提問。
「親弟弟,還是情弟弟?」
「包親的。」
熱搜連上了好幾條。
英年早婚,簡直自毀前程。
我問陸今野後不後悔,他卻把房本塞給我,問我想不想去看婚房。
聊天都不同屏的人,怎麼就成了夫妻?
車子駛入陌生的別墅區。
他牽著我的手,和我一起輸入密碼。
0402,我的生日。
別墅內的一切,大到沙發小到擺件,都異常眼熟。
我疑惑轉頭,對上那雙得意的眼,頃刻醍醐灌頂。
一年前,鯉魚說買了新房,事無巨細地問過我裝修意見。
「你到底是……」什麼時候喜歡上我的。
話都沒說完,唇就被他堵住。
一路跌跌撞撞地到了主臥,他顫抖著問我:「可以嗎?」
當時我的腦袋完全是懵的,只知道他睫毛濕漉漉的樣子很好看。
那晚之後許嘉希就消失了。
我問過每一個人,他們卻都不記ƭù₂得他的存在。
手機里的合照也不見了,一切就像是我的臆想。
明明去領證前,他還捏著我的手指,要我周末帶他去水族館。
半夜哭醒好幾次,一個人無助地坐在露台發獃。
想,我到底要去哪找一個不存在的小孩。
陸今野紅著眼眶問我:「你是不是後悔了?」
「後悔也不行,我明早回去就告訴咱爸媽,讓他們評評理。」
他說他沒有安全感,必須馬上辦婚禮,還問我想在哪辦。
轉移話題的速度太快,我都跟不上他的思路。
18
我對婚禮的想像,都源於迪士尼的公主片。
童話的結局,公主和王子戰勝邪惡,在開滿玫瑰的城堡,翩然起舞。
念頭閃過一瞬,我就搖頭,還是找個價格適中的酒店比較好。
我做了很多功課的,也很認真地比對了幾家。
他全都推翻,沒辦法,最後只能由他全權負責。
趕在六月末,我們去了莫扎特的故鄉——薩爾茨堡。
說是旅行結婚,他卻背著我把親朋好友都請了過來,還租了一棟古堡。
我穿著婚紗坐在鋪滿鮮花的小船上,穿過綴滿玫瑰和蝴蝶蘭的拱門,來到儀式現場。
風撥動豎琴的琴弦,爸爸牽著我的手,把我送到他身邊。
那天的天氣很好,一定很出片。
可我一路一直哭一直哭,把妝都快哭沒了。
直到另一雙手將我握緊。
婚禮結束後,我們沒有在歐洲停留太久。
陸今野還要回劇組,可一下飛機我就暈了過去。
再次睜開眼,是在醫院。
醫生說我懷孕了。
算下時間,就是領證那天。
我是很想許嘉希能回到我身邊,但現在是不是太早了。
懷著孕還要兼顧學業,會不會太難。
陸今野蹲在我身邊,安靜地看著我。
我跟他說過,要等工作穩定再考慮孩子。
他尊重我,也做了措施的,意外偏偏還是來了。
我的小孩偷偷地待在我的肚子裡,就快過危險期。
醫生說孩子很健康,還夸孩子爸爸基因好。
那是當然,當演員能不自律嗎?
我側頭,偷偷看陸今野的臉,他的瞳孔微微顫了一下。
泛紅的眼眶裡,糾纏著不舍。
兩個很擅長溝通的人,難得沉默很久。
「老婆……」
「我手機呢?」
他愣了下才起身,把手機遞給我。
我打開微信,點開攝影師傳過來的合照。
「你看——」
他彎著腰,湊過來。
「我們的第一張全家福。」
他張了張嘴,突然情緒失控,哭著哭著又笑,抱緊我,不停地說謝謝。
哪還有半點當年混不吝的影子。
為了多陪我一天,他只能趕紅眼航班回劇組。
臨走又捨不得,幾步路就回了三次頭,問我有什麼要交代的。
我握著他的手輕輕放在小腹,叮囑他:「遵紀守法,不要塌房。」
他是一個合格的丈夫。
但到了孕晚期,我還是會感到焦慮。
因為對他的愛不夠篤定。
總是在怕,有一天他會去牽別人的手。
不該把孩子生下來的念頭,時不時地冒了出來。
我開始吃不下飯。
嚇得陸今野連夜開車趕了回來。
他無奈地坐在床沿,問我:「學過婚姻法?」
我從被窩裡探出腦袋,疑惑地看向他。
「那上面沒規定,做媽媽就必須無所不能吧?」
「養家餬口、照顧孩子,那是爸爸的責任,你只要繼續做你想做的事。」
怕不是看了什麼盜版書。
我想糾正,他又岔開話題:「老婆,我開了六個小時的車,好餓啊,你陪我一起吃飯,好不好?」
於是,我忘了原本想說的話,愣愣地點頭。
生產的那天,還算順利。
本來挺寬敞的病房,擠滿了人。
連極少露面的陸今野的大哥,也過來送了賀禮。
被家人包圍著的感覺,真好啊。
大家都在為新生命的到來感到開心,只有陸今野一直握著我的手,哭個不停。
真奇怪,生孩子痛的是我,他哭什麼。
19
寶寶的名字是早就想好的。
嘉希,加倍的希望,男孩女孩都能用。
在看到出生證明上的「許嘉希」三個字時,我還是愣了一下。
忍不住再三跟陸今野確認:「你爸媽真的不介意?」
他滿不在意地捏了捏我的臉:「他們管不著。」
坐月子期間,他比許嘉希還要黏我。
寸步不離地陪我在月子中心住了兩個月。
新生兒還沒法睡整覺,晚上要醒很多次。
我提前做過功課,也定了鬧鐘,但每次睜眼,他都比我醒得早。
不管是沖奶粉還是換紙尿褲,也都比我做得熟練。
我都懷疑他偷偷考了育嬰師資格證。
許嘉希滿周歲時,已經會認人了。
有育兒嫂,還有兩家人幫忙,不算太難照顧。
因他耽擱的時間得以繼續往前。
實習結束後,我留在了室友介紹的律所。
有一起異地的醫療糾紛,她問我要不要一起去。
其實,這類案子還挺棘手的。
連女明星維權都會被資本打成瘋子,何況普通人?
但我始終堅信,法律會維護正義。
所以我幾乎毫不猶豫地同意了。
回家收拾完行李,我正拖著行李箱往外走,許嘉希忽然搖搖晃晃地走過來,哭著抱住我的大腿,說什麼都不肯撒手。
我把他抱到懷裡,哄了又哄,都不管用。
室友還在外面等我,我不得不狠下心來,把他塞給我媽。
起身時,他突然朝我伸手,手腕上的沉香手串被勾到,砰一聲砸在了地上。
心裡有個聲音在叫囂:「不要去!」
我的背脊僵硬一瞬,察覺到有什麼不對,又想不起哪裡不對。
愣了一下又回神,撿起手串,戴到了他的手腕上,告訴他:「媽媽很快就會回來了。」
說完,拉著行李箱,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飛機落地雲南,到酒店登記入住時,前台忽然將一束鬱金香遞給我。
「許女士,你的花。」
我疑惑地抽出花束里的卡片,看到上面寫著——
祝許大律師一切順利,等你回家的老公。
室友笑著打趣:「看來不用我幫你打離婚官司啦?」
當年,她們對於我光速結婚生子十分不解。
甚至懷疑那個拚命和她們一起卷保研名額的人被奪舍了。
勸我不要戀愛腦上頭,女孩子應該永遠清醒獨立。
萬一哪天過不下去,她們會幫我打離婚官司。
愛可以沒有,錢一定要有。
但數學都不一定有唯一解,何況婚姻?
我相信陸今野。
20
這兩天,我們陪同委託人去了派出所。
有警方協助,取證還算順利。
下午,我媽突然打電話說許嘉希一直哭著找我,問我一會能不能打個視頻。
但我們一會還要去醫院調取記錄。
我猶豫著要拒絕,室友輕輕拍了拍我的肩:「去吧,這兒有小陳陪我呢,沒事的。」
確定後續不會有太大問題,我這才開車回到酒店。
一打開視頻,穿著紙尿褲的小孩貼著平板,哭著喊我:「媽媽。」
我忍不住也跟著哭:「你要乖乖的,聽外婆的話,等爸爸周末回家,我們一起去水族館看鯊魚。」
他眨巴著眼睛,朝我伸出手。
小小的腦袋還不明白,隔著螢幕,怎麼就抱不到媽媽呢?
看著他哭到睡著,我心疼得厲害。
剛好室友發簡訊說,事情都處理完了,明天可以飛回去準備開庭的事了。
我整理完卷宗,當即開始收拾行李,恨不能立即回家。
想我的小孩想到睡不著。
躺在床上,刷輔食做法時,突然被推送了一條同城求助信息。
有個女孩曬出一份境外的工作合同,問靠譜嗎。
評論已經有人指出不對勁的地方。
工作內容和福利待遇含糊其辭,規章制度倒是羅列了好幾十條,明顯不合法。
他們都在勸她回來,她回復問「她們人都已經上車了,要怎麼辦」。
她們一行四人,都是被同學用高薪工作騙過來的。
我私信問她要地址,她直接發了定位。
距離我只有三公里。
我急忙打電話報了警,想問她更多信息時,那條筆記突然沒了。
萬一警方沒有及時出警,萬一那輛車沒有被截停……怎麼辦?
我想了又想,還是從床上坐了起來。
「我可能要晚一天回家,你等等我,好不好?」
我給陸今野發了條微信就開車追了過去。
不久,我就看到了一輛黑色的麵包車。
直覺告訴我就是這輛。
一路追得太緊,他們很快就發現了我。
為了將我甩掉,他們提速上了盤山公路。
山上可見度不高,今晚還有霧,當地人都不敢開的路,我怎麼可能不害怕呢?
但是,如果在下個轉彎還沒截停的話,就真的追不上了……
剛夠兩車通行的路段,我咬了咬牙,繼續提速,然後打轉方向,將車橫在了他們車前。
巨大的衝力將護欄撞出一道很深的凹槽,安全氣囊彈了出來。
前路被徹底阻斷,他們仍不死心地撞上我的車。
一次兩次……直到不遠處警笛聲響起。
我長鬆一口氣,餘光卻瞥到窗外,有個滿臉橫肉的男人在沖我笑。
伴隨著砰地一聲,我失去了最後的意識。
21
我好像被困在一個漆黑的盒子裡。
睜不開雙眼,聽不到任何聲音。
像是在經歷永無止境的夢魘。
偶爾清醒,那種永遠無法掙脫的絕望就更清晰。
都怪臨死前的回馬燈太過圓滿,我……後悔了。
我都還沒來得及留遺言。
我的爸爸媽媽要怎麼辦?
我的小孩要怎麼辦?
陸今野會拋下我,和別人結婚嗎……
我拚命掙扎著想起來,可用盡了力氣也動不了。
好不甘心。
好捨不得。
早知道就不該把孩子生下來。
不該答應陸今野的求婚。
最不該,一時衝動去追那輛車……
可是,我還記得拿到律師證那天,宣讀的誓詞。
忠於憲法、忠於祖國、忠於人民。
雖然會有遺憾,但至少這次我成功地救下了那四個女孩,不是嗎?
沒關係的,我的小孩還沒記事。
他不會記得我要帶他去水族館。
甚至不會記得我這個媽媽。
陸今野給他再找一個新媽媽就好了。
說不定……他早就有了新歡。
我不想再掙扎了,好想好好睡一覺。
可是,半夢半醒間,我又聽到了磅礴的雨聲。
好吵啊,是誰忘了關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