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祝毓掛斷了電話,我和老公面面相覷。
「那個,她讓你自己去找她談。」
老公瓮聲瓮氣:
「我聽到了,你剛剛是外放。」
哦。
我不說話了。
過了一會,老公嘟嘟囔囔道:
「找她談就找她談。」
接下來幾天,老公手機都要冒火星子了。
他白天和兒子大伯、小叔、小姑輪番打電話。
主要和兒子大伯、小叔比較有共同語言。
因為兒子小姑說:
「本來人家方方面面都比你家裡強,我聽說她家裡只有一個妹妹,那祝毓就跟正常人家的大兒子一樣要頂立門戶的。」
「二哥哎,不要凈想美事好嘛?你還當過去可以吃人家絕戶呢?要不是他倆自己談的戀愛,人家招上門女婿不行嘛?」
「那天飯桌上你也看到了,人家家裡養得真好!酒桌上比林澤還來得,這樣的姑娘就不可能放棄孩子跟誰姓這個事的。」
「拆散?我勸你不要白費功夫,人倆孩子感情在那,長眼的都看得到。多少有錢有權的都拆不散小情侶,何況你們家這樣的。這天底下就沒多少能犟得過孩子的爹媽!」
老公氣呼呼地跟他妹妹說:
「我跟你說不著!」
然後「啪」把電話掛了。
9
他白天和他兩個兄弟嘀嘀咕咕,手機對面那倆兄弟也不知道出了多少鬼主意。
晚上卡著兒子下班的點給他打電話。
兒子的反應很平常,甚至是平淡。
「我做不了主,她都讓你自己去找她說了。」
「哦,我追的她,你就當我沒出息吧。」
「分手?那不可能,我好不容易追到的。」
「再給我相個好的?抱歉,用不著,別白耗功夫。」
「不要威脅我,沒用。我一分錢不要家裡的也能和她過好。」
我看著老公嘴角那顆泡越長越大。
終於在威脅兒子都沒用的那天,徹底破了。
疼得他齜牙咧嘴。
晚上他又和他弟弟嘀嘀咕咕聊了好久,還背著我不讓我聽。
切,我還不想聽呢!
聊完天他一咬牙一跺腳,決定親自去找祝毓去談。
但他還是要帶上我。
我很費解:
「她都說了讓你去,我去幹啥?我又不會說話,也不會吵架。」
而且祝毓說的對,又不是跟我姓,我折騰個啥。
老公說:
「我一個人還真有點怵,你跟我一起去。」
「這樣我們兩個,對他們兩個,人數上看著起碼不弱。」
「你就當出去旅遊了。」
唉,我沒好意思說。
怵不怵她其實不在人數多少。
那天桌上一大桌子人少麼?
不還是一個個被干趴下了。
兒子小姑可是電話里跟我說了:哪怕是兒子大伯,最後也是一點上風都沒占,被人家帶著節奏走。
但是看了看老公嘴邊剛破的燎泡話又咽下去了。
嘿嘿嘿,我要去旅遊去了。
10
我和老公倒了兩班車才到了市區。
又從市區坐高鐵到了祝毓林澤工作的城市。
哎呀,大城市就是大,到處都是高樓大廈。
還有車,我都不認識是什麼牌子。
要不是兒子來接我,我倆都不知道往哪走了。
他拎著行李箱,帶著我們去坐什麼「網約車」。
「先送你們去酒店放下行李收拾一下,再去我們住的地方。」
老公說:
「住什麼酒店?費錢!」
「我倆在客廳打個地鋪就行了。」
兒子沒來得及說話,在給我們拉車門。
車門一關,司機開始發動車子。
我感嘆一句:
「哎呀,你也沒個車,祝毓不嫌棄啊?」
兒子一邊看著手機戳戳點點,一邊說:
「祝毓說車是消耗品,現在我倆年輕,沒必要買車。出行坐地鐵就行,有事就打個車,一年比買車養車能省下來不少錢。」
「房子也是,整租有點貴,租了個有獨衛的主臥。」
「所以讓你們住酒店,整租不是「費錢」麼?」
果然跟什麼人玩學什麼。
以前兒子和老公一樣三棍子打不出屁來。
現在我再遲鈍也聽得出來陰陽怪氣了。
老公被刺撓到了,臉色有點不好:
「你倆工資不低,又不是買不起車租不起房。」
兒子頭還是沒抬,估計給祝毓發消息呢:
「這不是要攢錢麼?我也覺得有點委屈她。」
「前兩年我就說要買房,但是她說一下子把手裡的存款全清空估計還要再借點才能付得起首付。」
「手裡不留錢她覺得心慌。」
「而且房貸占現金流的三分之一以上很危險,有一個人工作斷了就麻煩,兩個人都沒工作就要去跳樓了。」
「我們也看了,房子在橫盤或者說陰跌。確實要再觀望觀望,又沒孩子著急讀書需要學區。」
我聽不太懂,老公估計也有點繞。
但是不妨礙我覺得:還得是有文化啊。
11
下車後我們先去酒店放行李。
哎呀,你別說,東西樣樣齊全,房間又大又亮堂。
我還是第一次出門不是因為打工和人住宿舍,而是住這麼好的酒店。
老公也有點躡手躡腳,東摸摸西碰碰。
出來的時候,我悄悄問兒子:
「隨便定個小賓館就行了,住這麼好的地方太貴了。」
他笑笑,安撫一樣:
「我和祝毓一起看的,她說不能讓長輩住的太差。不然我們掙錢幹嘛?不全是要留著下崽的。」
「而且也不貴,現在是旅遊淡季,這邊又不是景區周圍,酒店價格還好。」
「別擔心。」
老公臉色也好了很多,我們一起往他們住的小區走去。
一進門,祝毓繫著個圍裙笑盈盈地出來了:
「哎呀,叔叔阿姨來了,先進屋歇一歇。
「其他菜都做好了,我把青菜下鍋就立馬吃飯。」
接著她喊林澤:
「照顧好叔叔阿姨,還有趕緊端菜盛飯。」
兒子應了一聲:「好嘞。」
然後送我們進屋。
酒是好酒,就是沒人敢喝。
菜是好菜,大家吃得都很盡性。
宴是不是好宴,只能自己體會了。
祝毓淡定自若,自始至終言笑晏晏,做什麼都客客氣氣。
我看老公的臉色,又開心又憋屈。
開心的是,兒子有個這麼優秀的女朋友。
憋屈的是,人家要以後孩子跟自己姓。
12
吃過飯以後,祝毓指揮著兒子去刷碗。
我忙說「我來我來」,她扶住我胳膊笑著說:
「阿姨,我倆分工好的,一個人做飯另一個就要負責刷碗收拾。」
「而且上去我去您家裡,也沒伸一下手。您頭一次來我們這,我要讓您幹活,我爸媽要罵我沒家教的。」
我訕訕縮回了手。
這個我懂,電視劇里常看。
「客隨主便」嘛,就不知道誰是客誰是主了。
老公的臉色又開始憋屈起來。
刷過碗,林澤又洗了幾盤水果。
這兒子,以前在家裡可沒見這麼貼心。
我們夫妻和他們小情侶面對面坐著。
老公終於忍不住開口:
「祝毓,你說你想要以後孩子跟你姓?」
我感覺她一下子變了。
嘴角還是那個嘴角,坐姿還是那個坐姿。
只是給人的感覺就,很不一樣了。
她眼光更銳利,腰板也更直,說話的語氣也更乾脆。
「對,我要冠姓權。」
老公不解:
「孩子不都是跟男的姓么?女人憑什麼要呢?」
祝毓笑笑:
「我從社會習俗和制度上來說估計您會覺得太形上學有點繞,就用大白話說得直白一點吧。」
「先說一個點:以前都是男人掙錢養家,女人都是嫁到男人家去的。」
「但是我和林澤學歷相當,掙錢也不分誰強誰弱都差不多。我父母。」
她略帶驕傲地笑了一下:
「林澤是小兒子,我是長女,我比林澤還小兩歲。」
「我父母比您二位可是要年輕不少。他們也說了,掙多掙少都是我和我妹妹的。以後我有需要他們隨時可以丟掉手裡的事情來幫忙。」
「而且懷孕生孩子,一直都是女人受罪。」
「我各方面不比林澤差,父母也給力,生孩子還要多遭罪,憑什麼我不能要冠姓權!」
13
老公急得抓耳撓腮:
「那怎麼能一樣?那怎麼能一樣!」
「你們家,你們家是要給你們姐妹平分的。」
「我們家家產都是要給兒子的!」
祝毓嗤笑一聲,顯得有點不屑:
「叔叔,不是我看不起,也不要怪我做小輩的說話難聽。」
「你們家所謂的全部家產,是不是真比我們家一半要多還不好說。」
「而且你們家不是只有林澤一個孩子,他姐姐呢?」
「為什麼說全給林澤,不給他姐姐分?」
老公像是終於撕去溫吞外殼,露出本來面目的野獸。
他嘶吼著,叫囂著:
「因為他大姐是女兒,女兒憑什麼繼承家業!」
「家產都是要給兒子的!」
祝毓聲音一下子就提高了,她面色冷凝:
「重男輕女你還有理了!」
「林澤姐姐不能分你們家那點東西,憑什麼覺得我和我妹能平分我家家產?」
「真要這麼算,我家東西就該一半給我爸的侄子,一半給我媽的外甥!你猜我爸媽敢不敢?我和我妹能不能把他們撕了吃了!」
「想吃絕戶財的時候什麼都好說。」
「怎麼,要小孩跟誰姓就要你命了?!」
老公像是一隻被掐住脖子的老公雞,給他噎的臉色通紅。
他面色扭曲地看向兒子:
「你就由著你媳婦這樣跟我說話?」
「你還是不是男人?」
「怎麼能讓孩子跟別人的姓?」
14
兒子老神在在,他無所謂地攤了攤手:
「你不能因為她講理,就說她態度不好吧。」
「我是個男人啊。」
「可是也是我答應她,孩子跟她姓的。」
「我追她的時候她就問過我:說她有思想鋼印,以後孩子一定要跟她姓的,我能不能接受。」
「我完全可以啊,我又不在意這個事。」
「而且我覺得為什麼東西都要給我?我姐也有份啊,你倆不用留養老那份了麼?等最後如果還有的剩,我和我姐平分就好了呀。」
老公感覺可能宕機了,一時間都說不出話來。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兒子:
「你一開始就答應她了?」
祝毓補刀:
「是,選擇比改造重要多了,一開始不接受我這個想法的人,我再喜歡也不會交往的。」
「上次去你們家,阿姨禮數做的還是蠻好的。」
嘿嘿,兒子女朋友誇我了,好開心。
繼續聽她說話。
「其他人我就不說什麼了,只有林澤小姑走之前偷偷塞了我一個紅包。」
「林澤去我家那邊,可是所有長輩都包了紅包,面子也是給足的。」
「要不是林澤腦子清醒,我回來早分手了。」
兒子點點頭,似乎還心有餘悸。
他接著她的話茬,繼續說道:
「對啊,我去她家那邊,每家長輩都單獨在家置辦一桌,請我們去吃飯的。」
「飯桌上有人勸酒,我說我不會喝酒。其他人就不勸了,都說那就多吃菜。」
「她去我們家,很多事應該你們擋在前面的,我們做小輩的不好說話。就應該你們去做,讓她去說話得罪人算什麼?」
「要不是她在飯桌下拚命拽我掐我的肉,不許我說話,我早把桌子掀了攆人走了。」
說著還有點齜牙咧嘴地看向祝毓:
「我回來一看,大腿青了一大塊,衣服扣子都扯壞一個。」
「嗷!!!」
祝毓笑眯眯的看著他:
「那真是,謝謝你了。」
我歪過頭去。
假裝沒有看到她放在兒子胳膊上的手。
我的天,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
這還是我那不善言辭的兒子麼?
原來是啞巴吃餃子——心裡有數啊。
15
老公面色變了又變,臉上閃過劇烈的掙扎,終於他還是開口說話了。
他顫顫巍巍地伸出手,指著祝毓的臉罵道:
「你都跟我兒子睡了,還裝什麼清高?」
「我就是死也不會同意孩子跟你姓的!」
「我兒子不要你,我看你跟誰?!」
所有人一窒。
我一巴掌扇到他臉上:
「你瘋了?你在說什麼胡話?你是不是嫌命長!」
一邊說著,一邊上去拚命打他,他硬扛著不啃聲。
兒子直接把面前的桌子掀翻了。
他臉色鐵青,脖子上的青筋都暴起來了。
「你 TM 是不是有病?我的事你操什麼心!」
「滾!」
說著他去看祝毓,祝毓甚至沒開口說話。
兒子「噗通」一聲就給她跪下了。